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聽他主仆二人對話,簡小樓總是無語望天。


    她心裏十分清楚,夜遊之所以出手相助,完全是因為龍生太過無聊。然而夜遊告知她碎魂之法,一步步引導她走到現在,簡小樓心中是滿懷感激的。


    她不免想起龍骸一事,自身狀況百出,一直沒有機會告知夜遊。


    萬一待會兒抗爭不過失去意識,那麽龍骸的秘密,怕是也要隨著她一起消失於天地了。


    於是簡小樓頂住上行黑霧的壓力,忙不迭喊道:“夜老前輩……”


    ——“你這話我不愛聽,前輩就前輩,你為何非得加個‘老’字?”宵猊語帶不滿,“我家洞主如今不過三千歲,依照龍族的壽元來說,等同你們人族三十一二,正是茁壯成長的青蔥嫩苗,哪裏老了?”


    簡小樓怔了怔,詫異道:“怎麽可能?”


    ——“嘿,你又沒見過我家洞主,怎知不可能?”宵猊拔高了聲音,“我家洞主不就是記性差了點麽,好吧,我承認他的記性真的是奇差無比,但記性同年紀無關吧!”


    簡小樓下意識道:“莫非傷了腦子?”


    ——“呸,你才傷了腦子!”宵猊咋唿道,“我家洞主隻是有些懶散!”


    簡小樓不理解:“懶散?”


    ——“鳳看翎,龍看爪,白龍族普遍五爪,而我家洞主天生六爪,比旁的龍高出一個等級來。依照龍族習俗,六爪龍成年之後有資格成為一海之主。隻可惜我家洞主自幼就不是條教人省心的龍,幼龍通常一年破殼,我家洞主卻足足用了十年。因為他懶得耗費氣力出殼,任憑身體在龍蛋內不斷生長,最後將蛋殼給活活撐炸了……”


    ——“饒是如此,白龍王依舊悉心栽培我家洞主,在他成年之時,封了西宿寂空界一處海域給他,可惜洞主在迷亂星海迷了路,被困了一百多年,懶得再走,隨意在附近的地界擇了條江,把人家江主給打跑了,自己住了下來。”


    ——“人家江主向龍王告狀,哭訴的一把鼻涕一把淚,龍王奪了洞主的海主之位,封了條江給他,結果走了一半又迷路,被困了一百多年,懶得再走,隨意在附近澤了處湖,把人家湖主給打跑了……總之,我們就這麽一路貶下來,從海主貶到洞主,再也沒得貶了。洞主身邊的隨從,也死的隻剩下我一個……”


    ——“所以我家洞主並非腦子有問題,他隻是懶散,不喜歡動腦筋,懂?”


    “夜前輩真是……”


    簡小樓尋不著形容詞,聽著的確是懶得出奇。但仔細一想,諸如夜遊這般隨意散漫的個性,還真是令她有些羨慕。


    不對!


    簡小樓意識到一個問題:“夜前輩倘若隻有三千歲,為何十萬年前死在我們赤霄界的白龍前輩,會留下一封信函給他?”


    ——“恩?”夜遊終於迷迷糊糊開了口,“留給我的信?”


    簡小樓下意識的去摸儲物袋,空空如也:“是,我手中的六星骨片,也是一起得到的……”


    她將赤霄天變的來曆,以及發現巨龍埋骨之地的事情一一說給夜遊聽。


    ——“一條死了十萬年的老龍,留給我一封信函?”


    夜遊的聲音終於有了一絲精神。


    頭頂上方的黑霧越聚越多,雷鳴幾欲震破耳膜,簡小樓惶惶然道:“我們赤霄界是沒有龍族存在的,唯一出現過的龍,正是十萬年前引發赤霄天變那一尾白龍。”


    ——“或許他要找的夜遊,與我隻是恰好同名而已。”


    “不可能。”簡小樓予以否定,“白龍前輩留下來的骨片,恰好可以聯係上您,這說明他要找的夜遊絕對是您,否則也太過巧合了。”


    她聽泥鰍提過六星骨片的來曆,每一尾龍出生時都會從龍角上削下一片稚骨,製作成傳訊鈴。龍與龍之間,唯有血脈至親,或是將自身一抹法源留在對方的骨片內,彼此間方可建立聯係。


    ——“但我並不認識他。”


    簡小樓同樣百思不得其解:“那您的父母兄弟呢,您族中有沒有先祖失蹤?”


    ——“我家洞主是一枚被遺棄在龍子潭的龍蛋,並不知父母是誰呀。”


    泥鰍又在搶話,不過聽他一解釋,簡小樓知悉了龍族的一條奇葩習俗。


    龍性本淫說的一點不錯,他們龍族為保血統純粹,禁止與外族通婚,但龍與龍之間並無禁忌,無論成婚與否,彼此看對眼了便是天雷勾地火,隨時隨地都可以交尾。許多母龍誕下龍蛋以後,若是不清楚孩兒生父是誰,就將龍蛋扔進官方、也就是龍王設立的統一孵化龍蛋的龍子潭。


    夜遊便是從龍子潭孵化出來的一尾六爪白龍。


    “夜前輩,您的名字是誰為您取的?”簡小樓問。


    ——“唔……據說是寫在蛋殼上的。”


    “我的直覺告訴我,葬在囚龍山底的那尾白龍前輩,極可能是您的血脈至親。至於為何您隻有三千歲,我就不太明白了。”


    ——“那封信可還在?”夜遊沉默了會,問。


    “在我肉身的儲物袋內。”


    ——“你們那裏……是叫做赤霄界吧?”


    “是的。”


    ——“我記住了。”頓了頓,又補充一句,“你一定得活下來。”


    簡小樓張了張嘴,到口的話又給咽下去了。


    轟然一陣巨響!


    一串串骷髏頭凜著吞天食地的氣勢,自層層黑霧中飛壓下來。它們在半途分為兩半,一半直衝紅蓮攻擊,被紅蓮噴發出火種焚化成渣滓,仍然無窮無盡的前赴後繼。


    另一半則凝成一個巨大的人麵骷髏,骷髏雙瞳冒著幽幽藍光,張著血盆大口,風卷殘雲一般,將簡小樓一口吞掉!


    原本平靜的水麵浪翻雲滾,神魂天境隱隱有崩塌的趨勢。


    “究竟是個什麽東西,為何會有一股邪氣?”


    神魂遭受衝擊的痛苦堪比車裂,不過碎魂之苦簡小樓都熬下來了,耐受能力早已不可同日而語。隻管闔著雙目,手捏蓮花,默念地藏心經。


    是非成敗在此一舉。


    *


    展眼間,為期八十一日的晉級大會接近尾聲。


    最後一天正是無名氏同越澤鬥器的日子。


    火煉宗內外廣場人山人海,高台上除了火煉五老之外,自然還有戰天鳴、霍迎、嶽念兮等人。厲劍昭也在,原本準備湊過去嶽念兮身邊,卻被玄微掌門執意綁在眼前。


    厲劍昭滿腹怨言,覺得這老頭實在多事,眾金丹修士眼皮子底下,誰敢對他下手?


    戰天鳴淡淡掃了他一眼,但笑不語,又將目光移在越澤身上。


    越澤今日穿了一身淺藍道袍,氣定神閑的坐在玄真長老身後,端著茶盅在手心中摩挲。在他身側的玉幾上,擺放著一個約有五寸寬、四尺長的金竹木劍匣。


    匣口貼著一張隱蔽符,窺探不出內裏寶劍的模樣。


    “越師兄,器之一道,唯劍直來直往隻求鋒利,毫無技巧可言。”江安擔憂著道,“你以劍來同無名氏比鬥,有些不太明智啊。”


    宋青蔓心頭的擔憂不比江安少,暗暗揪著手道:“越師弟,你有把握麽?”


    越澤支手托腮,莞爾一笑:“鬥器豈有穩贏的道理,我隻求盡心而已。”


    一眾迷戀越澤的女弟子,包括宋青蔓在內,都被他這一笑擾的微微失神。


    相比較越澤的淡然,前排玄真長老的臉色可算是黑如鍋底,真是他教出來的徒兒,竟敢陽奉陰違,不服從他的命令!


    而火煉宗其他幾老的心情就更加複雜了。


    憑心而論,他們誰都不喜歡一貫強勢、處處壓他們一頭的玄真。真有些希望越澤輸給無名氏,然後狠狠打他的臉。可越澤一旦輸了,打的不隻是玄真的臉,也是整個火煉宗的臉,無論玄真曾對魏贏做過什麽,百年下來,他們火煉五老早已是一榮俱榮……


    “玄真老狗,今日汝命休矣!”


    遠處傳來魏贏枯啞而又震耳欲聾的聲音,眾人循聲望去,這拄拐的老頭子精神矍鑠,依然是騎鷹前來。


    而比他高出一頭的無名氏,黑衣黑袍,聳肩塌腰的站在他背後。


    即將抵達廣場時,無名氏掠空而起,展袖浮在半空:“越道友,你可準備好了?”


    越澤呷了口茶,不緊不慢的放下茶盅,雙手捧起劍匣,同樣掠身離開高台,浮在無名氏對麵。無名氏相貌極為平庸,更顯得越澤豐神俊朗。


    “你鑄了一柄劍?”無名氏微微一怔。


    “是的,在下鑄了一柄劍。”越澤托起手中劍匣,“便以此劍,同道友切磋一二。”


    *


    與此同時,戰天翔正四處找地方藏人。


    “二公子,火煉宗鬥器已經開始,您是不是應該啟程前往囚龍山了……”白頭翁已經在旁邊催促了幾十遍,奈何戰天翔理也不理。


    稍後火煉宗會變成什麽模樣誰也不知道。


    他得找個安全的地方,先把簡小樓的肉身給藏起來。


    浮光城內是不行了,他抱著人一路跑出城,前往距離浮光城幾百裏外的碎石山。


    此山既無高階妖獸,也沒修士往來,藏人再好不過。尋了許久,戰天翔在半山腰尋出個極為隱蔽的山洞,藏好肉身之後,又央著白頭翁在外麵設下一道禁製,才算是鬆了口氣。


    “小樓,等我做完事情立刻迴來接你。希望你可以撐過去,若是撐不過去……不管你撐不撐的過去,我都會殺了越澤替你報仇!”


    “可以走了麽?”白頭翁無奈的很。


    “恩。”


    戰天翔沉著臉,任由白頭翁帶著他化為一道紅光,穿過浮光城的禁製漏洞,抵達囚龍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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