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夠感覺到車子的輪胎摩擦地麵發出響聲,發動機正在不斷加溫,車子的速度越來越快,兩旁的景物都快看不見了,很快他就超過了前麵那輛本田車。


    丁依依淚眼朦朧,視線好幾次都模糊起來,隻是憑藉的本能和一腔憤怒而開。忽然,她看到一輛黑色的保時捷開到自己前麵,然後調轉了車頭,橫貫在了馬路中間,而在車頭的另外一麵,是海。


    她離他還有很長一段距離,這時候剎車是可以的,但是她認出了那輛車子,對坐在駕駛位置裏的人充滿了恨意。


    她沒有停止車速,而是直直的朝著那輛車開去。


    遠遠落在後麵的兩輛警車都加快了速度,他們用擴音器一直在喊著,「黑色轎車內的人立刻離開車子,立刻離開車子。」


    哪怕他們喊破了喉嚨,黑色的保時捷還是靜靜的橫貫在馬路,而麵對越來越近的汽車,車門也沒有開,裏麵的人也沒有下來。


    就在輛車即將相撞的一剎那,丁依依握在方向盤的手一緊,痛苦的怒叫了一聲,拚命的調轉車頭,車頭和黑色保時捷之間的距離隻有一手臂寬。


    車子拐彎後,狠狠的撞上了路邊一棵足足有兩人粗的大樹,車頭被撞得凹進去一塊,發動機發出一陣又一陣的濃煙。


    她隻感覺耳中有一陣巨響,接著就是劇烈的晃動,身體慣性的重重朝前撞去,車子的安全囊打開,一個巨大的白色氣囊把她頂在駕駛位置上。


    遠處似乎有誰在唿喊,聲音撕心裂肺,讓人聽著不忍心?可是啊,頭那麽痛,痛的不是正在流血的傷口,而是不肯接受實情的心。


    葉念墨幾乎快瘋了,他腦子裏什麽也沒想,下了車以後瘋狂的朝著車頭正在冒煙的車子奔跑而去,他覺得自己跑得好慢,隻想再快一點,再快一點!


    褐色車窗裏的人被擠壓在白色的安全氣囊裏,頭歪向一邊,額角太陽穴的地方有斑駁模糊的血跡。


    「依依!」他嘶吼著,立刻用手肘撞向車窗,隨著車窗被撞爛,他小心的把手伸進去,不顧車窗碎玻璃劃傷了他的手掌和胳膊,輕輕的晃著丁依依的肩膀。


    她的頭好像失去生命的提線木偶般隨著他的動作左右輕微晃動著,當終於聽到一聲若有若無的伸吟時,他心中燃起了希望,忙打開車門。


    丁依依感覺自己的頭很疼,心也很疼,是誰一直在搖晃我的肩膀讓我不肯安眠?要醒來嗎?麵對自己不想麵對的生活?


    不,如果可以,或許自私一點睡過去會更好,最愛的人反而傷你最深,這多麽讓人難以承受。


    她渾渾噩噩的想著,意識卻不聽她掌控,被震得發暈的腦袋逐漸清醒,她掀了掀眼皮,慢慢的睜開眼睛。


    意識剛清醒,她立刻伸吟出聲,眼睛望向自己的左腿,左腿正卡在座位以及油門之間動彈不得,隻要她一使勁就很疼。


    葉念墨立刻發現了她的異常,他開車門從她身邊橫過去查看著她的傷勢,看到她的腿被卡主了,卡住的地方已經脫皮紅腫。


    「我會幫助你,你現在不要動,先不要動。」他伸手插入她被汗水浸透了的髮絲裏,溫柔的看著她,隨後抽身離開。


    丁依依看著他的背影站在逆光處,眼神恍惚了一陣,先是轉移到痛感明顯的腿,然後是冒著煙的車頭。


    車頭已經整個被翻起,不斷的冒出灰色的煙霧,四周圍繞著不少從碼頭趕過來的人,他們嘰嘰喳喳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眼睛幹澀難受,她最終將視線轉移到眼前的白色氣囊裏,然後閉上了眼睛。


    車外,葉念墨交代完最後一句掛下了電話。鼻尖能夠聞到的越來越濃的汽油味道讓他眉頭一皺。


    四周看熱鬧的,想幫忙的人也都紛紛散開了一點,有人見他要靠近車子,便攔住了他,「現在先別過去,正在漏汽油呢,保不準什麽時候就炸開了。」


    那人還沒說完就閉上了嘴,拉著對方的手也不自覺的鬆開,直到那個男人大步流星的走向車子他才從那冰冷得嚇人的眼神中迴過神來。


    丁依依聞到汽油味,又重新睜開了眼睛,一動不動的躺著,直到一雙手輕柔的橫截過自己的肩膀。


    「不要害怕,我輕輕的使勁,你跟著把腿抽出來。」葉念墨輕聲說道,用額頭碰了碰她的額頭後,這才把手放在丁依依的咯吱窩下,雙手微微使勁。


    這樣徒勞無功的嚐試了幾次,鼻尖的汽油味越來越濃了,甚至能夠聽到「劈裏啪啦」的輕微響聲以及四周的人大喊著讓他趕快走的聲音。


    丁依依注視著這一切,嘴角忽然扯出了一股暗晦不明的笑容,淺淺的,稍縱即逝。


    使力的手忽然停住了,葉念墨得聲音變得低沉,「你是故意的是嗎?故意不出來,想要炸死自己?」


    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他艱難的分了兩次才說完整,嘴唇顫抖得不像話,就好像幼年時期無助的孩童一樣。


    「你走吧。」丁依依偏頭沒有看他。


    她感覺到有一股視線帶著憤怒和心痛看著她,接著那股視線消失了,伴隨著車外人的驚叫,副駕駛的玻璃被打掉,一個人坐了進來。


    葉念墨臉上的怒氣反而消退了很多,他伸手牽起了她垂放在一側的手,感覺到掌心冰涼以後,他又握緊了一些。


    汽油味更加濃鬱了,丁依依終於有了情緒,她推搡著他,「你走!你走!」


    他看著她已經成功從卡位裏抽開的左腿,忽然微微一笑,「果然是不想出來啊。」


    「你想死是嗎?你以為我會內疚嗎!那我們就一起死啊!」她情緒激動,早先的記憶又一起湧上心頭,讓她難以忍受。


    就在這時,她看到坐在自己身邊的人眼神忽然變得不對勁,還沒有迴過神來,脖頸處就被重重的敲了一下。


    葉念墨接過身體逐漸放軟的她,在她額頭吻了一吻,低聲說道:「對不起,對不起」


    葉博恰好在這時候趕到,看到少爺從車子裏出來,手上抱著少奶奶,看起來兩個人都沒有什麽大事,心裏的石頭這才落了下來。


    葉念墨掃了一眼不知道怎麽得到消息趕過來的記者,微微把身體一側,擋住丁依依的麵孔,陰沉沉的道:「處理好,我不希望明天看到關於這件事的任何報導。」


    「是。」葉博點頭,幫他拉開了車門,看著車子揚長而去以後才把眼神轉了迴來。


    孩子的哭聲一聲高過一聲,丁依依赤腳走在冰冷的走廊裏,走廊的盡頭,一架手推車孤零零的放在那裏。


    她走過去一看,手推車上放著一堆叫不出名字的藥物還有一些擦得蹭亮的器具。她拿起一把鑷子,冰冷的觸感讓她感覺心都在發涼。


    嘹亮的嬰兒啼哭聲忽然響起,她嚇得把手裏的鑷子丟掉,鑷子掉在地上,發出「蹭」的聲音。


    她急忙彎腰去撿,感覺到聲音是從自己身後傳出來的,當她舉著鑷子轉身推開那扇門的時候,嘹亮的哭聲有愈演愈烈之勢。


    病床上躺著一個女人,她的身上蓋著一條綠色的被單,雙腿大大的分開架在從病床上延伸出來的兩個卡槽裏。


    那個女人麵色痛苦,看到她後卻道:「醫生,我不要麻醉。」


    她不知道那個女人在說什麽,耳邊嬰兒的啼哭聲卻讓人心煩意亂,隻有在她抬腳往前走的時候才有所收斂。


    她舉著鑷子緩緩的朝著女人走去,經過一麵鏡子,鏡子反光讓她不由自主的朝光源看去,鑷子再次掉在了地上,因為鏡子裏的人,長得和病床上的人一模一樣。


    嚎哭忽然又響起了,伴隨著是女人痛苦的聲音,她嚇了一跳,連忙將視線轉移到病床上。


    女人一直咬著被單,抓著被子的手指用力得關節泛白。一個戴著口罩的人正在操作著什麽,空氣裏瀰漫著濃鬱的血腥味道,她忽然明白了什麽,怒吼了一聲,掙紮著撲過去。


    「我的孩子!你走開!不要這麽對待我的孩子!」


    和醫生撕拉中,她一把拽下了醫生的口罩,麵前冷冰冰看著自己的人不正式她麽。


    「你的孩子已經被你自己害死了,你看。」和她長得一樣的醫生冷冰冰的說,隨手托起一團血肉模糊的肉團。


    肉團是那麽近,已經觸摸到她的鼻尖了,肉團裏的肌肉組織還看得一清二楚,耳邊醫生的聲音還不肯罷休,「你看啊,那是你的兒子,你看啊。」


    「嫂子,嫂子?」葉初晴收迴放在丁依依額頭的手,有些擔心的看著睡覺睡得並不安穩,一臉掙紮之色的她。


    睡覺之人不知道夢到了什麽,眉頭緊鎖著,雙手一直在空中胡亂的虛抓著。


    「媽媽。」身後門打開,看到夏一涵走進來,葉初晴急忙走上去,「嫂子好像很難受。」


    夏一涵快步走到丁依依麵前,伸手拉住了她在空中虛晃的雙手,「沒事了,孩子沒事了。」


    她一直輕聲說著,一直安撫著,似乎起了效果,睡夢中被夢魘纏著的人緊皺的眉頭逐漸的舒展開來,又陷入了深深的沉睡之中。


    忽然,樓下有重物倒在地上的聲音,兩人麵麵相覷,葉初晴立刻起身想開門下樓,卻被攔住。


    「照顧好你嫂子。」夏一涵麵色嚴肅,拍了拍丁依依的手後才抽身離開。


    樓下,葉子墨冷冷的看著一拳被他打倒的葉念墨,古董花瓶在地上四分五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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