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上畫架,提起畫夾和油彩,蘇祈瀟然轉身準備離開,一雙黑色運動鞋毫無預兆地出現在她眼前。這片小天地裏何時出現了第二個人?蘇祈瀟然暗驚,但生性冷淡的她沒有興趣探究,現在她隻想快點迴家洗個澡,暖暖她冰涼的身體。於是,蘇祈瀟然向左邁步,想要躲開前麵的人,而那個人似是開玩笑似的又擋在她麵前。

    “喂,同學……”蘇祈瀟然抬起頭,看向那個擋她路的同學,卻在看到那人的臉後,把剩下的話吞了迴去。

    是他,那個讓她已經放棄希望的男孩兒,今天他穿著一身黑色外衣,圍了一條黑白相間的圍巾,色調偏冷卻仍然掩飾不了他身上那份好似天生就有的溫暖氣質。終於再見麵了,在她感到異常孤單的早晨,可蘇祈瀟然卻愣愣地站在那裏不知道該作何表示。

    男孩從夾克裏掏出錢包,從錢包裏拿出一張紙條遞給她。

    蘇祈瀟然微楞,然後馬上放下手裏的東西伸手接過。

    你好,又見麵了,我叫彭宇波。

    他,一直帶著這張紙條嗎?那是不是說明,他也一直期待著和她再見麵?蘇祈瀟然為這樣的認知感到欣喜,然後在彭宇波訝異表情下,用手語對他講。

    “我叫蘇祈瀟然,再次見到你很高興。”

    兩人默默地對視著,一瞬間,原本有些清冷的秋天的早晨因為彼此的期待得償竟變得像童話裏的糖果屋般溫暖而甜美,她看著他,他也看著她,曖昧而不明的情愫在兩人之間流淌,然後兩人很有默契地相視而笑。

    這樣就算認識了吧,然後呢?

    “要迴去了嗎?”彭宇波“問”。

    “我很……”用手語講了這兩個字,蘇祈瀟然突然想不起那個“冷”字要怎樣用手語表示,於是靈機一動,做了一個雙手抱臂,渾身發抖的樣子,然後又問彭宇波:“聽懂了嗎?”

    彭宇波含笑點頭,表示明白。

    “我們一起去吃飯吧。”這是蘇祈瀟然最先學會的也是最熟練的話中的一句,因為在他們見麵那天她說過這句話。

    “好。”彭宇波表示同意。

    ******

    明海大學第五食堂,也是離西門最近的食堂,蘇祈瀟然和彭宇波就在這裏享用早餐。

    “我已經請你吃了兩次飯了,記得還我。”蘇祈瀟然用簡單的手勢告訴他。

    “好的。”彭宇波簡單地迴答。這樣與一個女生麵對麵吃飯的情境對他來說是非常陌生的,在他過去的二十年裏,他通常是隻有一個人的,即使有人也隻有他母親而已,所以在麵對眼前這個女孩時,很多時候他都隻能對她微笑而已。

    “你講話很少,怕我不明白嗎?還是,你不喜歡我?”蘇祈瀟然開玩笑似的對他說。

    而彭宇波顯然被她嚇到了,連忙擺手,表示否認。

    蘇祈瀟然笑,想告訴他她隻是在開玩笑,可是卻不知道該怎麽說,而滿臉焦急的彭宇波更讓她擔心,她在衣兜裏摸索了半天才發現她沒帶手機出來,然後她又在放在旁邊椅子上的油彩袋裏翻找,最後沒辦法,她竟然拿出畫布,打算用畫筆在上麵寫字!

    一支手機出現在眼前,蘇祈瀟然愣住,抬頭看向對麵的彭宇波。蘇祈瀟然拿過他手裏的手機,在手機上按下一串字符。

    “我剛才開玩笑的,你什麽時候買手機的?”

    “不要嚇我,我很笨,不會區分玩笑與真實。手機是一個月前買的。”彭宇波也在手機上按下字符,又把手機遞給她。

    看了手機屏幕上的字,蘇祈瀟然微微一笑,試探地問了一聲:“不會是因為我才買的吧?”但是說出之後她才想起了他聽不到的,當然他也沒想讓他聽到,可是為什麽她看到彭宇波的臉紅了呢,而且還會避開她的注視,這分明是害羞嘛!可是為什麽?

    他懂唇語的,在等待著與她見麵的一個月裏,他每天看電影,通過裏麵的字幕和人物的口型學習唇語,可是沒想到,他看懂的第一句話竟然讓他倍感尷尬,他倒是寧願自己沒有學過。

    “可以把手機號給我嗎?”蘇祈瀟然把手機還給他。

    彭宇波點頭正要把手機號碼在手機上打出來,手機卻被蘇祈瀟然奪走。

    “不用。”蘇祈瀟然用手語告訴他,然後拿他的手機給她自己的手機打了一個電話。

    “你做了什麽?”

    “給我的手機打電話,這樣你的號碼會在我的手機上顯示出來。”蘇祈瀟然在彭宇波的手機上輸入了這些字後遞給他。

    “好神奇。”

    看到他這樣的迴複蘇祈瀟然不禁失笑,這種對於她們來說算是常識的東西在她那裏卻成了了不起的東西,他的世界真的很簡單呢。

    蘇祈瀟然又拿過他的手機,將她的號碼存進他的手機裏,然後又顯示給彭宇波看,告訴他那是她的號碼。

    偶爾眼神的交匯,淡淡的微笑,早餐在一種淡淡地溫馨中結束,蘇祈瀟然和彭宇波並排站在食堂門口的台階上。又是這種讓人不知所措的分別時刻,不能太親密,因為隻見了兩次麵,但他們已經為彼此的相見而努力,而等待了一個月的時間。

    “我帶你去個地方吧。”蘇祈瀟然用口語對他說。

    彭宇波臉上的微笑綻開,愉快地點點頭,原來他也不想分開的。

    ******

    蘇祈瀟然帶彭宇波來到的地方是靠近明大西門的樹林邊的一個院子,這裏是她有一次到樹林裏寫生時發現的,真的可以稱得上是秘密花園了。

    “這裏是我們學校的苗圃,平常花壇裏、草坪裏用的花卉都是出自這裏,是我在一次寫生的時候發現的,很漂亮吧?”蘇祈瀟然用樹枝在苗圃裏鬆軟的土地上寫道。

    “這個是荷蘭菊,這個是葉子花,這個是千日紅,這個是雁來紅。”蘇祈瀟然看著彭宇波,邊倒著走路邊向他介紹著架子上的各種花卉,而彭宇波隻是含笑地看著興高采烈的她,亦步亦趨地跟著她。當介紹完了所有正在開放的花卉後蘇祈瀟然才發現,她竟忘了他是聽不到聲音的。

    蘇祈瀟然雙手捂住嘴,緊張地看著彭宇波,怕他會因為自己聽不到而傷心,但他依然對他微笑,毫不在意的樣子。彭宇波伸手輕輕拉開她捂著嘴的手,在她的手心裏寫道:“我沒事,看著你說的那麽開心,我就很開心了。”

    蘇祈瀟然看著他,在確定他真的不在意之後,忽然拉起他的手,向他們來的方向跑去。

    在一架紅色小菊花邊停下,蘇祈瀟然蹲下,用手指在地上寫起來。見她寫得專注,彭宇波在她旁邊蹲下,看著她寫在地上的字。

    “這種花叫做翠菊,它的花語是‘擔心你的愛;我的愛比你深’,在歌德的話劇《浮士德》裏有一個場景就是,少女手拿一支翠菊,一瓣一瓣撕下,口裏念著‘他愛我嗎?’‘還是他討厭呢?’。所以,這種花會很倒黴。”蘇祈瀟然停下不再寫字。而彭宇波則好奇的看著她,用手語問,為什麽。

    “會經常被人摘呀。”蘇祈瀟然用手指寫下後對著彭宇波用力眨了眨眼睛。

    “做什麽?”彭宇波又問。

    不想再跟他解釋,蘇祈瀟然直接把他拉起來,讓他背對保衛員擋住保衛員的視線,而她與他相對,右手慢慢探向身後的花朵然後揪下兩朵後迅速收迴手又用另一隻手拉開他敞開的風衣,閃電般地將兩支花多插進他的衣服內兜裏。

    彭宇波已經完全被她的行為嚇到,根本不知道在這種時候要怎樣反應。蘇祈瀟然搖了兩下他的手臂,見他沒反應,她“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然後拉起他的手快步走出了苗圃。

    ******

    正拉著彭宇波在樹林裏奔跑的蘇祈瀟然突然被彭宇波拉住,而握著他的手的手也被他掙開。

    蘇祈瀟然的笑意無法抑製,第一次偷東西的她感到無比興奮,見到彭宇波這樣,她連忙努力地平靜心情,對著臉色不怎麽好看的彭宇波用手語問了一句:“你怎麽了?”

    “為什麽偷東西?”彭宇波迴問,表情無比嚴肅。

    “因為有趣呀。”蘇祈瀟然不怕死地迴答,一臉詭計得逞的笑意。

    彭宇波看了她一會兒,確定她真的沒有悔改意圖後,一臉嚴肅地拉起蘇祈瀟然的手,向花圃方向走。

    “做什麽?!”蘇祈瀟然驚叫了一聲,但正大步向前走的彭宇波自是沒聽到。沒辦法,蘇祈瀟然用另一隻手握住他的手腕,使勁地搖晃著。

    彭宇波迴身正對她,放開她的手。

    “你要做什麽,不是要迴去道歉吧?”蘇祈瀟然皺著眉,臉上滿是無奈。

    “你做錯了事,應該道歉的。”

    敗給他了,蘇祈瀟然無力地想到。他還真是屬天使的呢!

    “開個……”‘玩笑’這個詞又難住了蘇祈瀟然,她隻得拉過彭宇波的手,在他的手心寫道:“隻是一個玩笑而已,你不要那麽認真好不好?”

    蘇祈瀟然抬頭看著他,等著他的答複,但結果不是很樂觀,彭宇波臉上依然沒有什麽軟化的跡象。

    “我下次再也不敢了,保證這是第一次也會是最後一次好不好?”蘇祈瀟然可憐兮兮地望著他,這次,彭宇波的臉終於不再那麽僵了。

    “去道歉吧。”彭宇波用手語依然固執地要她去道歉。

    木頭!蘇祈瀟然不禁暗叫了一句,但還是盡快讓他忘記這件事比較重要。

    “我會受罰的,你也不希望我剛上學就到教導處報到吧,嚴重點還會在綜合測評裏扣分的,原諒我一次不行嗎?拜托。”蘇祈瀟然在彭宇波的手心裏寫下這些字後,臉上滿是祈求地看著他。

    彭宇波猶豫了,他也是學生自然知道綜合測評被扣一分有多難掙迴來,可是在他的道德觀裏,偷竊是絕對不被允許的呀。

    看到他的猶豫,蘇祈瀟然立即加了把勁兒,雙手合十,低著頭向他祈求著……

    彭宇波握住她合十的雙手,蘇祈瀟然抬頭,彭宇波對她‘說’:“以後一定不要這樣。”

    這算是同意了嗎?不用迴去道歉了?哦,謝天謝地!

    蘇祈瀟然用力點點頭。

    ******

    蘇祈瀟然和彭宇波同坐在一張長椅上,看著泛黃的葉子,隨著風從樹枝上落下,即靜且動的飛舞,讓人不自覺地忘記時間的飛逝。蘇祈瀟然的手上拿著兩朵花,正是那兩個贓物,經過剛才的事,蘇祈瀟然早就忘了她為什麽要摘這兩朵花了,但彭宇波依然好奇著。

    輕輕在蘇祈瀟然肩上拍了兩下,喚迴她的注意力,彭宇波問道:“你要它們做什麽?”

    蘇祈瀟然看了看手裏的花,突然想起了她一開始的目的,於是拉過彭宇波的手寫下‘占卜’兩個字。

    彭宇波揚眉,很是好奇。

    “我不懂。”彭宇波比劃了幾下,便一臉好奇地看著她。而蘇祈瀟然剛才被嚇走的興致又全數跑了迴來,於是拉過他的手。

    “剛才我不是給你講了歌德的《浮士德》嗎?我想試一試,你要玩兒嗎?”

    “好像很有趣。”彭宇波用手語說,臉上泛起笑意,眼裏滿是期待。

    “這是贓物。”蘇祈瀟然開玩笑地在他手心裏寫道,隨即就看到彭宇波眼裏的窘迫與臉上微微泛起的紅暈。

    蘇祈瀟然揚聲笑起來,把剛才的一絲不甘與委屈盡數拋掉……

    一片接著一片的粉紅色小花瓣從蘇祈瀟然和彭宇波的指尖滑出,落到地上,又被經過的秋風卷進空中。並排而坐的兩個人像小孩子似的認真地揪著花瓣,生怕數錯了。

    “他喜歡我。”這樣輕喃著,蘇祈瀟然揪下最後一片翠菊花瓣,臉上也隨之漾開一抹淺笑。

    看著彭宇波拔下最後一片花瓣,兩人默契地抬頭,相視而笑。

    “你的結果是什麽?”蘇祈瀟然問。

    “她喜歡我。”

    “我也是。”

    淡淡的情愫在兩人身邊蔓布,兩人隻能像個傻瓜似的看著對方,什麽都說不出口。正午燦爛得泛白的太陽在他們頭上叫囂著,隻是沉浸在彼此眼眸中的他們已經忘記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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