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修琰趕迴去的時候,錦城的大門肯定已經關了。


    “王爺,這個時辰,不拿出令牌進不去了。”安尋迴頭,對著馬車裏的楚修琰說道。


    “去碧波寺。”楚修琰掀開馬車的簾子,說道。


    這碧波寺,因著寺廟四周環有碧波,故名碧波寺。山水迤邐不敢說,卻絕對是靜修的好地方。


    “王爺可是要去見……賢妃娘娘……”安尋沒有想到,楚修琰竟然要去碧波寺。


    “嗯,許久未去了。”


    楚修琰放下簾子,靠在那兒,微微皺了眉頭。


    希望……賢妃可以給他一個答案吧……


    賢妃季如湄……是二皇子楚修譽的母妃,她與楚修琰的母妃宸妃黎晚是故交好友。


    當年在宮中……人們是寧可得罪皇後,也不願意得罪她二人的。


    隻因為二人一心,得罪了其中一人,那另外一人也肯定不會置身事外。


    兩人都是寵妃,可以說一時間,風頭壓過皇後也不為過……


    宸妃死後,賢妃季如湄就一直留在這碧波寺,她說……她要在這裏靜修,為宸妃祈福……


    如果說,當今世上,誰還能摸透楚帝楚世承,恐怕隻有她一人了……


    別人不知,楚修琰卻知曉。


    若說當年,楚帝愛的是宸妃,那麽季如湄可算得上他的紅顏知己。


    如果不是因為宸妃,恐怕如今後宮做主的,也不是皇後……


    楚修琰連夜過來采訪。在門外守夜的小丫鬟趕緊過去通稟。


    說起來,季如湄在這碧波寺,勉強算得上是帶發修行。


    嚴格來說,她是這寺中常住的香客。


    對於季如湄來說,這裏清靜,比後宮幹淨,所以……她留在了這裏。


    小丫鬟進去通稟的時候,楚修琰就像是孩子一般,恭恭敬敬的站在門外,等著召見。


    “主子請您進去。”小丫鬟出來了,帶著笑容,開門請楚修琰進去。


    她不知道楚修琰是誰,隻是當她拿著楚修琰交給她的一個手帕,交給季如湄時。


    季如湄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從蒲團上起身,招他進來。


    ————


    楚修琰帶著安尋進了內院,隻見一位穿著普通衣裙,披著大氅的女子走了出來。


    她的頭發隨意的挽著,一支木簪是全部的裝點……


    “湄姨。”楚修琰見到她時,頗為恭敬的作揖說道。


    這就是季如湄,樸素的衣裳,卻是端莊典雅的氣質。


    絲毫看不出,她已經這般年紀……


    “湄姨,您仍是這般風華絕代。” 楚修琰和她一同走進屋子,笑著說道。


    由於母妃的關係與季如湄親如姐妹,所以他對季如湄,也十分親切。


    季如湄讓丫鬟給他倒了水,笑道:“這世上……我見過的女子,還沒有誰比你母親,更當得起風華絕代這幾個字……”


    似是追憶了往事,總有些哀傷的情緒。


    季如湄搖了搖頭,輕笑:“上了年紀,總是想著以前了……”


    “湄姨,您還年輕呢。”楚修琰十分不讚同季如湄的話,說道。


    季如湄搖了搖頭:“琰兒,你今兒來這碧波寺,可是遇到麻煩了嗎?”


    她看著楚修琰長大,他若不是遇到實在解決不了的事情,是絕對不會這個時候跑來麻煩她的。


    果然……


    楚修琰點了點頭。


    他在斟酌著這件事要怎麽說出口。


    好一會兒才說道:“湄姨,我想……我愛上了一個人。”


    季如湄有些驚訝,卻帶了些肯定:“是那位沈側妃?”


    楚修琰轉頭看著她:“您怎麽知道?”


    季如湄搖頭失笑:“我是在這裏靜修,可不是真的與世隔絕。”


    “湄姨……我第一次覺得,我不想她離開我,是打心底裏不想她離開。”


    楚修琰想,這和他對珺兒的感覺不一樣。


    之前……他可以對珺兒百依百順,卻永遠不會為她花太多的心思。


    對沈雲傾,如果說之前他還不甚清楚,如今,卻是不得不清楚了。


    今日密室中,沈雲傾倒下的一瞬間,他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衝過去把她抱在懷裏。


    想的卻是,哪怕她要背叛自己,也要先救了她……


    瞧著他的神情,季如湄輕笑著搖了搖頭:“阿晚的兒子大了,已經知道去愛了……”


    她的語氣中,滿是對楚修琰的寵溺。


    她將楚修琰視為親子,與楚修譽,一樣重要。


    所以如今,更是欣慰……


    楚修琰沒有反駁,而是與她說了許多自己和沈雲傾的事情。


    大到秋狩和密室的事情。


    小到他帶著沈雲傾出府的那次,她拿著糖人雀躍的模樣……


    “湄姨,您覺得……我和她之間,是愛嗎?”


    “你是不是愛了,該問你自己。”季如湄轉動著桌子上的杯盞,笑道:“不過依我看,沈丫頭,怕是愛上你了。”


    她的一句話,卻讓楚修琰開心了半天……


    若是季如湄都說了,那麽……他想,他和她,真的是合適的。


    “湄姨,傾兒她中毒了。”楚修琰直接與她說了這件事。


    而且沒有一絲避諱,直接告訴她,基本可以肯定,這是大楚皇宮中的毒藥。


    季如湄如何不明白他的意思。


    這毒,多半是楚帝授意的。


    ————


    “他還是那麽固執……”季如湄輕笑一聲,頗有些懷念的意味:“他和你母妃,有時候真的很像,都很固執……”


    楚修琰微微皺眉:“湄姨,他不是固執。”


    對於楚帝,他除了憎恨,似乎再沒有其他的情緒了。


    “他隻會把自己的無能強加在別人身上!”楚修琰低著頭,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道:“我不是他……”


    季如湄看著他,竟然已經陷進去了嗎?怪不得楚帝那麽著急解決了那個沈雲傾。


    原來……她已經能左右楚修琰的想法了……


    “琰兒……”


    “湄姨。”楚修琰抬頭看她。


    隻見她喝著水,然後看向他,笑問道:“你覺得,你能保護好她?”


    楚修琰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當然可以。”


    他不是楚帝,他不會那樣窩囊……


    這樣想著,他也這樣說了出來。


    窩囊……


    季如湄怔住了,多少年了,沒有聽過有人說楚帝窩囊……


    他似乎永遠是殺伐果斷的人。


    多少年前,他還是年輕君王的時候。


    曾猶豫著要不要改變大楚一些地方的稅收和律法,卻怕大肆改革會讓貴族發生大亂。


    那時,那個巧笑嫣然的姑娘拍著那個君王的肩膀,說他畏首畏尾的,太過窩囊。


    彼時,她在一旁,輕笑著附和。


    那個年輕的君王,如今是鐵血帝王,那個巧笑嫣然的姑娘……卻已經故去多年。


    想當年,楚帝楚世承,曾是衝冠一怒為紅顏,那是何等的寵愛,羨煞世人……


    可這種愛,在經年後,卻成為了笑談。


    那個得寵多年的姑娘,到底死在了陰險詭譎的後宮……


    再也沒人為她衝冠一怒……


    這些往事,季如湄已經塵在了心中,多年不曾提起。


    如今……看著楚修琰,腦中的這些記憶,全部在一瞬間,浮現在她的眼前……


    她的兒子,也是這般自信,最厭惡的,也是窩囊。


    阿晚,這果然是你的兒子。


    季如湄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辦法不是沒有,而且這法子,絕對行之有效。”


    “什麽辦法!”楚修琰趕緊看向季如湄,問道。


    眼中的那一抹焦急,十分明顯。


    季如湄微微垂了眼簾:“這法子兇險……”


    “湄姨!”楚修琰直接打斷了她的話:“您說吧,我要聽。”


    季如湄輕歎一聲:“你也服下那毒藥就是了。”


    楚修琰一怔,沒想到她竟然是這樣的辦法。


    這擺明了是逼著楚帝交出解藥。


    要麽……讓自己的兒子這樣死去,要麽……拿出解藥,解了兩個人身上的毒。


    這樣的方法……楚帝自然看得出來,可會妥協?


    “怎麽了,不敢?”季如湄看著他,輕笑一聲,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我也隻是提議。”


    楚修琰抿了抿唇,說道:“湄姨,不是琰兒不敢,而是……不能。”


    楚帝的狠心,他早在那個充斥著孩子啼哭的院落中,看清楚了。


    “湄姨,他……不會救我的。”


    他的狠心,他領教過,不會自討苦吃。


    “你擔心他不救你,任你自生自滅?”季如湄笑了,似乎感覺這個迴答並不怎麽好。


    她看了楚修琰一眼:“他也許會打你,罵你,但是,他絕對不會殺了你。”


    季如湄的迴答十分的堅定。


    她說不會,那麽……楚帝是真的不會殺了楚修琰。


    “琰兒,有些事,我不能多說,你要記得,你如今還能好好的做著建安王,之所以還能在朝堂風生水起,是有人給你鋪了路的。”


    季如湄的話,頗有深意。


    他如今還能好好的做著建安王,在朝堂風生水起,確實也不全是他努力的結果……


    “湄姨,你覺得有人在幫我?”楚修琰微微皺眉,有些不敢置信。


    季如湄輕歎,點了點楚修琰的額頭:“琰兒,你是真不明白,還是壓根兒不想明白。”


    幫他的人,除了楚帝……


    哪還會有別人……


    看楚修琰不搭話,季如湄輕歎一聲:“罷了……琰兒,你記著,若是要用那法子……有什麽後果,可全要自己擔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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