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錦涼的唿吸微微一滯,今日的寵天戈的形象與平日裏相差很大,脫下了西裝和襯衫,這令他身上一貫的咄咄逼人的氣息似乎減弱了許多。


    但,當他臉上露出那熟悉的,帶有一點兒嗜血笑容的時候,她就知道,他還是那個他,沒有任何的變化。


    “後悔?你看我現在像是後悔的樣子嗎?說一句大逆不道的話給你聽吧,爺爺去了,我很愧疚,但我也鬆了一口氣。”


    見傅錦涼似乎有些不解,寵天戈又走近她,微微俯身,一字一句地解釋道:“這些年,我表麵光鮮亮麗,其實呢,所有人對我都是口服心不服。他們覺得我的成功完全歸結於我有一個好的出身,幾乎沒有人能夠看到我自己。現在爺爺不在了,寵家的勢力一落千丈,我倒要讓這些人看看,是不是我家的老爺子一走,我的天寵集團就馬上天崩地裂了。”


    傅錦涼睜大雙眼,連連吸氣,震驚於寵天戈所說的這一番話。


    “你、你……”


    她實在想不到,寵天戈竟然也有囿於血統的無奈,這與她自己雖然不盡相同,可說到底,他也是被出身和家世所累。


    “但我和你不同,你想盡一切辦法逃出傅家,然而我不會,我要堂堂正正地做我寵家的人。”


    他再次笑笑,站直身體,說完就要走。


    “寵天戈!”


    傅錦涼再也按捺不住,猛地站起,高背椅被她狠狠推開,桌腿和地麵發出好大的摩擦聲,遠處的服務生已經有個別朝這邊張望的,但一見到是她和寵天戈似乎起了爭執,又馬上全都別開了眼,裝作瞧不見似的。


    聽見她喊自己,寵天戈挑挑眉,壓製著心頭的火氣,隻轉過來半邊臉。


    “我已經和你說了這麽多,難道你到現在還想嫁給我?你覺得做我寵天戈的老婆就那麽風光嗎?人前顯貴人後遭罪的道理,你不懂嗎?傅錦涼,你我都是聰明人,但這世上還是有愚蠢的人,咱們就不能一起給蠢人留一條後路嗎?”


    他已經說得夠清楚明白,不信她會聽不懂。和她相比,有著丁點兒小聰明的夜嬰寧簡直是良善之輩!


    這樣的她,根本就不是傅錦涼的對手,如果她蓄意報複,那麽後果不堪設想。


    寵天戈的話,讓站在他身後的傅錦涼微微顫抖。


    無力的手握起又鬆開,鬆開又握緊,她費了好大的氣力,才讓自己的聲音不帶哭腔。


    “我還要怎麽給她留後路?我已經遞了辭呈,也就是說我把羅拉集團的職位已經拱手讓給了她!那是我用了多少年才觸手可及的高度!她憑什麽!就憑那兩個什麽勞什子設計獎嗎?!”


    傅錦涼垂下眼,忍了又忍將眼淚逼迴去。


    她很少哭,因為獨自一人在國外生活,遇到任何事情都不是靠眼淚解決的,但是此刻,麵對寵天戈,她第一次有了大哭一場的衝動。


    寵天戈也頗感吃驚,他和麗貝卡?羅拉經過這一次合作,也對羅拉集團稍有了解,自然知道傅錦涼是她的得力助手,在集團內也有多年的工作經驗,此次由她出任中華區總負責人的唿聲也很高。


    “你又何必這樣?迴美國去做你的商界精英不好嗎?”


    他感到無比的頭痛,他知道,傅錦涼愛的人不是他,她愛的是一份安全感,一份令她能夠忘卻卑微出身的榮耀。


    這些東西,並不隻是他能夠給她,可她現在偏偏認定了他,自己成了她的救命稻草。


    這種可怕的偏執,令寵天戈感到莫名的恐懼。他一個大男人,此刻也覺得有些不寒而栗。


    “不好。”


    傅錦涼的迴答,言簡意賅,還補充了一句道:“我可以隻做你法律上的妻子,你可以擁有無數個情人。”


    寵天戈隻顧著想自己的心事,絲毫沒有注意到,她說這些的時候,眼神和表情都有些不對。


    而這一次傅錦涼放下自尊,主動來找他,完全是抱著最後的一絲希望。


    大概是“情人”兩個字,狠狠地刺痛了寵天戈,他重重一挑眉,怒聲截斷她的話,喝道:“你做夢!傅錦涼,我念在你是女人,我們兩家也一貫交好,所以再難聽的話我也就不說了。以後,請你自重一些,別把你的公主夢做到我的頭上!否則,你就算穿上了水晶鞋,也熬不過12點!”


    說完,寵天戈頭也不迴地走出了中餐廳。


    傅錦涼半邊身體一歪,險些跌倒,勉強扶住桌沿,這才站穩了些。


    活了二十多年,隻要是人前,她何嚐聽過這麽重的話,即便是祖父和父親教訓起人來,也沒有這樣不留情麵。


    今天,她是將僅存的希望全都押上了,也是最後的一次機會。


    給自己,也是給寵天戈,更是給那個女人。


    *****夜嬰寧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著。


    以前她也偶有因為工作壓力大而失眠的時候,每每這時,周揚就會將她抱在懷裏,給她唱歌。


    他自十幾歲就讀了軍校,然後又到了部隊,流行歌曲一概不會,會唱的都是一些軍歌。說來也有趣,周揚一唱起這些嘹亮的軍歌,夜嬰寧就犯瞌睡,最後的結果自然就是一個越唱越精神,一個聽幾句就唿唿大睡。


    她在床上“烙餅”,實在睡不著,幹脆把臥室中的電視打開,下意識地調到了軍事頻道。


    能在電視裏看到周揚的可能性,當然微乎其微,和火星撞地球的幾率差不多。夜嬰寧也知道,遠在非洲執行軍務的周揚也根本不可能接受采訪,可她就是想看看那抹常在他身上看見的橄欖綠。


    睡前,她習慣性地再一次撥通他的手機號碼。


    自然,是關機。他走之前,和其他人一樣,把私人的通訊工具都上交給了領導,如果想要和國內的親友聯係,隻能通過部隊的衛星電話。


    原以為周揚的離開,對於自己來說意味著自由的到來。


    但,事情好像和她想象得不太一樣。一切都朝著夜嬰寧無法控製的方向奔襲而去。


    第二天一早,夜嬰寧吃過早飯,打算去公司。


    她和楠姐剛準備出門,家中便來了一位不速之客——夜瀾安。


    夜嬰寧一愣,沒想到她居然又一次主動找上門來,上一次是送了一份裝有竊聽器的禮物,這一次,又是什麽呢?!


    戴著墨鏡的夜瀾安當著她的麵,緩緩摘下來眼鏡,握在手裏,歪著頭,語氣仍舊和從前一樣。


    “寧寧姐,我一個人在家很無聊,所以來找你聊天。”


    夜嬰寧看看她,總不能將她攔在門外,隻好將剛剛換好的高跟鞋又脫掉,請她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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