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心事重重。


    她不知道應該怎麽形容皇帝給太子安排的這兩個女人。


    一個是囂張跋扈為禍後宮的萬貴妃的妹妹,受萬貴妃的耳濡目染,多多少少都會帶上一些狐媚妖豔的感覺。


    另一個,另一個,她在她身上看到了萬貴妃的影子,這個女人很有可能充當著當年的萬貴妃所扮演的角色。更為糟糕的是,看得出來自己的孫兒是很喜歡這個尚是宮女的女人的。


    兩個女人她都不喜歡。


    萬貞兒,萬貞兒,哀家為何總也繞不過你?是哀家上輩子欠你的嗎?禍害了我的兒子還禍害我的孫子?


    哀家不能放任不管!哀家要重新物色一個家世清白,溫柔賢惠的女孩子給他。


    按製,太子殿下是應該搬到東宮去的,可是太後百般舍不得,皇帝陛下就隻好讓他暫時住在壽康宮,等到成親之後再移宮。


    太子殿下站在壽康宮的大殿之外,雕梁畫棟雍容華貴,到處都是遊龍戲鳳,他穿著一身絳色的衣袍,在初春的寒風凜冽中若有所思。


    以前他是皇子,不怎麽參與政事。如今自己雖然還沒有舉行冊封之禮,卻也有好多朝臣悄悄來訪,他統統都沒有見。根據自己悄悄地走訪,差不多搞清楚了朝堂上此時的狀況。


    自從父皇去年冬天大病一場之後,就開始注意養生之道,在全國各地尋找可以長生不老的金丹,各方術士都紛紛到來,信誓旦旦地說自己掌握了長生不老的不二法門,但是很多人還沒有等到所謂的長生藥被煉出來,自己就已經一命嗚唿了。


    但是,李孜省等人還是開始瘋狂的向宮裏挺近。


    商輅,懷恩等人雖是位高權重,但畢竟是鳳毛麟角,大部分的大臣們都明哲保身,景泰天順年間的刀光劍影已經把他們嚇得沒了膽子。


    他安慰自己道:隻要有一個人是為國為民舍生忘死的,這個國家就不算走到窮途末路。他們就像黑暗夜色之中的火光,永遠成為別人的楷模。


    太子殿下帶著阿沅去看過尚在修繕之中的東宮。門口蹲著兩隻小石獅子。這是曆任太子的住址,按理說是一個富宅寶地。朱紅色的高牆,規整的房屋,太陽的光暈下隻看到弧度巧妙的飛簷。抬頭一望,金色琉璃瓦支撐起一片四四方方的天空。


    三皇子做了太子,萬昭就是名正言順的太子妃了,宮裏的人對她的態度又尊敬了幾分。


    張沅本是一個侍妾,表現在變成了太子的侍妾,若是太子能當皇上,她就是得寵的貴妃。


    太子殿下去了冷宮看忘了一次吳廢後,看管冷宮的老太監們就對她好了很多。


    這一切,都是太子之位帶來的榮耀。


    站在清晨的東宮門口,看太陽從屋簷後麵慢慢露出臉,春風吹來灌滿雙袖。頭發被吹得飛起,陽光打在臉上,滿臉意氣風發的樣子。


    我要君臨天下!


    我要成為站在世界之巔的那一個人!


    權力是所有人都無法去拒絕的。


    他不否認自己也熱愛權力。但是有人愛權是為了滿足自己的欲望,有的人愛權是為了要保護想要保護的人。此時,他的心裏沒有江山,沒有百姓,這一切的一切的動機,就隻是為了保護他們。


    雖然做了太子,暗中盯著他的人不會比從前少。但是自己總要麵對,有一個太子之位在身,總不至於連還手的力量都沒有。


    我一定要小心謹慎,一定要磨練自己,一定要變得英勇果敢,一定要有足夠的魄力。


    這麽想著,一邊大步跨過東宮的門檻,淡淡的看了一眼斂聲屏氣的等在門口的太監,往太極殿的方向去了。


    等到他到的時候,皇帝陛下也正好到。儀仗隊浩浩蕩蕩地開向天壇。


    彩旗獵獵,香火嫋嫋,皇帝身穿袞龍袍,莊重地向祖先叩拜,從天壇返迴之後,禮部早就在太極殿外設置好皇上文武百官的位次,儀仗也布置妥當。太子屬官向太子行禮。太子和百官一起向皇帝叩拜,萬歲之聲迴響在空蕩的大殿之上。


    內閣首輔商輅穿著紫袍,神情莊嚴,展開聖旨,高聲宣讀:“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自古帝王繼天立極,撫禦寰區,必建立元儲,以綿宗室無疆之休。朕夙夜兢兢,仰為祖宗謨烈昭垂。付托至重。承祥衍慶,端在元良。長子朱佑樘,天資粹美,茲恪遵太後慈命,載稽典禮。俯順輿情。敬告天地,宗廟,社稷,以安萬民之心。”


    太子上前接過太子金印寶冊,皇上看著他:“你要記住心懷萬民。”


    “謝父皇隆恩,兒臣定不負父皇期望。”說完向皇上行三跪九叩大禮。


    行禮之後起身,轉身看向跪在地上的官員們,他們叩謝皇恩,齊聲道賀太子冊封之喜。


    皇上乘坐車輦而去,留下剛剛冊封的太子殿下,官員們再次向他表示祝賀。他站在人群之上,傲視一切:“爾等要記得,應當仁孝治身,為蒼生開太平,盡心盡力輔佐父皇守護好百年基業。”


    “太子殿下心胸寬廣,臣等望塵莫及。”百官完成最後一次叩拜。


    百官行禮離去,太子去太廟拜謝祖宗庇佑。他獨自一人走進太廟的偏殿,看著一排排靈位,哪一個是自己的母親?他承認,自己突然想她了。他竟然這樣支撐了這麽久。


    母親,若你有眼睛可以看得到這一切,該有多好啊!


    但是宮裏還有兩個女人需要他去叩拜。這就是太後和他名義上的嫡母皇後娘娘。


    阿沅雖不能和他一同去,親眼看到他結果太子金印的那一刻,但是他來拜見太後的時候,她是可以在身邊的。


    從沒有見過他那樣的意氣風發,仿佛眉眼之間都可以燃起一團火,絳色的衣袍穿在他身上,也顯得喜慶非常。


    阿沅站在太後背後,聽著阿佑字正腔圓的咬字,看著他一絲不苟的神情,每一根頭發都是閃亮的印記。


    “孫兒快起來,哀家心裏真是高興。”太後笑的眼睛眯起。


    阿佑裝作不經意地掃過阿沅,發現她不知道在想什麽,臉蛋紅紅的,微微笑著。


    “愣著幹什麽,還不快來參見太子殿下!”


    阿沅款款走到他的麵前,臉紅得更加厲害了,不敢抬頭去看他的眼睛,盈盈下拜,還沒等屈膝,就被他扶住了:“不必了,免禮吧。”


    太後處待了一會就去坤寧宮。在宮門口,他猶豫著怎麽樣和皇後說話。


    坦白來說,在太子的心裏,他還是感覺到了皇後對自己的變化。不用想也知道這是緣何。既然這樣,他就沒有必要去維護兩人之間的關係了。


    “母後大人千歲,兒臣特來拜謝您!”剛剛到了坤寧宮,還沒坐下來喝一口茶,就急忙叩拜。


    “快起來,瞧你這意氣風發的樣子,本宮看著果真是歡喜的不得了。”


    “謝皇後娘娘。”


    皇後命海棠端來上好的龍井,與太子一同品茗,但是太子好像有點心不在焉,匆匆喝了兩口就走了。皇後看著涼透的半杯茶水出神了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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