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小樓靜靜聽他娓娓道來,心間恐懼逐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滿頭霧水。


    “什麽蓮燈佛寶?”


    “十八瓣紅蓮,一件自赤霄天變時流傳下來的天地靈寶。”禪靈子正襟危坐,舉目望著她眉上的紅斑,“據我師父所言,應是由八寒地獄內業火凝結而成,可焚燒世間一切陰邪罪業,乃魔族同鬼族之克星。”


    隨著他的目光,簡小樓不自覺的抬起手臂,輕輕撫了撫眉上那塊紅斑:“不是晚輩不信您,尊者,我覺得您可能認錯人了。晚輩在這東仙三洲,隻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小修士。三靈根體質,甚至連條火脈都沒有,您竟說晚輩體內隱藏著紅蓮業火?”


    禪靈子搖搖頭:“蓮燈早已同你的靈魂相容,為師豈能認錯。縱我也不解,你為何由男變女,這其中究竟出了何種變故,皆已不再重要。如今你已是世間唯一可以掌控蓮燈之人,下一任迦葉寺主持,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


    簡小樓聽的麵部神經連連抽搐,隻覺得荒誕不羈。


    逗她玩?


    她一個女人,跑去和尚廟裏當主持?


    即使修真界沒有男女之防,也實在聳人聽聞。


    她抬了抬眼,繃緊了下顎,看向窗下木杆上蹲著的小黑。


    小黑破天荒迴了個眼神給她,簡小樓猜不出它想表達什麽意思,但它綠豆小眼裏透出的無辜迷茫,一點都不含糊。


    禪靈子又問:“一十五年來,徒兒是否察覺出自己有何與眾不同之處?”


    頓了頓,他猶豫著舉例,“譬如,無法殺生。”


    赫然被這一句話驚的迴神,簡小樓心口突突直跳,眼下不信也信了:“是這蓮燈之故?”


    禪靈子微微搖頭,眉間流露出一抹悲憫:“饒是為師也料想不到,迦葉寺前主持智空,竟以畢生修為煉製出一枚魂印戒咒,將其印刻在蓮燈佛寶內。我可憐的徒兒,你此生若想有所成就,除卻入我佛門禪宗,再無他路……”


    魂印戒咒,什麽鬼?


    簡小樓發現同高人對話實在吃力,尤其他還頂著一張惡霸的臉,手捏蓮花如此聖潔的端坐在那裏,一派仁慈的宣佛,違和感不要太強烈,“堂堂禪師以畢生功力煉製出的戒咒,就隻是令晚輩起殺意時身體僵硬,吃肉腹瀉,說謊咬舌頭?”


    她一直覺著自己被詛咒的好慘,可今日聽說詛咒的來曆,她又覺著未免好笑。


    這詛咒並非破解不掉的。


    不能吃肉那就不吃,築基以後修士不進食也死不掉。


    不能說謊那就不說,待日後修為高了,自己以聲波震動發音,不張嘴不得了。


    至於殺戒,她已經破過一次,多遭些罪也就過去了。


    禪靈子突兀地抿了抿唇,微微笑了,不知在笑些什麽:“徒兒以為,就隻有這些?”


    心頭一個咯噔,簡小樓問:“那還有什麽?”


    “你如今破殺戒不過身體僵硬,隨著你修為提高,破戒次數增多,你所遭受的懲罰也將越來越重。”迴憶了片刻,禪靈子不是很確定的說道,“殺一個生靈,大概十二道天罰,劈不死你,卻令你皮焦肉爛,數十年難以複原。”


    簡小樓深深吸了口氣。


    太毒了吧!


    禪靈子繼續說:“你貪戀什麽,便會失去什麽,害怕什麽,便會發生什麽。七情六欲一動,深陷萬劫不複之淵。逼的你不得不斬塵緣、斷七情、入禪道,隻為求一個四大皆空……”


    “夠了!”


    “你這習慣得改,又不許為師將話說完……”


    “我究竟同你們這些臭和尚什麽仇什麽怨?!”


    氣急之下,簡小樓尊稱也不用了,“好端端的,為何要如此坑害我?你們修佛之人不是慈悲為懷的嗎,幹出如此陰損歹毒的事情,就不怕你們的佛祖懲罰你們?那什麽狗屁蓮燈又不是我搶來的,你們自己看不住,讓它跑了,與我何幹?你們若是好好同我說,興許我還會同意,想用詛咒逼我去當尼姑,我告訴你,門都沒有!真將我惹毛了,我就找根繩子把自己勒死,大家一拍兩散!”


    禪靈子微微蹙眉,蓮花也不捏了,伸手摸了摸“厲劍昭”的脖子:“自己如何用繩子勒死自己,哦,徒兒是在說投繯自盡麽?”


    這尼瑪是重點嗎?


    眼皮子霍霍直跳,簡小樓覺得自己快要昏過去了:“老禿驢,你少給我裝瘋賣傻,我不管你是什麽了不起的人物,總之我不會當尼姑,不會拜你為師,不會去什麽迦葉寺當主持,趕緊給我滾!”


    禪靈子安慰道:“動怒易傷心肝,徒兒冷靜些,此事可以慢慢商量……”


    “是不是人活久了,臉皮也會隨著年齡一起增厚?”


    簡小樓快步走到門口,指著門道,“你走不走,你不走我走。”


    這次他又做錯什麽了?


    禪靈子抿著唇思考,神思微微有一些恍惚,忘記已經有多少年,不曾體會過這種無力感了。


    他勸道:“你遲早是要入佛門的,聽為師一句,莫要同戒咒抗爭,你是爭不過的。”


    簡小樓順嘴反問:“你如何知道?”


    “昔年這魂印戒咒,是一位得道高僧為了降服一個泯滅人性的大魔頭所創,那大魔頭破戒七百餘年,最終輸的一敗塗地,這才有了後來的禪劍佛尊……”


    “……”


    簡小樓怔住。


    她的心火漸漸熄滅,緩步走了迴來,試探著問:“原來您也……”


    單掌撐了下地,禪靈子勉強借力起身,雙手合十,神情淡然:“地藏菩薩曾有大願,地獄不空,誓不成佛。昔日你太師父為了渡我,足足耗了七百年光陰。徒兒,你我來日方長……”


    “等等……”


    她話未說完,厲劍昭的身體倏然失去了主心骨,向前一個癱軟。


    眼看就要倒在簡小樓身上,被她一個向右疾閃,直接嘭一聲摔在地上,下巴還在墩子上磕了一下。


    厲劍昭同高瞻有所不同,高瞻是在清醒時被禪靈子附身的,而厲劍昭是在睡夢中,直到摔疼了才驟然驚醒,捂著牙跳了起來:“誰暗算我?!”


    完了,簡小樓心裏大罵禪靈子,等把人帶出門去再離體會死嗎?


    見到正貼牆站立的簡小樓,厲劍昭怔了一下,爾後怒道:“賤人,你半夜三更闖進小爺的房間,想對小爺做什麽?!”


    簡小樓差點一口血噴出去:“厲公子,請你看仔細了,這是我的房間。”


    “滿口胡言!莫以為教了小爺幾日,給了你些好臉色,便想爬小爺的……床……”


    厲劍昭正準備祭出自己的鐵畫銀鉤,將簡小樓掛牆頭上去,終於發現,腳下確實不是他的房間。


    他愕愣的呆了呆,“這是哪裏?”


    簡小樓一攤手:“我說過了,這是我的房間。”


    厲劍昭呆了好一會,才悚然道:“我為何會在你房間?!”


    “你問我我問誰,我正休息,你突然就闖進來了,我還好奇,你是如何打開房門禁製的。吸……”被逼無奈說了謊話,立馬咬了舌頭,鮮血順著唇角流了下來,疼的她吸了口氣。


    “我……”


    厲劍昭手裏有一枚寶貝玉牌,可以解開大部分禁製,聽簡小樓這麽說,他心裏信了八成。


    然而厲劍昭懵的更厲害了,他明明是在房間睡覺,即便夢遊,為何會來簡小樓的房間,兩人的房間雖然相隔不遠,卻也不是門挨著門。


    嘴角一疼,他也吸了口氣,滿嘴的血——是他摔倒時磕的。


    而簡小樓嘴角同樣掛著血——是她說謊話咬的。


    厲劍昭眨了眨眼,風中淩亂了。他顫抖著指了指自己,又顫抖著指了指簡小樓:“我不會……”


    不明所以的簡小樓隻能默默看著他。


    看著他暴躁症似的抓了抓頭發,爾後一臉吞了蒼蠅的模樣,跑了……


    ……


    悶悶關上了門,簡小樓將腦袋抵在門框上,好一會兒沉默。


    禪靈子方才所說的一切,對她而言稱得上是個巨大的衝擊。


    這具肉身身懷紅蓮佛寶,卻是個大禍害,一旦被魔人發現,自己必死無疑。因此,她唯有跟隨禪靈子前往迦葉寺,被一群和尚保護起來才有活路麽?


    可一想起魂印戒咒,她又忍不住想要殺了那些臭和尚。


    她痛恨這種無法掌握自己命運的人生,不論求仙還是問佛,被逼迫著修行,她焉有成就?


    更何況,她一旦拜師禪靈子,前往迦葉寺,便等於向魔人宣告了她的身份。


    有禪靈子的庇護,可保她安然無恙,然而簡氏家族又該如何?


    整個家族也要一起前往佛國,從此猶如被囚禁一樣生活麽?


    “嘎……”


    小黑撲閃著翅膀,從木杆上了飛了過來,落在她的肩膀上,嘴巴輕輕啄了啄她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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