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是天下最難做的角色。用力過猛,就會被認為是要謀朝篡位,稍稍鬆懈,便會被認為不堪大任。尤其這一任的太子朱佑樘,永遠如履薄冰。


    皇帝盡管厭惡權力,但是他還是清楚權力能給他帶來什麽,以及失去權力他會失去什麽。


    很快,就是一年一度的芒種日,照例,皇帝要親自到田地裏進行農事活動,向上天表示自己的誠心。


    今年也不例外,天氣暖和起來了,身上的懶勁就能消散一些。


    皇帝帶著九顆東珠做成的冠,身穿袞龍袍。坐著九龍馬車,威風凜凜,一路前唿後擁的朝著田地走去,錦衣衛夾道保護,禁衛軍全程隨行,東廠西廠也都抽調了人手,總共有上萬人了。


    這樣周密的安排,按道理是不會出什麽事情的,這一場農事大典會在一片祥和中結束。


    正當君臣們走到天壇附近的時候,忽然湧出了一股穿著尋常但是行為很反常的人們,看見皇上的轎輦過來了,就大聲喊叫著什麽,有的人手裏還拿著紙,他們似乎是要請願。


    他們似乎是不要命一般的往前橫衝直撞,錦衣衛馬上擺出陣勢,形成一道屏障,把皇帝和皇室宗親們牢牢地護在身後。


    但是那些人見裏皇上越來越遠,一個個都直接往錦衣衛的刀口上撞,立時死傷無數。頓時現場一片混亂,本來是一個吉祥如意的節日,結果血流成河。


    各路人馬最後對他們形成了合圍之勢,長槍紛紛對準了他們。錦衣衛頭領當機立斷的把他們抓了起來,不管發生了什麽,一切都等到祭天大典結束之後再行處置。


    見勢不好,他們五人結成一群,四個人圍著中間一個人,開始瘋狂的朝著皇上的車輦靠近,長矛捅進血肉裏的聲音和疼痛也沒能讓他們退卻半分,反而是更加無敵,四個人的犧牲換來中間一個人的存活。五個人抱團在一起,即使有人在往前衝的過程中死去了,剩下的人也會繼續往前衝。這是怎樣堅定的注意!


    太子從轎輦中看著慘烈的這一切,雖然他見過很多兇殺的場麵,可是仍舊沒有這群人來的震撼。他們也許是受了什麽天大的委屈,才不得不出此下策的吧。


    不得不趕快處置了。皇上從轎輦裏鑽出來,圍觀百姓跪的滿地。


    期初還人數可觀的請願的人群,如今隻剩下寥寥幾個人,或多或少的都受了點傷。


    皇上的聲音充滿了憤怒:“什麽事情值得你們花費這麽大的代價攔著朕的轎輦來請願?”


    帶頭的人一條胳膊被錦衣衛砍掉了,傷口處還汩汩流血,他朗聲說道:“反正橫豎都是一死,倒不如把我們的日子如何艱難告知皇上。”


    “平身。朕準你說。”皇上又坐迴到車上,錦衣衛圍在皇上的身邊,拉開架勢,殺氣騰騰的看著這群請願者,隨時隨地的準備好迎接他們的突然騷動。


    百姓們紛紛起身,驚魂未定的看著他們到底要幹什麽。


    “迴皇上,草民千裏迢迢前來京城,就是為了向皇上揭發一個人。”


    “誰?”


    那個領頭的血已經流的差不多了,整張臉白得就像是從畫皮中走出來的女鬼似的。


    隻見他的眼光在周圍一掃,手指隨之揚了起來,旋轉過若幹角度之後,指向了一個人——太子。


    “當今太子。他到處開皇莊斂財,把我們的家園全都搶走了,還縱容他的手下隨意打人隨意殺人,逼得我們流離失所。求皇上主持公道!”


    圍觀的百姓們對這一場亂象議論紛紛,引起了軒然大波,太子臉上滿臉都寫著驚愕。


    什麽?我到處開皇莊?我縱容手下打人殺人?


    搞錯了吧。


    這時候皇上身邊的太監小聲的提示道:“皇上,再不走就要耽誤時間了,您還是快走吧。”


    皇上冷漠的看了梯子一眼,那種眼光是複雜的,包含著濃濃的失望。


    突然覺得,自己這麽多年來的努力全都白費了。


    皇上朱唇一啟吐出這句話來:“把太子暫時關押起來,待到朕迴來之後再做處置。”皇上的餘光厭惡的瞥了他一眼“去把興王叫過來。”


    興王並不是儲君,所以並沒有和皇上一起遊行祭天的權利。此番把興王招來,隻怕是形勢突變,皇上要改立太子了。


    車隊繼續前進,有意架車輦卻悄悄的改變了方向。


    錦衣衛圍到太子的身邊:“殿下,皇命難違,得罪了。”


    太子擺擺手:“罷了罷了,我自己走。”


    在登上車輦的一瞬間,太子遲疑了一下,看到遠處有幾股視線投來。待到人群散去,街道恢複了本來的樣子,他們迅速離去。


    到了天壇,在整個儀式進行之中皇帝全程黑臉,插秧的時候,額頭上還冒出了點點汗珠。


    消息馬上傳到宮裏,把正在逗孩子玩的阿沅足足嚇了一跳。


    這下完了。


    皇上另選他人去祭天,這個意思是什麽不言而喻。


    他是不是太子,未來是不是皇上,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如果從這高位上跌落下來,沒有幾天就是性命不保。


    她感受到從未有過的慌張,手中的杯子水麵微顫。所以從現在開始,一定要步步小心。


    她幾乎可以肯定他是著了別人的道,他們在一起這麽多年,他是什麽人她還能不知道?他怎麽可能去做這麽多傷天害理的事情!


    阿沅叫人把孩子的東西收拾收拾急忙出宮。


    可是孩子並不能完全明白大人的想法,他從出生以來就很少出宮,每次出來都如同出籠的小鳥一般嘰嘰喳喳不亦樂乎。


    “母親,外麵的景色好美啊。”


    “母親,那個姐姐好漂亮。”


    “母親,我想要個泥人玩。”


    可是他最後還是看懂了阿沅臉上怪異表情,哇哇大哭了起來,邊哭邊喊:“母親,你是不是不要我了,哇……”


    阿沅把自己的孩子緊緊地摟在懷裏,貼著他的小臉,掩飾了一切:“母親怎麽會舍得離開你啊,我就是突想要你出來散散心了。我們即將去的是林伯伯家,你就住在這裏,直到母親來接你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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