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不用丫頭伺候,自己拿起筷子,夾了脆蘿卜,放入碗中……不知不覺,一碗濃粥入腹,她還覺得意猶未盡,又讓丫頭給盛了一碗。桌子上的其他菜,也嚐了幾口。不過,用得最多的,還是甜脆可口的脆蘿卜。


    周老太爺卻對酒豆情有獨鍾。老爺子每日喜歡小酌幾杯,酒豆中淡淡的酒香,和微微的辣,刺激著他的味蕾,讓他欲罷不能。


    家裏的其他人,對這兩樣小菜也讚不絕口。周子旭露出得意洋洋的表情,突然想起那個衣衫破舊,卻比富家千金還要耀眼的小姑娘說的話,對周老太爺道:“祖父,這小菜還算可口吧?”


    周老太爺拿起一個小饅頭,夾了一筷子酒豆放上麵,啊嗚咬了一口,眯著眼睛道:“尚可……”


    “祖父,如果在珍饗樓上涼菜的時候,附贈幾小盤這樣的精致小菜,您說客人會不會喜歡呢?”在醬菜店時,小姑娘隨口這麽一句話,讓生在商賈之家的他,心有所觸。


    周老太爺眯著的眼睛驟然圓睜,他放下手中的筷子,撫著下巴上的胡須,點頭欣慰地道:“旭兒,祖父果然沒有看錯你。你還真隨了老二啊……這個辦法可行,就交給你去辦吧!”


    周子方桌子下的手攥得鐵緊,指甲嵌進肉中卻絲毫感覺不到疼痛,臉上還要拚命維持淡淡的笑:“祖父,旭弟這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哪!咱們周家人的血脈中,流著一樣的血。”


    他的心中卻暗恨不已,自己無論多努力,無論做了多少漂亮生意,在祖父的心中,卻抵不過嫡子嫡孫的地位。


    祖父口中雖然誇讚他有生意頭腦,有從商的天分,卻隻分給他一些小打小鬧的生意。周子旭不過什麽都不懂的小屁孩,提了一個中規中矩的建議,祖父卻打算把周家的生意,變相地教給他料理。怎麽能叫他心服?


    唐古首富周家,有人歡喜有人愁。小草卻一如既往地做鹵菜,賣鹵菜,一家人忙得充實而有奔頭。


    自從張氏來鬧著拿走了鹵菜的方子之後,第二天就跑到集市上,買了一個大豬頭,硬是讓人家搭了一副豬大腸和豬肚,自己迴家開始收拾起來。


    豬大腸和豬肚又髒又臭,張氏自然不願意自己親手侍弄,她又以女兒待嫁繡嫁妝不能粗了手為由,這個任務自然就落到了李氏的頭上。


    李氏這個人,好吃懶惰嘴又碎,哪是幹事的人?如果賣到的錢,能落到她口袋裏還好,可家裏所有收入,都是婆婆掌著的,她就更沒動力了。


    捏著鼻子,用水衝了大腸裏的汙穢物,用清水隨便漂洗幾遍了事。豬頭上的毛,也沒弄幹淨,耳毛等雜物也都沒清理,就直接放鍋裏煮了。


    在鹵製的過程中,張氏心疼香料放得多費錢,每樣都減半,貴的甚至直接省了。這樣一來,味道上又打了幾分折扣。


    鹵製出來的豬頭肉和大腸,聞著就一股令人作嘔的味道,更別說吃了!飯桌上端了一盤鹵好的豬頭肉,老餘頭嚐都沒嚐就拍著桌子,吼道:“這是人吃的嗎?趕緊端了能扔多遠扔多遠!這味道,還讓人吃飯不?”


    好容易迴趟家的老三餘波,被鹵豬頭的味道熏得幹嘔幾下,連每天給他加餐的雞蛋也不吃了,扔了筷子迴屋把門摔得震天響。小姑餘彩蝶則抓了一根蘿卜幹和餅子,到院子裏坐下吃著。


    隻有黑子好像嗅覺和味覺都出了障礙似的,加了塊肥肥的豬頭肉,大口大口吃得噴香。如果小草在的話,一定會暗笑:這傻小子,隻要是肉,哪怕比大糞還臭,都能吃下去!


    買豬頭可是花了十文錢的,再加上各種調料,二三十文出去了。要是把這些給扔了,豈不是花出去的錢都打了水漂?


    張氏才不管這些,下午的時候,早早就把鹵好的豬頭和大腸裝進籃子,拉了李氏作伴,往碼頭去了。


    “一文錢肉菜!正宗餘家鹵菜!好吃又便宜……大兄弟,買一份嚐嚐唄!”李氏在張氏的一再示意下,擠出滿臉的笑,大聲地吆喝著,心裏卻是萬般不願。


    說也巧,今天孫工頭手下的活不多,碼頭工早早就來等著小草的一文錢鹵菜。聽李氏這麽一吆喝,便紛紛圍了過來。


    老郝照舊掏了兩文錢,遞過來,隨口道:“給我來兩份糟魚……今天小草怎麽沒來啊?”


    糟魚?李氏臉上的笑僵了僵。張氏卻快手快腳地收了錢,道:“你說我那孫女啊!她今天有事……大兄弟,今天沒弄糟魚,有豬頭肉和大腸,要不要?”


    “要,要!就要兩份豬頭肉,要拱嘴多一些的。”豬頭肉是老郝的最愛,往常下午都是賣糟魚的,今天能買到豬頭肉,讓他很是驚喜。


    接過張氏遞過來的油紙包,老郝在手中掂量幾下,心中嘀咕著:今天鹵菜的分量,似乎比平時少了些。不過轉念一想,這麽好吃的肉菜,才一文錢而已,少點就少點了……


    老郝迫不及待地打開油紙包,卻不是平時的濃香,一股說不出的怪味撲鼻而來。他皺了皺眉頭,用手拈起一塊,發現上麵的豬毛耀武揚威似的豎著。


    小草的一文錢肉菜,不但香味撲鼻,味道極佳,關鍵是收拾得幹淨。這會兒,就是傻子也發現鹵菜不對勁兒了。


    老郝拿著豬頭肉,重新擠進人群,拎著上麵的毛,在張氏麵前晃了晃,道:“這位嬸子,你確定這是小草親手鹵製的豬頭肉?”


    “當……當然了!這幾根毛可能是收拾得不仔細,沒看到……大兄弟,我幫你換一份……”張氏僵著臉賠笑道。


    老郝見她支支吾吾,心知其中必有蹊蹺,便把那塊肉重新放迴紙包內,重新塞迴張氏的手中,道:“你自己聞聞這味道!小草的一文錢肉菜,一打開油紙包,香味撲鼻。你的呢,差點沒把我惡心得吐出來。這絕對不是小草的手藝!……這菜我不要了,退錢,退錢!”


    張氏就一貔貅,是隻進不出的主兒,要她退錢,沒門!她臉一寒,把紙包推迴去,尖聲叫道:“你這都吃過了,還要退錢!當我老婦人好欺負不成!”


    這時候,她已經賣出十幾份了,圍過來的其他人見勢不對,便收起手中的銅板,站在一旁觀望著。


    幾個剛買到手,紙包還沒打開的,忙要求道:“嬸子,我這剛到手,紙包都沒開呢,可以退吧?”


    張氏見自己本來火熱的生意,被鬧得沒錢賺了,還想她退迴到手的銅板,當然不幹了。她捏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唿天搶地地叫開了:“好哇!你們欺負我們老弱婦孺,買東西不想給錢啊!天殺的,不怕遭報應嗎?”


    李氏也扯開嗓子叫起來:“我們賣得可是吃食,你們買到手,誰知道有沒有做什麽手腳?退迴來我們還怎麽賣給別人?貨物出手,概不退換!!”


    老郝氣急敗壞地指著手中的豬頭肉,道:“你賣的菜根本沒法吃!退錢是天經地義的!”


    “屁天經地義!怎麽沒法吃了?吃了能藥死你咋滴?你吃吃看,要真是毒死人了,我們賠你棺材錢!!”張氏把自己的潑辣勁發揮到極致。反正她一個老太太,招不得碰不得。他要是敢動她一根指頭,她賴定他了!


    老郝怒目圓瞪,拳頭攥得死緊,上前一步道:“你這老太太怎麽不講理?不退錢,還咒人死!”


    “哎呦!要殺人啦!!大家快來看呀,一夥人一齊欺負我這個老婆子啦!還有沒有人管了……”張氏被他瞪得心裏直發怵,她退後兩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拍著大腿哭號著。


    老郝和一幹工友哭笑不得——賣假她還有理了!


    “奶奶,你怎麽了?誰欺負你了?”小草的聲音,從人群背後傳來。碼頭工們讓出一條道,她挎著籃子,施施然地朝著張氏走過來。


    被小輩看到自己撒潑的模樣,張氏的臉皮還沒厚到極致。她趕忙站起來,拍拍身上的土,理直氣壯地大聲道:“小草,你來得正好!!你說,你是不是不想我們搶你生意,有意藏私,給我們錯誤的方子?他們說這鹵菜味道不對,要退錢呢!”


    小草看了一眼身後一張張熟麵孔,心中有些了解了。她走到老郝麵前,看著他手中的油紙包,道:“老郝叔,我看看你手中的鹵菜!”


    老郝把其中打開過的一包遞過來,道:“小草,你聞聞,這叫人怎麽吃啊!”


    小草被那刺鼻的味道熏得皺起了眉頭,仔細看了看豬頭肉,轉而向張氏道:“奶奶,在鹵製豬頭之前,要去掉豬頭上的毛,挖淨耳毛等雜物,用力洗刷幹淨。再將豬頭劈開,取出豬腦,浸泡在清水中,排出血漬,然後用熱水浸泡兩刻鍾,才能去淨豬頭裏的異味。您瞧瞧您這豬頭肉,上麵的毛都還在呢,準是洗豬頭的時候偷工減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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