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這邪修即將融合成功,沒有太多時間留給她考慮。


    簡小樓認為自己必須奪下這具肉身,借原主之手開啟儲物戒,取出她的二葫。


    掐了個訣,她施展子午合體術進入這女人的身體。她的目標直指意識海,女人的意識海已被奪舍的邪修完全打開,進入的十分通暢。


    考慮到對方或許看不到她,先釋放出氣息:“閣下……”


    在晦暗不明的意識世界裏,驚訝、慌亂的男人聲音震蕩開來,宛如音波一層層湧入她意識裏:“你你你是何人!怎麽進來的?!”


    簡小樓不答反問:“閣下為何奪舍?”


    未必奪舍都是惡人,她不知前因後果,並不想貿貿然動殺手。


    先同他聊一聊,萬一彼此可以溝通呢,等他奪得此女肉身後,讓他將二葫還有珊瑚肉身還給自己——這很不明智,通常情況下,她會被奪舍者滅口才對。


    邪修許是感應到簡小樓的修為遠遠遜於自己,不與她廢話,鋪天蓋地的威壓如一柄柄利劍,朝著她席卷而下,準備將她萬箭穿心。


    心狠手辣,這就怪不得她了。


    簡小樓從靈台抽出蓮燈,意識世界頃刻亮如白晝。


    她是一個完整魂體,對方不是,邪修的神魂已經滲透進了這具肉身中,隻餘下一抹靈氣團。這抹乳白色粘稠的靈氣團,正是靈魂,此時的狀態,好似驕陽下正融化的冰淇淋,待全部融化,就完全與肉身合二為一了。


    簡小樓一撥蓮燈,業火火焰噴薄而出,將所剩無幾的靈氣團“砰”的打散。


    業火焚魂,邪修如同被打中要害的章魚,痛苦的慘叫過罷,迅速從這女人身體收迴所有觸角。


    簡小樓隻是傷了他,並沒有摧毀他,甚至連重創都稱不上。


    誅魂才叫殺人,才算破了殺戒。


    上次在闌滄界主府殺死五個人,天罰不知為何又沒降下,她這雷劫越滾越大,迴頭搞不好要被劈死。


    她倒也不怕天罰,自己曾因弱小而被欺淩,很明白“力量”的恐怖之處。


    如今依然弱小,但終究不是誰都能踩上兩腳的人了。


    從以往的經曆中,深刻明白一個道理,越是能夠主宰旁人的生死,越是得謹慎以待。


    簡小樓將邪修的神魂拘禁在蓮燈內,這盞十八瓣蓮可以拘禁神魂、滋養神魂,還是之前素和在銀海玉樓使用過一次後告知她的。


    “這是什麽地方,你為何奪舍?”她又問了一句。


    “要殺便殺!”邪修硬氣的很。


    拉倒吧,她也不搭理他了,逐步操控這具身體。


    等打開儲物戒就退出去,這邪修若有本事繼續奪舍,隨便奪舍,全都與她無關。


    邪修察覺不對勁:“你在幹什麽?”


    簡小樓控製肉身沒有邪修複雜,她並非奪舍,隻是附體而已,邪修之前已經完成所有準備工作,她此番附體毫無障礙。


    邪修驚訝:“你竟是個無恥的鬼族!我們空玄界何時進來一個鬼族?!”


    “你這人也是挺有意思的,自己身為邪修,還去鄙視鬼族?”簡小樓完成操控,從床上坐起身,嚐試行動手腳,“不賴嘛,用的什麽邪門功法,竟將本尊意識清除的如此幹淨。”


    “卻不曾想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邪修憤怒的吼著。


    “隻能說你不走運,恰好遇到我。”簡小樓犯不著同他解釋,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自從這邪修知道她是“鬼修”之後,吼聲雖大,儼然少了幾分憎恨,“你放心,我不殺你,也不問你是什麽人。不過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奪舍的這女人是什麽人?”


    “哼,你會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


    簡小樓雲裏霧裏,從葫蘆裏爬出來,從赤霄迴到四宿,為何會在這對男女的野戰現場。


    “休想詐我!”邪修閉口不言了。


    “不說拉倒。”簡小樓也不敢說太多,嚐試開啟這具肉身的儲物戒,將她的二葫取出來。沒有成功,看來合體仍不夠緊密,需要一點時間。


    渾身赤|裸,她覺著別扭,先撿起散落的法衣穿上。


    繁複的法衣裹身以後,正準備套上靴子,帳篷外陡然一陣喧嘩:“白將軍!”


    將軍?什麽鬼?


    轟!


    尚未反應過來,帳篷被一道淩厲的光焰給劈開,炸了。


    簡小樓正坐在床沿穿鞋,突就暴露在眾人麵前。


    深更半夜,月隱星稀,她木著一張臉。


    這是一個開闊的穀地,三麵環著光禿禿的矮山,出入口四通八達。神識籠統一掃,隻見穀地、半山腰、環山棧道上,漫山遍野趴著些正在休憩的猙獰妖獸,每隻妖獸旁都有一個盤膝打坐的女修。


    可帳篷並不多,除卻她這頂,還有山頂兩側一麵一個。


    自己附身的女人,身份不低。


    “白將軍!”


    一眾盤膝而坐的女修穿著統一製式的鎧甲,起身時鎧甲摩擦,發出嘩啦啦的聲響。


    她們躬身行禮。


    簡小樓看清來人的容貌,是個麵容冷肅的女人,穿著獸皮質的衣褲,三十出頭,眉峰似劍般淩厲,眼睛不算很大,眼眶微微有些凹陷,顯得鼻梁格外高挺。


    直挺的背後背著一柄長刀,被人稱為“白將軍”,但膚色古銅,氣勢中攜著一股久經沙場的威凜。


    霸氣側漏,攻的簡小樓一臉血。


    然而這位“白將軍”一言不發,抿著薄唇,一掌轟殺帷帳裏的男人。男人原本就死了,血液凝固,愣是被她的掌力轟碎,血肉模糊的一團物質砸在簡小樓後背。


    啪啪作響。


    血腥味道彌散在空氣裏,引得妖獸發出嗚嗚低咽聲,簡小樓佯裝淡定,繼續穿另一隻鞋,卻被“白將軍”攥住衣領,提了起來,扔飛出去。


    “白將軍”得有十六階修為,而簡小樓附體的這具肉身遠遠不如她,撐死十三階,被力量牽扯住,重重摔在碎石堆上。


    原本那處碎石堆上坐著幾個人,見她砸下,拔腿全跑了。


    “白將軍”負手喝道:“綁起來!以破法棍杖責一百!”


    一眾女修士猶豫片刻,仍是有人抽出縛仙繩。


    簡小樓頭朝下趴著,摸不見北。


    二葫是不是出了什麽問題,將她傳錯地方了啊?


    她不敢隨意掙紮,被縛仙繩綁住之後,一名身材魁梧的女修走上前來,一揚手臂,手中多了根壯漢胳膊粗的棍子,嘶嘶閃著電光。


    臥槽,這棍子打一百棍,別說神魂了,屎都能打出來好嗎!


    這下簡小樓淡定不住了,手心直冒冷汗。不行,得趕緊從這具肉身裏退出,神魂狀態下,應該沒人看得到她。


    正準備念訣,一個聲音從遠處匆匆響傳來:“慢著!”


    這些鎧甲女修士又集體參拜:“烏將軍!”


    一名披頭散發的女人,從山頂疾閃著跳躍而下,相貌嬌豔,麵色潮紅,豐滿的胸脯隨著喘息起起伏伏,“白靈瓏啊白靈瓏,你說說你,剛迴來就找事兒,一天不找事是不是不舒服啊?”


    白靈瓏眉峰冷厲,目如鷹隼:“烏那那,為何營地裏會有男人!”


    烏那那笑得見牙不見眼,一邊紮發一邊道:“你這幾日不在,我們進入魔風穀前,順手在一旁的清河山掃了一個小門派,發現有些不錯的貨色,留下幾個犒賞姐妹們,其餘讓人押送迴去了,怎麽啦?”


    “莫說君上有令,收獲的男人不得私藏,美色素來誤人,你竟敢留他們在營內?!”


    “你不愛美色我愛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沒男人睡不著覺,不等走到仙音山,我就垮啦,迴頭君上問罪,這個責任你來擔?”


    “你……!”


    “小白,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做妖做人都得學會給自己找樂子,別總把神經繃的那麽緊,老得快呦!”


    烏那那一副沒心沒肺的模樣,踮起腳,雙手捏住白靈瓏的兩頰,指腹向兩邊抹,將她緊抿的嘴角向上提,“來,給爺笑一個,那麽嚴肅做什麽,像是誰都欠你錢似得。”


    “終日沒個正經!”


    “來來來,先笑一個嘛。”


    白靈瓏一掌作刀劈在她手腕上,語氣雖厲,怒意漸熄,看得出兩女關係極好。


    簡小樓聽著她們你一言我一語,越聽越瘮的慌,不得不詢問被蓮燈囚禁的邪修:“哥們,這些究竟是什麽人啊?”


    邪修不搭理她。


    簡小樓放軟語氣:“我同你講,我就是個路過的貪財鬼,圖這女人的儲物戒而已。你看,我也沒殺你,等我拿到儲物戒之後,肉身還給你繼續奪舍。”


    邪修開始吼:“那你為何不早說?我奪了舍將儲物戒給你不就行了!”


    簡小樓冷笑:“你說的好聽,我若不搶主動權,你奪舍成功之後不會殺我滅口?我才與你說了一句話,你就兇神惡煞想要幹掉我了!”


    “我還以為你是太陰王朝的惡霸盜匪……事實上你確實是個盜匪,鬼修人人得而誅之,幹掉你也是應該,可惜我技不如人,未能替天行道……”


    “不是你技不如人,我說了,是你比較倒黴……”


    簡小樓和他聊得越多,越覺得他口氣中有股子道德優越感。


    不像邪修,更像出身名門正派的衛道者。


    邪修無言以對:“總歸人算不如天算,你現在將我放出去,我神魂為你所傷,一時半會兒也沒辦法完成奪舍了,你若從她肉身抽離,肉身一旦腐化,我也慘了。”


    簡小樓打斷他:“你小命在我手裏捏著,少和我扯那些亂七八糟的,你先告訴我,這是什麽地方?你剛說什麽,空玄界?”


    邪修認命的解釋:“我們空玄界是一個法寶世界,如個沙漏,中間細兩頭開闊,一邊為陰,一邊為陽。法寶不知存在多少年了,原先是會緩慢旋轉的,如太極一般,在旋轉的過程中,陰陽靈氣相合。”


    “然後?”


    “後來不知何故,法寶出現損毀,不再繼續轉動。恰好太陰在上,太陽在下,陰陽顛倒,導致整個界域內陰盛陽衰。太陰島陰性質靈氣極強,適宜女人修煉,女修者不斷往太陰島聚集,男修者則往太陽島聚集,以便吸收那點兒薄弱的陽氣。”


    “再然後?”


    “為了搶奪資源,女修之間彼此爭鬥不斷,之後有個姓殷的女劍修橫空出世,統一了整個太陰大陸,建立太陰王朝,終將亂局平定。初代女王早已隕落多年,如今在位的是第九代,並沒什麽本事,座下有四股勢力,兩個人族,一個妖族,一個魔族,把持操縱著太陰王朝。”


    朦朧月色下,被裹成粽子的簡小樓赤著一隻腳趴在地上,抬抬眼,看向白靈瓏和烏那那:“這兩個是魔和妖?”


    邪修:“烏那那是魔族人,真身是隻黑魔蜂,白靈瓏為妖族,真身是陸龍。”


    簡小樓:“陸龍?”


    除了水龍、火龍、雷龍,還有陸龍?


    沒聽夜遊提過。


    “別問我,我也沒見過,隻是聽師兄們說,她的妖身非常可怕,手段也很暴戾,好在她不近男色,不幸中之大幸。”


    “那我現在占據的……你奪舍的這具肉身是什麽人?“


    “太陰四大勢力中,兩個人族分別是戚家和寇家,戚家富可敵國,負責商會買賣,而寇家則處理政務,我奪舍的這具肉身叫做戚茵,戚家五小姐,任烏那那的副將。”


    簡小樓仍是一頭霧水:“她們現在是要去哪裏?”


    邪修的聲音冷了下來:“進攻太陽島三宗六門之一的仙音門。”


    簡小樓聽他解釋半天才聽明白,明白之後囧的不行。


    這個世界陰盛陽衰女強男弱,除了幾個頂尖的男修之外,女人的修為普遍高於男人,太陽島並沒有國家,他們和普通修真界一樣,擁有無數道門、世家,書院和佛寺。


    因為太陽不如太陰,太陰經常率眾來搶資源,而太陽最突出的資源就是優質男人。


    其實兩個大陸都不缺人,畢竟疆域遼闊,凡人的數量非常可觀,陰陽之氣對凡人沒有太大影響。但出生在太陰的男子,多數天資不足,陽氣羸弱,難以修煉,活不過百年。


    自產無法滿足需求,她們就去太陽島搶男修,最愛道修,其次儒修,有時也會搶和尚。


    大軍壓境,不逼他們割地賠款,賠點兒門下男弟子就好了。


    從修煉層麵來看,太陽島上的男修真是太陰女修不可缺少的修煉資源,比星晶更為重要,因為陰性靈氣過重,她們需要陰陽調和。


    但太陰女修的眼光還是十分長遠的,懂得什麽叫做可持續發展。


    每搶一波過後,會留給他們休養生息、重新培養弟子的時間。她們甚至還會在太陰尋找薄有資質的男子,送去太陽培養,日後迴來“報效”國家。


    百年前才小搶一波,按習慣會停戰三到五百年。


    然而仙音門二十多年前收了一個男弟子,不僅聰慧絕頂,容貌更是傾國傾城。太陰女王不知怎麽得了他的畫像,自此食不知味、夜不能寐,非得逼著仙音門將這男弟子交出來。


    仙音門得了這樣一個可堪重任的道子人選,自然不肯。


    因此惹怒了女王。


    太陰島的女悍匪們一路攻入太陽島內部,揚言要踏平仙音門,將那男弟子搶走。


    簡小樓趴在地上囧囧囧,囧的不能再囧。


    了解處境和局勢之後,她仍是不明白自己的二葫為何會出現在空玄界,出現在戚茵手中。


    姓戚?


    富可敵國的戚家?


    簡小樓問:“你可聽過戚棄這個名字?”


    邪修納悶著道:“怎麽,你不知白靈瓏和烏那那,卻知戚家大小姐?”


    果然!


    還是有條線連上了!


    怪不得飛星門能成為西北星域最強的星域盜匪組織,原來飛星門並非散修聯盟體,背後有著太陰王朝做靠山。


    完蛋,夜遊是被戚棄給搶了,還是綁了?


    連二葫都被奪走了,看來已經失去了反抗能力。


    簡小樓掃一眼周遭如狼似虎的女人們,憂心忡忡,越腦補越可怕,她得去找戚棄。


    此時,身上的縛仙繩一鬆,烏那那將她從地上扶起來,笑眯眯地道:“沒事了,都是我的錯。”


    說話時,烏那那渾身打了個冷顫。


    簡小樓手指一抖,感覺到烏那那的神識在她身上繞了一圈。


    她神魂內有業火,克製魔族,被烏那那十六階的修為探知到了。幸好戚茵與她們的關係並不親近,說是副將,其實是女王派來監視、製衡她們的。


    即使是在女人為王的地域,妖魔的地位也遠不如人族。


    烏那那才會對她這般客氣。


    ——群體生命存在的地方,必定存在規則,這是規則。


    她的這套子午合體術玄妙非凡,可終究比不過黎昀的換魂術,烏那那理應沒有窺破,但她肯定起了疑心,留給她的時間恐怕不多了。


    ……


    簡小樓迴去新的帳篷裏。


    她默不作聲,盤膝坐在床上,抓緊融合,卻怎麽也打不開儲物戒。


    睜開眼睛,帳篷外明顯多出幾道身影,應是在監視她。烏那那怕自己判斷有誤,不敢輕易動她,這一夜過去也不知會想出什麽法子。


    她思量著詢問邪修:“哥們,你奪舍不怕被發現麽,白靈瓏和烏那那都不是尋常角色,尤其烏那那,別看一臉傻白甜,心思重的很,她已經發現我有古怪了。”


    那邪修嘲諷道:“你怕什麽?你是鬼族,來無影去無蹤的,抽身離開不就行了,誰看得見你。”


    “我抽身跑了,儲物戒怎麽辦?”


    “帶走,強製打開,無非是損壞一些寶物而已,戚家富得流油,戚茵的寶物多得是,人太貪心死的早……哦不,你已是一隻鬼了,還那麽貪心。”


    此人已是砧板上的肉,簡小樓斂睫慢語:“我不是什麽鬼修,我的肉身被鎖在戚茵儲物戒裏了,我得取出來,不敢破壞儲物戒。”


    “何為鬼話連篇,我算是明白了。”


    “我曾肉身損壞,一位長輩造了個肉身法寶給我,可以收進儲物戒內,我數月前受傷躲在法寶裏休養,醒來就發現在這裏了……”


    簡小樓摩挲著儲物戒,半真半假地道,“囚禁你的蓮燈,你是否感覺正在滋養你的神魂呢?那是我的本命法寶,引入了佛宗業火……”


    穩住聲調,鄭重道,“在下樓簡,乃佛門苦行者。”


    “佛修?”


    邪修陷入了沉默,他先前就覺得奇怪,被困在這燈芯裏,竟有種舒暢感。


    他暗暗揣測,此女能輕鬆進入十四階修士的意識海,打斷他附身,再從這燈芯的力量窺測,她至少得有十七階以上的修為。


    “大師沒有法號?”


    “俗家弟子,並無法號。”


    “敢問大師您師從何處?”


    “十方界迷途寺見苦佛尊。”


    邪修沒聽說過。


    簡小樓道:“我怕損壞我的肉身法寶,不敢強製開啟戚茵的儲物戒,我也不能逃,這儲物戒必須打開。但我瞧著烏那那可能要對我采取行動,你有沒有什麽辦法,如果沒有,我若是死了,蓮燈一同損毀,你的神魂將會一同湮滅。”


    邪修又沉默。


    簡小樓不催他,以他們這個閱曆,誰也不會輕易相信誰。


    邪修終於道:“樓前輩不是鬼修,晚輩也不是什麽邪修。晚輩乃仙音門弟子任明朗,如今堪堪十五階修為……”


    簡小樓抽了口冷氣,十五階……


    虧她還覺得自己有力量掌控他的生死,要慎重對待。


    不過喊她前輩,顯然是誤會了。


    誤會了好,最好不過。


    任明朗表明身份以後,連聲音都變得特別持重,“如今我仙音門有難,天下道盟同氣連枝,各門各宗都抽調了天驕弟子前去仙音門助陣……”


    “天下道盟?”


    “太陽島道修門派聯盟。”


    “哦。”


    “這其中包括火雲宗道子盛冽,萬象宗道子……”


    “能不能直接跳到重點?”見他準備長篇大論,簡小樓眼皮兒跳了跳,“親,火燒眉毛了都,我哪有功夫理會這些雜七雜八的東西啊?”


    “是的前輩。”


    任明朗灰溜溜地,琢磨著,思索著,“重點,重點,那個重點,都是重點啊樓前輩……”


    簡小樓既崩潰又無語:“你就直接說你來幹什麽,幹完準備如何脫身!”


    “哦!”


    任明朗被點撥的一瞬明朗,“簡而言之,晚輩懂得一門附身邪術。晚輩真正的肉身,如今正在仙音門內閉關,為避免這些太陰匪徒一路搶掠,連累無辜者遭殃,師父命我們提前動手,阻攔不住她們腳步,至少也先挫挫她們的銳氣,給她們造成一點傷亡。”


    任明朗口中的“我們”指的是仙音門弟子,天下道盟前去助陣的各門天驕並不知情。


    因為這個“動手”,有點兒不光彩的成分在內。


    空玄界是個內部法寶世界,引力極重,無法高空飛行,長途跋涉基本以妖獸代步,每隔一段時間就得停下來休息。


    休息時,烏那那在整個營地外圍百丈內,撒了無數隻魔蜂巡邏。


    魔蜂鋪天蓋地,等同她的眼睛,任何風吹草動她都了若指掌,比設下保護結界管用得多。


    和戚棄一樣,烏那那和白靈瓏都是久經沙場的悍將,想偷襲她們難如登天。


    仙音門門主賜予一套法寶,這一行敢死隊性質的弟子們,已在這魔風穀周圍埋下了符寶陣牌,任明朗以附身之術,附身在她們抓來的男修身上,幹掉戚茵,借用戚茵的肉身,準備在營地內啟動法陣。


    “太陰這些女人做的過分,你師父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既被稱唿為前輩,簡小樓底氣挺足,直接撂話,“攔截可以,偷襲也可以,竟讓自己的徒弟出賣身體,奪舍床伴,以達成目的,這種手段也是夠卑鄙無恥的。”


    任明朗慌著解釋:“晚輩隻是附身……”


    “少來蒙我,一樣的性質。”簡小樓經常換殼子,還能不清楚這其中道理,“男歡女愛,靈肉結合,可不隻是肉身。”


    “非常時期用非常手段,樓前輩,為匡扶正道,護我宗門,任何犧牲都是值得的。即使晚輩因此深陷泥潭,墮入地獄,晚輩無怨無悔,隻願大義的驕陽終將普照天下……”


    聽著任明朗一副願為“吾道”獻身赴死的語氣,簡小樓可以想象他此刻堅毅的神情。


    “你這想法哪裏來的?”


    “道統傳承,長者言傳身教。”


    “我不知天下人怎麽評斷你,在我看來,你就是一個傻子。”


    “前、前輩……”


    簡小樓垂著眼睛沉默,明明滅滅的燭火映在她嬌嫩的側臉上。


    她與任明朗不熟,犯不著說他什麽。


    何況以她的年紀、修為,有什麽資格去教訓一個活了幾千歲、十五階的天人大境界修士?


    她懂得什麽是“正道”麽?


    不懂。


    但她就是知道,任明朗所堅信“正道”,絕對不是什麽正道。


    類似第五清寒,不,他遠遠不如第五清寒。


    第五清寒被三鈞劍聖教導歪了,以“小惡”換取“大善”,但他的心境至少一直都在動搖。這個任明朗以“邪門”匡扶“正道”,卻對此“道”深信不疑。


    簡小樓忽然覺得,這強者為尊、勝者為王的世道,其實並不乏正直、正派之人。


    是傳承的問題。


    就像她師父禪靈子,當年在爭奪小葫的藏寶地內,所有人都認為應拿小黑來血祭,所有人都認為兩相權衡取其輕,可師父自始至終都站在自己這一邊,半句也不曾斥責她不顧全大局。


    師父宣講他的佛法,從不逼著她必須聽。


    師父不擺架子,對她無限度的寬容溺愛,並不是他不靠譜,沒有為人師的覺悟與原則。


    簡小樓一直覺得師父除了功法,似乎並沒有過多教導自己。直至現在,她的心境、態度隨著經曆不斷在起伏改變,她對自身、對世界、對道理、對佛法仍舊是迷茫的。


    這就是師父的原則。


    道法自然,佛法普度。


    似是而非,似為無相。


    一切自有因果。


    修者對天地萬物、諸道眾生的看法,由此而成的心境,終究是要依靠自己在跌跌撞撞中領悟。


    問道之路,是走自己的路,而不是走別人讓你走的路。


    所以師父隻教她走路的方法,從不強行指路給她走,永遠隻如一尊光芒萬丈的佛像立在她背後,作為一個堅實有力的後盾存在著。


    不知怎地又想起了夜遊。


    她總看著夜遊整日裏遊手好閑,不求上進。


    總覺得夜遊自命清高,與這個充滿規則的世界格格不入。


    她想將他導入正途,可這個“正途”,也隻是她所認為的“正途”。


    她其實錯了吧?


    荒野強勁的夜風鑽進帳篷,撩動紗幔,倒灌入脖頸。


    背部泛起層層栗粒,她打了個冷戰。


    “前輩,您想打開戚茵的儲物戒恐怕得幾日時間,烏那那盯上您了,想逃不容易,如今的形勢,您……”


    “你想我替你開啟法陣,讓你們的弟子攻進來,以便我趁亂逃走?”


    “是。”


    肯暴露身份,揭出這不光彩的手段,簡小樓就料到了他的打算。


    犧牲已經做出了,功虧一簣任明朗心中也是不甘。


    簡小樓拒絕:“我不會做的。”


    任明朗激動起來:“前輩!您乃正道佛修,佛尊大能!便眼睜睜看著這些女賊匪如蝗蟲過境,一路掠奪下去,最終攻入我仙音門?!”


    “哦,這好辦,我閉上眼睛不看就是了。”


    “您……”


    這這這,什麽人啊這!


    還有臉說他師父卑鄙無恥!


    任明朗憋在心頭的怒氣又噴了出來:“若不是您突然打斷我的奪舍,還傷了我的神魂,此事早成了!您之因,此果該由您來受!眼見長夜過半,魔風穀是她們攻入我仙音門前最後一次休憩,良機隻此一次啊前輩!”


    憑他怎麽慷概激昂,簡小樓一概不理。


    她對這個世界的初步認知來源於任明朗,是真是假還有待商榷。


    陣法一旦啟動,誰知道會發生什麽難以預料的情況。


    烏那那和白靈瓏死不了,漫山遍野的女修士足有兩三萬人,萬一血流成河,全是她的殺孽。


    任明朗“前輩前輩前輩”個沒完沒了,在他的言語轟炸聲中,簡小樓摒除雜念操控肉身。


    她要盡快打開儲物戒,實在不行就賭一把,強製打開,她的二葫和珊瑚肉身應該沒有那麽脆弱。


    ***


    太陰王城。


    戚家。


    “恭喜大小姐突破十五階!”


    “恭喜大小姐……”


    “恭喜大小姐……”


    女裝示人的戚棄一路從靜室走去寢房,一眾護衛、仆從盡皆立在垂首立在側邊,向她行禮問安。


    戚棄不發一言,直奔寢房。


    寢房門外沒有守衛,但禁製重重,單是肉眼都能瞧見,一層層五顏六色的光罩將黑瓦青牆的屋舍裹的像個鳥籠。


    名副其實的鳥籠。


    戚棄結了個手印,一抹青翠光芒從手印逸出。


    光罩波動,消失。


    推門入內,這是她的住處,陳設簡單,色調灰暗單一,隻有床鋪桌椅打坐台,毫無半點女兒家閨房的模樣。


    戚棄走去圓桌前坐下,正麵對著打坐台。


    台子上如今盤膝坐著一個人,進入了入定狀態。


    紅發紅衣,火一樣熾熱,對這滿室暗色調強烈的視覺衝擊。


    靜時,他那兩撇刀裁般的劍眉顯得平和許多,沒那麽張揚桀驁。可他即使在最放鬆的冥想過程裏,脊背也繃的過直,像一株挺拔的、欲要參天而出的鬆樹。


    是,像鬆樹。


    窮其惡劣殘酷的環境裏,仍然聳立生長。


    永遠不會倒下,從來不肯服輸。


    戚棄靜靜看著他,目光無波無瀾,不見悲喜,像是在看著一尊石像,一個木偶。


    幾個月過去,她仍是不敢相信。


    這個與她成親七百年,消失三千三百年的夫君,埋名,不,素和,他迴來了。


    真諷刺,四千年了,她才知道他的真名,他的來曆。


    四千年前,戚棄剛剛進入十四階,按照戚家的族規,她有資格單獨主持飛星門的事務了,在此之前,她一直都在打理商會生意。


    西北第一盜匪組織飛星門,隻是戚家門下的一個產業,重要經濟來源之一。


    戚家乃太陰王朝中流砥柱,手握整個王朝的財政大權,然而法寶世界終究是相當於一個三級界,還被太陽島分走了一半。


    因此戚家在外擁有許多產業。


    戚棄第一次單獨出任務,接下的是第五清寒的人頭。


    當時第五清寒隻有十二階,獨自去參加混元星島的易寶大會。


    初出茅廬,過於輕敵,帶著幾十個十二、三階的手下就敢去圍堵第五清寒,被他殺成落水狗,還被抽了一抹神魂,製成神魂鎖。


    第五清寒讓她在混元星島域外等著,說助他一臂之力便將神魂鎖還給她。


    戚棄等了將近兩年不見動靜,神魂鎖自己飛了迴來。


    戚棄莫名其妙率眾返航的路上,遇到了戴著麵具、背著一副棺材的素和,至今記得他說:“我入你飛星門,不求不違道義,隻求不違良心,若應允我,我便為你賣命……”


    “突破了?”


    戚棄陷入迴憶時,素和睜開眼睛。


    戚棄揚了揚眉:“若不是四處尋你,早該突破了。”


    素和錯開話題:“你將夜遊關哪兒去了?”


    戚棄隻管說自己的:“你先與我解釋一下,你走之後,我四處尋你,也曾前往南宿打聽,十四階以上的鳳族根本沒有你……就算我漏了眼,身為蒼嶺五殿下,你如今才四千歲吧?”


    “你先告訴我,你將夜遊關哪裏去了。”


    “夜遊夜遊夜遊,你腦子裏除了夜遊,能不能有點別的東西!”


    “夜遊的儲物戒,你給藏去了哪裏?不讓我見夜遊,你好歹把他儲物戒給我吧。”


    素和近來一直擔驚受怕,比起來夜遊的處境,他更怕二葫握在戚棄手中,萬一哪天簡小樓突然冒出來,後果不堪設想。


    “啪!”


    簡直是忍無可忍!


    戚棄重重一拍桌子,起身,眼底積蓄著怒意,“你夠了!帶你們離開時我說過,隻要你乖乖聽話,我不會虧待夜遊,但前腳邁進太陰島,你們就謀劃著逃跑,是你毀約在先!”


    素和冷笑道:“我隻承諾過,你將彎彎送去南宿,我們跟你走,路上不逃而已,可沒說待在這一輩子也不跑了!”


    “你!”戚棄眯了眯眼眸,怒火即將噴薄,森寒道,“但凡惹怒我的人,通常不會有什麽好下場,這一點你最清楚不過!”


    “怎麽,還想拿當年對付我的那一套,再對付我一次?”素和揚起眉峰,作出不屑一顧的表情。


    “我知道對付不了你,我也舍不得對付你。”戚棄重新坐下,趾高氣揚地道,“但我可以拿來對付夜遊……”


    素和睜圓了眼睛,單手一撐從打坐台上跳了下來:“你究竟把夜遊怎麽了!”


    戚棄抬著下巴:“賣了!”


    “賣了?賣哪裏去了?!”


    “賣哪裏你很清楚!”


    素和原本還算鎮定的神色漸漸裂開,咬著牙道:“你敢!”


    戚棄好笑極了:“賣都已經賣了,你問我敢不敢?”


    素和一手遙遙指著她,指尖點了又點,一字一字像是從牙齒縫裏蹦出來的:“戚棄,我曾經恨透了你,然而七百年生死情義,我將這恨給抹了,現如今,你是非得做我不死不休的敵人,是不是!”


    “做不成眷侶,做敵人也挺好。”戚棄拂袖起身,淡淡地道,“有句老話說得好,無仇不成父子,無怨不成夫妻……”


    “好個無怨不成夫妻!”


    眉峰冷峭,紅眸滴血,素和攥緊了拳頭。


    濃烈的殺氣坦蕩凝結,如有實質,合攏的窗子“哐當”作響。


    戚棄仍是淡淡地:“想殺我,拿走他的儲物戒,再去救他?先不提你打不過我,打得過你也拿不到儲物戒。怕你算計我,怕我心軟著了你的道,我早將夜遊的儲物戒交給旁人來保管了……”


    她話音將落,門禁顫動。


    門外有仆人驚慌失措地道:“大小姐!出事了大小姐!”


    戚棄蹙眉:“何事慌裏慌張?”


    “天涯閣傳來消息,五小姐的引魂燈熄滅了!”


    “什麽?!”


    戚棄震驚失色,匆匆而出。


    轉身時帶出的罡風,將桌麵上的杯盞茶具蕩成了一堆齏粉。


    ****


    太陽島,魔風穀。


    彎月西沉,熹微的晨光漸露。


    法寶世界陰盛陽衰,黑夜長於白日,破曉這短短一段時間,顯得極度漫長。光禿無植被的山嶺將微光遮擋,不知哪來的水汽,山間升騰起濃濃的霧,阻礙了視野。


    “轟……!”


    平地一聲炸雷,努力操控肉身中的簡小樓驚的睜眼。


    “嘩啦啦……!”


    暴雨如瀑傾盆而下。


    這風暴來的詭異,不像自然形成,好似被什麽氣機牽動產生。


    果然隻待兩三息,帳篷外那些坐騎妖獸嗅到危險的氣息,繚亂的嘶吼起來,帳篷外人頭攢動,金屬盔甲摩擦的聲音此起波伏。


    不斷有人發出驚唿聲。


    “任明朗,是不是你們仙音門弟子攻進來了?”簡小樓沉下眉峰。


    “不知道啊。”任明朗的語氣透著迷茫。


    簡小樓收迴意識力快步走出帳篷。


    帳簾撩起的那一刹,隻見山頂山腰山穀,道道水桶粗的金色光柱像被點燃的炮仗,接連衝天而起!


    耀耀光華璀璨,驅散濃霧,山穀內亮如白晝!


    共八十一根,瞧那些光柱騰起的方位,鏈接起來,儼然是個詭異的大符陣星圖框架。


    正中那根金色光柱隻升百丈,其餘光柱與它一般齊,紛紛止住漲勢。


    轟!又是一聲炸雷。


    原本即將破曉的天空再次陷入黑暗,濃重的積雨雲在天空翻滾,擠壓出無數漩渦氣流,銀色閃電鏈如巨龍穿行於雲中。


    蒼茫天幕被撕裂的像是要成為碎片。


    簡小樓滿目惶惶,雖不知陣法之名,觀其威勢已能確定,此陣可引動九天雷火!


    “是你們的大陣吧!”


    “是……是啊!”


    “你們還有後招?”


    “沒啊,這怎麽可能,還有同門混進來了?不可能啊,誰能逃得過烏那那的蜂眼?”


    任明朗的聲音比她還要驚訝。


    簡小樓沒功夫判斷他的話是真是假。


    她攤上大麻煩了,烏那那原本就起了疑心,這下首先得懷疑是她幹的。


    陣起的太快,根本不給她反應的機會。


    刷!


    粗壯的閃電撕破黑暗沉悶的天際,雲層裏仿佛藏著巨人,銀色閃電像是巨人伸出的手臂,一拳打在山峰上,刹那間石屑飛崩,山巒搖晃,大地震蕩!


    地麵出現無數條裂縫,蛛網般向周圍蔓延開來!


    簡小樓耳朵裏滿是轟鳴之聲,雙眼也被電光閃的晃白。


    “畜生!跑什麽?!”


    “畜生迴來!”


    “啊……!”


    遍地尖叫和哀嚎。


    “天慟雷火陣!”


    白靈瓏立於山頂,麵容沉靜,眼眸中凝聚出一股駭人的兇光。她們的隊伍裏,最差也是十二階,天慟雷火陣引下的天雷劈不死她們。


    然而坐騎戰獸全都遭了刺激,不亞於發動一場獸潮。


    這才是對手的本意。


    亂局中,對手肯定還有後招。


    “天下道盟,哼,一群自詡正道的男人,正麵對敵的本事沒有,整日裏耍些心機把戲,可笑!”


    白靈瓏自始沒有沒變過臉色,雙手運氣下沉,臉上攀爬出絲絲黑褐色妖紋。


    “嗷……!”


    陡然一聲長嘯,類似於獸吼,一股巍峨如山、浩瀚如海的威勢從她口中傳遞出來,震蕩在山穀間,竟壓住了暴雷的聲響。


    那些坐騎戰獸顫抖,驚懼,逐漸平息。


    白靈瓏穩定戰獸時,烏那那正在摧毀金色符陣光柱,浮於半空,抽空拂袖一指人群中的簡小樓:“抓住戚茵!”


    簡小樓正準備趁亂逃走,被原本就監視她的兩個女修士攔住:“戚副將要去哪裏?!”


    簡小樓管不得那麽多了,以氣凝劍先發製人!


    這兩個女修士隻聽命抓住她,沒有殺她的意思,畢竟是戚家小姐,並不敢輕易打殺。


    而且戚茵不是個用劍的,兩人一人持銀槍,一人持刀,也不防備著簡小樓突然出劍。


    她的劍快若閃電,在兩人之中一卷一揚、一挑一刺!


    似有一黑一白、一剛一柔兩道劍氣,虛虛實實,真假難分!


    最後嗖地融為一道,凝聚成一團金色佛光。


    電光、雷火、獸吼夾雜著來,兩女修本就心神不寧,幾乎是眨眼間的功夫,那團金色佛光砰然炸開,激蕩出澎湃巨力,摧山河,倒乾坤,碎掉兩人的防護靈氣,將兩人擊飛出去!


    禪意劍第四式,成了!


    隻聽兩聲尖銳的慘叫,簡小樓清楚她們不會死,看也不看一眼,施展神行術拔腿就跑。


    ……


    簡小樓躲著閃電悶頭跑,意識海任明朗道:“樓前輩,順著琴音跑!”


    琴音?


    哪裏來的琴音?


    滿耳的炸雷、獸吼,簡小樓好像睡在音箱裏,心髒都忘了本該跳動的節奏,跟著外界“砰砰砰”、“嘭嘭嘭”。


    簡小樓差點哼哼哈嘿的唱出來。


    “樓前輩聽不見嗎?”


    “聽不見。”


    “以前輩的修為,怎麽會聽不見,您聽聽,這時而婉轉悠揚,時而慷慨激昂的……”


    “你特麽能別那麽多廢話嗎!你聽得見你倒是指個路!”


    “東麵東麵!”


    簡小樓辨別了下方向,轉而向東。


    果然,有琴音在耳畔,越來越清晰。


    “三師兄,是你嗎!”


    等簡小樓跑出光禿禿的魔風穀,進入一片茂密叢林中時,琴音戛然而止。


    最先迎上來的是個女人,杏眼濃眉圓臉盤子,懷中抱著琵琶,與她保持著三丈距離,目色猶疑不定,卻又透著關切。


    “三師兄?”


    “三師弟?”


    刷刷刷!接連三道身影現出實體,將她團團圍住。


    和那圓臉女人的反應一樣,戒備、猶豫。


    這三個男人一人持著蕭,一人拿著塤,一人背著張瑤琴。三人沒穿仙音門校服,裝扮各有千秋,但統一都是些頗顯女相的美男子。


    簡小樓覺得他們直接可以出道了。


    任明朗一一介紹:“這位女修是我們師父的女兒,名叫文語桐。拿蕭的是我五師弟何闌,拿塤的是我六師弟言柳,背琴那個是我大師兄花靜水。”


    然而任明朗說話,這些仙音門弟子是聽不見的。


    簡小樓正想解釋,聽見“哢”的一聲。


    她一愣,戚茵的儲物戒打開了。


    簡小樓放出神識窺探進去,找到了夜遊的儲物戒。


    奇怪的是,儲物戒沒有被強行打開過,夜遊的氣息仍在。


    作為夫妻簡小樓能夠打開夜遊的儲物戒,裏麵裝著她的儲物戒,二葫、仙珊瑚肉身都還在。


    “三師弟?”


    花靜水看她神色不對,背上的七弦琴已有靈氣環繞。


    簡小樓索性從靈台抽出蓮燈,嚇了四人一跳,紛紛揚起樂寶:“不是三師弟!”


    “冷靜!”蓮燈內傳出任明朗的聲音。


    “三師兄,你怎麽在燈裏啊!”四人驚喜詫異。


    “任明朗。”簡小樓先截住話頭,“我能打開儲物戒了,去一旁換迴我的肉身,你與他們解釋。”


    言罷將蓮燈定在虛空中,轉身向右邊走去。


    任明朗歎道:“大能就是大能,如此法寶扔在這裏也不怕被人偷走。”


    文語桐圍著蓮燈轉了一圈:“三師兄,你附身怎麽附近蓮燈裏去了?”


    任明朗道:“我附身時被這位佛修大能打斷了……”


    ……


    簡小樓取出夜遊的儲物戒,再將戚茵儲物戒的寶物、星晶一股腦全倒進夜遊儲物戒裏。


    退出戚茵的身體,迴到自己的珊瑚肉身。


    戚茵的肉身被她丟棄在荊棘叢裏。


    戴上斂息紗,披上黑鬥篷,準備迴去任明朗幾人身邊時,發現有道神識在窺探她。


    她迴到肉身立刻就遮掩了氣息,應該看不出她的修為。


    定下心思,出去。


    “晚輩見過樓前輩。”以花靜水為代表,師兄妹四人向她行禮。文語桐有些心不甘情不願,修為高怎麽了,打斷了三師兄奪舍,還將三師兄打傷,憑什麽對她客氣。


    她不懂,簡小樓懂。


    任明朗的小命還捏在她手裏,自己動動念頭都能讓他死。


    花靜水拱手道:“樓前輩,我師弟的神魂……”


    簡小樓問:“來時是怎麽來的?”


    花靜水道:“附在我的琴上。”


    簡小樓探一眼他的琴,蹙眉:“恐怕不行了,他神魂受了傷,恐怕無法再附身。”


    花靜水低垂著眉眼:“所以晚輩請求樓前輩可以前往我仙音門一趟。”


    簡小樓並不想去,仙音門現在危機重重,天下道盟的天驕聚集一堂,指不定要拉她一起抗敵,廢上許多口舌。


    她得去太陰,找戚棄,問詢夜遊和女兒的下落。


    可是這任明朗該怎麽辦?


    簡小樓想起另外一件事:“你們先迴答我一個問題,魔風穀的引雷陣你們是如何開啟的?”


    “哦,是我們小師弟。得知我們要做的事情,不放心,偷跑出門派前來助我。”提及此,任明朗感慨,“我們小師弟真是個曠世奇才,竟可隔空啟動法陣……”


    是那個單憑一副畫像,都把太陰女王迷住、引發此次爭鬥的美男子?


    簡小樓下意識的左右看了看。


    花靜水側了側臉:“小師弟,你躲在一邊做什麽,過來見過樓前輩。”


    簡小樓睇了花靜水一眼。


    心道這位仙音門大師兄真是會察言觀色,瞧出自己不太想去仙音門,立刻將自家小師弟拋出來施展美人計。


    “仙音門弟子玉無涯,拜見樓前輩。”


    簡小樓背後傳來一個清冷無波的聲音。


    這聲音……


    這聲音不是……


    簡小樓驚怔著轉過頭,與這個溫潤如玉、氣韻若仙的青衣男子打了個照麵。


    正對上他的眼睛,幽幽如一泓秋水,看似含情,眼底卻透著淡漠涼薄,即使扔個石頭進去,也砸不出一絲漣漪。


    簡小樓半響才喘上來氣兒:“你……你……”


    你竟然在這!


    玉無涯波瀾不驚地道:“前輩認識我?”


    簡小樓嗬嗬嗬。


    花靜水與他師弟們交換幾個小眼神。


    呦嗬嗬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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