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小樓的意識陷入混沌之中,即將被獸王給震碎了。


    說是不傷及神魂,但在如此重擊之下,神魂不受傷是不可能的。獸王的意思,隻是在她神魂死亡之前,先斬殺掉她的意識,放出阿賢。


    ——“小樓,你撐住啊。”


    阿賢早已蘇醒過來,不停唿喚著她。


    簡小樓的意識一旦碎裂,阿賢自然而然的接管靈魂和身體。


    一直以來,這都是阿賢夢寐以求之事,卻沒料到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一但接管立馬會死。


    “我怕是撐不住了。”耐不住她嘰嘰咕咕不停聒噪,簡小樓終於有了一點反應,“阿賢,你自求多福吧。”


    “那你不要抵抗我,我們兩道意識融合在一起,共同抵抗他。”


    “好。”


    絕對強勢的力量壓製之下,任何反抗不過垂死掙紮,隻會加重死亡帶來的痛苦。但若還有一丁點反抗的機會,必須進行反抗。


    獸王一連在她靈台拍了整整十一下,仍沒將她的意識打散,這令他稍感困惑。換了其他十五階小修,頂多隻能挨他三下。


    拍第十二下時,明顯察覺到她的意識力比著先前有所增強。


    “小家夥,看來本王低估你了。”


    獸王生怕一不小心將她弄死了,下手隻出一分力。現下他掌心逸出綠光,凝聚出五分力,這一掌拍下來,極有可能將她的神魂拍成渣滓。


    獸王是個幹脆之人,自己下的手,真拍死那就拍死。沒有阿賢的意識,頂多是不容易煉化她的獸身,並不是不能煉化,多花費點精力和時間罷了。


    “來,便讓本王試一試你的意識究竟有多強!”


    獸王說著,紅眸一厲,再是一掌打向她靈台。


    恐怖力量衝擊下,她眉心的紅蓮印記驟然閃耀,紅蓮燈不召自現,從她靈台飛出。


    獸王不防,被逼退了幾步。


    他目光微驚,旁人感知不出,這蓮燈是個佛寶。


    不是人間佛修之物,屬於真正佛族的寶物。


    獸王五指一抓,凝固住半空中的紅蓮燈,蓮燈動彈不得,燈芯光焰暴漲。仿佛有把無形之火,順著獸王釋放出的靈氣,一路點燃,令得獸王引火*。


    獸王靈識痛感強烈,冷冷道:“是個好寶貝,可惜你這點力量,還傷不到本王,畢竟本王也是脫胎於佛族,且比你強悍多了。”


    他一沉眸,眉心現出一個“卍”字印記,滾滾金線似龍卷風,朝著蓮燈反壓過去,“不肯乖乖聽話,為本王所用,那你唯有死路一條。”


    被金線緊緊纏繞,蓮燈如困獸一般,燈芯搖曳,光芒忽閃。


    蓮瓣上逐漸被金線勒出一些細小的紋路,發出細碎的聲音,處於碎裂的邊緣。


    轟!


    一彎火焰刀擊碎山壁,平著削掉半座山頭,將簡小樓的洞府暴露於月色之下。


    猝不及防中,獸王收迴纏繞蓮燈的金線。


    蓮燈立刻收攏成一朵花苞,重新鑽迴簡小樓靈台裏去。


    獸王抓起地上的簡小樓,一揮手,在身前結下一層弧形光盾。


    火焰刀飛迴素和手中,他一身煞氣出現在兩人麵前。


    簡小樓挨了獸王那麽多掌,因是內傷,從外表看來隻是臉色蒼白。反倒是素和瞧著更慘一些,青衫上遍布血跡。


    “你……”與金羽相對,素和微微吃驚,很快反應過來,金羽像七絕一樣,被獸王給吞噬了,“放開她!”


    “小鳳凰,你可真是陰魂不散。”


    獸王看到素和,忍不住皺眉。


    他與素和鬥過幾次,這隻鳳凰論起來,實力遠遠遜於金羽。可他難殺的很,尚處於十九階時,便一次又一次帶著這個女人從自己眼皮子底下逃走。


    素和不與他廢話,火焰彎刀一橫,飛身一躍殺了過去。


    獸王掐了個法訣,簡小樓周圍的空氣結了霜凍,將她凝固住。


    一伸手,獸王也祭出一柄火焰彎刀。


    “鏘!”


    兩柄火焰刀衝撞在一起,兩人腳下的山體裂開一道猙獰的縫隙,山崩地裂。


    獸王冷笑道:“但你趕迴來,也隻是送死。”


    他從前逮不住素和,多半敗於速度。


    素和身為鳳族,身形靈巧,速度極快。而七絕是個劍修,還屬於力量型的強劍修。他使用七絕的身體,雖也可以使出自身法力,卻在很大程度上,受限於宿體的資質。


    現如今換了金羽的身體,二十一階巔峰修為,力量與速度並重,素和已經失去了他的優勢。


    素和自己也清楚這一點,加上簡小樓受傷給他造成的影響,心脈重創之下,他如同羊入虎口,根本是毫無勝算的。


    不出十招,他便落了下風。


    獸王麵對他,不似麵對簡小樓那麽多顧忌,直接幻化獸爪,使出十分力,準備來個一擊必殺。


    素和反攻為守,單手結印,周身出現一個金鍾罩。


    獸王的爪子抓在金鍾罩上,“刺啦”,尖銳的響聲過罷,罩子旋即碎裂。素和損及心脈,一個忍不住吐了口血,腳下虛浮,幾欲癱倒在地。


    火焰刀尖紮進腳下的石頭裏,強撐著隻是半蹲。


    獸王揚起爪子,但卻遲遲不曾落下。他的紅瞳中流露出更深的驚訝,隻因素和周身血氣凝結出一些浮塵般的金色小顆粒。


    “你身體裏藏著什麽東西?”獸王目光湧動出狂熱,雖隻有一刹,但他感受到了,在素和的心髒裏,藏著一盞佛燈!


    他轉頭看一眼簡小樓,佛燈氣息與那盞蓮燈頗為相似,但蓮燈之力,不及佛燈分毫。


    看來蓮燈是從佛燈裏分離出去的,不過區區小佛寶。


    素和心髒裏這盞佛燈,才是佛族至寶!


    與之相比,一頭年幼的純血梵天吼算得了什麽?


    獸王怎能不狂熱,這可是一場做夢都想不到的機緣!


    他直朝素和心口抓了過去,爪尖沒入他的血肉裏,但在觸碰到心髒時,被一道震撼之力擊中,猛然向後退出數丈,五髒皆被震傷。


    再試一次,仍是不行。


    素和穩住意識之後,見狀恍惚明白了點什麽,他感知體內,的確出現了一些奇怪的力量。溫和,卻很強大。他慌忙捕捉這些力量,很快查明源頭位於心髒處,是天行留下的那顆佛陀舍利。


    這顆舍利一直藏在意識深處,何時鑽進心髒來了?


    獸王似乎很畏懼天行的舍利?


    素和咬牙重新站起身,嚐試催動這股力量。


    獸王本想截斷他,目光一轉,瞬閃到簡小樓身邊,扼住她的脖子:“素和,將你心髒裏的佛燈獻給本王,本王願意承諾你,饒這女人一命。”


    佛燈?


    說的是舍利?


    素和並未停下,繼續探究舍利的力量。他非常清楚,自己將心挖出來,獸王也不會放過小樓。


    他拚一拚,兩人尚有一絲活命的機會。


    獸王寒聲一笑,指甲輕輕在她臉上一劃,簡小樓便破了相。從左眼的內眼角,一直到左耳根處,被劃出長長一條血痕。


    素和身軀一顫,咬牙隱忍,繼續催動舍利的力量。


    獸王目光冷沉,殺機迸射,抬手再是一劃,割破簡小樓脖子上的動脈,鮮血幾乎是飆出來的。


    內傷再重,也沒有這般血淋淋的模樣,更能刺激人的感官。


    素和一張臉憋到青紫,心神漸亂,怒不可遏地揚刀指向他:“你要什麽衝我來,堂堂一族之王,如此欺負一個女人算什麽!”


    獸王冷笑道:“本王又不是人族,和你們講什麽規矩。再說,你們對付我們獸族,使用的手段就很光明了?”


    素和極力維持著鎮定:“你放了她!但凡還有一點傲骨,你我正大光明的打一場,我若輸了,命與舍利,給你就是!”


    獸王一手控製住簡小樓,一手負於身後,沉沉道:“什麽傲骨氣節,本王隻知成王敗寇,將你的心髒給本王,本王破例承諾一次,放了你的女人。”


    身體劇烈的疼痛,迫使簡小樓漸失的意識逐漸清醒,她對外界是有感知的,隻是比較模糊,等到清醒之後,立刻喊道:“素和,你不要管我,走啊!”


    素和執刀的手顫抖不止:“小樓……”


    許是意識不穩,所有疼痛統統變的麻木起來,但因疼痛自行流出的眼淚,簡小樓拚命控製,始終控製不住:“這畜生心狠手辣,他的承諾根本不能信!你若死了,他必定殺了我吞噬阿賢,機緣誰會嫌多!你走啊,留著條命,往後為我和我爹報仇,若不然我們全都要白白送命!”


    素和哽咽:“我……”辦不到啊!


    “嗬嗬。”


    獸王由著他們說話,慢慢伸手探到簡小樓左臉上。


    她這半邊臉,被割出一道血口子,皮肉外翻,猙獰可怖。獸王觸摸到她臉上卷起的皮,“你們這些孩子啊,還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話音一落,隻聽“嘶”的一聲,他將簡小樓半張臉的皮活活揭了下來!


    再怎樣麻木,承受如此極限的疼痛,簡小樓仍是痛的慘叫一聲。


    素和眼睜睜看著,眼睛越睜越大,沾了血殷紅殷紅的嘴唇慢慢張開,惶驚爬滿他蒼白的臉,竟是半響做不出任何反應。


    “現在知道了麽,死與死之間還是有些差別的。”獸王又慢慢摸到她脖子處的血口子,語氣倏然戾辣,“素和,心髒交給本王,不然,本王活剝了她!”


    “停手!你停手!”承受力已被逼到極限,素和的理智潰不成軍,發瘋似的喊道,“我將心給你,你要什麽我都給你!求你,求你不要再傷害她了!”


    “素和……”簡小樓艱難開口,“你不要……”


    “你閉嘴!”生怕再激怒獸王,素和利索的扔了火焰刀,五指生出尖甲,不皺一下眉頭,紮入自己心窩!


    抓住自己的心髒,感受它在掌心裏跳動的節奏,他看向獸王:“你答應了,我將心給你,你便放過她!”


    “本王很少應承人什麽。”


    “好!”素和雙眼一閉,手勁兒一緊,卻始終沒有下手。


    他忍了又忍,最終又看向簡小樓,視線已經模糊:“小樓,如果沒有渣龍……不,在你今後的輪迴裏,如果可能,你願不願意借我一世?”


    簡小樓泣不成聲:“素和,不要啊……”


    阿賢也在哭:“天行……”


    素和盡力扯出一抹笑容:“我不貪心,隻借我一世就好。”


    “我……”簡小樓閉上了眼睛,沒有迴答他,而是在意識裏說,“阿賢,你可還有力量?”


    “有是有,但沒什麽用啊,咱們打不過獸王啊。”


    “借我點力量,我要自爆丹田,唯有如此,才能阻止素和。”


    阿賢哭著問:“你想清楚。”


    “是你想清楚,你會和我一起魂飛魄散。”


    “你都不怕,我怕什麽?”


    阿賢逐漸將力量過渡給她。


    簡小樓緩過來之後,睜開眼睛,眼識模糊一片,隻能看到一些重影,笑了笑道:“素和,對不起啊……我可能,沒有下一世了啊……”


    素和沒有反應過來,獸王卻敏銳的察覺到她靈氣的變化,猜出她要做什麽,目光倏沉,想要出手製止,但卻晚了一步。


    丹田炸裂時,紅蓮也跟著一起爆炸,簡小樓的身體一瞬燃起來!


    平常一個十五階修士自爆,不會對身側的獸王造成任何影響,但她體內還有蓮燈,這一爆,獸王沒來得及防禦,被炸飛出去。


    而等素和反應過來時,眼前隻剩下一個坑,還有紛飛的煙塵。


    真正的塵歸塵,土歸土。


    抓住心髒的手緩緩抽了出來,心口向外流著血,素和雙手抱頭,臉上的表情一寸寸崩裂:“簡小樓,你在幹什麽?你到底在幹什麽啊你!!”


    噗通,噗通。


    他心髒裏那顆舍利跳動起來。


    素和毫無征兆的跪在地上,他掙紮著想爬起來,一次次重重摔倒在地。腦子裏湧出各種聲音來,關於焚燈,關於天行,一幅幅陌生的畫麵,走馬燈般從腦海裏閃過。


    獸王受了傷,怒罵一聲,從崖下飛迴來時,看到素和倒在地上,痛苦的抽搐。


    他又想下手,尚未靠近,便被金光反彈迴來。


    一盞金燈從他心口飛了出來,停在素和上空半丈,釋放出耀目金光。


    “的確是佛寶!”但獸王試了幾次,統統被金光擊退。金燈正為素和療傷,待素和恢複,他的處境便不妙。


    獸王受傷不輕,自知不敵,忍痛先行離開。


    “怪不得如此難殺,竟是佛族轉世。瞧此佛燈的力量,此人佛階不低啊……”


    獸王離開時,再三迴頭看過素和。


    毫無意識的素和雙手抱頭,嘴裏碎碎念著“小樓”兩個字。


    念著念著,又添了兩個字。


    ——葉隱。


    *


    兩百多萬年前,古老星域時代。


    *燈轉世,天行降生,葉隱已在外遊曆一百年。


    吃下佛蓮子之後,她逐漸生出魂魄。一襲紅衣,手腕上戴著婆娑之眼,發髻上別著須彌刺,於星域南北兜了好幾圈。


    每一圈轉迴來,她都會路過天行所在的界域,可她一次也不曾下界。


    這一次,她下來了。


    大限將至,命不久矣,她選擇此界作為她生命的終點。


    涅槃寺內正在召開法會,她化作一個小僧人,混於廣場人群中。


    高台之上,被此界奉為佛子的年輕天行盤膝而坐,輕閉雙眼,神色淡淡的宣講著佛法。一百年,他已有八階金丹修為,沒有舌頭,也阻礙不了他以神識感知外界,以音識與人溝通。


    而他說話時,一條大白狗搖著尾巴,追著一隻螞蚱,在僧人堆裏鑽來跑去。


    經過葉隱時,屁股還撞了一下她的腿。


    葉隱並不知天行在講些什麽佛法,一句也沒聽進耳朵裏去,隻是遙遙看著他,隨後悄無聲息的離開了涅槃寺。


    走遠了之後,又轉過頭,隻因想起了一件事情。


    當年簡小樓在法寶世界內,被誤會為殷紅情轉世,有一人拿出前世鏡,追尋過簡小樓的前世。


    鏡子裏出現了殷紅情練劍的場景,後來才知道,原來簡小樓在殷紅情的肚子裏。


    接著鏡子又出現了一副畫麵,夜遊他們並未看到,是後來被告知的。


    追索出的那一世場景,畫麵中有數百個和尚,還有一條大白狗。


    簡小樓又被懷疑,可能和那條狗有些關係。


    如今葉隱倒是明白怎麽迴事了,小樓的前世,就藏在那些和尚裏。


    就像她剛才一樣。


    葉隱摸了摸鼻子,她生出完整的神魂成為人類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推算自己的輪迴軌跡,看看自己下一世,會轉世成為誰。


    結果令她吃驚,竟是簡小樓。


    葉隱得知之後,真不知自己該哭還是該笑。


    夜遊那小子苦苦逃了一世,想要逃出輪迴,有朝一日發覺自己其實從未逃開過,輪迴一直都在他身邊,也不知是個什麽表情。


    單是想一想,她就覺得很有趣。


    於是又偷偷跑迴輪迴池,找尋兇煞的蹤跡。


    兇煞早已完成了自我分解,尋不到一點聲息。也不知能不能重生成功,如果成功,應該就是以蛇的姿態出現,那就必定是葉琅無疑了。


    幾率是很大的,葉隱以為。


    如果沒有兇煞那九十年的守護,她早被焚燈給煉死了,根本無法完成鎖魂釘和*脂的煉製。


    與他做一世夫妻,也是應該的。


    再加上一直以來對夜遊的特殊感情,對於命運如此安排,葉隱坦然接受了,沒想過去改變什麽。


    可惜啊,他二人皆不被天道所容,一身的罪業。


    自己尚未出世就要被生父捅一劍,又在異世界經曆十世輪迴,歸來之後還身中詛咒。


    夜遊更別提了,生了死,死了生,生了再死,來來迴迴反複折騰。


    這都是報應。


    至於素和……


    葉隱的眉目漸漸冷凝下來,他也是報應。


    ……


    葉隱在涅槃寺附近轉了幾圈,最終選擇在翠竹山上蓋了間竹林小屋,住了下來,靜靜度過自己最後的日子。


    站在翠竹山頂,就可以看到涅槃寺的鍾樓,但路程不近。


    一住兩個寒暑,冬日裏暴雪封山,氣機衰敗的她已經很難使用法力來禦寒了,便在屋內點燃了火,抱著腿縮成一團。


    “嗒、嗒、嗒。”天將晚時,響起了叩門聲。


    “誰?”


    葉隱未鎖門禁,但虛弱的她放不出神識,走到木門前,抽了門閂,爾後微微一愣。


    穿著素白僧袍、相貌俊俏的僧人站在門外,雙手合十:“施主,小僧是涅槃寺的修行者,法號天行,三十日前前往黑山收妖,如今折返寺中,途經此山,遇暴雪封路,施主若是方便……”


    “不方便。”葉隱不等他說話,先拒絕,“我獨居,不便留男客。”


    “打擾了。”天行是苦行僧,古老時代對僧人的要求非常嚴格,收妖時可用法力,平時必須苦修,不可飛行,更不可以法力禦寒。


    他畢竟隻有八階,還身有殘疾,收妖時受了傷,暴風雪又影響了他的神識感知,便想借宿一宿。


    他自幼長在佛寺裏,心中沒有任何男女之防,但也會尊重別人的男女之防。


    當然,身為涅槃第一寺的佛子,他年紀小修為低,名號卻響亮的很,被信徒們捧的很高,求宿從未失敗過。


    天行施了一禮,轉身離去。


    葉隱望著他蕭索的背影,許久沒有闔上門。


    天行往前行了幾步,腳步越來越緩慢,最終停了下來。


    他轉過身,清冷的神情浮現一些疑惑:“施主,小僧與施主,是不是曾在哪裏見過?”


    葉隱冷冷道:“和尚,你與我套近乎也沒有用。”


    天行討了個沒趣,赧然道:“打擾了。”


    他再一次轉身。


    葉隱闔上門時,掩住唇重重咳嗽了幾聲,低頭一瞧,手心裏血紅一片。


    葉隱怔怔看了一會兒,重新拉開門:“和尚,你進來吧。”


    天行對她態度的轉變頗感費解,但他被凍的四肢麻木,道了聲謝,隨她穿過小院,進入屋內。


    木屋陳設簡單,葉隱圍著火盆坐下,天行毫不客氣的也圍火而坐,得到溫暖之後,好似蜷縮著的刺蝟慢慢舒展,問:“施主竟是個凡人?”


    葉隱白他一眼:“怎麽,和尚你以為獨居在荒山野嶺的,應是個膚白貌美的女妖精,指不定還能來場豔遇?”


    天行被凍的毫無血色的臉,依稀浮出一抹紅暈:“小僧失言了。”


    葉隱從角落撿了根木塊丟進火盆裏,沒有說話。


    經過一個時辰的休息,天行的五感逐漸恢複,稍稍感知,眉頭一蹙:“施主是不是患有重疾?”


    “你懂得醫病?”


    “小僧……不懂。”


    “那你問什麽?”


    天行在心裏做出判斷,這位姑娘之所以獨居於此,一定是因性情孤僻,不善與人相處。


    他也不再說話。


    隔了一會兒,葉隱卻道:“我並非針對你,我隻是很討厭和尚。”


    天行一怔:“施主是否對我佛門中人存在什麽誤解?”


    “你可知,我曾與一個和尚,玩兒了一個誰比誰更無情的遊戲。”


    “那麽,誰輸誰贏呢?”


    葉隱才將要開口,又咳嗽起來,衣袖拂過嘴角,抹去怵目驚心的血跡:“他輸了,賠上了命。但我也沒有贏,苟延殘喘於世,最終我們落得個兩敗俱傷。”


    天行默默聽她說。


    葉隱望著火盆:“你見過這樣的和尚麽,他六根不淨,喝酒,殺生,說謊,睡女人,樣樣翹楚。卻又總將姿態擺到天上去,高談闊論自己身戒雖破,心戒仍在,不算破戒,那副俯瞰眾生的嘴臉,我厭惡至極。”


    天行微微皺眉:“假僧人吧?”


    火光中,葉隱漸漸失神:“然而他瞧著不食人間煙火,骨子裏亦正亦邪,莫名有些魅力,令我難以抗拒。我與他朝夕相處了七年,他對我欲擒故縱,我為他費盡心機。他動了心,我動了情。他想煉死我,我先把他給宰了……”


    還跑去報複他的轉世。


    有雙看透天機的眼睛?挖了。


    有條會哄會騙的舌頭?割了。


    冷風夾著粗糲的雪粒,從窗縫裏吹進來,天行的脊背微微泛涼。


    “我將他反殺之後,原本以為自己會很暢快。畢竟我隻是一時遇人不淑罷了,愛了七年,恨了一百七十年,孰長孰短,孰輕孰重?”葉隱苦笑了一聲,屈起膝,雙手托腮,“可我在紅塵裏走了一圈又一圈,想要去體驗更多的人間真情,最後,卻想死在一個離他近一些的地方,這算什麽,犯賤麽……”


    七年?


    一百七十年?


    天行又感知了一下,的確是個凡人,骨齡不超過三十歲。


    莫非是個瘋子?


    “天行和尚,若有一天,你遇到一個叫焚燈的和尚,可否幫我轉告給他幾句話,當做今夜借宿的報酬?”


    天行歪了歪頭,確認自己從未聽過“焚燈”的法號。


    他感受的出來,她許是承受過許多痛苦,心中執念深重。


    然而她命不久矣,此時再想勸誡她放下執念,已無任何意義,便點點頭:“施主請說。”


    她注視著天行緊閉的眼皮兒,看進他靈魂裏去:“焚燈,大概你的報應還沒完,我將轉世成你最喜歡的那個女人。天意如此,非我刻意為之,隻是覺著天道總算開了一次眼,安排的挺不錯,正好還了兇煞前輩那九十年的恩情,便不去改變罷了。你得知以後,會不會很慪呢,我與他的緣分,是你牽的線,你做的媒啊。”


    “這些年,我又煉製了一枚鎖魂釘,抽了我自己的魂,想要給我自己釘上。如此一來,他日你尋我報仇,我才好接著和你鬥下去。不然以我下一世那不怎樣靈光的頭腦,豈會是你的對手。”


    “但我將死之際,決定放棄此念,毀掉那枚鎖魂釘。”


    “焚燈,此生我念你念夠了,恨你也恨夠了,該結束了。”


    葉隱又往火盆裏添了塊木頭,嘴角徐徐牽出一抹微笑,“而且我以為,對你最好的報複之策,莫過於你的愛恨刻骨銘心,我卻將你忘的一幹二淨。你是佛,你超越輪迴,你可得永生,但你遲早會明白,輪迴是古神給予眾生靈的饋贈,因為輪迴裏藏著‘遺忘’之術,念念不忘,戀戀不舍,得非所求,求而不得,乃世間最苦……”


    她說著,又是一陣劇烈咳嗽,意識一鬆,險些歪倒。


    天行扶住了她:“施主且凝精聚氣,莫要再說話了。”


    “我要說的,已經說完了。”虛弱無力的葉隱靠在他肩膀上,起初眼睛一直圓圓睜著,目光落在虛空裏,不知在想些什麽。


    稍後,她緩緩閉上了眼睛。


    不能將之推開,第一次和女人挨得這麽近,年輕的天行定力不足,渾身不自在。但感受到她生命之息逐漸流逝,他的心頭,湧上一些從未有過的、奇怪的傷感。


    當他翻山越嶺,行走在風雪間,明明已被山間寒氣隔絕了神識,對於一個瞎子來說,等同陷入無邊黑暗,卻在無措中,感受到了竹林某處,隱隱透出溫暖的火光。


    像是冥冥中有一隻手,引著他前去。


    葉隱打開門的那一刹,他又仿佛看到了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


    直到曆經一世,他才後知後覺,原來那隻手叫做“緣”,那團火焰叫做“紅塵”,而他是一隻撲火的“蛾子”。


    然而現在,他的身份隻是深山雪夜中一個匆匆過客。


    天漸漸亮了,火漸漸熄了,風雪也漸漸轉弱。


    天行撚著佛珠,念起了超度經文。


    整整念了九十九遍,待風雪散去,他在不遠處的半山腰挖了個坑,將葉隱埋了進去。


    不知她的來曆,無法立碑。


    孤零零的實在可憐,便將她掛在簷下的一盞花燈,放在了小小的墳包上。


    “施主,且相信善惡到頭終有報,願你能放下對仇人的執念,早登極樂世界。若……若你實在貪戀紅塵,那小僧便願你來生一世無憂,被人捧在手掌心上珍之重之,不再似今日這般孤獨凋零……”


    *


    兩百多萬年後。


    星域,天妖星,天山區域。


    如今的幽冥王都,建立在天山劍閣舊址上,原本的木質閣樓建築不見了,替換成一座座玉石打造出的輝煌宮殿。


    “君上迴來了!”


    對於獸王又換了個人相,獸族們絲毫不覺得奇怪,它們原本就是以氣息來分辨彼此的。


    “這……”


    戰盟盟主盛弘和三位二十階的戰盟長老,一直在蹲著獸王。


    獸王從未離開過洞府,怎麽換了個殼子從外麵迴來了?


    “盛弘,出來吧你們。”獸王展袖從高空落下,“本王知你們守在此,是想攔截本王,另派了大批人馬前往天武劍宗。本王方才去了一趟天武劍宗,將你們的人殺了個片甲不留。”


    幾人顯露出驚色,剿滅天武劍宗,盟內所有十九階幾乎都上了,還有二十階的素和領隊。


    素和也死了?


    獸王圍著天山飛了一圈,感知他們的氣息,嘴角掛著冷笑:“不出來?等被本王找到,本王一個個扒了你們的皮。”


    四人肯定是鬥不過的,但此刻也不能走,氣息一露,就被獸王給發現了。


    “這樣躲著也太窩囊了。”


    “死容易得很,但我們不能死。”


    “忍吧,還不信他將整個天山給削了。”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四人商議著。


    獸王被佛燈所傷,正急於吞噬高階修者的魂魄來養傷,惹毛了他,真打算將天山給削平了。


    尚未出手,從上空壓下一道聲音:“畜生!”


    獸王拳頭一攥:來的可真快。


    戰盟四人則鬆了口氣,是素和。


    獸王果然是在詐他們,什麽片甲不留,誇大其詞。


    可當他們看到素和時,又忍不住皺眉。


    素和身上穿的法衣血跡斑斑,卻瞧不出任何受傷的痕跡,披著的長發被風吹的四散,有些看不清他的臉,但血紅的眼眸似乎藏著萬支毒箭,銳利、乖張、洶湧,氣場逼人。


    獸王仰頭打量他:“敢問是天外哪一位?”


    素和單手捏著佛印,從天而降,落在他對麵。


    “天外之人,不能參與凡塵中事,這不是規矩麽?”獸王脫胎於深淵裏那頭梵天吼,對神佛之域有些模糊的記憶,“尊上想必是來下界經曆輪迴曆練的,如今金身恢複,竟還妄動殺念,就不怕無法歸位了?”


    素和理也不理:“我不想損傷金羽的肉身,你從他身體裏出來,不然……”


    獸王接著他的話笑道:“不然如何?尊上在人間,至多使出三分力吧?”


    “即使隻有一分,殺你,綽綽有餘。”素和捏法印的手,朝著獸王指過去,無數金環飛出。


    獸王眉心印記顯露,同樣釋放金色的光線。


    漆黑的夜亮如白晝,茫茫天地,隻餘下金環與金線的糾纏。


    兩人被光芒淹沒,眾人眾獸根本窺探不到他們的身影。


    約莫著有一刻鍾,半空發生爆炸。


    再抬頭看上去時,獸王已被十幾個金色光圈套住身體,輸了。


    獸族難以置信,戰盟四人也驚愣萬分。


    “素和,快誅殺了他啊!”盛弘飛出來喊。他們看不明白全靠猜,素和可能是得到了某位佛修大能的傳承。


    力量暴增,但卻不敢開殺戒,獸王才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


    素和置若罔聞,單手掐著佛印,人不動,卻有一隻佛手,將獸群裏的戎王子給抓上了天,飛繞於素和周身的金環,在他額頭重重一擊,將他打出原形。


    戎王子大喊:“父王救我啊!”


    獸王正在掙脫金環,見狀臉色微變:“你要做什麽?”


    “你說我要做什麽?你占著金羽的殼子,我不能拿你怎麽樣,但我能折磨你兒子。”素和扼住白狗的脖子,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從頭頂一撕,整張皮都給撕了下來。


    慘叫響徹天山。


    獸王雙眸噴火,怒極:“你是個什麽佛!”


    “殺人的佛,作惡的佛,從地獄裏爬出來的佛!”素和扔了被扒皮的戎王子,再一掌轟碎!


    “本王真身無法來此,若不然在人間,你也未必贏得過我!”獸王磨著牙齒,“有本事,你我迴深淵去打!”


    “我已經抓到了你,憑什麽要給你機會?你又何曾給過我機會!”素和氣場陡開,衣袍翻飛,再是一掌壓下,熊熊烈火在天山雪地裏燃燒起來,一眾幽冥獸被業火焚身,想要飛離,但周圍出現無數無形的氣牆,將它們圍困其中,“你親眼看著吧,看你的種族如何覆滅,如何在我手中化為灰飛!”


    一道道焚天業火從他法印中飛出,整座天山頓時成為一片汪洋火海。


    “素和這是瘋了嗎!”


    不隻獸族逃不了,天山還有許多被抓迴來的人族,包括戰盟混進來的一眾人,全都被困在火中。


    “焚燈,迴來了。”


    虛空中傳來一個聲音,爾後一條金帶從天而降,將素和雙手綁住,拖著他飛速升空。


    素和掙紮不開,使用最後一絲神念,將獸王神魂誅殺。


    緊接著,天降暴雨,熄滅了天山這場大火。


    場麵太過混亂,沒有人注意到素和去了哪裏。


    星域傳聞之中,戰盟右護法素和與獸王同歸於盡,結束了這場持續將近五百年、燃燒半個星域的兩界戰爭。


    *


    天外,佛之領域,大乘寺。


    戒律殿外,一位白衣僧人道:“師兄,這是我師父親筆所寫的拜帖。我最近要去紅塵經曆輪迴,咱們都是生來就在佛域,從未進過人間的,為此,我心中惶惑不安,得知尊主不日前才從輪迴歸來,特來拜見,希望有幸得尊主指點一二。”


    青衣僧人歎了口氣:“師弟,我勸你還是迴去吧。等你受了師尊指點,恐怕更加惶惑。”


    白衣僧人心頭一個咯噔:“此話怎講?”


    青衣僧人不好解釋:“罷了。你隨我進來。”


    兩人進入戒律殿,穿堂進入院中,一株桂花樹下,看到身穿一襲耀眼紅衣的素和,枕著自己的一條手臂,靜靜趴在石桌上。


    兩人都是寺內精英弟子,自然知道婆娑之眼的事情。其實在大乘寺內,並不提倡使用婆娑之眼和分|身之術,雖可規避風險,但很容易生出業障。


    當然,收割替身的做法,也不是一般佛族可以使用的,修為至少得是真佛巔峰。


    茫茫佛之領域,真佛位階,統共也不超過百人,巔峰者更是寥寥。


    焚燈是受古佛親自點化的,地位超然,悟性非尋常可比,一方佛主之位基本上是內定的。他明明能夠分裂分|身,卻仍然拿著婆娑之眼迴到過去,親自經曆了兩世輪迴,令他們欽佩。


    所以對於焚燈昨天離開,今天迴來變了個模樣並不好奇,畢竟佛有無盡法相。


    “但是尊主怎麽還蓄著頭發?”


    白衣僧人詫異不解,而且,這滿地的空酒壇子?


    青衣僧人輕輕歎氣:“師尊,有位師弟前來求您指點……”


    白衣僧人忙將來意說了一遍。


    半響,“你想問什麽?”


    “請問尊主,您在紅塵中感悟最深的,是什麽呢?”


    “黃蜂尾後針,最毒婦人心。”


    白衣僧人:?


    “還有呢?”


    “每份求而不得的愛,身後都背著自作自受的債。”


    白衣僧人:??


    “還有呢?”


    聽不到他繼續迴應,白衣僧人換了個話題:“再請問尊主,紅塵與我們天外佛域,有什麽不同?”


    素和慢慢坐直了起來:“紅塵裏遇到煩心事,你可以喝酒。醉一場,哭一場,夢一場,醒來以後,差不多就忘了。”他拿起石桌上的酒壇子,朝自己頭上澆了下去,“如今,怎麽喝也喝不醉。”


    “紅塵裏遭了苦難,你可以求神拜佛,雖不見得有什麽用,至少求了個心安。”又是一壇子酒從頭頂澆下,烈酒順著他尖削的下巴“滴答”滴落,“如今,佛遭了苦難,該求誰。”


    素和忽然站起身,“嘭”的一聲,砸了酒壇子,“我他媽該求誰啊!”


    白衣僧人被驚的向後退了幾步,看一眼身側的青衣僧人,心裏瘮的慌。


    果然,現在他的心情更加惶惑。


    他不再問了,忐忑告辭。


    青衣僧人猶豫再三,仍是道:“師尊啊,古佛召見,您到底準備何時啟程?”


    素和坐在地上,還是喃喃自語:“我該求誰?”


    “師尊,古佛……”


    “求古佛?”


    古佛能改變一切麽。


    改變……?


    痛苦如藤蔓,纏住了素和的腦子,他一直處於渾渾噩噩之中。忽然間有個念頭冒出來,在眼前漂浮著,他抓了許久才抓住。


    雙眼慢慢恢複清明,可以改變,可以重啟輪迴!


    他做不到,古佛可以做到!


    素和化光飛走,前去拜見古佛。


    ……


    佛殿上。


    素和長跪不起。


    古佛端坐蓮花台,聽完他的來意之後,卻問道:“你是誰?”


    素和微微一怔,叩首道:“我的第一世是焚燈,第二世是天行。”


    “你是誰?”


    “我是素和。”


    古佛聽罷沉默:“素和,重啟輪迴,絕非易事。”


    素和揚起頭,懇求道:“怎麽會不容易,隻要讓我迴到一千年前,讓我將彎彎喚醒,您賜予我力量,我再賜予彎彎,就可以改變星域的輪迴。”


    古佛搖了搖頭:“重啟輪迴,不隻是星域的輪迴,與之有牽扯的三個世界都要重啟。”


    “那就一起重啟,對您而言,無非是三個微不足道的小世界罷了!”


    “可我們佛域沒有輪迴道,我們的世界是不會被改變的。焚燈死去,煞鬼也被放出,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你們的故事,是焚燈與葉隱引出來的,他二人站在因果的最末端,同時也是開端,由此完美的形成了一個長達兩百多萬年的輪迴圈。你迴到一千年前,喚醒那個孩子之後,輪迴軌跡發生改變,葉隱不會前往人間,焚燈已死,他二人之間不會出現愛恨糾纏。如此,哪來的天行,哪來的簡小樓,又哪來的你素和?”


    素和怔怔無言。


    古佛繼續道:“因果鏈,輪迴圈,環環相扣。相悖之處若是太多,星域的輪迴體係必定崩潰,整個世界便會自我毀滅。”


    素和神色灰敗。


    古佛勸道:“那些已逝之人,皆是渡你成佛的擺渡人,隻能陪你一程,終究無法伴你抵達彼岸。你三世成佛乃命定,再怎樣逆天改命,亦不過兜兜轉轉,最終還是要迴到原點。”


    “可我不想成佛!不想!我想去人間,如果人間是苦海,是地獄,我甘願永生永世永墮輪迴永不超生!”


    素和伏地叩首,哽咽道,“佛祖,求您了,我願以我成佛的機會,來換取一次重生,無論相悖之處再多,您法力無邊,一定有辦法解決。再者,輪迴重啟之後,不代表我與葉隱的愛恨糾纏不會發生。這一切存在過,發生過,人不記得,輪迴記得,佛祖您也記得,並不相悖不是嗎?不然鎖魂釘的存在,有什麽意義?”


    古佛悲憫歎息:“重來一次,你以為會比現在更好麽?深淵那隻梵天吼,乃是另一位古佛的戰寵,比你年長許多,從前神佛之戰,神域折了幾位神將才將他誅殺。獸王等同於他的重生,力量不容小覷,你今次輕易誅殺他,皆因他真身無法進入星域。”


    “重來,我一樣可以殺了他。”


    “你拿什麽殺他?焚燈的法力?”


    “我……”


    古佛沉吟道:“素和,我可以給你一次重來的機會,我賜你力量,令你重啟輪迴。爾後,你將隨著舊輪迴一起湮滅,在新輪迴裏覺醒。至於新輪迴裏一無所知的葉隱,她不該存在於新世界,我將把她清除掉,令星域輪迴再生出一個新的守護,徹底創造一個新世界。”


    素和喜極而泣:“多謝佛祖。”


    “但是,我要和你約法三章。在新世界裏,你隻是意識蘇醒,我將收迴你的佛法,封印進佛燈裏,鎖在你意識內。你既喜歡人間,想要做人,那就用人的力量去解決問題,不得使用佛法。”


    “好!”


    “佛燈是你的本體,在你深感人力渺小之時,可以破除封印,取出來使用。可一旦拿起了佛燈,再次使用佛法,從此,你將不得再踏入人間半步。”


    素和伏在地上,脊背微微一僵,隨後鄭重叩首:“我答應!”


    *


    與古佛達成協議之後,素和下界前往星域。


    他要做的事情很多,舊世界得順應著曆史發展,一直走到幾千年後,才能開啟新世界的篇章。


    首先,他得找到婆娑之眼和須彌刺。


    婆娑之眼如今在一小點手腕上,但是一小點的婆娑之眼又是誰給他的?


    再向前追溯,兩樣寶物都在葉隱手中,陪著她入土為安。


    素和得先前去挖出來,等迴去重啟輪迴時,將婆娑之眼交給一小點,須彌刺給彎彎,帶著佛族寶物,才能躲避天道。


    素和尋到天行所在的界域,涅槃寺早已成為曆史,葉隱曾經住過的翠竹山還在,由青翠山林,變成了一個光禿禿的荒嶺。


    他於黑夜中取出佛燈,佛光籠罩整座荒嶺,山體內部,有兩道幽幽綠光散發出氣息,應和著佛光。


    素和將身體歸於透明,進入山體內部,兩樣如琥珀般融入石頭內的佛寶,被他取出。


    至於葉隱的屍體,兩百萬年的滄海桑田中,早已化為塵土。


    寶物收進儲物戒,素和沒有離開山體,手指輕輕摩挲著那些石頭,在挖出寶物的地方,站了七日七夜。


    ……


    稍後,素和在火球裏找到了禪靈子。


    自從獸族禍患開始,雲竹子就將他藏在了這裏。


    禪靈子已經十七階,素和向他討了兩道劍氣,一道送去給白靈瓏,一道自己留著,並且囑咐禪靈子幾千年內不要現身。


    安排妥當之後,素和化成簡小樓的模樣,前往藍星海,斬斷了她的詛咒,將她喚醒。


    “娘,爹爹和二娘呢?”彎彎被他抱在懷裏,小心翼翼的問。


    “他們……”素和才剛開口,已是哽咽。


    彎彎攥起袖子去擦他的眼眶:“我不問了,我再也不問了。”


    ……


    素和將修為控製在十五階,帶著彎彎東躲西藏,六百年後,他佯作瀕死,將彎彎送去了異世界。


    送去晴朗身邊。


    素和則一直在暗中保護著自己心愛的女兒。


    數千年後,當他準備重啟輪迴之前,又以葉隱的模樣出現在晴朗麵前。


    “你是何人?”


    “星域輪迴之子,葉隱。用你的話說,我是星域輪迴道的守護官……”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修真)破戒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喬家小橋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喬家小橋並收藏(修真)破戒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