死一般的安靜。


    有人貓著腰,謹慎而快速地靠近沙發,他用腳一踢,先把安德烈·洛維奇和尹子微的槍踢到遠處,解決了武器的威脅。


    然後,他俯身去查看這兩個人的情況。


    安德烈·洛維奇的傷在左大腿上,流血不止,褲子已經透了,而尹子微則是心髒中彈,此刻已經沒有了唿吸,雙眼圓睜,顯然是死不瞑目。


    確認他們二人一死一傷,一直埋伏在私人診所外麵的欒馳才站起來,看向不遠處的汪紫婷,狠狠地皺起了眉頭。


    “你,放下來,小心走火了。”


    欒馳頗為無奈地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可以把手裏的槍放下來了。


    她不肯,一雙眼睛瞪得極大,透著駭人的光。


    欒馳看見,汪紫婷的臉上布滿冷汗,兩隻手死死地握著一把小巧袖珍的手槍,全身還在兀自顫抖著,好像是在篩糠一樣。


    很明顯,她已經嚇壞了。


    一個人第一次開槍,還打中了人,自然會受到巨大的驚嚇,尤其還是一個年輕女孩兒。


    “為什麽要這麽做?”


    欒馳迅速地叫了增援以及救護車,然後走向汪紫婷,伸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輕聲問道。


    她哆嗦著,手上一鬆,手槍應聲落地。


    “我、我……他死了……他死了……”


    汪紫婷依舊瞪著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倒在沙發上的安德烈·洛維奇,嘴唇翕動,喃喃自語。


    聽了她的話,欒馳十分無奈。緊接著,他試著將她從椅子上拉起來,抓緊時間離開這裏。和安德烈·洛維奇沒有帶隨從一樣,尹子微同樣也沒有在這裏安排人手,他們兩個人好像打定主意要進行一對一的單挑。


    但不代表著,不會有人馬上趕過來。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欒馳打算帶著汪紫婷馬上離開這裏,當然,連同受傷了的安德烈·洛維奇一起。他因為被汪紫婷誤打誤撞地打中了動脈,流血太多,剛剛已經陷入了昏迷之中,情況也並不樂觀。


    “快起來,和我一起離開這裏。他沒死,但必須馬上送去醫院,要不然就會沒命!”


    見汪紫婷的表情呆滯,而且不肯配合著站起來,欒馳也不禁急了,用力地搖晃著她的肩膀,在她的耳邊大聲吼道。


    她這才如夢初醒,邁著已經軟如麵條的兩條腿,任由欒馳半拖半拽地將自己帶出了門,又被塞進一輛車裏。


    將汪紫婷送到車上,欒馳不敢耽誤時間,將安德烈·洛維奇交給幾個手下,也馬上離開這裏。


    他吩咐司機立即開車,一秒鍾也不要停留。


    等車子一發動起來,汪紫婷反應過來,大喊道:“你要帶我去哪兒?讓我下車,我要下車!你不能把他一個人留在那裏,他會死的!”


    欒馳摘下耳機,用力掏了兩下,冷冷迴答道:“從你決定開槍的那一刻起,他就有可能死了。既然你現在想下車去救他,為什麽當時還要開槍?”


    被問得啞口無言,汪紫婷呆呆地看著他,過了幾秒鍾,她忽然漲紅了臉,嘴唇張了又合,似乎想要說什麽,卻又說不出來。


    最後,她隻是反複地問道:“他會死嗎?”


    欒馳倒是坦白,一邊說一邊斜眼看著汪紫婷:“我不知道,不過的確有這個可能,因為你的槍法倒是不錯。”


    她捂著臉,先是低低啜泣,然後忽然嚎啕大哭起來,大顆大顆的晶瑩眼淚從指縫裏流出,落在衣服上。


    見汪紫婷悲慟至此,欒馳不禁對女人的心思再一次感到錯愕。


    “明明是你主動開槍的,怎麽到頭來,你卻好像很害怕他死似的?你要是真不想讓他死,你幹嘛開槍?你從哪裏弄來的槍,是你偷來的,還是有人暗中給你的?”


    他皺緊眉心,在腦子裏迴想了一下那把槍的製式,那是一把新式袖珍手槍,小小巧巧,很適合女人用,而且藏在身上,大衣一擋,根本看不出來。


    汪紫婷鬆開手,麵色慘白,她執拗地開口道:“帶我去看他,我就什麽都告訴你!要不然,你別想從我的嘴裏知道哪怕一個字!”


    按照欒馳原本的計劃,他是打算離開這裏以後,馬上就去找寵天戈,一刻也不耽誤。


    尹子微死了,的確是解決了一個大麻煩。可這麽一來,也就等於是沒有人知道寵天戈的下落,想要把他救出來,同樣是一件難事。


    欒馳不禁有些後悔,自己當時要是稍微打偏一些就好了,別一下子把尹子微給打死,留他一口氣,問個清楚。但他轉念一想,這麽做其實更危險,萬一尹子微沒有被當場擊斃,那麽有可能他、安德烈和汪紫婷三個人都有性命之憂。


    “好吧。”


    他讓司機改了線路,先去醫院。


    安德烈·洛維奇已經被人先行一步,送到了附近的一家醫院。他受傷的消息暫時還沒有傳出去,但誰也不敢保證能夠一直保密,所以欒馳絲毫沒有任何放鬆,他確定醫院周圍沒有異常,這才帶著汪紫婷匆匆趕往手術室外。


    刺目的紅燈一直亮著,手術室的門緊閉,聽不到任何聲音。


    見狀,汪紫婷的精神一瞬間就垮掉了,她幾乎癱軟在走廊的地上,欒馳隻好把她拖起來,讓她先在椅子上坐下。


    他叫人買了一杯綠茶給她,她接過來,緊緊地握在手中。


    “那把槍……是尹子微給我的……就在剛才……”


    汪紫婷顫抖著,從牙縫裏擠出來一句斷斷續續的話。


    借著檢查傷口恢複情況的機會,尹子微趁機將那把手槍塞進了她的衣服裏,二人早有商量,所以汪紫婷並未言語。至此,她已然確定了今晚的赴約一定是鴻門宴,隻是難以預料到勝負。


    “為什麽?你是尹子微的人?”


    一想到汪紫婷居然成了尹子微的棋子,欒馳不禁大為惱火。


    “不!我和他沒關係!”


    見他誤會,汪紫婷焦急地辯駁著:“我從昏迷中醒過來的時候,才第一次見到他!一開始,我隻把他當成是一個醫生,但是,後來他和我說了很多奇怪的話,我心生懷疑,就質問他到底是什麽人。最後,他告訴我,他是情報人員,你可以證明他的身份。”


    一聽到尹子微居然把自己牽扯進來,欒馳不禁連鼻子都要氣歪了:“他還有臉說?!這個叛徒,居然敢打著我的旗號!”


    汪紫婷怔了怔:“叛徒?什麽意思?”


    聞言,欒馳索性也就不再隱瞞,草草地把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告訴了她。


    當聽到尹子微綁架了寵天戈,並且要通過殺死安德烈·洛維奇來為妻兒報仇的消息,汪紫婷手上一抖,滾燙的茶水灑了一身,但她渾然不覺得燙,反而覺得全身如墜冰窖,一顆心都涼了起來。


    “他……他借我的手……他是個惡魔……”


    她終於明白過來,為什麽尹子微要見縫插針地和自己閑聊,那些看似不經意的談話,其實都是他計劃中的一部分。


    “我想知道,他到底是怎麽給你洗腦的。”


    一想到安德烈·洛維奇將那份名單以及無數證據毫無保留地交到了寵天戈的手上,再請他作為中間人,從中斡旋牽線,欒馳就已經明白了他接下來要做什麽。一個男人能夠在這種時候選擇放手,唯一的可能就是因為他愛上了一個女人,他想要和她一起去過安定的生活。


    而現在,他卻被這個女人親手送到了鬼門關上!


    “他告訴我,他殺了很多人,甚至包括自己的父親,現在沒有人能夠阻止他了,他下一步就會做出更恐怖的事情來……他還說,目前隻有我能夠做到這件事……隻要我開槍,就能讓一切都重迴正軌,沒有人再枉死了……”


    汪紫婷心悸難忍,不等說完,已經抽噎得幾近暈倒。


    “你!你真是笨死了!你們女人就隻會拖後腿,一個兩個三個都是這樣!”


    聽完之後,欒馳除了這幾句話,什麽都說不出來。


    “是,我是笨……我竟然親手對他開槍……他一定恨死我了……”


    汪紫婷慢慢地從長椅上滑下來,跌坐在地。


    見狀,欒馳忍不住吐槽道:“也不一定,反正你們兩個人,你殺殺我,我殺殺你,隻要他不死,你們還是有機會在一起的……”


    正說著,手術室上方的燈滅了,意味著手術終於結束。


    欒馳顧不上再去理會汪紫婷,一見到有醫生和護士走出來,他馬上迎了上去。


    “失血太多,子彈已經取出來了……但情況不太好,建議你們盡快讓他的家人趕過來,也要做好心理準備。不過,他的身體底子很好,如果沒有術後並發症的話,應該能撐得過去……”


    本地醫生的口音偏重,欒馳聽得磕磕巴巴,但大概意思還是聽懂了。


    隻要安德烈·洛維奇不死,就還有用,他這麽一想,馬上問道:“我什麽時候能去看他?”


    醫生表示再過一會兒,病人尚未清醒過來。


    欒馳異常焦急,因為現在也許隻有安德烈·洛維奇才有可能知道尹子微到底把寵天戈弄到哪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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