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馬在聽到車聲的瞬間,就已經抬起頭來。


    他本能的感覺到來者不善。


    在對方打亮大燈的瞬間,和馬已經把盒子塞進麻野的手裏,準備避讓。


    這個瞬間和馬無比的慶幸自己沒熄火。


    打亮大燈的車子好像是一輛冷櫃車,它的發動機發出咆哮,漆成白色的車體取直線衝向和馬的可麗餅車。


    這個刹那,和馬意識到敵人失策了。


    他不應該取直線,這樣在碰上自己之前,他會先撞上擋路的小轎車。


    日本小轎車雖然出了名的輕,但是連著撞上幾輛對雪櫃車的減速作用非常的明顯。


    這些車輛的阻擋,讓和馬千鈞一發之際把車開出了停車位。


    他聽見可麗餅車的變速箱在悲鳴,因為情急之下他沒掛擋,直接轟了一腳油門。


    當然他記得狂打方向盤,所以可麗餅車沒有裝上對麵停車位的車,隻是在別人的保險杠上擦了一下,最後停在停車場的夾道上。


    麻野因為把安全帶給開了,所以整個人撞到了前擋風玻璃上,昏死過去。


    和馬拔出手槍,把麻野的屁股當架子穩定瞄準,對準停下的雪櫃車的駕駛室。


    然而駕駛室已經空了。


    “幹!”和馬大罵一聲,“溜得真快!”


    和馬飛快的打開安全帶,跳下車一路狂奔向雪櫃車,就在這個刹那,他忽然後腦勺一涼,便扭頭往後看了一眼,結果發現雪櫃車的駕駛員從車後麵溜出來,正要往和馬的車那邊摸。


    “你被逮捕了!不許動!”和馬大喊,同時扣動扳機。


    敵人一個後空翻,躲開了和馬瞄準大腿的子彈。


    ——王德發?


    和馬再次確認對方頭頂有沒有武道等級。


    沒有!


    但是他有詞條!


    有詞條就不是妖怪,人類沒有武道能躲子彈?


    和馬也不管了,可能這隻是瞎貓碰上死耗子,他二話不說急速射清空彈夾——你他媽躲啊!


    當然和馬瞄準的都是非致命的位置。


    他想抓活的問話。


    搞不好這就會成為擊倒可怕敵人的有力證據!


    然而瞄準腿本來命中率就低,對方還在仿佛體操運動員一樣連續後空翻,結果就是和馬隻打中了對麵手臂一槍。


    是的,瞄準腳打中了手臂。


    但好歹打上了,沒被全部閃掉。


    果然敵人還是普通人範疇內的家夥。


    敵人捂著手上的傷奪路而逃。


    和馬正要追,忽然留了個心眼,他轉身先迴駕駛室,把剛剛情急之下塞給麻野的賬本和北町的信收迴來。


    麻野昏過去了,萬一這家夥還有同夥,那不就被撿了便宜?


    反正和馬身上這種風衣,特征之一就是口袋多口袋大。


    帶好東西,和馬向著敵人逃跑的方向狂奔。


    雖然傷口太小又被捂住了,所以幾乎沒有血滴到地上,但是和馬聞到了空氣中的血腥味。


    和馬現在的嗅覺比人類強上一個次元,基本可以當作弱化版的狗鼻子來用。


    聞著味道和馬一路狂奔。


    **


    “本田清美”本來很慶幸:桐生和馬非常的謹慎,先迴去迴收了北町交給他的東西,所以理論上講他可以輕鬆的跑掉。


    這個地下停車場非常的大,有很多通往地麵的路。


    隻要不留下血跡,桐生和馬根本不可能追蹤自己。


    至於自己行動的善後,因為沒有造成無辜的人死亡,基本可以忽略不計。


    財產損失什麽的根本不要緊。


    對於本田清美背後的利益集團來說,一次奪迴背叛者遺物的嚐試隻付出這點代價,完全可以接受。


    “本田清美”非常小心的按住了肩膀上的傷口,在跑出桐生和馬的視線範圍之後,他還掏出手絹用牙齒咬著撕成條,做了最簡單的止血處理。


    這樣一來,就算是那位桐生和馬,應該也束手無策了——“本田清美”自信滿滿的想。


    接下來隻要換一個身份,自己又可以繼續活動,為所欲為。


    對於他們來說,換一個身份小意思,想換多少就換多少。


    而且這些才不是“偽造身份”這種低端的把戲,而是從出生開始創造一個活生生的人。


    從出生,到小學入學,小學畢業,中學入學——所有的手續所有的文件都會準備好,隻從文件看,這是一個確實存在的人。


    對,就像《肖申克的救贖》裏,安迪創造的那個“斯蒂文森先生”一樣。


    “本田清美”有一堆這樣的備選身份。


    他隻要換一個就好。


    然後用新的身份,再迴來和桐生和馬周旋。


    就在“本田清美”確定自己已經逃脫的刹那,他聽見後麵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不可能是桐生和馬。


    本田清美一邊這樣想,一邊把頭探出扶手,向下看。


    他正好對上了向上看的桐生和馬的目光。


    他咒罵了一句,縮迴頭趕快跑。


    然而桐生和馬比他快得多,這個家夥直接踩上扶手,然後用連貫的動作躥了上來。


    “不許動!”背後一聲暴喝,“我這一次瞄準的是胸口,你再躲一次看看啊!”


    “本田清美”停下來,舉起了雙手。


    他沒必要冒險。


    以“本田清美”的身份被判個刑,然後進監獄度一段時間的假也不錯。


    桐生和馬很快就會認識到自己麵對的對手有多麽大強大,多麽的不講道理。


    “本田清美”維持著高舉雙手的姿勢,轉過身,坦然的看著桐生和馬。


    **


    和馬覺得不對勁,敵人看起來太淡定了。


    從敵人的表情看,他一點不擔心被抓,不擔心被送上法庭。


    和馬明白,通過司法途徑,根本不可能治得了這家夥。


    可惜和馬沒有刀在手邊,不然就可以用愛刀的能力來逼問他,也許能問出點什麽有用的東西。


    現在和馬能做的,大概隻有狠狠的揍對方一頓了。


    所以他就這麽幹了。


    他把手槍倒了個兒,像錘子一樣拿在手裏,然後一槍托砸敵人腦袋上。


    敵人慘叫著倒在地上,然後立刻蜷縮起來,雙手保護頭部。


    ——這家夥,知道自己會被揍。


    日本法律對在抓捕過程中為了製服犯人而使用的暴力的界定很寬泛,這也是當年為了對付學運留下的口子


    要90年代這個口子才會被堵上。


    和馬又踢打了幾下這家夥,質問道:“誰派你來的?”


    對方大聲喊:“我看到你從銀行出來,拿這個大盒子,肯定有值錢的東西,所以就心生歹念!”


    一般來說,敵人招得越爽快,越說明這個東西不可靠。


    哪怕他聽起來邏輯很合理。


    和馬又踹了這家夥一腳:“給我說實話!”


    “就是實話!我為了賭錢借的高利貸,今天要到期了,所以想著搞點錢!”


    和馬咋舌,對方會提到自己借高利貸,這是個可以去查證的點。


    難道這真是個鋌而走險的搶劫犯?


    不,不對,太巧了。


    而且作為搶劫犯,這陣仗也太大了,那麽大一輛冷櫃車撞過來。


    還有剛剛對方在撞過來之後的行動,明顯是知道和馬會掏槍。這家夥就是有備而來,目標就是北町警部留下的東西。


    和馬扳動自己配槍ppk的擊錘:“我再給你一次說實話的機會,誰讓你來的?把你背後的人都供出來!不然你就見閻王去吧!”


    “饒命啊警官!我都說了啊!”


    和馬有那麽一瞬間,想一槍打對方屁股上增加一些拷問效果。


    但是射擊投降了的犯人,自己之後會吃不了兜著走。


    可就這麽把這人交給警方,和馬又不甘心。


    這貨明顯沒在怕的。


    和馬忽然決定試探一下,於是說:“你知道今天你犯的事情,會讓你在監獄裏待多久嗎?”


    “那也比被高利貸打死強啊。”對方迴答。


    和馬:“高利貸都是極道開的,你進了監獄人家想弄死你一樣能辦到!想想你的老婆和孩子!”


    “我的妻子和孩子,都在幾年前的一場車禍中去世了,不然我也不會走上邪路啊。”蜷縮在和馬腳下的人如此說道。


    和馬咋舌。


    **


    這個時候“本田清美”已經從桐生和馬追上來的震驚中恢複,非常淡定的在應對和馬的質問。


    因為他蜷縮在地上雙手抱頭的緣故,他甚至不需要對表情進行管理。


    如果桐生和馬現在突然把本田清美從地上拉起來,會發現他一臉仿佛歪嘴龍王式的表情。


    “本田清美”這個假身份,是所謂的量產假身份,這類身份的特點之一,就是沒有家人可以尋訪。


    像本田清美這個身份的設定就是一家人從老家到東京打拚,結果妻子和兒子車禍死了,所以在偌大的東京舉目無親。


    這樣就不用準備妻子和兒子的演員了。


    當然這種假身份也是有破綻的,比如到“本田清美”的老家去調查的話,就會發現不管是本田清美曾經讀過的學校,還是他曾經居住的社區,根本沒有人對這個人有印象。


    然而這些要查證起來非常麻煩,最關鍵的是,你沒有辦法在法律上證明這個人不存在。


    他從出生開始所有的證件都是完備的,不光是警察係統的文件,厚生省也有這個人的勞務關係變更記錄、文部省還有這個人的學籍變更記錄等等。


    正因為這樣,“本田清美”絲毫不擔心自己的假身份被戳穿。


    **


    和馬這個時候也犯難了。


    正好這時候有好幾個地下停車場的保安從樓梯上麵下來,看到這個場麵這幫人都愣住了。


    和馬心中咒罵了一句。


    有那麽多人看著,和馬也不能再毆打敵人了。


    他掏出警徽:“我是警察,這個人想要在地下車庫搶劫我。”


    保安迴答:“我知道,你是那個桐生和馬!我在電視上看過你。”


    和馬:“可惜這個劫匪顯然沒怎麽看電視。”


    趴在地上的劫匪說:“我電視早就當鋪當掉了……我要知道您就是那個桐生和馬,你借我十個膽子我也不敢來搶您啊!”


    和馬皺眉:“你電視被當掉了,那你怎麽知道桐生和馬的大名?你也不像是會看報紙的那種人。”


    “我在賭場聽人聊天提到過您啊!”劫匪迴答,突出一個邏輯自洽。


    和馬對保安說:“報警了沒?”


    “報了!”眾保安一起說。


    這時候和馬靈敏的聽覺聽到地麵上的警笛聲。


    和馬從來沒有像現在一樣不想聽到警笛聲。


    他收起槍,掏出手銬把地上蜷縮的家夥拷上,然後把他拉起來。


    這個過程中和馬和這人對視了。


    這家夥的眼神,透著完全不服輸的勁頭,仿佛在說“這次是你贏了”。


    和馬目光上移,看著這人的詞條:


    煙煙羅


    而且這明顯是最高等級的詞條,沒有說明。


    和馬根據自己對日本民俗學的了解,知道這是一種煙霧一樣的妖怪,多變,無處不在。


    而且會使用火焰,一不小心就會把人燒成焦炭。


    可以說是相當兇惡的妖怪。


    和馬默默的記下了這個詞條。


    這時候紛亂的腳步聲從上方傳來,保安們讓出路,警察們魚貫出現。


    和馬:“我是機動隊的桐生和馬警部補,我已經逮捕了這次搶劫的犯人。”


    “了解!您辛苦了!”警服警察對和馬敬禮。


    和馬不清不願的把人交給了他們。


    就在這個時候,穿著風衣的刑警出現了。


    是個熟麵孔。


    白鳥刑警出現在樓梯的最上端,穿過警察和保安們走下來,用複雜的表情看著和馬。


    和馬也用複雜的表情看著他。


    白鳥:“我剛好在上班路上路過附近,聽到警用無線電在叫就過來了。”


    和馬:“難道不是專門從櫻田門趕過來的嗎?”


    “怎麽可能,我是搜查第四課的,搶劫案可不是‘組對’的管轄範圍。不過,我和這個家夥確實有點緣分。”白鳥晃看著和馬抓到的人,“本田清美,對吧?他上次入獄就是我抓的,我記得判了兩年吧,出來多久了?”


    本田清美迴答:“四個月。”


    “四個月就又犯事?哼,中國有句俗語,叫狗改不了吃屎。”白鳥如此說。


    和馬:“等一下,白鳥警官。你上次抓他,才判兩年?”


    白鳥聳了聳肩:“搶劫在主動認罪和歸還贓物的情況下,判得都不重。”


    和馬撇了撇嘴,沒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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