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真將近六十個界域裏,天霜界在麵積上可排前五,然而界內人數卻是最少的,因為天霜界冬季漫長,氣候惡劣,不宜生存。


    綿延萬萬裏的天山山脈,又被稱為大雪山,作為太真最古老的名門正宗之一,天山劍閣世居於此。


    “不入世”、“苦修”、“神秘”,是太真人對天山劍閣的評價。


    神秘是因為不入世,但若說苦修,見過擁有八棟豪宅的慕明思,憑誰都會把這兩個字從評價中劃去。


    搬到位於南山的豪宅以後,金絲小帚掃過雪,靈玉仙壺煮上茶,他往暖閣裏一坐,開始入定。


    沒入多久,屠三劍來了。


    沒瞧見人,先聽見屠三劍的大嗓門:“慕師兄,那個姓夜的妖哥來了你知道嗎!”


    慕明思心裏一揪,淡定道:“畫師伯一直在找他們,來不是很正常的事兒麽。”


    “不是找來的,那個可以聽懂獸語的姑娘,被困在十四階的天人心魔裏了,他是來求助呢。”屠三劍爬上了樓,站在慕明思麵前,並不坐下。


    他個子矮,難得有俯視別人的時候,得好好珍惜,“畫師伯將他們帶去葬劍池了,準備為她塑劍心,需要兩個人協助鎮心魔,畫師伯說咱們與她並肩作戰過,希望我們去。”


    慕明思搖頭:“我腿傷了,你去找薑師妹。”


    屠三劍納悶:“鎮心魔又不用腿,正好去問一問那白毛妖哥為啥踹你。”


    問個屁,慕明思心裏清楚的很,就是因為他拍馬屁拍錯了,說那懂獸語的姑娘與紅毛妖兄是夫妻。


    他卦中的“小人”指的不是幽冥獸,而是姓夜的。


    “哪裏來的幽冥獸的氣味?”屠三劍心神一凜,拔劍出鞘,快步走到廊下。憑欄望去,瞧見一個黑袍人牽著一頭魁偉高大、直立行走的狼,狼背上,則有一個病怏怏、眉清目秀的男人。


    “混血幽冥獸?”慕明思也取劍跟了出去。


    “哦,別緊張,是那位先知葉姑娘。”屠三劍又將劍收迴。


    慕明思沒見過夜初心,但“先知”兩個字一出,他就知道是誰了。哪有什麽“先知”,絕對是個占卜大能,同道中人。


    夜初心牽著刀刀在雪道上走,察覺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神識,偏頭望過去,瞧見閣樓上的兩人,抱了抱拳:“兩位前輩。”


    她身材高挑,舉止間英姿颯爽。


    屠三劍興奮的招招手:“妹子又來了啊!”


    慕明思則是優雅的拱了拱手。


    等夜初心走遠了,兩人迴到屋裏,屠三劍讚歎:“那位葉姑娘看身材就知道是位大美人。”不等慕明思迴應,催促道,“走啊,去山頂。”


    “不去。”慕明思取出龜殼搖了起來,“我這個月運勢不佳,不宜出門。”


    “我說慕明……”屠三劍掐起腰。


    “停!這個月‘思’字與我犯衝,請叫我師兄、慕明、小慕、小明、慕慕、明明……”


    慕明思說著話,石子兒從龜殼裏蹦出來,卦象顯示:百年恩愛雙心結,千裏姻緣一線牽。


    他微微一怔,尚未仔細看,屠三劍一腳給踢散了:“我說,咱們修劍之人當勇敢無畏,所向披靡,你能不能別這麽迷信啊?再說你占卜的盡是些小事,還十卦九不準,好的不靈壞的靈!若是像葉先知那樣,能占卜出幽冥獸的動向,也沒人會說你什麽了!”


    慕明思將石子兒撿迴來,不滿道:“占卜吉兇是為了消災解難,兇兆大半被我規避掉了,所以在你們看來,才會十卦九不準。”


    屠三劍將龜殼搶來,嘩啦啦一通搖:“行啊行啊,你來給我卜一卦。”


    “不用卜。”慕明思指著他,“瞧你印堂發黑,必有血光之災,輕則頭破血流,重則折手斷腳。”


    屠三劍哈哈大笑:“瞎說一通誰不會,你倒是算算我何時何地會有血光之災啊?”


    慕明思掐指一算,眉心輕蹙,煞有介事地道:“晌午將過,日漸西斜,竟是此時。”


    屠三劍抱著手臂:“編,接著編。”


    慕明思指了指廊下圍欄:“你稍後離開,請走樓梯,千萬不要圖省事從那個方位跳出去,非得跳的話,記著一路撐著防護罩……”


    “迷信!”


    屠三劍扔了龜殼,對著幹似的將防護全給解了,嗖,飛奔出門,越過欄杆,跳了下去。


    “嘭!嘭!嘭!”一連串重物落地的聲音。


    “啊!啊!啊!”一疊聲痛苦的哀嚎。


    慕明思拿著龜殼出門,扶著欄杆探出頭:“三劍,你何時才能改了這衝動的毛病?我是想提醒你,這裏我十幾年未曾住過,竟被鑽地龍鑽了個深坑,坑口被積雪給蓋住了,小心掉下去……”


    *


    天山頂,葬劍池邊。


    夜遊原本是想找個地方將簡小樓放下,積雪深深,他探了幾眼,便抱著人在池邊坐下了。


    畫樂蓉製止:“夜道友……”


    素和先她一步:“斬心魔重在心境,無不可吧?”


    畫樂蓉搖頭:“我的意思是,葬劍池內匯聚著至真至純的正道劍氣,我劍閣先祖們,無論身死何處,佩劍皆葬於此地。稍後,我將引池中劍氣,凝結天火神雷,對妖修會有損害……”


    素和擺了下手:“不必管他,斬你的就是。”


    畫樂蓉原想接著闡明厲害,素和冷哼了一聲:“轟死他活該!”


    暴雪酷寒,夜遊長袖一拂,蓋住簡小樓露在外的半邊身子,一聲也不吭。


    修到這個境界,畫樂蓉也是個極通透之人,先前在城中巷子裏見過簡小樓,令她萌生了收徒的念頭。一眨眼,竟會陷於天人心魔。


    再聯想起先前相邀夜遊時,對夜遊的判斷。


    畫樂蓉問道:“簡姑娘的劍心,莫非是夜道友折的?”


    “可不是嗎!”來的路上,因為夜初心在場,素和一句話都沒和夜遊說過,此刻隻剩下他們,素和痛斥道,“有本事給她長記性,你別這幅死樣子啊,現在你這幅死樣子給誰看?有意思吧,最後記性全給你長了!”


    “怎麽折的?”畫樂蓉又問。


    素和沒有迴答,鵝毛大雪撲簌簌落滿肩頭,他從儲物戒裏取出一柄油紙大傘,撐起來擋雪。


    畫樂蓉淡淡看了夜遊一眼,傳音給素和:“我需要知道原因,才好估揣這心魔的大概類型。”


    素和稍作猶豫,大致講給她聽。


    畫樂蓉遺憾道:“不曾想簡姑娘小小年紀竟已嫁人了,可惜。”


    “可惜什麽?”素和明白她的意思,不樂意聽這話,“不一定非得清心寡欲的才可以修煉。”


    “但她選錯了道侶,夜道友空有過人的智慧與能力,性格卻過於自私涼薄,非我道中人,與她並不相宜。”


    素和好笑道:“她選的是個疼愛她的男人,又不是同袍戰友,人家兩口子關起門過日子,相宜不相宜是你一個外人可以了解的?”


    畫樂蓉語塞:“我隻是覺得夜道友……”


    素和唇角一勾,紅瞳滑過譏誚:“我們夜遊是自私涼薄,可他礙著誰了?道法自然,佛渡有緣人,哪一路神佛規定了有智慧有能力,就一定得心懷天下了?”


    “話雖如此,但……”


    “你有這閑工夫,不妨去指點一下你自己的親兒子。”


    還未從有人敢這麽當麵把她兒子拎出來諷刺,盡管隻是傳音,畫樂蓉清冷的容顏依然烏雲壓頂:“放肆!”


    “嘁。”素和冷笑著斜她一眼,“我還就放肆了,許你數落人,不許人數落你?道德高地上站的這麽高,你不嫌冷?”


    “你!”畫樂蓉多年沒受過這氣,直想出手給他一巴掌,“向我道歉!”


    素和一手撐著傘,一手撫了撫肩頭的落雪,不予理會。他不怕畫樂蓉一怒之下拂袖走人,不管簡小樓了,他們這個境界,沒那麽大氣性。


    屠三劍和慕明思禦劍而來:“畫師伯,妖兄,妖哥。”


    畫樂蓉鐵青著臉看過去,目光一凝:“三劍,你是怎麽迴事?”


    屠三劍頭破血流,眼腫鼻塌,左半邊臉肌還中風似的抽搐著,憤憤然道:“隻因弟子說他是個神棍,他便存心坑我!”


    慕明思落地後行了禮:“明明是弟子好心提醒他,他不聽……”


    以這兩個人的性格,畫樂蓉不用聽就知道孰是孰非,反正也沒有大礙,三劍這個衝動的個性吃吃虧也好,便繞過不提:“開始護法。”


    素和懷疑的打量:“他倆這樣子還能護法嗎?”


    畫樂蓉反擊道:“你行你上。”


    “妖兄,你這就看不起人了吧!”屠三劍手抖的雞爪子一樣,“鎮心魔用的是意識,我倆身雖殘,誌卻堅啊!”


    慕明思陪著笑:“為小輩弟子鎮天人心魔,我二人頗有經驗,沒事的。”


    瞧他們滿不在乎,素和也就不說什麽了,看向夜遊,煩躁道:“你別期期艾艾坐那了,妨礙人施法,過來!”


    夜遊頓了頓,將簡小樓定在半空,再走去素和左手邊站著。


    素和左手執著傘柄,夜遊的站位剛好蹭了大半邊傘,素和見狀立刻將傘柄換去右手,一丁點也不給他遮。


    簡小樓平躺在半空,屠三劍和慕明思分站她頭腳兩側,與畫樂蓉呈三角形。


    畫樂蓉兩指並攏,以氣凝劍,禦劍入葬劍池內。


    池中眾劍震蕩,發出陣陣嗡鳴聲,隨著畫樂蓉手指抬起,池中劍氣凝結成一條蟒蛇粗細的三股繩,猶如一條臍帶,將葬劍池和簡小樓的靈台聯係在一起。


    劍氣灌體,簡小樓輕顫了幾下。


    *


    天人心魔裏,簡小樓被那條毒蛇勒的即將窒息。


    劍在遠處,眼睜睜看著卻難以觸碰。


    轟……!


    晴天裏,突一道天雷降下,劈在那毒蛇的頭上,毒蛇吐著芯子,被迫鬆開她,哧溜一下鑽迴井裏去了。


    簡小樓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喘著氣,顧不得休息太久,先去將劍抓到手心裏來。


    方才那詭異的一道天雷,不但劈走了毒蛇,也將她從渾渾噩噩中劈醒了。明白自己不是在無意識的做夢,而是被困在心魔內。


    阿賢似乎提過,十四階的天人心魔?


    加速升級是好事,但也未免來的太早了,簡小樓有些惶惶然,不知眼下該怎麽辦。


    周圍全是幽冥獸的屍體,堆的小山一樣,守了一會,井裏沒有幽冥獸再爬出來。


    守的有些不耐煩了,便提著劍在城中四處走。


    城中殘垣斷壁,空無一人,繞來繞去,竟然找不到城門。


    此城明明有兩個城門的,門呢?


    完了,被困在這座死城裏了。


    簡小樓孤魂野鬼似的遊蕩了數個時辰,又迴到了那口井邊,盯著從井下不斷向上竄的綠光。


    為何她的天人心魔會是這座城,這口井?


    是被夜遊給數落的了?


    夜遊從來沒有如此過分過,她雖不喜歡,卻不生氣。她理解他的心情,尤其是見到女兒之後,心疼女兒也心疼夜遊。


    假如身份對調,換成她命懸一線,遇到這種事情,她恐怕會拎刀砍斷他的爪子,絕不是挖苦兩句那麽簡單。


    夜遊不是自私,自私的人怎麽肯為妻女放棄生命?


    他就是個顧家的小男人,歲數越大,越小家子氣。


    可她偏偏就是喜歡小男人,蓋世英雄是用來敬仰的,小男人才是拿來過日子的。


    簡小樓原本還很迷惘他的變化,現在見識過了,心裏有了個譜。


    想了許多,也想明白了許多,她繼續尋找出路。


    最後,她將目光鎖定在那口井,井底有個氣旋,正是幽冥裂隙,但在自己的心魔裏,就像某種通關遊戲,或許是觸發劇情的重要道具。


    別無選擇,簡小樓想早些見到女兒,收劍入鞘,說跳就跳,卻像跳進一個無底洞裏,不停下墜。


    井底的氣旋有種越來越遠的感覺。


    嘭……


    終於,她砸進一片汪洋水域。


    在水下唿吸困難,簡小樓雙腳一蹬,從水中冒出頭,吐出一口水,深唿幾口氣。


    入眼是個洞中小潭,洞內遍布冰棱,洞頂有個缺口,銀色的月光透過缺口灑落下來,水麵波光粼粼。


    記憶中沒有來過這樣的地方,天人心魔自創的?


    小潭水不深,一米六左右,但足夠淹死簡小樓了。她浮在水裏,遊到岸邊,正準備上岸時,背後一陣發涼。


    轉過身,竟看到一個水中央站著一個男人,胸膛以上露出水麵,視線望下探,光溜溜的沒有穿衣服。


    男人的皮相三十出頭,白頭發,白的似雪,以一根簪子綰在頭頂。


    他長相頗為英俊,闊眉挺鼻,鳳眼薄唇,隻不過臉色極差,目光不善的看著自己。


    “心魔?”


    對方不語。


    簡小樓從岸上抓了塊石頭,朝他腦袋上砸過去。


    男人不躲不閃,石頭正中他額角,卻沒有血流下來。他也不吭聲,隻是看向簡小樓的目光愈發犀利。


    簡小樓想不明白,自己的天人心魔幻境裏,怎麽會出現一個木偶男?


    聽聞天人心魔,乃天道降下的考驗,她修的是禪劍,以《地藏十輪經》為基礎的禪劍。


    這一關考驗,莫非是色戒?


    男人的確英俊,身材也夠令人血脈噴張,換了旁的女修或許真會色亂,但她閱人無數,論臉比不上海牙子,拚身材拚不過第五清寒,沒什麽稀罕的。


    她轉身準備爬上岸,又止住。


    拔了劍,遊到男人身邊去,朝著他心口一劍捅過去。


    男人黑瞳緊縮,死死盯著簡小樓。


    簡小樓躍出水麵飛身一腳,將他踹躺入潭水之中。


    頓時,血液一圈圈氤氳開來,原本清澈的潭水變成了淺紅色。濃鬱的血腥味撲鼻而來,令人胃氣翻湧。


    簡小樓上了岸,心道不愧是天人境界的心魔幻境,逼真程度不亞於雪中生那本幻靈天書所製造的假世界。


    掐個訣烘幹衣服,略作嚐試,發現洞內飛行受限,她便沿著蜿蜒的山道,向洞頂走去。


    跳出洞頂,唿嘯而來的夾雪狂風險些將她吹走。


    簡小樓打了個哆嗦,放眼一望天蒼地白,冰川雪原,究竟是什麽地方?


    “出鞘!”


    紫劍嗖的飛出,簡小樓掠空而起,坐在劍上,以劍氣抵禦狂風,擇了一個方位開始飛。


    耳朵裏隱隱有幾個聲音傳入耳朵。


    ——“天啊,魂燈是怎麽迴事?”


    ——“莫非主人渡劫失敗了?!”


    主人?渡劫?


    “停!”劍止住。


    簡小樓蹙起眉,正“渡劫”的“主人”莫非是洞中潭裏那位色戒男?


    根據她以往的經驗,她那一劍肯定是捅對了,觸發了類似主線劇情的幻境場景。


    她略作思量,調轉劍頭,飛了迴去。


    *


    一刻鍾前。


    連接簡小樓與葬劍池的那條三股劍氣繩突然中斷。


    畫樂蓉被反噬的向後猛退幾步,喉頭憋著一口血,又被她壓了下去。慕明思和屠三劍則沒那麽走運了,連噴好幾口血。


    眼看著簡小樓要從半空摔下來,夜遊欲上前,被素和寒著臉拉住。


    畫樂蓉緩過神後立刻掐訣穩住:“明思!三劍!”


    兩人迅速歸位。


    慕明思看一眼葬劍池,目露驚駭:“畫師伯,您感受到了嗎?”


    畫樂蓉知道他問的是什麽,葬劍池不隻有正道劍氣,還有一條因為大世界碰撞給撞出的天然裂隙。


    引劍氣進入簡小樓意識海後,裂隙似乎出現了異動,現在再去感知,已經平息了。


    “再來吧。”畫樂蓉準備第二次連接。


    “畫師伯,會不會影響到裂隙的安穩?”慕明思憂心忡忡。


    “應該無礙,方才不知是怎麽迴事。”畢竟協助鎮心魔這事,家常便飯一樣,畫樂蓉沒有太過在意,再次引出劍氣,引入簡小樓的靈氣,但先前劍氣入體,她是仰著頭的,現在卻垂著頭,如個屍體一般。


    一切再度恢複正常。


    素和將心放了一放,傘柄換到左手,右手則指向簡小樓:“從前為了這個女人,你敢分魂,敢舍命,敢悖天道,敢逆輪迴,如今苦盡甘來,瞧瞧你幹的好事!”


    夜遊站在雪地裏,目光注視著簡小樓,不做迴應。


    “你九死一生,複活歸來,就是為了折磨她?如果這樣,你真不如死了幹淨。而我也收迴先前我說過的話,你並比我更適合做一個好丈夫!”


    素和罵了許久,夜遊終於開口:“素和……”


    素和兩瓣薄唇微動,咽下,聽他說。


    “我以為我死在赤霄,所有一切都可以結束了,用我一人之命,來換你們的平安喜樂,我死而無憾。”夜遊遙遙看向簡小樓那張蒼白的臉,“爾後複活,哪怕隻是曇花一現,我亦心滿意足。可當我再一次見到輪迴之子,我明白了一件事情,我跳的出輪迴,卻逃不出天道……”


    素和瞥著他道:“所以你就慫了?”


    夜遊收迴視線,轉看素和,金瞳裏透出疲憊:“在小樓看來,她對幽冥獸有著特殊的能力,她應該挺身而出。但在我看來,正是因為有著這份能力,才更要離開。隻因這並不是一個偶然,幽冥獸入侵,她簡小樓恰好有這個神通。事實是,幽冥獸入侵,她簡小樓才有這個神通。”


    素和一時沒有聽懂:“明明是阿賢寄生……”


    “我們曾經曆過那麽多因果,創造出那麽多曆史,你還想不通?”


    “什麽意思?”


    “這就像我進入火球,得到了我父親的傳承,我們以為是偶然的東西,最後證明皆為必然。”夜遊指向他,“除了小樓,還有你,輪迴之子說,我活了下來,導致輪迴朝著一個更壞的方向發展,是因為我的存在影響了你……”


    素和拇指摩挲著傘柄,遮雪的傘稍稍偏向夜遊。


    “素和,我們處於因果鏈的最底端,被動承受著所有一切。我真的累了,不想再受天道擺布,不想再被因果糾纏,不想我們兩萬年的努力、十萬年的等待付諸東流。我想帶你們走,帶你們遠離星域,哪怕前途艱難,至少可以依靠努力活著,而不是背著什麽因果宿命,我錯了麽?”


    “我說了你沒錯……”


    “隻是天下人在你們眼中,總是要重於我的。”夜遊長長歎了一口氣,聲音沙啞:“對不起啊,晴朗其實說的沒錯,我就是一條被天道虐怕了的狗,我沒有自信可以護住你們,連我這條命,都是彎彎換迴來的,我怎麽還會有自信護著你們不死,我連你們都護不住,何談其他……”


    他不在說話,默默閉上了眼睛。


    素和幾次張口,卻不知該說什麽。


    兩個人比肩而立,身姿筆挺,一黑一紅,與這皚皚白雪格格不入。


    素和手裏的傘一點點向他偏了過去:“渣龍啊,你說什麽天下人重於你,其實根本不是。”


    夜遊默不作聲。


    “在我心裏,天下人連你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素和自顧自地道,“先前你神魂麵臨崩碎時,倘若有人告訴我,把太息林地那些樹給砍了能治好你,我會不作考慮將它們連根拔起。倘若有人告訴我,若是殺光空洞界那百萬人可以令你複原,我即使就此墮入地獄,也要將全城屠戮的一個不剩。”


    夜遊慢慢睜開眼睛,轉頭。


    看到素和目光堅定,透著不容置喙的銳利。


    “但是,與你的生命沒有直接衝突時,路過空洞界,我會和小樓一樣入城救人。”素和話鋒一轉,“沒有什麽大我小我的抉擇,沒有誰比誰重要,一切源於在我的認知裏,你並沒有危急到耽擱一會必須死的地步,我有自信我可以活下來,而你也撐得住。”


    夜遊正要說話,素和果斷截住,“別問我哪來的自信,人生處處戰場,時時需要勇氣。我想,小樓其實也是一樣的心態,我們不是想要成為一個英雄,恰恰相反,作為一個有血性的修行者,我們是在堅守道德的最底線。”


    見夜遊又要說話,素和再補充:“你是水生的冷血動物,也沒有底線,你例外。”


    夜遊無奈的笑了一聲:“說的我都要感動了,原來我這麽重要,可你卻不願意跟我走。”


    素和搖頭:“因為沒有必須要走的理由。渣龍,我原本有些疑惑,被你這麽一鬧,倒是想通了不少。因果宿命並無所謂,最終操控我們“為”或“不為”的,是我們自己,而不是因果天道。”


    夜遊再度沉默,素和也沒有繼續說下去。


    良久,夜遊問:“你先前說,如果砍了那些樹可以救我,你會砍?”


    “是啊。”


    “那如果殺了雪中生可以救我,你會不會殺?”


    “雪中生早就死了。”


    “假設還活著。”


    “殺。”


    雪撲簌簌的落著,素和一個“殺”字落了許久,沉默中,夜遊抬起右手,將他左手裏傘仿若無意的接過來,給舉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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