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端了盆水,讓李小柱將臉上的血跡洗幹淨後,又拿了梳子給李小柱,讓他將頭發梳好後,父女兩人才去了廚房做飯。


    李小柱將火點燃後,坐在灶眼前,火光映在他臉上,明明滅滅。


    冬至用葫蘆瓢舀了水到鍋裏後,向鍋裏倒了些幹紅薯,蓋上鍋蓋。就這樣,隻要一直煮,將紅薯煮熟了就可以吃了。接下來,不需要冬至做什麽了。


    灶台兩個鍋之間靠經灶眼的地方,有一個鐵壇子,冬至舀了水,放在鐵壇子裏。等紅薯煮好了,這個壇子裏的水也就熱了,可以供一個人洗。


    將事情都做好後,冬至走到灶眼旁,撿了塊大些的木柴墊在屁股底下,坐下了來。旁邊的李小柱,拿著火鉗,將灶眼裏木柴底下的灰往兩邊扒了扒,俗話說:人要實心,火要空心。木柴底下空了後,火更旺了。


    李小柱麵無表情時,氣勢很是嚇人。所以二郎三郎在李小柱發火時,是很怕他的。不過李小柱的臉色,對冬至可是一點影響都沒有。前世的冬至,年紀和現在的李小柱可差不了幾歲。


    “爹,哥想像大郎哥一樣去念書,他想以後考科舉。”冬至手裏拿著一個樹枝,在地上慢慢畫著,似是漫不經心地說出這句。


    原本目無表情,看著灶眼裏的火的李小柱,聽到冬至這句話,轉過頭,滿臉驚訝。過了會兒,臉色又慢慢變得黯然。


    家裏的銀錢在大嫂手裏抓著,供養大郎一個就已經很吃力了。就算有多餘的銀錢,大哥和大嫂也不會願意拿出來給二郎去念書的吧?


    “哥說,以後他要努力賺錢,將來送三郎去私塾,和大郎哥一樣去考秀才,以後還會去考舉人,以後三郎可能是舉人老爺呢。哥說,隻要三郎能讀書,他就是在地裏刨食一輩子,他也甘願。”冬至繼續亂畫著,嘴裏慢慢說著,也不抬頭看李小柱的臉色,繼續說著。


    “哥說,往後他要努力攢錢,給我攢嫁妝,就怕往後我出嫁,伯娘拿不出嫁妝給我,我要是這麽去了婆家,會讓人看不起。”


    “三郎說,往後要常進山去掏鳥窩,找鳥蛋給爹和娘補身子。他說他不想做家裏最小的孩子,他想要個弟弟或妹妹。爹,你能不能送哥和三郎去私塾念書?哥經常拿著李大夫給娘開的藥方,照著在地上畫著,好像認了幾個字呢。”冬至狀似無邪地說出這麽一段話,說完後,睜著亮晶晶的雙眼,期待地看著李小柱的眼睛。


    李小柱臉色越變越差,此時與冬至的目光撞到一起,不自覺地移開了視線。他不敢直視這樣的目光,他能說啥?說他沒銀錢,說家裏隻能供養一個大郎?這樣的話,他沒勇氣說出口。


    “爹,要是冬至有錢了,冬至一定不給伯娘,直接自己存著,給哥和三郎上私塾去!”這句話,冬至加重了語氣。


    以她這幾個月的觀察,李小柱是一個很疼孩子的爹,他可以自己餓著,也不會讓自己幾個孩子餓著。這樣的爹,隻有用孩子對他攻擊,他才會投降。


    果然,現在的李小柱已經潰不成軍了。


    “爹,要是下次有人再提出,咱們就分家吧?”冬至收起剛才漫不經心的語氣,異常嚴肅地開口說道。這才是她的目的,讓李小柱在愧疚自責,和對這種狀況最無力的時候,提出分家。


    李小柱猛得抬起頭,瞪著大眼,語氣裏帶著怒氣:“你個小娃,胡說啥?這是大人的事,你少插嘴!”


    早就料到李小柱聽到這個話,態度會很強硬,所以冬至沒有絲毫的驚訝。


    “爹,我知道我來說分家是不孝,可咱們分家了,奶還是我的奶,還是爹的娘。分家了,我會努力攢錢,讓哥和三郎去念私塾。娘不會再流產,我也不會再去鬼門關走一遭了。還有爹,爹,我想偶爾煮頓粥給三郎吃,三郎七歲了,可看著就像四五歲,身上一點肉都沒。”冬至語氣裏透露著示弱,低著頭,一副黯然的模樣。


    李小柱聽冬至這麽說,心裏又是酸澀又是自責,又是好笑。一個女娃娃,還說要攢錢給二郎三郎,讓他們去念書,真是……她是不明白一個讀書人的花銷有多大把?二郎年紀大了了,還是算了,至於三郎……


    李小柱陷入了沉思,心裏也開始掙紮起來。


    李小柱小時候,家裏條件也算是不錯,李爺爺就是鎮上雜貨鋪的掌櫃。每月有二錢銀子,李小柱那時也是想讀書,可惜家裏隻供得起一個人讀書。李大柱作為長子,自然是去了私塾。李爺爺每個月迴來休息兩天,趁著空閑,其餘時間便會叫李小柱認幾個字。


    李大柱考了十年,連個秀才都沒考上,李爺爺和東家說了,讓李大柱頂替他去雜貨鋪,東家見李爺爺這麽多年兢兢業業,也就答應了。


    到了孫子輩,大郎是長孫,自然又是他開始讀書。大郎悟性高,比李大柱強上不少,全家都將希望寄托在大郎身上了。


    想到這些往事,李小柱清晰地記得當年自己對讀書那渴望的心情。現在,他還要讓自己兩個兒子重走自己的路?


    要是分家了,自己留下一家的口糧外,多餘的糧食賣了,農閑時去鎮上找短工幹著,其餘空閑編簍子拿到鎮上賣,這樣不說鎮上,這村裏的私塾的束脩,他應該能供得起吧?


    “爹,我不想下次再有見不到麵的弟弟妹妹了。要是分家了,家裏的活我都能幹,娘可以繡帕子拿去賣。爹,大郎哥今年就要下場考秀才了,要是考上了,他帶著我們這一大家子也是累贅,我也不想別人說我們扒著大伯一家。”冬至軟硬兼施,說出了硬氣的李小柱最不想聽到的閑言碎語。


    李小柱是一個很有男人尊嚴的男人,他是不會允許別人說自己靠著別人的。所以冬至這一句話一出口,李小柱再次開口兇她:“胡說啥!咱們堂堂正正,咋就扒著你大伯一家了?分家,等大郎考上秀才,咱們就分家,咱不靠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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