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彎彎睡到日上三竿,醒來沒見到簡小樓,舉著惺忪的眼睛四處張望:“爹爹,娘親呢?”


    夜遊將她從吊床裏小心抱出來,親吻她的額頭:“你娘閉關練劍去了。”


    彎彎便不問了,由著夜遊給她穿衣服,紮頭發。


    她雪白的頭發和身體同步,生長的極為緩慢。


    拾掇好之後,彎彎趴在龍皮毯子上擺弄玩具,夜遊坐在床邊剝橘子,一瓣瓣喂到她嘴裏。


    “爹爹我要吃葡萄。”


    “挑食對身體不好,偶爾也得吃點別的,乖,晚上再吃葡萄。”


    “奧。”


    中午日頭盛一些的時候,夜遊抱女兒去山下潭裏玩水。


    太陽落山,再抱迴洞裏睡覺。


    一日三日還好,半個月後,彎彎開始拉著夜遊問東問西,不停詢問簡小樓什麽時候出關,也不愛下水去玩兒了。


    又過一個月,夜遊說什麽她都不相信,哭鬧不止,不吃不睡,眼睛腫的核桃一樣。


    夜遊勸不住,傳音將素和喊了來。


    素和把她抱在腿上,溫柔哄著:“彎彎想娘親,你娘親也想自己的娘親,所以去探望彎彎的外婆了。”


    彎彎不相信夜遊,因為夜遊總是騙她,從前講好寫完了字給她買糖葫蘆吃,欠下的糖葫蘆都能堆成山了。


    但她一直非常相信素和,素和從來沒有騙過她。


    結果聽素和這麽一說,她哭的更兇了:“二娘也騙我,娘親肯定是不要我了,嗚嗚嗚……”


    “二娘何時騙過你?”


    “我在金羽外公宮殿裏住了好久,外公沒有夫人,彎彎沒有外婆。”


    “傻丫頭,沒有外婆怎麽生的你娘?”素和鬱悶,“你金羽外公和他夫人早年感情不和,分開了,不住在一起。”


    夜遊在遠處皺了下眉,同一個小孩子說這些,她聽得懂麽。


    彎彎眨眨泛著淚花的眼眸:“是不是因為外公太兇,總是兇外婆,所以外婆跟著野男人跑了?”


    不隻夜遊,素和都差點一口血吐出來。


    望仙山住了將近三年,誰教的?


    “彎彎……”夜遊板起臉想訓她一句,被素和橫了一眼,轉而道,“金羽外公會兇你麽?”


    彎彎兩隻手扭著腰上的骨片,搖搖頭:“外公從來不兇我,但除了我之外他每個都兇,可嚇人了。”


    素和捏捏她的小鼻尖:“對,你外婆為了躲避你那兇巴巴的外公,一個人住在很遠的地方,你娘親每隔幾十年,就去陪她住上一段,不然外婆會很寂寞。”


    “哦。”彎彎信以為真,“那娘親什麽時候迴來?”


    “彎彎乖一點兒,娘親就會早點迴來。”


    彎彎撅起嘴兒:“娘親為什麽不帶我一起去,我也想見見外婆。”


    夜遊走過來,不動聲色的將熱好的羊乳遞給素和,素和捏著瓶肚子,將瓶口湊去她嘴邊:“因為彎彎太鬧了啊,一點兒也不乖,你外婆怕吵,喜歡乖乖的寶寶,你娘親怕你吵著外婆。”


    “那我乖乖的,下次我們一起去看外婆好麽?”


    “好。”


    “來勾勾手指頭。”


    彎彎被素和哄住了,恢複笑臉兒,開始正常的吃吃睡睡。


    夜遊兩人整天什麽事兒不幹,帶著彎彎去周圍人族的城鎮走走逛逛,分散她的注意力。其他孩子有一個爹一個娘,她有兩個爹輪流抱著,總是引來不少好奇的目光。


    晚上迴到天海洞,就去秋水宮裏蹭飯吃。


    他們兩個自然不吃,但彎彎得吃,還得吃的好,海牙子的侍女們心疼彎彎,照顧的很是周到。


    因此一入秋水宮,彎彎被晴寧帶走,一眾侍女伺候著,兩人終於閑了下來。


    照顧一個小孩子,而且還是特別鬧騰、又舍不得責備的孩子,比修煉累上百倍,卻也是累並快樂著。


    ……


    藏書殿裏,夜遊坐在椅子上翻看有關輪迴的書,素和坐在水晶台階上,一手拿著《見不得光的四宿往事》研究八卦,一手捏著篦子給大白狗梳毛。


    不隻帶孩子的本事漸漲,素和這一手梳狗毛的功夫也是越來越嫻熟。


    夜遊從書中抬頭,睇一眼過去:“阿賢近來怎麽樣?”


    素和放下書冊,奇怪道:“一條狗,還能怎麽樣?”


    夜遊摩挲儲物戒,取出一顆晶瑩剔透的珠子。


    素和怔了怔:“小樓將珠子留下來了?”


    夜遊點頭:“海牙子懷疑這顆珠子對彎彎身體有益,便留下了,反正迴去之後,立刻就能挖出來。”


    “小心被別人挖走了。”


    “挖走也沒什麽用處,這珠子在我手中,與一般死物沒有區別。”


    夜遊舉著珠子認真檢視,“素和,珠子內保存的是記憶,按照道理說,被小樓看過一遍之後,不會消失吧?”


    旁人的心思素和猜不透,夜遊一開口,他便知曉他的意圖:“你想進入賢的記憶世界看一看?”


    “不行麽?”


    “理論上是可以的,不過小樓被囚禁了整整九百年,不算很長,也挺可怕的。”


    簡小樓可以修煉神魂,他倆隻能幹瞪眼。


    鳳凰修內丹,龍族修龍珠,他們的神魂與此二物一體,無法單獨修煉一個。


    夜遊琢磨道:“九百年而已,出來不過九個時辰,彎彎睡一覺的功夫。”


    素和摸著下巴:“你想進去看看朝歌和時光?


    夜遊學他摸下巴:“我有這個想法,不過我更好奇輪迴體係,天行大師和我父親推演了那麽久,小樓看不懂又說不清。我好奇,相隔百萬年,天行大師是怎樣推算出輪迴路徑,最終轉世成為你的。”


    “小樓教你怎樣入內的法子了?”


    “連她自己都是糊裏糊塗進去的,如何教我?而且後來試了試,她自己也進不去了。我隻是在想,賢才是這顆眼珠子真正的持有人,你又是前主人,有可能你還可以再打開一次,帶我一起入內,或者你自己進去,記住他們的推演方式,出來之後講給我聽。”


    “我不想進去。”


    “你怕看到前世?”


    素和扔了手裏的手冊,起身走到桌前,一掌撐著桌麵,居高臨下看著他:“哎!”


    夜遊往靠椅上一躺,整個靠椅向後微仰,抱著雙臂抬頭與他對視:“說。”


    素和指向自己的靈台:“你可知道,我與阿賢相處久了,意識海裏總是莫名其妙的浮現出一些莫名其妙的畫麵,然後冒出一堆莫名其妙的情緒。”


    “所以更得知道天行大師用了什麽辦法,在輪迴中,保留了自己想保留的一部分。”夜遊擺擺手,“不過我尊重你的意見,無需勉強。”


    “說的好像我肯定可以打開似得。”素和垂下頭,將珠子從桌麵上拾起來,“然而你言之有理,與其被動承受,我還不如主動探知。”


    招招手,“阿賢,過來。”


    大白狗立刻跳起來,搖著尾巴走到他腿邊:“嗷嗚……”


    素和一彎腰,撥開眼罩,將珠子塞入它黑洞洞的眼眶裏。


    大白狗嗷嗷叫喚著,想以爪子撥掉,被素和一言喝止:“不許撥!嚐試打開封印,我要進入你的記憶世界!”


    大白狗委屈著嗷嗷幾聲,眼珠子並沒有什麽反應。


    夜遊思忖:“我看它意識混沌,聽不懂太深奧的指令,你還是自己來比較好。”


    “問題是我也不知該怎麽搞。”


    “你就動用心念說我要進去進去進去進去,小樓說她就是這樣冥想的。”


    “弱智。”


    素和撇撇嘴閉上眼睛,真在心裏默念著“我要進去進去進去……”。


    倏忽他意識一沉,明白是有效果了,連忙抓住夜遊的手腕。


    兩人摔落在一個陰森可怖的黑暗世界,抬起頭,看到巍峨殿宇前大白狗的雕像。


    ——“主人,您……咦,你們是誰?”獄靈詫異的聲音。


    兩人從地上爬起來,互視一眼:“佛心獄?”


    ——“是啊。”


    “進錯了。”素和訕訕然,拍拍夜遊的肩膀,“再來一次。”


    再次冥想,從佛心獄裏出去。


    又試了一次,還是佛心獄。


    直到第五次,終於被一道漩渦吸附,兩人通過漩渦進入到珠子內部,視角變得奇怪起來。


    夜遊驚訝:“我也可以進來?”


    珠子為圓形,空間狹窄,兩人雖是神魂狀態,依然得並排蹲著,像極了當年在火球內躲藏的時候。


    素和將他往一邊推了推:“是我以神魂之力牽動你的神魂進來的,得瑟什麽?”


    說著,視角出現詭異的變動,是大白狗在草地上打滾。


    兩人在眼珠子隨著它的動作上滾下翻,素和頭暈眼花:“小樓居然獨自一人在這樣的環境裏待了九百年,簡直是……”


    “不可思議。”


    “對,不可思議。”


    “我隻是覺得這個記憶世界不可思議,世間萬象真是玄之又玄,難怪海牙子癡迷此道……”


    他們看到的記憶開端,與小樓看到的並不一樣。


    小樓是以雪中生出現作為起點,那時天行大師十八階,獨居在翠竹山上。而他們見到的天行,不過一個九歲大的小和尚,住在涅槃寺。


    毫無修為,又瞎又啞。


    涅槃寺的僧人們並沒有給予這位新晉“佛子”任何優待,隻在阿賢脖子上套了條狗繩,作為“導盲犬”送給了他。


    幼年期的阿賢在寺內恣意慣了,如今被束縛住,對天行充滿敵意,故意一個猛竄。


    天行摔倒在地,頭破血流,小手一鬆,它跑的無影無蹤。


    天行趔趄著站起來之後,也不見生氣,側過身子,雙手摸著牆慢慢走。


    畢竟頭頂“佛子”頭銜,天行不與其他小和尚一同住,獨居在一處小院裏,一日三餐有僧人送來齋菜。


    他看不見,又細嚼慢咽,阿賢吃完自己的,跳上桌子將他的齋菜幾舌頭卷光。


    小和尚仍是不生氣,沒飯吃,他去喝水。


    阿賢不解氣,故意領錯路,將他領進後山。一個不留神,一人一狗摔進獵獸挖出的坑裏。


    阿賢左跳右跳,距離坑口始終差了一點兒,天行便讓它踩著自己借力上去。


    阿賢照做,跳上去後不管天行死活,自己夾著尾巴跑了。


    它在寺廟裏到處打轉,眼見電閃雷鳴,暴雨將至,想起天行還在坑裏,它又轉悠了迴去。


    天行盤膝坐在坑底,道了聲:“要下雨了,阿賢你迴去吧,小心淋濕了又要生病。”


    阿賢繞著坑邊轉了兩圈,不知在思索什麽,轉頭狂奔迴去喊了大和尚,將天行從坑裏救了上來。


    天行迴去以後大病一場。


    素和氣的不輕:“這都能忍,換成我,早打死了吃狗肉!”


    夜遊勾了勾唇角:“天行大師聰慧過人,小小年紀,非常清楚涅槃寺的高僧並非放牛吃草,而是在暗中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能否收服阿賢,關係著他能否坐穩‘佛子’的位置,倘若心性不佳,涅槃寺不會傾注資源去培養他的,畢竟培養一個‘佛子’不容易。舍棄天行,再挑一個有慧根的,打造出一個新‘佛子’,對於涅槃寺而言卻不是什麽難事。”


    夜遊看人極準,素和不會疑心他的判斷:“你的意思是,天行所表現出的心性,是在演戲?”


    “恩,被阿賢一連串戲弄時,天行內心真實的想法估計與你差不多,恨不得掐死阿賢吃狗肉。”


    “九歲大的人族孩子,心機如此深重,小樓還說他是得道高僧。”


    “你也是有意思,哪位高僧一生下來就得道的?天行現在不過是個孩子,字都不認識幾個,總要有機會給他成長起來。”


    “也對,一個頭腦簡單之人,還身有殘疾,是沒有成長機會的。”


    果然不出夜遊所料,天行病好之後,阿賢再也沒有“欺負”過他,涅槃寺的高僧終於露麵,舉行“佛子”大典,邀各界同賀,天行在涅槃寺的地位就此穩固。


    典禮上,眼珠子陷入了黑暗。


    再次出現影像時,天行步入十八階,身在翠竹山上的茅屋內。


    素和一怔:“怎麽迴事?”


    夜遊也想不通:“小樓說她被珠子吸進來以後,整整度過了一百年,珠子因為脫離了本體,力量不足才開始出現停頓。”


    兩人商議不出個所以然,繼續看下去。


    這一幕迴到了天行大師初遇雪中生,與簡小樓所看到的一模一樣,眼珠子一直沒有黑屏,顯影了一百年。


    時間漫長,他們兩人作伴也不寂寞,唏噓著看完了這段往事。


    自從天行還俗東渡,珠子如預想出現停頓,十幾次停頓之後,天行遇到時光和朝歌,夜遊的眼睛開始一眨不眨。


    天行與朝歌夜下相遇,又分別,拜訪大寶師曲以然打造幻靈天書,將珠子留在曲以然的洞府。


    整個過程和簡小樓告訴他們的相同,唯一的差別,記憶跳過了那個盜取珠子的蛇妖,叫做葉琅的蛇妖。


    之後記憶終於進展到夜遊此行真正的目的,天行與朝歌推演星域輪迴體係。


    兩人推演所用的圖紙,堆滿了飛舟好幾個艙。


    夜遊總算理解了為何小樓記不下來,他同樣理解不了,亂七八糟的印刻在意識海裏,對天行大師以及他父親佩服的五體投地。


    這樣的智慧,即使活到他們的年紀,有著他們的閱曆,夜遊也認為自己難以望其項背。


    不過,饒是他們推演出了輪迴軌跡,也是沒有用的。


    天行所在的年代,距離素和出生橫亙著百萬年時間,所以說因緣際會,那條曾經偷走珠子的毒蛇精葉琅,有一隻神奇的右手。


    天行找到了葉琅,希望得到他的幫助。


    葉琅開出了一個條件:“我可以幫你,你得將那顆珠子送給我。”


    天行道:“這珠子牽扯因果……”


    葉琅冷笑:“說少廢話,給我就幫你。”


    天行再三思索,應允了下來,葉琅摘下右手的金屬手套,將素和留在朝歌飛舟艙內的一件上品中衣拿在手中,根據天行告訴他的方式,推演素和的輪迴路徑。


    葉琅還將那件中衣放在鼻下嗅了嗅。


    看到此處,素和簡直吐血:“這個故事告訴我們,貼身衣物千萬不可隨意亂放。”


    夜遊忍俊不禁,旋即麵色凝沉:“果然,輪迴的規律並不是那般好推演的,最終還是得憑借機緣。”


    “你指這蛇妖是機緣?”


    “難道不是?”


    “我看是我比較倒黴,他們恰好遇到了輪迴之手,不然我隻是我,不是什麽臭和尚的轉世。”


    夜遊稍稍沉默,道:“那你便不是我認識的素和,不會與我成為朋友。”


    素和張了張嘴,又閉上了。


    葉琅做完事,天行大師將珠子從腰間解下遞給了他。


    葉琅生怕天行反悔,拿到手後化風逃竄。


    行至半途,做賊般把珠子取出,捧在右手心裏,眯著眼睛道:“心肝兒啊,我終於把你拿迴來了。”


    誰是他的心肝兒?


    夜遊也微微眯了眯眼。


    葉琅突地一愣:“我的心肝兒呢,為何變成了兩個臭男人的氣息?”


    素和推一推夜遊:“這蛇精的輪迴之手不是假的,他可以感知到我們。”


    葉琅木愣愣的托著珠子左右看,明明還是那顆珠子啊!臉色倏變,目中戾氣叢生,瘋瘋癲癲的叫囂道:“我的心肝兒呢,你們將我的心肝兒藏到哪裏去了?你們和我的心肝是什麽關係?!”


    夜遊:“好想出去打他。”


    素和:“難得我倆意見一致。”


    話音一落葉琅真被打了,朝歌下的手。


    朝歌如今十九階,葉琅十七階,被打的吐血趴地,珠子落入朝歌手中。


    葉琅氣惱:“那禿驢果真虛偽,說好送我的!”


    朝歌拋了拋手裏的珠子,狡黠道:“他給了你,是我動手搶的,不算犯規啊。”


    葉琅怒不可遏的衝上去搶奪,朝歌又將他打了一頓,打的鼻青臉腫,揚長而去。


    夜遊囧:“過分了。”


    素和更囧:“欺負蛇啊。”


    其實也不是,這條毒蛇傷天害理無惡不作,若非念在他的確幫了天行一個大忙的份上,朝歌指不定直接殺了他。


    隨後朝歌送天行大師進入輪迴,他正拿著珠子感慨,察覺到氣息異常,立刻將珠子收入袖筒中。


    夜遊兩人又聽見葉琅的聲音。


    ——“那禿驢呢?”


    ——“進入輪迴了啊,你知道的。”


    ——“珠子呢?”


    ——“珠子對他何其重要,融進他神魂,隨他一起轉世了。”


    ——“你、你們這些人渣,過河拆橋!”


    ——“你這不知好人心的小蛇精,天行是不想讓你牽扯進我們的因果,乖,少幹點壞事兒,好好修煉去吧。”


    ——“利用完了我再一腳踹開,還虛扯什麽因果,我隻問一句,欠我的因果怎麽還?仗著是龍了不起?不就是比我們蛇族多了四個爪子麽,我們蛇族還比你們多出一條命根子呢!”


    朝歌大概是無語了,半響沒聽見他的聲音。


    ——“等著吧,給了我就是我的,欠了我的都得還,莫要以為入了輪迴就能賴掉我的賬,輪迴路遠,咱們來日方長!”


    葉琅留下一聲陰鷙冷哼,消失了。


    再然後,珠子顯現出的場景斷斷續續,殷紅情開始在東南星域叱吒風雲。


    素和慷慨萬千:“那惡心的天武劍宗,竟是你丈母娘創立的。”


    夜遊摸了摸鼻子,不語。


    “渣龍,朝歌愛上時光,應是被時光的深情感動,但你有沒有想過,時光為何會愛上朝歌?”


    “因為她提取了殷紅情留在問情劍內的血,進化成了殷紅情。”夜遊想過這個問題,“時光提取毛驢的因子核,毛驢喜歡母馬,她喜歡母馬。提取了殷紅情的因子核,殷紅情喜歡我父親,她也喜歡我父親。”


    “你丈母娘挺慘的,時光是她的複製體,她卻活成了時光的代替品。”


    夜遊不認同:“時光最初的喜歡,隻是本能的喜歡,但她擁有獨立的思維之後,那是屬於她個人的情感,她的作為,也與殷紅情無關。”


    趁著“黑屏”兩人正聊著天,珠子猛然一陣距離抖動。


    再見光明時,是在藏書殿內,眼珠子從賢眼眶裏滾落出來,兩人也被送出記憶世界。


    素和拾起珠子:“還要進去麽?”


    夜遊從他手中拿走珠子,收起來:“不必了,後麵沒什麽打緊的,而且你應該也和小樓一樣進不去了。”


    “那走吧,彎彎估摸著醒了。”


    他們隻在珠子裏待了五百年左右,外界五個時辰,已從傍晚到了翌日早晨,彎彎剛從硨磲裏爬起來伸了個懶腰。


    伺候著小公主吃罷早飯,夜遊的六星骨片傳來訊息,海牙子要他將彎彎抱來迷途寺。


    準備好一應物品,大白狗被留在秋水宮內,兩人帶著彎彎上了路。


    帶著孩子不方便,兩人決定直走四宿與十方之間的官道,先去東宿八方聯盟獲取通行資格。


    海牙子說不急,他們也就慢悠悠的走走停停,遊山玩水。


    走了好幾個月才走到東宿主世界,八方聯盟所在地。


    客棧裏,點了一桌子的菜,彎彎踩著夜遊的腿,撅著屁股趴在桌子上,非得自己夾著吃,夾一口掉一口。


    夜遊也不管她,肯自己拿筷子是件好事。


    素和斟了杯酒,將酒杯遞給夜遊,兩人簡單碰了下杯並不說話,不約而同的在聽隔壁桌幾人聊天。


    東宿八派聯盟所在地,是整個四宿消息最靈通之地,高談闊論不遮掩,早已成為習俗。因此界內各路小道消息,都是從此地傳遞出去的,而消息的主要傳遞場所,正是客棧。


    他們在聊第五清寒和符器宗大符師葉溪。


    第五清寒給葉溪帶了綠帽子,兩人之間有一場邀戰,結果決戰時間被兩人一推再推。


    先是第五清寒往後推了五年,再是葉溪往後推了二十年。


    “聽聞第五清寒走火入魔,時常出入迷途寺,似乎有意出家,被一氣劍宗三鈞劍聖抓了迴去,生怕他走上落拓和尚的老路。”


    “我怎麽聽說是葉溪走火入魔了,翩翩公子性情大變,被符器宗老祖關了起來。”


    “這一代的天驕們,還真是一個個都不省心啊。”


    一眾修者們長籲短歎,聊八卦聊出關注時政的氣氛來。


    素和一條腿架在長凳子上,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自己滿上,再將酒壺向夜遊一推。


    夜遊剛提起酒壺,動作頓了頓,那些人聊起了琴霧心。


    “最慘的當屬琴霧心,琴仙子啊。”


    “琴仙子怎麽了?”


    “你不知道?她那張絕世容顏被人給毀了,不僅如此……”聲音壓得極低,純粹是為了配合緊張的氣氛,整間客棧但凡有點兒法力之人皆可聽見,“我聽說她元陰已失,已被聖水宮剔除聖女身份,再無繼承宮主的可能性。”


    素和微攏劍眉,遞給夜遊一個眼神:“你最後一次見到琴霧心是什麽時候?”


    夜遊迴憶:“當時你與小樓迴到四千年前,我醒來後,黎昀說你二人前往藍星海取靈氣救我,我為攔住你們,準備直走官道前往十方界,在此地遇到琴霧心,得她相助,與她一路去往藍星海。後來我被符縈抓住扔進海心裏,再也不曾見過琴霧心。”


    見素和變了臉色,又補充,“人是與我一起去的,我打聽了她的下落,她當時被傲視抓住,四宿十方交涉一番,她被放了迴來,安然無恙。再之後,我便沒再關注過她了。”


    “不關我們的事就好。”素和鬆了口氣,複又歎息,“唉,可惜了一個好姑娘。”


    夜遊掀了掀唇,他不認為琴霧心是什麽好姑娘,也不壞便是了。


    若傳聞是真,的確可惜。


    那幾人還在繼續談論琴霧心,女修,尤其是出身高貴、站在金字塔頂端的漂亮女修,出了這種事情總是最容易令人產生興趣。


    “可知是哪個邪修幹的?”


    “哪裏是什麽邪修,害她之人,正是十方界藍星海小龍王傲視。”


    “不會吧,之前琴仙子擅闖藍星海,是被藍星海扣留,後來通過交涉被十方界送迴來時,好好的呢。”


    “這你就有所不知了,十幾年後,傲視潛入咱們東宿,將正在八派聯盟駐地內駐守的琴仙子又給擄走了。”


    素和與夜遊俱是一怔。


    “那小龍王看上琴仙子了?”


    “若真看上她,豈會劃花了她的臉?這事兒是個謎,搞不好和南宿蒼嶺鳳族有點關係。”


    “怎麽說?”


    “傲視之前偷入咱們四宿階內,不知何故一路殺去蒼嶺,還因此在八派聯盟坐過牢呢,出來以後,立馬潛進來抓了琴仙子,你說是不是與蒼嶺有關?”


    “等等,傲視不是被人割了子孫根麽?還用子孫根鑄成了他的玄黃棍?”


    “傳言罷了,誰知道真假。”


    ——“啪!”


    素和拍著桌子起身,俊臉陰雲密布,身形一閃,直接從二樓窗口跳了下去,朝著八派聯盟駐地疾步行走。


    夜遊的臉色同樣不好看,撂下幾塊星晶在桌麵上,抱著彎彎也從窗口躍出,追了上去。


    素和衝到八派聯盟駐地,門外守衛欲攔,被他的氣場震飛。


    殺氣騰騰一路打進去,雲竹子將他攔下:“小殿下,這是怎麽了?”


    一眾守衛神情緊繃,提著兵刃將他團團圍住,雲竹子揚了揚手臂,“都下去吧。”


    守衛們魚貫而出,院中隻剩下他們二人,素和咬著牙問道:“雲竹子,關於琴霧心的傳聞,究竟是不是真的?”


    雲竹子微微愕:“連你都來問,真與你們蒼嶺有關係?”


    素和的心猛一沉:“當真是傲視幹的?”


    “是。”雲竹子頷首,“琴仙子親口承認,她臉上的傷是傲視造成的。不過關於元陰已失的傳聞純屬無稽之談,傲視瞎說的。”


    “傲視如今人在何處?!”


    “不清楚,風頭正緊,估計被符嬌抓迴藍星海去了吧。隻聽琴仙子一麵之詞,無憑無據,八派聯盟很難處理。”


    正說著話,一道淩厲殺氣直衝素和麵門襲來。


    素和下意識祭出火焰刀抵擋。


    來人怒發衝冠,正是聖水宮大師兄鶴千玨,琴霧心的師兄。


    素和一見到他,聯想到琴霧心,頓時氣力全無,準備硬挨他這一掌。


    “鶴兄不可!”見素和收手放棄抵抗,雲竹子先卸鶴千玨幾分力道,不都攔下,隻保證素和不受重傷。


    “轟!”鶴千玨剩下的力量,被夜遊接住。


    夜遊一手還抱著彎彎,擋在他與素和中間:“有話好說。”


    雲竹子也移步到中間,拱手勸道:“鶴兄,聯盟駐地,你尚有職務在身,請注意身份。”


    彎彎受到驚嚇哇哇大哭。


    將一個小孩子嚇到哭,鶴千玨也不好再發作,瞪向夜遊身後的素和:“你這隻縮頭烏龜!得罪了傲視,卻讓一個女人替你擋!如今還讓人擋,沒有骨氣到這份上,真是丟盡了你們蒼嶺王族的臉!”


    夜遊撫著彎彎的背,也顧不上哄她,詢問道:“能否告訴我們,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什麽事?”鶴千玨冷笑道,“素和,傲視約戰你,為何不接?”


    “我打不過他啊。”素和坦白。


    “那就躲起來了?你該知道傲視是個瘋子,瘋起來什麽都做得出來,你不接,他闖不進蒼嶺,抓了我師妹!遞了信去蒼嶺給你,邀你獨自前往十方界救人,你竟不去!”


    “信?我從未收到過這封信!”


    傲視抓走琴霧心再送信去蒼嶺時,他與第五清寒一起前往邊境探望彎彎,沒顧得上迴家,便被戚棄擄去了沙漏法寶世界。


    鶴千玨恨恨指著他:“你不出現,那條瘋龍囚禁了我師妹兩年,在我師妹臉上劃了一刀,到處詆毀我師妹的名譽,說他睡了我師妹!”


    旁的不清楚,素和搶著道:“根本不可能,他……”


    頓住言語,素和的唇線越繃越緊,這條瘋龍故意的,自己不肯承認當年一刀割了他的子孫根,他便用這種卑鄙方式來逼著自己承認!


    “我師妹隻是破了點相,臉還可以治好,但名譽就此沒了!”提起此事,鶴千玨痛心疾首,傲視一人沒有那麽大的力量,苗頭起來時,聖水宮另外兩個聖女為了排擠琴霧心,也在下麵推波助瀾。


    素和怔怔不解釋,夜遊替他解釋:“真的很抱歉,素和並沒有收到傲視的書信。我們之前被星域盜匪抓走,囚禁了好幾年,是金羽尊主將我們救出來的。”


    言下之意,金羽可以作證。


    鶴千玨擰了擰眉頭,怒氣稍減一分:“蒼嶺小殿下,傲視叫我師妹傳話給你,是個男人的話,前往藍星海找他一決生死,你自己看著辦吧!”


    鶴千玨拂袖轉身,意味著送客。


    雲竹子目送兩人離開,納悶道:“傲視與素和有私仇,為何會抓你師妹?”


    鶴千玨咬咬牙:“誰知傲視怎麽想的,他的腦子是正常人可以理解的嗎?”


    雲竹子深以為然:“那條瘋龍如今步入十五階,功力大漲,據說打殺十七階都不成問題,素和前往藍星海不過送死。”


    “素和是個多慫的個性,咱們誰不知道?他敢去殺傲視,我就敢自殺!”鶴千玨想到什麽,看向雲竹子,“雲竹子,我師妹臉上的傷不過外傷,遲早會好的,你不是一直苦苦追求她麽,節骨眼上,你何不去向她求親,如今她沒了繼承宮主的資格,定會答應的。”


    “不好吧。”雲竹子一愣。


    “哼,我師妹一直不應你,也是有緣故的。”


    “並非我雲竹子隻懂得錦上添花,先前追求你師妹,是挺喜歡她,不過……”雲竹子溫潤白皙的臉頰,飛上一抹紅霞,“從前喜歡,不過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自我遇到第五姑娘,方知何為魂牽夢縈,牽腸掛肚。”


    “第五姑娘?”


    第五姓氏在兩界不多見,想來說的是十方界第五世家。


    第五世家枝葉龐大,眾多女眷,鶴千玨不知他指的是哪一位第五姑娘。


    想破他的腦袋,也想不到“第五清寒”身上去。


    雲竹子的神思開始飄忽,少男懷春的模樣:“對,第五姑娘,我許久不曾見過她了,聽聞她近況不佳,心中甚是掛懷啊。哎,多想丟下纏身瑣事,飛到她身邊去,聽她叫我一聲小竹子……”


    鶴千玨原本以為他隻是借口托詞,卻見他連耳朵根都紅了,惡寒的抖了下,不得不信。


    *


    夜遊追著素和出了八派聯盟駐地大門。


    素和轉身指著他,目光冷冽:“渣龍,你不要攔我!你也聽到了,你也明白,琴霧心為何會被無辜牽扯進來!我那時是對琴霧心頗有好感,因為她很像我娘,但我與她並無任何發展,傲視是如何知道的!”


    當年在火球,簡小樓假扮成第五清寒與傲視、落拓和尚同路,琴霧心跟蹤夜遊去到簡小樓附近,被傲視給發現了。


    火球內兩方對立,傲視想要出手殺死琴霧心。


    簡小樓對傲視解釋素和是她朋友,琴霧心是素和心上人,不能殺。


    傲視記住了。


    “但是素和,我們當時是為了救她。”


    “不論如何,她是遭了我的連累。”


    素和臉上的殺氣越來越濃,“拋開琴霧心不提,我與傲視之間,遲早都得有個了斷!我的修為在提升,他也在提升,若是想著高過他時再去收拾他,得等到哪一年去?!傲視這個瘋子,他敢這麽逼我,大不了我與他同歸於盡!”


    夜遊知道勸不住,仍在嚐試:“你我加起來也不是他的對手,素和,咱們從長計議……”


    素和打斷他:“你自己慢慢計劃吧!因他是你表哥,你不想他死才是!畢竟當年你沒有看到他是怎麽對付我們的!”


    言罷,素和無視城中規定,足下一點,拔地而起,化為一道衝天火光,頃刻破界離去。


    夜遊追也是追不上的,原地站了會兒,拐迴去找雲竹子拿了通行玉牌,抱著彎彎飛出界外。


    素和將飛舟留了下來,夜遊驅使飛舟走官道前往十方界,抵達迷途寺,彎彎丟給海牙子之後,化龍飛向藍星海。


    他也認為,是時候和藍星海來個了斷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修真)破戒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喬家小橋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喬家小橋並收藏(修真)破戒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