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來得突然,別說正在遊說的店員,就連寵鴻卓和孔袖招兩個人都愣在了原地。


    寵天戈站在店門口,就像是一尊門神似的,堵在那裏。


    原本店裏還有兩位客人,大概是想要試一下衣服,一見到氣氛不對,轉頭就走。


    孔袖招的手上還拿著那件新品羊絨衫,正在寵鴻卓的身上比著,一見到寵天戈,她好像有些心虛似的,不自覺地退後了兩步,微垂著頭,臉上之前的柔順表情,漸漸消失不見。


    店員從驚愕到了然,也不過是幾秒鍾的時間。


    “先生,有什麽能幫到您的這邊是新品,你是想看衣服,還是圍巾”


    店長見苗頭不對,急忙含笑迎上,準備先將寵天戈引到一旁。


    “滾。”


    寵天戈懶得理會,緩慢地吐出了一個字。


    店長臉上的笑頓時凝固住了,她不約而同地和身邊的幾個店員向後退了幾步,轉瞬之間,便讓出了一大片的空間。


    寵鴻卓終於反應了過來,老臉上閃過些許的不自然,但他還是勉強挺直了腰板,上下打量著寵天戈,冷漠地問道:“你有出息了,居然開始跟蹤我了”


    寵天戈滿麵不屑,嗤笑出聲:“跟蹤你你覺得可能嗎這是我的商場,你既然來了,就要做好被人看到的準備。就算我今天不在這裏,也會有人把情況報告給我。”


    他沒有撒謊,這種事,不知道有多少人會上趕著來找寵天戈匯報。


    被反問得有些難堪,寵鴻卓咳嗽了一聲,冷冷道:“是啊,你能耐了,這麽大的商場,你都有幾十家了。”


    寵天戈糾正他:“是一百多家。”


    寵鴻卓又是一怔。


    眼看著他們父子二人你一言我一語,一旁的孔袖招再也受不了了,她輕輕放下手上的羊絨衫,小聲說道:“都是我不好,本以為出來散散心,會對身體好一些。走,不早了,該迴去吃藥了。”


    她盡可能地想要息事寧人,於是伸手去挽著寵鴻卓的手臂。


    寵鴻卓拄著拐杖,站在原地,既不和她走,也不掙紮,似乎還想要說些什麽。


    一路追過來的榮甜不敢上前,隻敢在門口站著,但是店裏麵的對話,她是一個字不落,都能聽到耳朵裏的。她想,這種情況下,隻要寵天戈不說話,一側身,讓他們兩個人走了,事情也就完事了。


    可是,寵天戈一動不動,依舊擋在門口。


    她感到事情要糟糕,因為,榮甜看見,他垂在身側的手已經握成了拳頭,握得十分緊,好像正在和某種強烈的情緒抗爭著。


    終於,寵天戈鬆開了手,但也隨之開口:“我媽說,她自從嫁給你之後,就沒和你一起逛過街。她說她年輕的時候,流行過一種紅裙子,滿大街的女孩都穿。她想讓你陪她去買,看她親自試一試,你不肯。她一直到死,也沒穿過一件你親自陪她去買的衣服。你不覺得慚愧嗎”


    他並沒有刻意地提高音量,但那克製著的,還帶著一絲顫抖的聲音,足以令所有人心驚肉跳。


    尤其是,那一句“你不覺得慚愧嗎”更是重重地敲打在寵鴻卓的心頭。


    他顫抖了一下,假如不是被孔袖招攙扶著,可能會摔倒也說不定。


    “我”


    不等寵鴻卓開口,寵天戈已經將目光轉向了他身邊的女人:“我原本覺得,我可以容忍你,但我發現,我做不到。我一直在想,在我母親纏綿病榻的時候,究竟是什麽原因讓我的父親竟然能夠做到從不去看她。難道僅僅隻是因為工作嗎會不會是有人纏著他,讓他魂銷骨酥,一步也走不開”


    被問得瑟縮了一下,孔袖招保養得宜的臉上,明顯變得慘白。


    她想否認,可她又不知道該怎麽否認。


    那段時間裏,的確是她最得寵,而且因為年輕,難免心高氣盛,賭一口氣,也賭一張麵子。不過,她也知道,寵鴻卓從來不會隻有她一個女人,他知道在什麽樣的場合下,找什麽樣的女人去配合,而自己身為他的私人醫生,總會是一份特別的存在。


    直到


    她其實還是輸了,輸給了他的妻子


    “你住口你沒有資格去質問我的決定”


    看著那張與自己年輕的時候幾乎一模一樣的臉,寵鴻卓大吼一聲,然後劇烈地咳嗽起來,一張臉雖然發紅,但威嚴尚在。


    “是啊,我沒有。”


    寵天戈忽然輕蔑地笑了。


    “你早上問我的那個問題,我已經有答案了。你不是說,假如我執意要自作主張,就要聯合大伯二伯四叔他們一起,收迴我的繼承人身份嗎我當時沒迴答,並不是因為我怕了你,而是我不想讓你覺得生活太殘酷。”


    他忽然放緩了語速,一字一句地說道。


    一旁的榮甜悚然一驚:收迴


    她沒有料到,寵鴻卓這一次怕是要認真了。


    雖然寵天戈很少提及他的家族,但榮甜知道,他的伯父和叔叔們都是有兒子的。上一代,是寵鴻卓為優,而且追隨父親一路從政,最得寵愛。寵天戈的兩個伯父都是從商,小叔在部隊。可以說,四個兒子,軍政商齊開花,這也是寵家一躍為六大家族之首的主要原因。


    到了這一代,情況有些不一樣了,變成寵天戈從商,他的堂兄弟們則是從政從軍,和父輩們剛好扭了過來。


    所以,與其說是他繼承了家中的生意,倒不如說是,他繼承了家族的生意,主要是兩個伯伯在經濟上給予了寵天戈很大的支撐。


    於是,寵鴻卓便拿自己的兩個哥哥,來要挾他。


    “大伯二伯當初借給我的錢,我早在十年前就還完了,附加利息。他們和幾個堂哥堂弟都持有天寵的幹股,坐收紅利。假如我完蛋了,天寵也就完蛋了,天寵的股東們也就完蛋了。你說,他們會不會接受你的聯合,把我從這個位置上趕下去”


    好多事情,他從不說,但不意味著他沒有做。


    寵鴻卓的身體顫抖起來,他自年少開始,便對做生意毫無興趣,倒是更喜歡官場上的博弈,就像是下棋一樣,一步步走,一個個吞。


    可他沒想到,如今一把年紀,自己竟然被親生兒子給一口吞掉了。


    權力終究有被收迴的一天,而財富卻能生生不息。寵鴻卓原本認定,權高於錢,可他卻忘了,他的權不是與生俱來的,而他兒子的錢,卻是靠自己的雙手賺的。


    “你的翅膀硬了,你有本事,你長能耐了嗬嗬,既然敢跟你老子這麽說話了好啊,好”


    寵鴻卓大笑著,一連說了好幾聲“好”,然後咳出一口血來。


    再也顧不得其他,孔袖招急忙掏出手機,按下了個號碼,隻說了一句:“快來。”


    幾乎是同時,外麵便衝進來幾個人,手腳麻利地把寵鴻卓給抬走,從緊急通道匆匆離開,並未驚動太多的人。


    他出門,永遠都是帶著人,就像是寵天戈一樣。


    本以為孔袖招也會走,哪知道,她攏了攏頭發,挺直脊背,看向寵天戈:“能聊聊嗎”


    他的唇動了動,並沒有拒絕。


    商場一樓的咖啡館,原本多的是人,不過,在寵天戈進去以後不久,很快,裏麵的客人便紛紛走出,門口也掛上了“暫停營業”的牌子。


    榮甜很識趣地坐在咖啡館外麵的一張桌旁,沒有跟進去。


    但她還是能夠透過玻璃,看見他們兩個人的側臉。


    服務生走過來,說了好幾句,寵天戈都是無動於衷,最後,還是孔袖招自作主張:“兩杯拿鐵,謝謝。”


    她環視一圈,似乎在感慨:“現在的咖啡館比起十幾年前,環境更好了。還記得第一次和你母親見麵,也是在一個小咖啡館裏。我很緊張,換了好幾件衣服,最後穿上一件從國外買迴來的小洋裝,又戴了帽子和絲巾,把自己打扮得像個芭比娃娃。結果,一見到她”


    孔袖招笑了笑,沒再說下去。


    她想說,此後這麽多年,自己也沒有再見到一個能把真絲襯衫穿得那麽漂亮的女人。


    “我還記得,那是一件墨綠的真絲襯衫,袖子上繡了暗紋,那麽老氣的顏,卻把她襯得那麽年輕,下頜都是尖的,一張臉好像白得透明。”


    說完,服務生端來了兩杯咖啡。


    她端起來,喝了一口,微微眯眼,眼角處已經出現了細細碎碎的無數道小細紋。


    寵天戈終於壓抑地問道:“我媽見過你”


    那件墨綠襯衫,他自然也是記得的。


    孔袖招不答,卻換了話題:“別再和你爸爸作對了,他的日子不多了,可能還有三個月我們都瞞著他,騙他是肺病,其實是肺癌。”


    他驀地睜大了眼睛,又飛快地眯起來,瞳孔急遽收縮,似乎在判斷著她是否在撒謊。


    “我何必騙你我做了一輩子醫生,雖然醫術不精,可醫德還是在的,尤其是關於他的身體,我其實比誰都上心。對他上心,也是對我自己上心,不是嗎”


    她放下咖啡杯,眼神飄向遠處。


    就像是剛參加工作的時候,領導一遍遍地叮囑自己,小孔啊,千萬好好照顧首長。首長好了,你才好。記住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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