鮫女是準備下樓去的,與簡小樓擦肩而過。


    拾級而下不過三個台階,她的步伐滯了下來,最終停在第十二個台階上。


    鮫女迴了頭,簡小樓恰好轉身關門,與她的目光撞個正著。


    兩人一怔,鮫女擰著眉頭道:“姑娘,我們是否曾在哪裏見過?”


    心頭一個咯噔,簡小樓沒有立刻迴答,裝模作樣地盯著她打量:“應是沒有吧。”笑了起來,“姑娘天姿國色,若是見過我怎麽會忘記呢。”


    鮫女聽罷也微微笑道:“抱歉,我認錯人了。”


    於是一個繼續下樓,一個闔上房門。


    門禁設下之後,簡小樓的笑容漸漸僵在臉上。她在龍宮見到的鮫女,五官像是被膠水黏上去的,清清冷冷,幾乎沒有一絲多餘的情緒。


    再觀這女子的表情也未免太豐富了,眼瞳裏天真爛漫,充滿了少女感。


    認錯人了?


    那為何“鮫女”也覺著她熟悉?


    不對,那日唯有金龍察覺出她的存在,鮫女並沒有。


    瞳孔微微緊縮,簡小樓知道“她”是誰了。


    ……


    鮫女出了迎仙居,向著東城門走去,意識內有個女子聲音道:“搭訕好玩麽?”


    黎昀與她傳音:“哪裏有搭訕,我說真的。”


    鮫女冷冷道:“她隻有七階修為,頂天不過五百歲,你上次借我的身體出海,是在一千三百年前。”


    “所以我也覺著奇怪……”


    黎昀出了東城門之後,沿著山道一路向上,爾後躲在一片茂密的叢林中,周身泛起一層瀲灩水霧,“在此地等著吧,第五清清的山泉水應該快要取好了。”


    “不考慮換個人選奪舍?”


    “我並非奪舍,隻是借用一下他的肉身,此事了了,還會還給他的。”


    “第五清寒手中那柄問情劍不易對付。”


    “佛法難聞,人身更是難得。除你之外,能承受住我魂體的肉身不容易找,極易崩潰。”


    “先湊合著混進火球,裏麵多的是肉身,崩潰了可以再找。”


    黎昀搖頭:“該殺時絕不手軟,但也莫要輕言任何人的生死。”


    意識裏,鮫女的聲音愈發冷漠:“抱歉,我隻是個不懂人情冷暖、愚昧無知的書靈。”


    “你為我好,我是知道的。”


    黎昀聽出她生氣了,哄笑道,“再說了,何必妄自菲薄,你乃是海牙子大人傾注心血培養出的書靈,我足不出海,卻知天下事,盡是你的功勞。”


    “你不用抬舉我,我不過《星域全書》伴生書靈,同夜遊手中的《小星域全書》一樣,區區殘缺品,隻知道那老頭子願意讓我知道的事情。”


    “而我已是極為感謝海牙子大人了,暗無天日的囚禁歲月,感謝他將你贈給了我……”


    “他害你一世,做些補償便收買了你?”


    “那場大災變與海牙子大人毫不相關,是諸海求到他宮中去,他才給出解決之策,並且一再言明利害……最終做出決定的,仍是諸海……隻可憐了那些與我背負同樣命運的龍族,最終隻我一個存活下來,苟延殘喘著……”


    言及此,黎昀話音一頓,“不,或許還有一個也說不定。”


    鮫女:“你指的是……夜遊?”


    黎昀點頭:“據你從晴寧口中探知得來的消息,夜遊從前時常愛去秋水潭搶東西,連《小星域全書》都是搶來的。你想想看,海牙子大人瞧著孤僻冷傲,卻是出了名的嘴毒心辣……”


    “是的,整個四宿除卻金羽之外,誰都不敢輕易招惹那死老頭子,否則他能將人家祖墳都給起個底。”


    “但他竟由著夜遊去他宮中哄搶,這不奇怪麽?”


    黎昀思忖,“而且他恰與我一樣六爪,龍珠也與我相匹配,未免太過巧合了……若真如我所想,夜遊三千年荒蕪度日,嗜睡渾噩,或許是因為在那場大災變中,真龍精氣雖沒有被海心完全抽幹,卻也嚴重傷及本源,身體一直再進行自我修複。”


    鮫女沉默許久:“確有這種可能,不過我要提醒你,白龍族的碧波海當年並沒有出現問題。”


    “他未必出自四宿,因為那場大災變未必隻波及四宿。”


    “也可能是……十方界二十四海之一?”


    “我進入火球後,你不妨去查一查……可以先從藍星海下手。”


    “你懷疑……”


    “第五清清來了。”


    周遭頓時陷入死寂。


    第五清清捧著一個玉瓶途徑這片樹林時,凋零的楓葉在半空打了個旋,靜止了。


    她像被點了穴一樣石化不動。


    黎昀渡步從樹後繞了出來,取過她掌心的玉瓶,拔開瓶塞,透過瓶口向裏麵悠悠吹了口靈氣。


    再將瓶子原樣放了迴去。


    空間凝固解除,楓葉在眼前落下,第五清清眨了眨眼睛,沒有察覺任何異常,繼續向前走。


    黎昀微彎唇角:“第五清寒沐浴的習慣不錯。”


    每次問情劍出鞘,他都得焚香沐浴幾日。


    原本是在一氣劍宗完成後才出發的,黎昀在路上給他製造了些“小麻煩”,令他不得不在三元星島稍作停留。


    “他身子太髒,你借用他的肉身,不會覺得惡心麽?”


    “是有些惡心,不過我哪裏有挑三揀四的權利。”


    ****


    三元星島西北,火球上行。


    通往火球內部的挪移陣法已經布置完畢,四宿界和十方界眾修士分站南北。


    四宿界修士來了不到一半,其他還在路上,頭頂飛舟上坐著幾個十方界大能,他們這些小孩子說話都不敢太大聲。


    距離原定開啟之日尚有三十天,兩方高層突然決定提前開啟,想入內的現在就可以進去了。


    因為火罩子力量太強,挪移陣每次隻能傳送五個人。


    早到的修士瞧著是占了先機,可早入內卻不能早出來。


    火球內部如今是個什麽情況不清楚,傳送地點也不確定,萬一遍地妖獸,那不是等同進去先做一輪清掃工作,為後來者做嫁衣裳?


    誰也不傻,宣布規則之後,已經半日了,始終無人主動要求提前入內。


    “我覺著我們先進去也無妨。”雲竹子拉著葉溪傳音,“我收到消息,傲視、第五清寒、落拓和尚他們都還沒到……”


    “第五清寒應該已經抵達三元星島了。”葉溪淡淡道,“他有個臭毛病,問情劍出鞘之前必須焚香沐浴。”


    “從三元星島來此尚需十幾日,這二十幾日的時間,你我進去先清掃他們一波,應該不成問題。”雲竹子環顧四周,“你、我、魔四子、黎箬公主、再加上鶴千玨,我們五人一組。”


    葉溪詫異:“你要拉上鶴千玨,不帶琴霧心?”


    雲竹子訕訕道:“我是出於咱們的實力進行配置,你瞧我連我師弟雲英子都不帶,也不準你帶你老婆,聖水宮最強的是鶴千玨……我也無奈,你我心知肚明,說是三千眾,四宿這邊的擔子其實全在咱們幾個身上,倘若此戰輸了,日後還有何臉麵……”


    兩人商討之時,琴霧心也在同她師兄鶴千玨說話。


    “我猜雲竹子稍後會來拉你入夥。他的人選裏,應有葉溪、魔四子和黎箬公主。”


    “他不是一直在追求你麽,為何不是拉你?”鶴千玨蹙眉,“還在為銅雀台一事生氣?”


    “生氣許是沒有,雲竹子一貫為達目的不折手段,生死榮辱攸關,兒女情長靠邊,師兄比我本事,他自然選你不選我。”


    鶴千玨點了點頭:“做為夥伴,雲竹子是個不錯的人選,清醒。不過作為道侶,師妹莫要考慮他,人渣。”


    琴霧心掩著唇笑了。


    “我也是一樣,爬到今天這個位置,不是一類人也變成了一類人。”鶴千玨垂目看著琴霧心,眼底隱隱透出關切,“他稍後若真邀請我,我會加入的,師妹你自己多加保重,咱們盡量在裏麵匯合。”


    “師兄不必顧慮我。”琴霧心也是這圈子裏的摸爬滾打將近六千年的人了,還有什麽看不開,“我隻是覺著他們不是最靠譜的,我有更好的人選……”


    鶴千玨疑惑:“誰?”


    與雲竹子四人結伴,絕對是四宿三千眾中的頂尖配置,他不信還有誰可以超越。


    琴霧心偏了偏頭,目光躍過幾個礙眼的修士,鎖定在遠方某處。


    鶴千玨尋著她的視線,瞧見兩個遠離人群、有說有笑、像是來此地度假的妖修:“他們是……素和與夜遊。”


    琴霧心點點頭,已經準備向他們走過去了:“我先邀請,以免被人捷足先登。”


    鶴千玨擋在她身前,揚手製止:“師妹三思。”


    “他們或許有些急智鬼才,也或許氣運強盛,可修為太過低微,年紀與閱曆終究是無法彌補的缺陷……”


    “師兄,十方界魔族所占比例不少,業火克製魔物。此次南宿派來的鳳族修為不高,若是蒼嶺鳳族的二殿下素巒來了,雲竹子出於考慮一定會以他代替你。五人結盟,人族兩個即可,但他瞧不起小鳳凰們,所以決定以實力碾壓……”


    琴霧心逐一分析,“如今不是問道台鬥法,持久戰最忌諱消耗。魔族、妖族天生體格強健,人族是比不起的,你我不服也得服。素和修為是低些,但從當年放逐領域之戰即可看出,他的體力、耐力、潛力極為驚人,越是逆境越是擁有爆發力……”


    鶴千玨沉吟,認為太過冒險。


    但他又深知琴霧心足智多謀,觀人看事細致入微,應是錯不了的。


    舉棋不定之際,再聽琴霧心笑道:“師兄先不必為難,我未必邀請的上呢,待那時,你隻能退而求其次選擇雲竹子了。”


    鶴千玨不悅:“咱們願意帶著他們,他們還不同意?”


    “並非‘他們’,我隻邀請素和一人。”


    “哦?”鶴千玨微微一怔,“我卻以為帶著夜遊更穩妥一些,他連敖青都能殺,且有伏龍鎖傍身、五色神珠在手。”


    “不,我看不透他。”


    提及夜遊,琴霧心細細的兩彎柳葉眉緊緊皺起,“這條小白龍聰明、狡猾、明明是很有城府的,可有時做出的事情,一個但凡有點腦子的人根本幹不出來。好似隨性而為,又好似曆經了周密分析,最終他或許達成了他的預期,卻又將自己陷入更為悲慘的境地。顧此失彼?渾不在意?更深遠的打算?哎呀,完全不知他是怎麽想的,令我摸不著頭腦呢。”


    鶴千玨還是第一次見著琴霧心發愁,不由對夜遊愈發好奇。


    “總之,他不是我們可以駕馭的角色,不能與他同行。”


    說著,琴霧心祭出玉如意,向素和兩人的方向飛過去了。


    鶴千玨沒有攔她。


    這廂素和正在罵娘:“一群傻逼老祖,土包子!品位都被狗吃了,這法衣還能再醜一點嗎!”


    一方三千人,兩方六千人,除卻經常於人前露麵的門派天驕,多得是陌生麵孔。為了明確身份,兩方統一了著裝。


    十方界穿藍衣,四宿界著黑裝。


    法衣會根據身形自動調整,樣式極為簡單。


    素和平時對穿衣打扮是很有講究的。


    火鳳一族生來紅發紅眸,火一樣*辣的顏色,所以他偏愛色彩鮮亮的服飾裝束,極少穿著素色與暗色。泥鰍一樣的黑黢黢,對他來講真是一個巨大的挑戰,像是烏雲遮蔽了太陽的光芒,他都不帥了好嗎!


    尤其他發現夜遊穿著貼合的黑色法衣,束起他那一頭亂發,五官與身形顯露出來之後,和從前一副“腎虛”的樣子截然不同,明顯帥出好幾個層次。


    他心裏就更不爽了。


    因此態度也很差:“渣龍我同你說話呢,你往哪看?”


    夜遊有點煩他不停嘰嘰喳喳:“稍後進入火球有你受累的時候,要不你先閉嘴歇一歇?”


    “少來瞎操心,我體力好得很……”


    話說半茬被琴霧心截住:“不知有多好呢?”


    素和嫌惡的轉頭,一句“關你屁事”險些脫口而出。待瞧見乘著玉如意徐徐飛來的竟是琴霧心,他舌頭打了個結。


    琴霧心收了玉如意,展袖落在兩人麵前。饒是簡單的黑衣,也遮不住她出眾的容色。


    “素和小殿下,為何一副驚訝的模樣?”


    素和打了個哈哈。


    琴霧心微微揚起尖下巴:“是因為歸海如意麽,好奇我為何也有一個?”


    額角青筋“突突”跳了幾下,素和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他的玉如意是從放逐領域內搶來的,搶誰的早忘了。


    “搶我弟弟的。”琴霧心解答了他的疑惑,“這對兒歸海如意,是我父親昔年在歸墟海禁地得來的,贈與我和舍弟一人一個。”


    素和站在那傻眼了,怎麽說,是來替弟弟要迴去的?


    有些糾結,吃進去的東西讓他吐出來,換做旁人肯定不行,不過他對琴霧心的印象似乎還不賴。


    “放心,我沒有追究的意思,相反還得謝謝你呢。”


    琴霧心笑道,“舍弟自小被父母驕縱慣了,難免有些眼高手低,一身傲氣兒在放逐領域內被你給打散了,如今踏踏實實勤修苦練,隻等著日後邀戰你,問你將歸海如意討迴來呢。”


    素和尷尬笑道:“這樣啊……”


    琴霧心直切主題:“談正事,我是代表我自己和我師兄鶴千玨,前來邀請你加入我們的。”


    素和一愣:“邀請我們?”


    這倒是個好機會,鶴千玨和琴霧心都是拔尖的人才。


    琴霧心搖頭:“隻邀請你。”


    眉頭立時一皺,素和對琴霧心那點好感似乎少了大半,冷冷一笑:“怎麽,瞧不起我們渣龍的修為啊?”


    “當然不是。”


    琴霧心將目光移向夜遊,她同素和聊天時,夜遊正在神遊,“那日宴席我雖走的早,卻也聽說了敖青的事,哪裏敢小覷夜洞主。隻不過,夜洞主犯了大忌諱……”


    一直在想簡小樓醒了沒有的夜遊,終於看向琴霧心。


    “過早將底牌給亮了出來,而夜洞主在六千眾內修為最低,進去之後必會成為眾矢之,同你在一起極度危險。”


    夜遊‘恩’了一聲:“多謝提醒。”


    她再次看向素和:“即使如此,你也要與他同行麽?”


    窺見她美眸中透著擔憂,素和一時又迷怔起來,恍恍惚惚的,竟有些不願逆她的意思,不過再怎樣迷怔有一點他十分明確:“越是前路艱難,我越是得和渣龍共進退,多謝琴仙子的好意了。”


    琴霧心抿唇道:“我不知是該開心,還是不開心。”


    素和聽出了她的話外之音。


    她又遊說起夜遊來:“我真羨慕夜洞主有個不離不棄的生死之交,不過素和願陪你送死,你也願意接受?”


    夜遊茫然反問:“接受,為何不接受?”


    一下將琴霧心說懵住了。


    “既是生死之交,自然同生共死,有什麽奇怪的?”


    “罷了,當我多嘴,兩位此行珍重,我迴去了。”


    琴霧心重新抽出歸海如意,掉臉走人。


    素和盯著她的背影看了一會兒,摸著下巴道:“哎!你覺不覺著她對我有意思啊?”


    夜遊隨口道:“我隻覺著她心思太多,相處起來會很累。”


    素和擺擺手:“你也不想想,她都六千多歲了,過的橋比咱們走的路還多,心思重很正常。我還真就待見她這種成熟類型,像我娘一樣。渣龍,不是誰都像你偏愛小嫩芽,脾氣大、矯情、得天天寶貝著,一言不合立馬給你甩臉色,你怕我累,我還覺著你賤呢。”


    本想反駁他兩句,夜遊冷不丁發現他的話也頗有些道理。


    可他仍然認為素和與琴霧心並非一路人。


    不再理會,足下一掠向前飛,“走了,咱們提前進去。”


    話題轉的生硬突兀,素和錯愕道:“就、就我們兩個?!”


    “是的。”


    “你不考慮再拉三人結個同盟嗎?”


    夜遊置若罔聞,落在一排燈籠前。


    這些燈籠是些引魂燈,抽出一抹靈氣入內,便可點亮燈籠。


    稍後在火球內若是死了,燈籠將會隨之熄滅。


    三百日內,四宿十方的生死戰況一目了然。


    此時上空飛舟……


    雲霄派首座譚鈴瞥一眼她旁邊的中年劍修、一氣劍宗第五淵:“四宿界這些小輩們,還真挺教人失望。”


    第五淵向對麵探了一眼:“咱們十方那些孩子們也不見得好去哪裏。”


    “你一貫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咱們十方界此番是穩贏了,四宿並沒有幾個特別出挑的。”譚鈴得意洋洋,“信不信,單是傲視聯手第五清寒,都能滅他們兩分人馬。”


    “莫將話說的太滿。”


    第五淵沉沉道,“人外人,天外天,亂世中多少璀璨星辰隕落,又有多少驚采絕豔者橫空出世,我們不過是些見證者……”


    潭鈴惱了:“我最不喜歡同你說話,刻板的呆老頭子。像你這種性子,怎麽會生出清寒那樣風流情聖的兒子來?”


    “清寒修的問情劍,問天下情是何物,乃是劍道一種,豈是你口中所言風流?”


    “喲,你那情聖兒子睡過的女人都能繞這火球一周了吧?連有夫之婦都不放過,被人丈夫打上門多少次,你還數的過來麽?”


    “總、總之你不懂。”


    甩甩手不說了,提及第五清寒,第五淵頗有些氣短。


    是自己的驕傲不假,可有時候卻也恨不得一劍砍了他的命根子!


    真是信了邪,他們第五氏門風嚴謹,清寒自小多穩重一孩子,自從秘境內得到一柄問情劍之後,自此走上一條風流不歸路。


    偏偏他還修的似模似樣,修的霸道無匹,修出大名聲,修上神壇去了。


    可沒把第五淵氣死。


    “那是誰?!”


    察覺下方有些騷動,譚鈴放出神識一探,瞧見引魂燈架前站著兩人,一個正在燃燈,一個則在已經亮起引魂燈上以朱砂筆書寫名號。


    第五淵目光微炯:“夜遊?素和?”


    “那兩個修為墊底的妖修?”譚鈴嗬嗬,“初生牛犢不怕虎啊。”


    “隻你們兩人入內?”


    見他們向傳送陣飛去,第五淵從飛舟瞬移過去,拂袖擋在兩人麵前,“本座是否解釋的不夠清楚,因為火罩子的緣故,每一次傳送都無法確定方位,最好五人一組。”


    素和也是這麽想的,他看向夜遊。


    “請問前輩,是最好、還是必須?”夜遊狐疑著詢問。


    “不知好歹的小白龍。”譚鈴千裏傳音,“老淵,你何必管他?”


    第五淵道:“隻是提議。”


    夜遊鬆了口氣:“那我二人足夠了,我身上有伏龍鎖和五色神珠,我怕那些邀我同行的盟友不懷好意。”


    方圓修士都在豎著耳朵偷聽,頓時被夜遊的直白給震住了。


    有些確實起了心思的,臉色渾然一變。


    第五淵微微愣,遂掐了個訣開啟傳送陣:“引魂燈既已點亮,你們可以下去了。”


    “多謝。


    拱了拱手,夜遊站進光圈裏去,素和忙不迭跟上。


    一層光罩子落下來,急速刺目,等眾人再去看時,光圈裏已經空空蕩蕩。


    “第五前輩,晚輩幾人也要下去。”


    說話間,雲竹子、葉溪、魔四子、鶴千玨和黎箬公主五位也已燃起引魂燈,走到了傳送陣前。


    ****


    仍身在三元星島的簡小樓,此刻全然不知他們已經入內。


    想不出對策,但這迎仙居待不下去了。


    那條金龍應該是來等他姐姐的,估摸著要長住,他可以感知她的神魂狀態,與他住在同一間客棧有風險。


    剛住下,立馬走人擺明心裏有鬼。


    於是簡小樓連住三日,才故作悠閑的下樓退房。


    原本定了三百日的房間,掌櫃隻給退迴一半星晶。


    畢竟是自個兒違約,簡小樓沒得計較,收了星晶正準備出門,忽有兩名修士怒氣衝衝的攔下了她。


    其中一個灰袍修士指著她道:“公子,正是此女!”


    那公子怒道:“大膽賊人,竟敢犯到小爺頭上,給我拿下!”


    身後立刻冒出幾名修士,修為俱是八階,衝著簡小樓招唿過去。


    簡小樓滿頭霧水,她來此三日一直老老實實的,幹什麽了?


    雖說三元星島禁止使用法力,又豈能任人宰割,一個輕身術向後閃退十幾步,落在桌麵上,沉著臉斥道:“你們是誰?!”


    掌櫃忙道:“姑娘,趕緊小聲點吧,這位是十方界雲霄閣三長老的直係孫子杭誌澤……”


    簡小樓哪裏知道什麽雲霄閣:“是誰的孫子都得講理,我哪裏得罪你們了,一進來就逮著我要打要殺的?!”


    杭誌澤冷著臉:“你昨兒夜裏偷放走我的獨角獸,你還有理了!”


    簡小樓保持著防禦姿態:“開什麽玩笑,我自進入迎仙居三日三夜未曾出過房門,有店家可以作證,何時偷放你的獨角獸了?”


    掌櫃是本地修士,迎仙居也不是沒人罩著的,鬧到店裏來他自然不爽,站出來作證:“杭公子,其中是不是有何誤會,這位姑娘的門禁的確三日三夜未曾動過。”


    圍觀群眾聞得此話,紛紛看向杭誌澤。


    “訛人呢?”


    “看人家姑娘漂亮,動了色念,尋個由頭搶迴去?”


    “如今名門大派流行這麽玩了?”


    杭誌澤八階修為,也是來此看熱鬧的,如今卻被旁人看了熱鬧,氣的俊臉通紅:“你不出門也可以,我的隨從看的清清楚楚,你是鬼修!懂得附身之術,自然也懂得離魂之法!”


    鬼修……


    一眾人吸了口氣,無論十宿還是十方,鬼族都是不被允許存在的可怕物種。


    “杭公子,話不能亂說。”掌櫃的視線一遍遍繞過簡小樓,容留鬼族,這罪名他擔當不起,“三日前,第五清寒前輩也同她說過話,在下瞧不出來,難不成第五前輩也瞧不出來?”


    “的確如此。”


    二樓住在簡小樓隔壁的一氣劍宗修士推門而出,憑欄向下望去,“連我師兄都沒有瞧出異常,你的隨從真有能耐。”


    杭誌澤一愣,聽見第五清寒的名號,明顯有些慫了。


    他瞪著身畔的灰袍修士:“你是否確定?”


    灰袍修士心裏也怕,但還是點頭如搗蒜:“千真萬確,絕對錯不了!”


    一氣劍宗同他們雲霄閣常有摩擦,再說雲霄閣一貫修的是神魂之術,杭誌澤心道天賜良機,若能證明此女是個鬼修,打了第五清寒的臉,乃功勞一件。


    於是杭誌澤摩挲儲物戒,刷,抽出一條銀色長鞭:“是與不是,挨我三鞭!”


    二樓的劍修瞳孔一縮:“笞魂?”


    “笞魂鞭?!”


    “雲霄閣鎮閣三魂鞭之一的笞魂鞭?!”


    杭誌澤得意洋洋,他們雲霄閣鎮閣三寶——笞魂、噬魂、碎魂,名震整個四宿十方。


    他舅母柳穎菲參與此次火球之爭,一並帶著此三樣寶物,不放心他獨自在外,特意留下一條給他防身,不曾想這麽快就用上了。


    二樓的劍修冷哼道:“笞魂一出,以她的修為,一鞭子都能將神魂打散。”


    杭誌澤擺手:“晚輩不使用內力與口訣,輕輕三鞭,若她並非附身奪舍,傷不了她分毫。”


    那劍修沉吟:“姑娘不妨給他打三下,先證了自身清白,接下來我一氣劍宗定會為你做主。”


    打魂?


    簡小樓真不敢。


    單是看著這條笞魂鞭,她都脊背發涼,從頭頂到腳底板,每一個汗毛孔盡開。


    終於意識到,這是一個圈套。


    她強自鎮定下來,微微偏過頭,目光逐漸上移,容色難得冷峻。


    看向二樓最裏第二間。


    那條金龍想借他人之手試探自己。


    真夠毒的。


    她的神魂本就不穩,靠著仙珊瑚肉身養護,三鞭子下去,即使不會將她的魂魄打出體外,也必定遭受重創。


    然而若是不接受,眾人又會以為她心中有鬼。


    可否禍水東引?


    那條金龍如此精於算計,此刻必定不在房內,說不定還設下其他陷阱等著她跳。


    她愈加百口莫辯,還等於直接承認了,自己曾潛入過煙波海的禁地。


    簡小樓跳下桌子:“我隻說一遍,你們被人利用了,迴去調查清楚再說。若再咄咄逼人,我可管不了那麽多了!”


    她從靈台抽出蓮燈,“你看清楚,燈內乃是業火,我若鬼物,豈會不懼業火?”


    合該她倒黴,因為一氣劍宗的關係,如今客棧內基本都是十方界修士。


    在十方界沒有業火,也沒有業火鳳凰。


    杭誌澤哈哈大笑:“提個燈籠就是業火?我隻認我的鞭子,想證明你的清白,必須挨我的鞭子!”


    簡小樓緊緊攥著拳頭,目色冷冽:“我說沒做過,就是沒做過,我的清白需要向誰證明?你又算個什麽東西,由得你說鞭打就鞭打?!”


    “多說無益,現形吧!”


    見她不惜鬥法抵抗,杭誌澤愈發堅信自己的判斷,一鞭揮在簡小樓胸前!


    又一個疾閃,簡小樓素手一撥,一彎火焰刀飛出,準備斷了他的笞魂!


    鞭?鞭你妹!


    隻比她的修為高出一點,拽成這樣有意思?


    你有法寶,我也有,就來和你比比誰的法寶更硬!


    杭誌澤原本並不將火焰刀當迴事,然而待此焰刀逼近,才驚覺威力實在驚人,連他的笞魂都抵抗不住,絕非尋常法寶!


    杭誌澤大驚失色,做不出應變之法,竟直接抱頭蹲下!


    “好招!”


    “躲過去了!”


    因他背對門口站著,焰刀直接飛出大門,打在對麵建築的廊柱上。對麵也是間客棧,外層設有防護罩保護,焰刀切進廊柱半寸之後卡住了。


    客棧掌櫃一直密切注意著迎仙居的動靜,見狀連忙跳了出來:“大膽!竟敢在島上動……”


    話音未落,隻聽背後“哢嚓哢嚓”一陣響。


    連忙迴頭一看,那焰刀不過虛像,倏地鑽進廊柱內,一道道裂紋在廊柱爆裂開。


    他惶然衝迴客棧堂內,以靈氣大喊:“要塌啦!大家快些撐起防護罩!”


    迎仙居內眾人紛紛震驚,這小姑娘究竟什麽身份,手裏提的是個什麽寶物,聞所未聞啊!


    杭誌澤顯然也被唬住了,摸不清那是個什麽大神通,半響不敢動作。


    簡小樓卻不敢再撥第二下了。


    她意識到一個問題,之前在龍宮偏殿試驗過,她離開仙珊瑚肉身之後,即使之前有過接觸的人,也無法看到她的魂體狀態。


    說明仙珊瑚肉身將她的魂體與世隔絕了。


    但蓮燈是從她神魂裏抽出來的,與她神魂相連,蓮燈若是擊中了目標,等於和對方產生了某種因果,她的神魂便暴露了。


    她欲入火球,憑借的正是旁人感知不到她的存在,關鍵時刻可以給予致命一擊。


    這周圍應有不少即將遠赴火球的修士。


    最起碼樓上就有一個。


    焰刀一出手根本控製不住,她不能再冒風險了。


    杭誌澤也是個膽大之人,見簡小樓遲遲沒有第二下,再是一鞭揮出:“鬼物,速速現形!”


    簡小樓突生一計:“收!”


    蓮燈重新迴歸靈台,在他鞭子落下之前,她操控神魂抽離珊瑚肉身。


    “啪!”


    一鞭子抽在她肩頭,撕裂開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簡小樓竟能感覺自己的肩頭一陣疼痛,撕心裂肺,這假肉身與真肉身快要分不清了。


    “第二鞭!”


    杭誌澤一鞭才罷,揚手又是第二鞭。


    電光石火間,一道冷冽劍光從二樓閃下,眾修士隻覺得罡風四起,第五清寒已經出現在客棧大堂中央,一手攔住即將倒下去的“簡小樓”,一手攥住杭誌澤的笞魂鞭。


    杭誌澤一看是誰,嚇的臉都白了。


    他算準了第五清寒不會出來,這個時間他應該正在焚香沐浴,外麵捅破天也與他無關才對。


    他訕訕道:“第五叔叔,晚輩是來抓鬼修的。”


    第五清寒唇角冷冷一勾:“抓鬼修好端端一個姑娘讓你一鞭子抽散了魂魄,不是鬼也成了鬼。”


    眾人連忙去試探簡小樓的氣息,果真死的透透的呀!


    杭誌澤的臉更白了:“怎可能?不可能!晚輩、晚輩根本沒有使出內力啊!”


    簡小樓站在自己的“屍體”旁邊,心知那條金龍應該正在感知她的存在,不知他是否擁有鎖定自己的本事,盡量減少魂力波動,以便隱藏。


    “你們迎仙居究竟怎麽一迴事,是誰違背法令公然動武?!”


    渾厚的聲音從外傳來,一名中年修士怒不可遏的走進大堂。十五階修為,十方界派來維護三元星島秩序的執法者。


    一眼瞧見第五清寒,他怔了怔:“清寒賢弟?”


    第五清寒赫然鬆了手,被鞭力反噬,杭誌澤一屁股坐在地上。


    第五清寒將簡小樓的“屍體”打橫抱起,淡淡笑了,眼鋒卻刀子一般銳利:“魏兄來的正好,這是柳穎菲的外甥,手持笞魂鞭好生了不得,衝進來不分青紅皂白將這四宿小女修給抽死了。”


    魏豐眼皮一跳。


    他收到消息來此,自然知曉緣故。


    杭誌澤家世顯赫,是雲霄閣年青一代裏的風雲人物。


    他搶著前來處理此事,其實是來刁難這個四宿小女修的,恰好賣個人情給他舅母柳穎菲。


    第五清寒為何橫插一杠子?


    “按照兩界定下的戒律,動武、無故殺人,需得重打一百裂骨仗,再砍去一隻手的吧。”


    魏豐傳音:“老弟,你這是做什麽,即使雲霄閣和一氣劍宗素來有些不對盤,眼下非常時期,不該一致對外嗎?竟為了一個四宿小女修,同咱們自己人對著幹,砍去一隻手,這孩子真就廢了。”


    第五清寒並不與他傳音,字正腔圓:“律法就是律法,無論是誰都得遵守。”


    “行,我懂了。”


    魏豐招了招手,一排身穿統一製式鎧甲的修士入內,將杭誌澤一幹人等以縛仙鎖拿下。


    杭誌澤滿頭大汗,張口欲要辯解,被魏豐瞪了一眼。


    他心中釋然,知道隻是走走過場,低頭冷笑。


    第五清寒抱著“屍體”轉身,欲要上樓。


    魏豐也準備押人離開。


    “哦對了。”


    第五清寒駐足在樓梯上,偏過半個頭,抿唇笑道,“此事處理好了之後,你恐怕還得給南宿望仙宮金羽尊上去封書信,解釋一下此事的來龍去脈和處理結果。”


    魏豐一怔:“什麽意思?這小女修是金羽尊上宮裏的人?”


    “是他老人家膝下愛女。”


    一言出,驚的整個客棧鴉雀無聲。


    簡小樓也是詫異,他從何得知?


    魏豐半響迴不過神:“傳聞金羽尊上不近女色,如何有個愛女?”


    “養女,極受他老人家寵愛,連鳳起鳳落都得巴結著的人物。”


    第五清寒唇角始終上揚,看著魏豐笑,笑的他渾身陰瘮瘮的。


    他不會空穴來風,看來確有此事。


    魏豐額頭冷汗大顆大顆落下。


    慘了慘了慘了,人情賣不成,怕是接了個燙手山芋啊!


    四宿七聖,第一戰神,那是他能得罪的人嗎?!


    火球內兩幫天驕殺的再狠辣都沒事,畢竟有規則在,雙方應允了的。


    可在外頭無緣無故殺了他的養女……


    魏豐看向滿臉驚愕無法消退的杭誌澤,搖頭苦笑:“此番莫說你舅母,便是整個雲霄閣都護你不住了啊……”


    第五清寒說完該說的話,抱著“屍體”上了樓,進了自己的房間。


    一眾看熱鬧的圍觀群眾從剛才的驚訝中剛迴過神,立刻陷入新一輪的震撼。


    包括第五清寒的幾位師弟妹。


    “問情劍”第五清寒,似乎同什麽妖魔鬼怪都有過一段哀怨纏綿的戀愛史。


    修為一直精進飛快,如今卻卡在十四階許多年。


    莫非一直找不來感悟契機,將目光放在“女屍”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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