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同樣都是您的兒子,您這樣對待兒臣,兒臣感覺很委屈。”


    皇上為他說的話愣了一下。


    父子兩個隔著代表天下最尊貴的人的座椅,沉默的對峙著,等著對方先開口。


    最後還是皇上打破了沉默:“你的證人呢?讓他們都上來吧。”


    太子拍拍手,三個人在皇上麵前站定。


    “參見皇上。”


    皇上的視線一個個掃過去,打量著他們,指了指最左邊的一個人:“你先說。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訴朕,要是敢有一句謊話,朕殺你滿門。”


    “迴皇上的話,奴才是東宮的太監,興王和王妃到東宮拜訪殿下,殿下不在,他們二人走到荷花池的時候,興王突然將王妃推下水中。”


    “朕記得當初東宮的荷花池裏挖出來的女屍。不是已經證明了那不是興王妃嗎?”


    “那時那樣確實是情勢所迫,興王妃身懷有孕,連興王自己也不知道。如果當時不說這具女屍並不是興王妃,兒臣恐怕會被這個好弟弟一口咬死,大概是已經沒有機會站在這裏了,”停了停,他說:“我本想就這樣放過他,把屍體還給他。沒想到他卻變本加厲,更加不知收斂,一次又一次的陷害於我,傷害我的愛人。兒臣忍無可忍,才來向您說明一切的。”


    “那你呢?”皇上無視太子的話語,直接轉向了中間的人。


    “奴才李定,興王手下的幕僚。”


    “朕知道你,興王對你很是器重。說說,你都知道什麽。”


    “興王三年前開始在全國各地打著太子殿下的名號開設賭場和妓院,臣直接受命於興王。”


    “你們的目的是什麽?”


    “讓太子殿下在全國的形象垮掉。”


    “你在說謊,”皇上非常篤定的說:“為何要敗壞太子的名聲?難道他們能代表朕?這樣的說法是完全說不通的。”


    “您忘了嗎?不久之前,有人曾經攔下了您的車告禦狀,狀告兒臣為禍一方。您大怒之下讓兒臣禁閉思過。這中間是不是很多地方官員都上折子彈劾我?”


    “你能說得清楚這一件不是你做的,但是你能說得清楚所有事情都不是你做的嗎?難道你真的如你所說,手上一點不幹淨的東西都沒有嗎?”


    “不是。但是兒臣擔保,自己沒有做過傷天害理的事情。”


    “這裏有興王和李定來往的書信,父皇一看便知。”


    也許是過了很久,也許僅僅是一個瞬間,皇上迴過神來,認真地審視著眼前的這些東西。興王的筆跡,他一眼就能認出來,這確認是他的字跡無疑。


    他一直沒有意識到,興王其實早就長大了,早就不是記憶中的懵懂少年。


    身為皇帝,他並不了解自己的兒子,就像他並不了解很多事情一樣。


    他一封接一封的看著這些書信,試圖在字裏行間找到一些證據證明他還是當初的那個與世無爭,天真無害的那個他。


    可是,從頭看到尾,他都沒有找到一個字眼是不屬於他的。這些書信,都是興王給李定的命令。一樁樁,一件件,都是鐵證如山。


    李定的口供,和興王吩咐他做的事也是相吻合的。


    按道理說,李定不應該留著這些書信,在看過之後,就應該盡數把它們燒毀,可是為什麽他還會留著這些東西?


    也許是出於私心,他想留下這些東西,作為對自己的一種保障,卻讓他們找到了機會。


    “這……這……”皇上目瞪口呆,再也說不出什麽來。


    “兒臣自己倒無所謂,可是兒臣的手下既然選擇了我,我就要對他們負責,他們沒有做過的事,為何要因為我承擔無妄之災?”


    皇上看著手上的書信,信中的人物形象慢慢舒展開來,勾勒出栩栩如生的輪廓。一個工於心計,陰險狡詐的人活躍起來,還是熟悉的那張臉,表情卻讓人不認識。那個人像是不適應一般,緊張的佝僂著身子。


    皇上跌坐在龍椅裏,一連串的打擊讓他心力交瘁。


    他老了,喜歡熱鬧,夢想一個和和美美的家庭,兄弟姐妹們都能和睦相處,可是總不是那麽如願。年輕的時候,他的女人們爭來搶去,老了,孩子們又開始吵鬧不休。


    良久,他睜開眼睛說:“興王做下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朕很失望,太子,你親自去興王府傳旨,將興王封到安陸,永世不許迴京城。這樣,你可滿意了?”


    太子看著皇上,皇上的臉藏在一片灰暗的光影裏,他表情平靜,看起來就像是一個贏弱的老者。


    聖旨寫就,由太監捧著,遞給太子。


    “朕老了,不想再看到白發人送黑發人……”


    一個人默默的起身,拒絕了太監的攙扶,從偏門走進了內室。


    太子在恍惚中看見白發在他的頭上肆意的生長,看見疲憊,從他身上每一個毛孔溢出。


    這個時候他忽然有了一絲絲的愧疚。


    但是那也是暫時的。


    數十年來朝政一片混亂,他卻在內宮中享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圓過去的就絕不深究。國家並不一定需要所有賬都算的明明白白,但是有些事情是不能含糊的。


    作為一個君主,他自然不是合格的。


    他正在遐想,太監走過來說:“殿下,事不宜遲,您趕快去傳旨吧。”


    太子從地上掙紮著起身,跪的太久,膝蓋處傳來一陣酸痛。他微微的皺著眉頭,揉搓著膝蓋。


    看著空空蕩蕩的王座,他忽然覺得,也許皇上並沒有認同自己呈現在他眼前的真相,他這樣做就是在保護興王。上天認定了太子不可更改,那麽他們兩人老死不相往來,也許就能平平安安,相安無事一直到老。


    忽然想起前夜,他本想把興王謀害太後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說出來,可是阿沅堅決的攔住了他,並且說了一句話:“你並沒有非常有力的證據證明是興王害死了太後,就不要冒險走這一步。如果皇上不信你呢?不會引來懷疑嗎?”


    父皇,你終究還是不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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