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亡的路上總是充滿了無奈與低落。


    沈雲傾從不覺得,在這樣的情況下,幸存是一件多麽值得慶幸的事。


    她還活著,楚修琰還活著,還能在這裏感受逃亡辛苦的士兵們,他們也還活著。


    不過是因為,有人為了他們死去了,有人為他們鋪了路。


    “阿琰,你要打起精神來。”沈雲傾撫著楚修琰的臉頰,說道。


    楚修琰輕笑,轉頭看著沈雲傾:“他們……都是我一手帶出來的兵。”


    沈雲傾微微蹙眉,她也曾是將軍,那種感覺,她明白……


    “他們沒有死在戰場上,卻死在了自己人手中……”楚修琰仍舊笑著,隻是那笑聲中的話,卻是聲聲悲戚。


    沈雲傾一遍遍撫著他的臉頰:“我們活著,就得把他們的那份,一並活出來。”


    楚修琰微微紅了眼眶,咬著牙低下了頭:“是我……對不起他們。”


    沈雲傾蹙了眉頭,伸手胡亂的拂著臉頰的淚水,她一把扣住楚修琰的肩膀,迫使他抬頭看著自己。


    “正因為這樣,你必須好好的活著。”沈雲傾一瞬不瞬的看著楚修琰,一字一句的說道:“你要為他們,報仇雪恨。你要讓楚修合,付出代價!”


    楚修琰渾身一震,握緊了拳。


    沈雲傾向前傾了身子,抱住他:“你可以的。”


    她的手輕輕撫著他的背,溫柔卻帶著堅定的說道:“你能做到。”


    ————


    晝夜往複,他們卻不敢多停留,隻有馬兒累了,才勉強休息休息。


    馬若是累壞了,他們就真的跑不出去了。


    沈雲傾不敢再進城去買馬,一來耽擱時間,二來,楚修合不傻,這個時候,個個城門的檢查都會嚴格起來的,商隊想要出城肯定是不容易了。


    好在,他們繞過城池,翻山越嶺的,總算是到了最後一個山頭。


    這十幾天,又有幾次,被追兵追上,幸好山路狹窄,而且追過來的基本都是先頭兵,人數不多。


    這一路上,很多士兵留了下來,沿途設卡,利用山勢滾石,阻擋了那些追兵。


    這才讓楚修琰他們得以逃了出去。


    沈雲傾仿佛又恢複了大梁時的意氣風發。


    一次又一次,她用最少的士兵,拖住了那些人。


    那個戰無不勝的沈將軍,迴來了……


    ————


    眼看著,再翻過這座山,他們就可以逃出生天了。


    隻要過了這座山……


    沈雲傾起身,出了馬車,站在趕車的安尋身邊。


    她瞧著前麵的路,總算看得到盡頭了……


    “側王妃……”安尋抬頭看她:“後麵的追兵緊追不舍,我們的馬,就快跑不動了。”


    沈雲傾迴頭看著身後越來越近的追兵,這樣逃下去,還會被追上。


    這是最後的山脈了,翻過去,柳暗花明,最後這一關,硬闖也得闖過去!


    楚修琰的身子已經恢複的差不多了,雖然比平時虛弱一些,可是“無憂”之毒已經褪去了。


    沈雲傾心中暗暗估量著。


    卻已經抬起手,讓安尋停了下來。


    他們的馬車一停,所有人都停了下來。


    沈雲傾跳下馬車,楚修琰也從車中下來。


    二人並肩,到了最後方。


    “這裏的山路,不過容納兩架馬車,他們人再多也是衝不上來的。”沈雲傾笑著拔出佩劍:“這些人,還不在話下吧。”


    看著身旁的嚴子殊,卿塵等人。


    楚修琰輕笑一聲:“自然沒問題。”


    說著,他也抽出佩劍:“我們一定會迴到大楚去的!”


    於是,身後的士兵,也都紛紛站起身。


    ————


    “一隊退迴去,二隊上來!”沈雲傾揮著手中的佩劍,又劃過一個追兵的脖頸。


    卿塵領著在前麵廝殺的十人退了下來。


    嚴子殊立刻帶著後麵的十人補上。


    “三隊準備!”


    雲晞領著十人過來,在嚴子殊的人身後,幫助他們攻擊。


    沈雲傾和楚修琰一直與最前方的士兵一同殺敵。


    山路狹窄,沈雲傾的這一招,很有效的阻擋了這些先頭的追兵。


    況且楚修琰這邊剩下的士兵,盡是精銳,武功自然不必說。


    一時間,竟然壓製這些先頭兵。


    “三隊上來!”沈雲傾一招手:“四隊準備!”


    雲晞帶人上來,接替卿塵的人。


    交替時,全仗著沈雲傾和楚修琰擋著。


    卻突然,楚修琰一個踉蹌,一口血噴了出來。


    “阿琰!”沈雲傾舉劍,擋開刺向楚修琰的長矛。


    雲晞的人頂了上來。


    沈雲傾連忙帶著楚修琰退了迴去。


    楚修琰靠在她身上,緊蹙著眉頭。


    “傾兒,放開我……快……”楚修琰努力的直了身子,想要離開沈雲傾的懷抱。


    沈雲傾看到他的模樣,哪裏敢放開。


    卿塵過來為他把脈,手剛剛搭上楚修琰的手腕。


    卻突然,嚴子殊扣住卿塵和沈雲傾的肩膀,飛身後退。


    楚修琰突然狂性大發,衝上前去,直接紮向那些追兵中,劍刺出,揮下,盡是一片血腥狼藉。


    沈雲傾的眼前,又迴憶起密室中的場景。


    那兩個死狀淒慘的暗衛……


    還有……楚修琰那神誌不清的模樣。


    一如今日……


    嚴子殊立刻讓所有人撤了下來。


    他和卿塵衝過去,在楚修琰左右護著。


    楚修琰此刻,根本是狂性大發,隻想著揮劍殺人,而且手段血腥。


    地上哀嚎的追兵,讓還活著的追兵不由得後退,再不敢過來。


    沈雲傾去楚修琰身邊,楚修琰卻猛地轉身,將手中的劍對準了她。


    “阿琰……”沈雲傾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他毒發,這樣對著她,可是她是清醒的,她不會也與他刀劍相向。


    “上馬,走!”嚴子殊突然高喝一聲。


    話音落,楚修琰手中的劍落地,人也倒了下去。


    卿塵快速扶住他,帶著他奔向馬車。


    那些追兵反應過來,正要衝過來。


    嚴子殊迴身,牽了一架馬車,調轉了馬頭,劍刃猛地拍在馬屁股上。


    馬兒長嘶一聲,向著那些追兵跑過去。


    嚴子殊挑起地上的劍,甩向馬屁股。


    馬兒吃痛,更是不管不顧得衝了過去。


    嚴子殊他們趕緊打馬離開了這裏。


    一番折騰。


    剩下的士兵,已經不足三十了……


    ————


    沈雲傾給楚修琰綁著身上的傷口,她這才發現,楚修琰的頭上有一根銀針。


    她抬頭看向卿塵,這應該是卿塵的功勞,不然,剛剛楚修琰那個樣子,怎麽可能安靜下來。


    卿塵為他診著脈,臉色是越來越難看了。


    “他……他怎麽樣……”沈雲傾不敢再瞧著卿塵,總覺得,他接下來的話,會讓她無法接受。


    卿塵抬頭,看著沈雲傾:“不是毒。”


    “怎麽可能?”沈雲傾明明記得楚修逸的話,他是中毒了。


    “準確的說,不隻是毒。”卿塵抿了抿唇,說道:“而是蠱毒。”


    蠱毒……


    沈雲傾低頭看著楚修琰,他的眉頭緊蹙,沈雲傾伸手為他撫著眉頭。


    卿塵拔了他頭頂的針:“這蠱毒,是金蠶蠱中,最棘手的一種,名為……相生蠱。”


    “相生蠱?”沈雲傾微微蹙眉:“蠱毒發作不是都很快嗎?”


    據她所知,楚修琰種這蠱毒,不是一年兩年了。


    若是蠱毒,一年就該差不多了,怎麽還能活到現在,而且表麵看起來沒有什麽異常,這不太可能啊。


    卿塵放在楚修琰的手腕,搖了搖頭:“相生蠱不同,這種蠱毒,與宿主共生,毒性會隨著時間越來越強,使人迷失理智,宿主本身的情況越差,它就越強。”


    楚修琰這幾天身體虛弱,所以動用了內力,這蠱蟲也就活躍了起來。


    “你會解蠱毒嗎?”


    “別的蠱毒可以,這相生蠱,若不能讓它先行沉睡,它的反抗就能讓王爺有生命危險。”


    沈雲傾抱著楚修琰:“你剛才的那根銀針,不是已經可以控製住他的情況了嗎?剛剛……他安靜下來了。”


    “這法子,隻能用一次。”卿塵抿了抿唇,看著手中的銀針,抬起手讓沈雲傾看著,說道:“這上麵有藥,一次已經需要時間恢複了,不能再冒險,而且……這相生蠱之所以厲害,就是因為……同樣的方法,第二次對它就沒有用了。”


    “那……那就隻能由著他……看著他這樣痛苦著?”沈雲傾搖了搖頭:“卿塵,你,你肯定有辦法的,對不對……”


    卿本低了頭,沒有說話。


    沈雲傾也知道,這問題太傻了。


    若是這蠱毒這麽容易就解了,也就不能被稱為金蠶蠱中最棘手的一種了……


    “側王妃!”安尋掀了簾子,頗有些焦急的說道:“後麵的兵追過來了。”


    沈雲傾走出馬車,迴頭看了一眼,追兵都是騎著快馬的。


    真是狗皮膏藥一樣,沒完沒了了。


    沈雲傾掀開簾子,凝視著楚修琰,好一會兒……她轉頭看向卿塵:“阿琰就交給你了……”


    “你要去哪兒?”卿塵皺了眉頭,探身過來看著沈雲傾。


    沈雲傾輕笑一聲:“去該去的地方,做該做的事。”


    “雲傾!”


    “都死了,不是白跑了這麽多天。”


    沈雲傾看著楚修琰,這一眼,說不準就是最後一眼了。


    她輕笑一聲,拍了拍嚴子殊的肩膀:“之後,靠你們了。”


    說罷,沈雲傾握緊手中佩劍,跳下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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