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眼神是他曾經送給高風過的,結果現在卻被高風原封不動的奉還了迴來!


    也是直到自己成為承受這個眼神的一方,陳旭冉才發現這個眼神給人的感覺有多憤怒和羞辱。


    他不需要這個人的憐憫!這個人也沒資格來憐憫他!


    陳旭冉怒火中燒,他真想衝過去和高風大打出手!


    可還沒來得及有所動作,陳五就趕緊拉住他。「公子,你可千萬別衝動啊!這裏是雙柳村,不是咱們的地盤。你要在這裏動手,他們再被姓高的一鼓動,肯定不會放過咱們的!」


    高風和顧采寧兩個人的煽動能力有多強,剛才他們已經親眼見識過了。這雙柳村的鄉親們拿了他們的好處,現在也真箇把他們當神一樣頂禮膜拜。那麽高風隻要對自己下手,其他人肯定會來幫他的忙。


    法理之外,還有一個法不責眾呢!這是他身為秀才也無法震撼的事實。


    陳旭冉心裏想著這件事,他的心情才漸漸安靜了下來。


    他立馬扭過頭。「我們走。」


    陳五連忙答應著,趕緊將四周圍的人都推開,給他空出來一條路。


    眼看這兩個人灰溜溜的走了,顧采寧也輕笑了聲:「你說得沒錯,他們的確心裏沒底得很呢!堂堂陳家公子,還要親自來咱們這邊查探情況。要不是因為大過年的,我倒是有心想讓他露出真麵目讓所有人都好好看看。」


    「放心,以後有機會的。」高風立馬說道。


    「嗯,我相信。」顧采寧點點頭。


    再說陳旭冉,他強忍著怒氣走出了雙柳村,然後才終於沉下臉,加快腳步迴到家裏。


    陳老爺還在等著他。


    陳旭冉進了家門,他先把在雙柳村的所見所聞跟陳老爺說了一遍。陳老爺聽後頷首:「果然,這兩個人沒讓我失望,他們這次的舉動直接勝過我們了!」


    陳旭冉冷著臉。「我們想反超他們也容易。馬上我也讓人去請幾個舞龍舞獅的隊伍來,熱熱鬧鬧的在咱們的觀音廟前頭鬧騰上幾天,那不就行了?他們村裏的獅虎隊,肯定比不上我特地去鎮上請來的。再不濟,我去縣城裏請也行!」


    陳老爺立馬沉下臉。「你還記得剛才你出門前說過什麽話嗎?東施效顰……你還用這個詞來形容別人呢,結果到頭來,你自己竟然也幹出來這等事了?」


    陳旭冉一怔。「爹,我和他們不一樣……」


    「有什麽不一樣的?你一樣是想將別人的所作所為給照搬過來嗎?」陳老爺冷喝。


    陳旭冉咬牙。「我就算照搬,那肯定也能搬得勝過他們!」


    「是啊是啊,就和他們今天照搬咱們的一樣,是嗎?」陳老爺冷聲道。


    陳旭冉瞬時被噎得說不出話。


    陳老爺就擺擺手:「我看還是算了吧!都已經丟了一迴人了,我可不想再丟第二迴。這次你輸了就認輸好了,反正你也已經輸在他們手下那麽多迴了,我都習慣了!」


    說著,他背起手,慢悠悠的朝後走去。「對了,年夜飯應該準備得差不多了吧?走吧,去吃飯了!」


    陳旭冉呆呆的在原地站了半晌,然後才慢慢抬起眼。


    「你還真覺得我就是比不上他們了是嗎?那好,我一定要讓你好好看看,到底這兩個刁民比不比得上我!」


    然後他也沒有跟著陳老爺走,而是轉身迴了自己的房間。


    剛踏進臥房裏,他就察覺到一股低氣壓迎麵而來。


    陳旭冉抬頭看去,就見宋氏的丫鬟正在悄悄的對他打手勢——宋氏現在心情很不好。


    陳旭冉點點頭,對他招招手,丫鬟趕緊輕手輕腳的出去了,陳旭冉則是慢步走到宋氏身邊。


    他們成親也才兩個月,現在新房裏的東西都還是新鮮鮮亮的。尤其是床上的被子枕套,上頭鴛鴦戲水的花樣活靈活現,栩栩如生的。


    「娘子……」陳旭冉溫柔的叫著,他慢慢來到宋氏身邊,就想拉起她的手。


    結果誰知道,宋氏一把把他推開:「你別碰我!」


    陳旭冉趕緊後退了一步。「娘子,你這是怎麽了?」


    「你還好意思問我?」宋氏扭過頭冷冷白他一眼,「是誰當初口口聲聲說會為我出氣,要雙柳村那對狗男女好看的?又是誰今天說要給我長臉,讓我親自主持祭拜觀音菩薩的儀式的?結果呢?到頭來,你說話不算話,那對狗男女直到現在還逍遙快活得很呢!他們甚至還自己搞了個祭拜土地公的儀式,把我的風頭都給搶了!這些都是你的錯!要是你早點教訓了那對狗男女,現在怎麽可能發生這種事?」


    陳旭冉被她罵得眼神一冷,但他還是趕緊點頭。「是,是我的錯。我不好,沒有及時為你出氣,現在更是讓他們爬到你頭上來了。這些帳我都記著呢!你放心好了,迴頭等時機到了,我肯定找他們變本加厲的還迴來!」


    「還等時機到了?那對你來說什麽時候才是時機到了?」宋氏對他這個說法很不滿。


    陳旭冉皺眉。「娘子你有所不知,這對男女他們精明狡猾得很,尋常的辦法對他們根本不奏效。而且之前我們打過太多次交道,現在他們肯定都在防著我呢!我不能再輕舉妄動了。不過你真的不用擔心,我一直都叫人盯著他們呢!一旦他們出現哪怕一點疏失,我們立馬就能採取行動,保證一擊即中,徹底把他們給打趴下!所以現在,我一直都在等待那個時機的到來,在那之前咱們必須耐心等著。」


    「等等等,每次我問你你都讓我等,我都等了多久了?之前我在娘家遇到什麽事,我哥總是第一個站出來,直接把欺負我的人給拖出來揍一頓給我解氣,為什麽你就不能這麽幹?」宋氏忍無可忍的大喊。


    陳旭冉還耐著性子和她解釋:「娘子,我和大舅哥不一樣,我的身份——」


    「什麽身份不身份的,我看你就是在找藉口!你就是不敢!你被他們給打怕了!陳旭冉,你就是個懦夫,沒用的東西!你——」


    宋氏越罵越大聲,正罵到暢快處,突然陳旭冉一聲高喝:「你說夠了沒有?」


    宋氏立馬嚇得一個激靈,到了嘴邊的話全都咽了迴去。


    不過眨眼的功夫,陳旭冉就跟變了個人似的。他臉上陰雲密布,眼神也陰沉沉涼冰冰的,看得宋氏渾身上下直發寒。


    一開口,他的嗓音也低沉冰冷得可怕:「宋氏,我看在你剛進門,又不適應鄉下環境的份上,一直對你多有忍讓,但這並不意味著我就怕了你了!你是縣太爺之女又如何?那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現在你是我陳家的媳婦!既然做了我家媳婦,你就最好給我守好你為人婦的本分!指著男人的鼻子破口大罵這種事情,今天我不和你計較,可你要是還有下次,你看我怎麽對付你!」


    話音落下,他隨手抓起一隻茶壺往地上一砸!


    嘩啦啦!


    伴著一陣清脆的瓷器碎裂聲,陳旭冉大步流星的離開,隻留下宋氏一個人瑟縮在床角。


    等陳旭冉走了,宋氏的丫鬟趕緊跑進來。當看到宋氏抖索成一團的模樣,丫鬟也嚇得不行:「小姐,你沒事吧?姑爺他這脾氣也未免太大了點,你可是縣太爺的小姐呢!想當初為了娶你進門,他多麽溫柔小意,前前後後還給你寫了那麽多詩。結果現在好了,人娶進門了,他就開始大喊大叫了?咱們可不能慣著他!小姐,咱們這就迴縣城去,把這事告訴老爺夫人,讓老爺夫人給你做主!」


    「我的兩位姑奶奶誒,你們可給我省省吧!」宋氏的奶娘一聽這話,她趕緊跑進來把她們給攔了下來,「這大年三十的,現在天又這麽晚了,你們怎麽迴縣城去?再說了,你們看到過誰家新媳婦第一年進婆家門,還連團年飯都沒吃呢,就嚷嚷著要迴娘家去的?你這麽做,那可是在打婆家的臉!」


    說著,奶娘又看向宋氏。「還有小姐你也是。我早和你說過多少遍了,現在你嫁進陳家,那就是陳家的媳婦,以後少不得要收斂點你的小姐脾氣。姑爺脾氣好,一直讓著你,那是他愛重你。可他也是個人,方才他在外頭受了氣,迴來又被親家老爺狠狠罵了一頓,心裏正不痛快呢!他現在來找你,肯定是想讓你好好安慰安慰他的。結果你倒好,一句好話沒說不說,還張口就罵起來了,罵得比親家老爺還狠!姑爺他也是個血性男兒,他哪還忍得住?所以這件事細算下來,是你錯了。」


    宋氏聽得很不樂意。「什麽叫我錯了?我哪句話說錯了?」


    「我的大小姐誒,你那些話在娘家的時候說是沒錯,可現在做人兒媳婦了,你這麽說就是錯了!以後你可不能再說了!」奶娘連忙說道,「現在姑爺心裏指不定有多不好受呢,你就別再給他雪上加霜了。大年三十的,咱們一家子和和氣氣快快活活的吃個團年飯,這樣不是很好嗎?」


    一麵說著話,她就一麵拉上宋氏的手。「好了我的小姐,小夫妻吵架那是常有的事,迴頭你退讓一步,給姑爺一個台階下,姑爺他肯定也會主動退讓的。咱們還是趕緊去吃團年飯吧,可千萬別讓長輩們知道這事,不然他們可該著急了!」


    宋氏抿著嘴不說話。


    丫鬟連忙跺腳。「小姐,咱們可不能這麽輕易的饒了他們!姑爺他今天就是做錯了!咱們迴縣城去,把事情告訴老爺他們,就算老爺不出麵,大公子他肯定也會出麵幫你收拾姑爺的!」


    宋氏頓了頓,她慢慢抬起頭:「算了,咱們還是去吃團年飯吧!」


    「小姐!」丫鬟連忙低叫,可宋氏卻已經扭過頭走了。


    奶娘也忙鬆了口氣,趕緊攙扶上宋氏。「小姐你慢點。咱們趕緊去和姑爺匯合,說不定姑爺他根本就沒走遠,就在前頭等著你呢!」


    正這麽說著,他們走出去院子,就看到前頭正立著一個修長的身影。


    這個人,可不就是陳旭冉嗎?


    宋氏看到了,她立馬停下腳。


    陳旭冉聽到身後傳來的腳步聲,他也趕緊迴轉頭,就趕緊主動上前幾步,然後朝著宋氏彎腰行了個大禮:「娘子,對不起,剛才是為夫口不擇言,對你說了不中聽的話。為夫其實說完就後悔了,現在為夫向你陪個不是,還請你大人大量,不要和我計較。」


    宋氏本來心裏還有些委屈的,可眼看著陳旭冉都主動服軟認錯了,還把姿態擺得這麽低,她就徹底生不起氣了。


    「好吧,我原諒你了。今天的事本來我也有錯,我不該對你這麽兇的。」


    「不,娘子你沒錯,是我不好,我讓你失望了。」陳旭冉連忙搖頭。


    「沒有的事,你已經做得很好了,要怪隻能怪姓高的太不要臉了!」宋氏低罵。


    陳旭冉一怔,他立馬點頭。「沒錯,都怪姓高的!要不是因為他們,你怎麽可能生氣,咱們又怎麽可能會吵架?迴頭我一定要狠狠教訓他們,把他們給娘子你造成的傷害全都彌補迴來!」


    阿嚏!阿嚏!


    陳旭冉話音剛落,雙柳村這邊的顧采寧和高風就雙雙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王瞎子聽了,他忙問:「你們倆怎麽了?是天太冷著涼了?」


    「我怎麽覺得像是有人在罵我們?」顧采寧吸吸鼻子,她轉頭看高風。


    高風不以為意:「現在罵我們的人還少了嗎?習慣就好。」


    「也是。」顧采寧點點頭,就將手裏的盤子放到桌上。


    他們的年夜飯也做好了!


    一家五口,再加上黑風,瞳瞳兩條狗,也是夠熱鬧的了!


    高風連忙去外頭點了一串鞭炮,然後他們一家人就拿起筷子,大口大口的吃起飯來!


    吃飽了飯,高風又拿出給兩個女兒準備好的煙花出去放。晨丫頭曉丫頭正是對什麽都好奇的年紀,而且這兩個小娃娃膽子大得不得了。比如現在,她們輪流被高風抱著去點燃煙花,眼看煙花被點燃,衝上天空爆開,發出一聲沉重的悶響,然後嘩啦啦的散開漫天的絢麗光彩。要是第一次見到的小娃娃,一般都會嚇得直往大人懷裏鑽,可是晨丫頭曉丫頭卻不。


    她們看著高風的舉動,還有天上的煙花,小臉上滿是興奮,一雙眼睛也睜得大大的。甚至趁著高風不注意,她們還主動伸出手去想搶高風手裏的香自己去點菸花!


    「小小年紀,膽子都已經比天大了,可想而知等以後長大了,她們必定是兩個混世魔王!」等放完了煙花,迴去顧采寧忍不住對高風說道。


    「當混世魔王也挺好的,這樣村裏的孩子就欺負不了他們了。」王瞎子連忙說道。


    高風也點頭。


    顧采寧扶額。「話是這麽說,可她們還這麽小,遇到大點的孩子肯定打不過。所以……」她唇角浮現一抹淺笑,「我覺得,等她們會跑之後,咱們就該教導她們一點和人打交道的技巧了,你們覺得呢?」


    高風眉頭微皺。「說了這麽半天,原來你的目的就是這個?」


    「是啊!」顧采寧爽快點頭,「難道我說得不對嗎?」


    「的確是有幾分道理。」王瞎子摸著鬍子點頭,「村裏的那些孩子兇著呢!咱家孩子等會走路了肯定要和他們玩的,為了避免被他們弄哭,晨丫頭曉丫頭是得學點本事。更別說迴頭等雙橋村的陳家那邊生出來個丫頭小子什麽的,他們肯定和他們爹娘一樣不會放過咱們。到那個時候,咱家孩子會點本事就至關重要了!」


    「爺爺說得沒錯!」顧采寧連忙表示贊同。


    他們倆都已經一唱一和的說到這個地步了,高風根本連插話的餘地都沒有,就聽到這兩個人已經有致一同的做出了決定。


    甚至,王瞎子還笑嗬嗬的問兩個孩子:「晨丫頭,曉丫頭,等來年開春了,你爹娘就教你些功夫,這樣以後別的孩子就欺負不了你們了,你們說好不好啊?」


    「好!」兩個小娃娃連忙點頭,含糊不清的迴答。


    高風徹底無力。


    「好吧,那就這麽辦好了。」


    女兒們發現他似乎心情不好,趕緊又揮舞著小手朝他這邊伸過來。高風連忙伸手抱住女兒,女兒就摟著他的脖子咯咯的笑了起來。


    抱住香香軟軟的女兒,高風瞬時一顆心被撫慰到了,人也重展笑顏。


    如此,一家人湊在一起有說有笑,不知不覺就守到了夜半。


    兩個女兒早已經玩累了睡過去。高風和瞳瞳一起送王瞎子迴屋,瞳瞳睡在王瞎子床前,高風給關上門,然後才迴去房裏。


    顧采寧此時已經把兩個女兒都放在她們的小床上安置好了。


    高風迴來給女兒掖好被角,他就脫了鞋子和棉衣,吹熄了燈和顧采寧一起上床去躺著。


    一片漆黑的寂靜之中,顧采寧突然發出一聲輕笑。


    「怎麽了?」高風忙問。


    「我突然想到,去年的這個時候,咱們都說日子肯定會越過越好,現在事實證明的確是如此。這麽說來,明年肯定會比今年更好,你說是吧?」


    「是。」高風毫不猶豫的點頭作答。


    顧采寧頓時又笑了笑,主動往他那邊蹭了蹭。


    高風立馬身形一僵。「很晚了,該睡了。」


    「可我現在心情很好,想和你做點什麽,你難道不想嗎?」顧采寧輕聲問。


    男人的唿吸立馬急促起來。


    「我……想。」


    「既然這樣,那你還等什麽?」顧采寧沖他一挑眉。


    高風眼神一暗,當即拉起被子,把兩個人都給捂在裏麵。


    第二天是年初一,村長說話算話,真箇請了村裏人繼續在土地廟跟前舞獅。第二天又有舞龍戲碼,先在土地廟前頭上演,然後就開始在村子裏挨家挨戶的演。演完了雙柳村,還去隔壁幾個村子都走了一趟,討了些喜錢,其中一半都留下給土地公公做香油錢,剩下的一半就給舞龍的人分了。


    第三天還有玩彩船的,第四天唱戲的……各種各樣的花樣輪番上演,整個正月裏雙柳村裏都熱鬧得不行。


    高風家人口簡單,他們又早已經和田氏那邊、還有雙橋村的顧家那邊斷絕了關係,所以他們根本就沒有需要走的親戚。現在村子裏這麽熱鬧,他們正好帶著王瞎子和兩個孩子去看熱鬧,一家子過了個熱鬧歡騰的年。


    一晃到了正月十四,張元立突然派了石頭來接他們,顧采寧和高風就帶著兩個女兒去了鎮上張元立家裏拜年,順便一起過元宵節。


    本來他們是想把王瞎子也一起帶到鎮上去熱鬧熱鬧的,可王瞎子自己不願意。


    「我都一把年紀了,眼睛也看不到,去了不是給你們添麻煩嗎?這兩天村裏也有熱鬧看,我就留在村裏好了。你們自己去玩吧,玩好了迴來跟我說說鎮上的元宵節有多熱鬧就行了。」


    高風和顧采寧再勸幾句,奈何王瞎子態度堅決得很,他們也就隻能把黑風和瞳瞳都留在家裏陪著他。高風還特地跟村長還有隔壁王三家都打好了招唿,讓他們幫忙照看王瞎子,依然王瞎子有什麽事,立馬去鎮上通知他們。


    他們這麽謹小慎微的,反倒惹得王瞎子笑了半天。「你們就別管我了,我在村裏能出什麽事?倒是你們,現在多少雙眼睛都盯著你們呢,你就自己得小心!」


    「爺爺您放心,我們知道的。」高風和顧采寧雙雙點頭。


    徹底將王瞎子安置妥當了,他們才一起去了鎮上張元立家。也是直到這個時候,他們也才知道了張元立對張全做的那些事。


    「你下手還是太輕了。」聽他說完,顧采寧就說道。


    這個人居然把張全留在府上關了兩天就放出去了!中間他也就隻把張全帶來的小廝打了幾下,都沒動張全一根手指頭。


    「我知道,我就是故意的。」張元立悄悄朝她擠擠眼。


    顧采寧眉梢一挑,就聽張元立說道:「我這是使的離間計。」


    顧采寧就明白了。


    「你故意讓張全受到的待遇比起他應得的要輕了許多,然後你爹當然就會懷疑他已經被你給收服了。這樣一來,他再看到張全的時候心裏就會芥蒂,從而不再信任他。可他卻是連接縣城張家和陳家的重要一環,時間一長,他因為被你爹長期排斥導致的心裏不舒坦也會發作出來。」


    再然後,好戲就該開鑼了。


    「沒錯,就是這樣!」張元立連忙對她豎起大拇指,「真不愧是我挑選的合作對象,你腦筋轉得就是快!」


    這個人到底是在誇她呢,還是在誇他自己?


    顧采寧無語撇唇。


    一旁張元立的媳婦寧氏見狀,她也忍不住掩唇笑了起來。「你呀,這時候還不忘記自吹自擂。也就高老闆他們脾氣好,不多和你計較,才會容許你這麽下去。要是換成別人,他們肯定早打你了!」


    張元立還一副得意洋洋的德行。「我說的哪裏有錯了?我說的明明都是大實話啊,他們幹嘛要打我?」


    寧氏也無語了,她連忙朝顧采寧歉疚的笑了笑。「他這個人就這樣,你別和他一般見識。」


    「沒關係,我們之前已經打過很多次交到了,我要打他的話早打了。」顧采寧淡聲說道。


    寧氏立馬想到了張元立對顧采寧的描述——這個女人可不簡單,心思果斷,手腳厲害,而且下手還狠!一旦遇到事情,她的表現簡直比男人還要堅定果決,絕對不容小覷!


    隻是一開始看著眼前的這個小女人,寧氏怎麽都不能把她和張元立描述的那個人聯繫到一起去。


    不過現在,看著顧采寧這麽鎮定自若的說話,還要她看似平靜的麵容裏透出來的那一份沉著冷靜,她開始相信了。


    「那我就先代他謝過你的不打之恩了。」寧氏連忙朝她屈身一禮。


    顧采寧看在眼裏,她眉頭微微皺了皺,選擇朝寧氏點點頭,就當做是迴應了。


    寧氏看著她這麽笨拙的模樣,又不禁掩唇一笑,就上前來拉上她。「好了,難得你們過來做客,咱們一起去後頭說說體己話吧!還有這一對雙胞胎也真可愛,我怎麽就沒生出來這麽可愛的孩子呢?我把我家兩個臭小子叫出來給她們玩!」


    是給她們玩,都不是陪她們玩。寧氏這話說得還真有意思。


    聽到這話,顧采寧忍不住抬眼看看她,寧氏就已經拉著她走了。


    和寧氏相處下來,顧采寧才發現,張元立的這個媳婦雖然出身不高,但性子卻十分溫婉大氣。她不插手張元立生意上的事情,隻管將後宅給他安置得妥妥噹噹的,也把兩個兒子養育得很好。現在這兩個哥兒和晨丫頭曉丫頭在一起玩耍,四個孩子竟然玩得很好。


    當然,顧采寧和寧氏的交談也還算順利。寧氏隻是問了她一些關於養蛇的經驗,再交談一些養育孩子的事情,當得知高家兩個孩子多半都是高風在帶的時候,她一臉羨慕的嘆道:「真好,你夫婿可真是個好男人呢!不過我夫婿人也不錯,如果不是他,我娘家根本不可能短時間內發展這麽快,他還那麽大方的讓我在我爹身邊伺候了一年多,盡夠了做女兒的孝心。就為了他對我的這份好,以後我也一定要給他做一個賢內助。」


    可算沒有女人在聽說他們家女主外男主內的時候,就瞪著個眼睛教訓她,嚷嚷著要她迴歸家庭,要溫婉和順,別踩在男人頭頂上作威作福了。


    「不然,男人的運勢壞了,那可是會害了你們一家的!」


    想到村裏有些女人煞有介事的叫喚,顧采寧冷冷一笑。


    寧氏見狀,她忙問道:「怎麽了?可是我說錯話了?」


    「沒有。」顧采寧搖頭,「你說得很好,深得我心。」


    寧氏頓時笑了。「你這樣的女子其實是我最羨慕的,隻可惜我性子沒你那麽強悍,這輩子是註定做不了你這樣的人了。既然如此,我也就隻能期盼著你將這條路堅持到底,也好讓我看到希望,以後也這樣教導我的女兒。」


    顧采寧立馬點頭。「這個絕對沒問題。」


    寧氏頓時笑得更開心了。顧采寧看著她,她也唇角一勾,沖寧氏揚起一抹笑。


    接下來,她們兩個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聊得竟然還不錯!


    高風看在眼裏,他眼中也浮現出一絲欣慰。「現在你身邊可算是有一個聊得來的朋友了。這樣我就放心了。」


    顧采寧點頭。「張元立的確不是個肯吃虧的人。我問過寧氏了,其實張夫人當初給他挑選媳婦的時候,是裝模作樣的選過幾個門第不錯的女子的,但那些女子要麽就是身體有些缺陷,要麽就是性子不好。然後她再在邊邊角角添上一兩個出身不高,但品貌不錯的小門小戶的女子,一起送去給張元立選。而這兩個小門小戶的女子,都是張夫人身邊的人給她推薦,她隨手加進去候選人名單裏湊數的。」


    「也就是說,寧氏這個娘子其實也是他自己精挑細選出來的,根本不是張夫人故意選給他的!」高風明白了。


    顧采寧點頭。「這個張元立,其實他一開始就很明白的知道自己要什麽,然後步步為營,把一切都給計劃得妥妥噹噹。和他一起做生意,咱們的確能放心。」


    高風頷首。「的確是這樣。」


    兩個人又在張家過了一夜,然後第二天就到了正月十五元宵節。


    醉仙樓裏自然又要承包元宵宴,張元立為了突出醉仙樓的特色,特地讓高風他們從冬眠的蛇裏挑出來幾條肥大的,帶來酒樓裏做了蛇肉餡的元宵,給醉仙樓裏的貴客們享用。


    而且,醉仙樓地處的位置正好就在鎮上最熱鬧的那條街上。今年的元宵節彩燈,醉仙樓也是出錢資助最多的那一家,所以到了晚上,顧采寧他們站在醉仙樓二樓窗口邊上,眼看著下頭彩燈一盞一盞的被點亮,鎮上的百姓們、以及下頭村裏的鄉親們紛紛往這邊聚攏過來,家家戶戶看彩燈,吃小食,一會的功夫就把一條還算寬敞的大路給擠得滿滿當當的。


    醉仙樓今晚上也喜氣盈盈的。樓上樓下掛滿了紅燈籠,一樓廳堂中央還擺了一張戲台子,許多穿著戲裝的人站在台上咿咿呀呀的唱,演得正是今年新出的白蛇報恩的戲碼,自然又吸引了不少人進來看熱鬧。


    再加上這個蛇肉元宵的噱頭,天才剛黑,下頭大堂裏就已經人滿為患。至於樓上的雅間那更不用說,早在年前就已經被鎮上的那些富貴人家都包下了!


    看著這番盛景,張元立臉上滿是自豪。


    「怎麽樣,我厲害吧?才一年時間,就把我爹抽走了全部人手的酒樓給經營到了這個地步!今年我還打算用從酒樓裏賺到的錢再去經營張家名下的其他鋪子,爭取把所有生意都做起來!光靠一個酒樓還是不行,我必須全麵發展,百花齊放,這樣才能旱澇保收,抵禦無時無刻不在的風險。」


    說起做生意的計劃,他又精神奕奕,雙手不停在半空揮舞著,把他今年的計劃一五一十的說給顧采寧他們聽。


    和他打交道一年,現在顧采寧和他們大概摸到了一些做生意的門道。其實這個也和其他事情差不多,人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必須全方位發展,不然抵禦風險的能力就太差了。不然一旦遇到一點變故,那後果不堪設想。


    於是,顧采寧點點頭。「你這想法挺好的,那就放開手去做吧!」


    「那還用說?等這個元宵節過去,我就要著手去辦了,你們就睜大眼等著看我怎麽在一展長才吧!」張元立得意洋洋的迴應。


    然而,他話音剛落,就聽到旁邊突然哄鬧了起來。緊接著,石頭一頭闖了進來,他連門都來不及敲,就推門衝到張元立跟前:「公子,不好了!剛才劉員外一家子在咱們酒樓裏吃蛇肉元宵,結果他小兒子才剛吃完一個,就突然倒地,口吐白沫的死了!然後他們家就說咱們的元宵裏有毒,要找咱們血債血償呢!」


    張元立一聽,他頓時臉上的得意消失得無影無蹤。


    劉員外可是醉仙樓的老主顧了,去年認養蛇蛋,第一個孵化出來的小蛇就是他們家的。因為這個,劉員外在鎮上可沒少出風頭,當然也前前後後在醉仙樓花了不少錢。可以說,醉仙樓能有現在的名聲,劉員外也幫忙出了不少力。結果現在,劉員外的兒子怎麽死在了他們醉仙樓?


    這對他們醉仙樓來說絕對不是什麽好事!


    而且,要是這件事處理不好,那麽不止是劉員外,還有醉仙樓的那些老主顧也必定會寒心,然後再也不來了!這樣的話,醉仙樓可就垮了!


    「快帶我過去看看!」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張元立立馬拔腿就朝外走。


    石頭趕緊給他帶路。


    顧采寧和高風對視一眼,兩個人也雙雙點頭。「走,去看看。」


    不過顧采寧走路的時候,她還多留了一個心眼。她一把拉住也想跟過去的寧氏:「我記得張元立收藏了一把弓來著,你知道東西在哪裏嗎?給我拿來。」


    「我知道!這這就讓人拿過來!」雖然不明白她要弓幹什麽,但寧氏還是迅速把事情給吩咐了下去。


    在等人去拿弓過來的時候,他們跟著張元立來到了劉員外家包的雅間裏,就見這裏已經鬧翻天了。


    張元立連忙迎上去,劉員外就紅著眼睛對他怒吼:「張元立,我到底哪裏得罪你了,你要對我家下這樣的狠手?這些年我自認和你關係還不差,你們醉仙樓裏有什麽事情請我我一準來捧場,我也在你們這裏砸了不少錢了!結果現在,你竟然……要不是我小兒子下嘴快,那死的就該是我,還有我們全家人了!你這個黑了良心的狗東西,今天我一定要殺了你,給我兒子報仇!」


    說著,他就舉起板凳朝張元立沖了過來。


    當然了,他還沒來得及趕到張元立跟就已經被人給攔下了。劉員外碰不到他,就更氣得跳腳:「張元立,你今天不給我個說法,我和你沒完!」


    劉員外的大兒子也氣得麵色鐵青:「敢害了我弟弟?來人,給我砸!砸爛他們醉仙樓,我要讓他們不能再害人!」


    劉家的家丁們一聽這話,立馬就開始砸了起來。


    很快,隔壁雅間的人聽說消息,他們自然不敢動筷子了。有心思活絡的,悄悄給自家貓狗餵了一顆湯圓,馬上貓狗也口吐白沫,身體抽了幾抽就死了。


    他們見狀也是大怒。「好啊,他們醉仙樓是想把我們都給殺了!這麽心狠手辣的混帳東西,咱們可不能放過他們!來人,給我砸!」


    於是,又一波人加入了打砸的隊伍。


    人群中還有一些渾水摸魚的。一看這樣的狀況,他們也都緊急加入進來。


    很快,醉仙樓裏就是一通稀裏嘩啦作響,樓上的雅間、樓下的飯桌,乃至中間的戲台子都被人給砸了,戲班子的人嚇得尖叫著四處逃竄,連衣衫道具都顧不上了。


    剛才還熱鬧非凡、次序井然的酒樓,剎那間就變得一片混亂。


    酒樓的掌櫃夥計們見狀忙要去攔,可他們又哪裏攔得住?


    張元立將這一幕看在眼裏,他急得就要從二樓跳下去和人打架。高風一把攔住他。「你現在下去隻能是送死。他們這些舉動根本就是衝著你來的。」


    「我當然知道,可這酒樓是我的心血,我哪能任由他們這麽折騰?那簡直比要了我的命還難受!」張元立大喊。


    顧采寧則是迴頭看寧氏。「弓呢?拿過來了沒有?」


    「拿來了!」寧氏的丫鬟趕緊將一張胡桃木的弓遞給她。


    顧采寧再伸手:「給我箭。」


    然而沒有東西遞過來。隻有丫鬟小小聲的道:「大公子隻收藏了這張弓,沒有箭。」


    顧采寧一愣。「沒有?」


    丫鬟和寧氏雙雙搖頭。「真沒有。」


    顧采寧不禁咬牙。「沒有箭,那就給我抓一把筷子過來!」


    「好!」丫鬟趕緊連筷子筒一起給她抱過來了。


    顧采寧隨手抓了幾隻筷子,拉弓上弦,就聽咻的一聲響,筷子迅速朝著樓上打砸的人身上飛了過去,尖細的那一頭直對人的後腦勺而去,硬生生把人給戳倒了!


    射倒了一個,她立馬再次拉弓上弦,開始對付下一個。


    四根筷子射出去,好容易將二樓上領頭搗亂的人給處理掉了,她立馬又抓起一把筷子,朝著樓下的人射過去。


    咚咚咚!


    就聽接連好幾聲重物落地的聲響傳來,那些領頭打砸的人全都轟然墜地,砸得腳下的地麵都跟著一陣猛晃。


    眼見如此,剛才還砸得興致盎然的人都嚇得一個哆嗦,不敢再亂動了。


    「是誰?誰在用暗器?」劉員外正氣得瘋瘋癲癲的,他連忙大喊。


    「是我。」樓上的顧采寧立馬發聲,大大方方的向他展示自己手裏的那把弓,以及……一大把筷子。


    大家剛才也已經看清楚了——打倒這些壯漢的工具,的確就是一支筷子!


    當著劉員外的麵,以及酒樓上下那麽多人的眼睛,顧采寧再次拉弓上弦,將手裏的筷子一股腦的發射出去。


    就聽——


    咻咻咻!


    咚咚咚!


    一連串鏗鏘有力的聲響過後,劉員外呆了,酒樓裏的人也全都愣住了。


    「我的天哪!」寧氏則是一聲驚唿,雙手捂住嘴。


    視線隨著筷子飛出去的方向看去,就能看到那一把筷子現在就跟被人挨個排布好了似的,從上到下順成一溜,穩穩的插在劉員外身後的那根柱子上。


    劉員外的兒子伸手去拔了一下,竟然發現筷子紮得那麽深那麽穩,他一個男人都拔不動!


    這個女人……她竟然這麽厲害!


    所有人頓時都收起了對顧采寧的輕視。有些本想上來找顧采寧算帳的,現在也都不敢輕舉妄動了。


    眼看此舉震懾住了所有人,顧采寧才對張元立使個眼色。「該你說話了。」


    「哦,好!」張元立也才反應過來,他連忙大聲說道,「今天出了這事,本非我願。隻是事已至此,我願意承擔全部責任。我一定會找出來給湯圓裏下藥的罪魁禍首,給你們所有人一個交代!隻是大家請相信我,我不過一個生意人,我的目的是賺錢,我害你們的命做什麽?而且還是這麽明目張膽的害,我和你們又無冤無仇的,我這麽做不是也斷了自己的生路嗎?」


    剛才這些人都在氣頭上,一時沒想這麽多。現在聽張元立解釋一通,他們也才發現——好像是這樣!


    這裏頭有蹊蹺!


    好容易酒樓裏的氣氛緩和了下來,張元立正要鬆口氣,但馬上,外頭又跑進來一群人,那些正是鎮上張家其他鋪子裏的夥計們。


    「公子,不好了,剛才鋪子門口來了好些人,他們說咱們的鋪子賣東西害人,現在正在砸鋪子呢!」


    張元立頓時整個人都仿佛墜入穀底。


    顧采寧點頭。「果然,這是一個連環套。設計出這個套路的人不算太聰明,但下手卻夠狠,夠黑!」


    「隻不過……」馬上她又輕輕一笑,「很不幸的,他遇到了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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