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上這一天天氣有些陰沉,就如同範銘地心情。


    在半截兒太陽縮進雲層中的時候便就隨著王知縣迴到借宿地小山村,到吃飯的時候都是範銘給送到他的房中去的,飯到手上,王知縣卻半晌沒有動筷子。


    看到王知縣一臉頹喪的模樣,範銘終於是忍不住開口道:“大人,何至於如此!”


    王知縣從陷入的思緒中緩緩‘醒來’,臉上浮現出一抹苦笑,搖了搖頭,“事至如今,你就不必來安慰我了,原想以此來挽迴一些顏麵,誰知卻是弄巧成拙,弄巧成拙啊!”長籲短歎之下王知縣恨恨的捶了下自己的大腿。


    “大人,這可是一勞永逸的機會啊!”


    見範銘一臉認真,不像是在勸慰,眉宇間頓時一緊,問道:“可是另有所指?”


    “大人,到如今這個地步,貌似已經走到了山窮水盡,其實是柳暗花明而已。”範銘打量了下王知縣的臉色,又接著道:“歸根結底咱們不是為的就是一窩蜂麽,隻要將一窩蜂緝捕歸案,這招撫之事也就不是那麽重要了。”


    王知縣凝了凝眉,“這些都是眾所周知,然這一窩蜂若是這麽好緝捕,我也不會出此下策來惹這支迴迴了。”


    範銘淡然一笑,“大人此舉可不是下策,而是上上之策,兵法有雲之置於死地而後生,此番平撫迴迴,幾乎將楚丘縣所有能動用的人手都調了出來,這正是將自身置於死地,一窩蜂必然會有所動作,若是我們殺個迴馬槍,或許……”


    被範銘這麽一說,王知縣也陷入了一份自我的沉思當中,而眉頭卻是愈發緊了起來,不消片刻,驀然迴醒,望向範銘的眼神也爍爍有神,大力的一拍範銘肩膀,興奮的站了起來,“不錯,不錯,這確實是一著妙棋,身在局中,反而亂了方寸!”


    範銘笑了,看來不需要說得太明白,王知縣畢竟也是一縣之尊,在官場上打滾了也將近二十年的時間,這其中的一些厲害關係玩得當然是嫻熟,先前是因為氣迷攻心陷入死胡同之中,這一經範銘稍稍一提醒便豁然開朗。


    迴複了理性的王知縣,又重現了平常的那副鎮定和坦然,負手來迴踱著方步,片刻之後,驀然迴首道:“是時候了!”


    範銘一怔,隨即又反應了過來,心中一陣莫名的激動,“大人,你的意思是……?”


    “附耳過來!”對著範銘耳邊如此如此細語了一番,王知縣嘴角不自覺的浮現出一抹笑容,這笑容中仿佛包含了許多的意味,其中隱約還帶著一絲的兇狠,“記住,這事不得跟衙門中任何人提起。”


    範銘吸了口氣,重重的點了點頭。


    站起來之後,王知縣就再也坐不住了,兩隻手背在身後就在屋裏繞起了步子,邊繞圈兒心思邊順著一窩端的嚴密性往下想去。


    王知縣雖沒說話。範銘卻知道他在想些什麽,眼下這裏肯定有卜縣丞的眼線,若是想要密不透風的將一窩蜂徹底給剿滅了,這還需要極大的隱蔽性,而且還要信得過的人。


    在這裏的人是不能用了,那用哪兒的人呢,洪德善可以信任,但也就是他一個光杆司令是不行的。再去應天府找沈大人調廂軍也來不及了。望了望王知縣,範銘心中一陣清明,不是有楚丘商行的關係麽,各家商號都有自己的護衛,若是將這批人集合起來也是一股大力量,維護楚丘起碼的安定當不成問題。


    這個時候王知縣仿佛也想明白了一些什麽,愈發興奮了起來,臉上連日堆積的愁色在突然之間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雖然憔悴依舊,但眉宇間分明已舒展的多了,“走,找洪縣尉去”。


    ……


    王知縣同洪德善依舊是在屋中商談,範銘‘識趣的’從屋中出來,範銘深深的吸了口氣,略帶著河中水汽的涼風在肺中打了個轉,頓時輕鬆不少,王知縣安排他的事比起洪德善和他說的話還要來得震撼,以自身的前程來賭這實在是要夠狠才能下得了決心的。


    這畢竟是玩命的活計!


    隻不過,以讓以縣衙的府庫稅錢來引誘一窩蜂的現身,這賭注未免也太大了一點。


    雖說眼下的形勢陷入死胡同,但即便是招撫不下也不至於完全葬送仕途,或許隻要動用些關係,最多也是在政績年考的時候受一些責訴,但拿整個縣衙的府庫稅錢來賭這就不是仕途的問題了,鬧不好還要吃杖責。


    這實在是應了洪德善的話,在官場上從來就沒什麽仁慈可講,對別人要狠,對自己要更狠!


    要說先前範銘想到的隻是引蛇出洞,而王知縣顯然比他更為狠辣,他還從來不會想到表麵上看上去溫文儒雅的王知縣會如此果斷。


    當天的會商一掃前幾天的沉悶與壓抑,整個氣氛竟是前所未有的活躍,在王知縣的授意下,隨著洪德善一聲令下,十多個捕役被分成四班,以猴兒穀為中心向四方分散探查,大張旗鼓的開始探索,就連非正常頻度的買賣進出也在探查範圍內,做足了準備大舉征剿的態勢……


    這一勢態把周圍的一些路霸、土棍都給嚇得縮迴到了家裏不敢露麵。


    當天晚上範銘便迴了縣城,見了兩個人,一個是衙門中掌管財賦的押司老李,出示了王知縣的親筆印信,即令調用府庫存稅去猴兒穀之事,見的第二個人則是王福東,商議召集各家壯丁互連守望之事。


    這兩件事看起來本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隻不過在某些時候卻有著非常關鍵的作用,兩個‘伏筆’到底能起到多大的作用範銘心裏也沒底這,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該做的隻能多做不能少做,這也算是對自己心境的一種考驗。


    顧不得迴家梳洗一番,範銘就直接返迴猴兒穀,等他到了的時候,發現王知縣與洪德善已經帶著一眾捕役聚攏在了離猴兒穀更遠一處官道旁的土圍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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