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江城婁頭鎮。


    周沉年站在倪如石母子租住的那兩間倒坐房門口,背著手,悠閑的打量著四周。


    倪如石挑著一擔柴,快步進來,看到周沉年,一個愣神,隨即笑道:“先生是迷路了,還是有什麽事?”


    “你就是倪如石吧?”周沉年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的打量著倪如石。


    “是,先生是來找我的?”倪如石急忙放下柴擔,微微提心看著周沉年。


    “我姓周,跟在世子爺身邊辦些雜事。”周沉年笑道。


    倪如石眼睛瞪大了,看著看著他的周沉年,微微有些緊張的抿著嘴,等周沉年往下說。


    周沉年笑起來,這個倪如石,倒是很能沉得住氣。


    “不過,我這趟過來,辦的不是我們世子爺的差事,而是受李家四娘子所托,過來跟你說幾句話。”


    周沉年的話頓住,微笑著看著明顯緊張起來的倪如石。


    “是越陽商號的李家?”倪如石問了句。


    “你還認識別的李家?”周沉年反問了句。


    倪如石搖頭。


    “四娘子看了你的墨卷,覺得你格致上差了些。”周沉年再次頓住,看著片刻之後,渾身緊繃、臉色微微泛白的倪如石,接著笑道:“四娘子讓我轉告你:


    “昆山縣高家集有個高家學堂,有位邵先生正在那裏客座講課,邵先生在格致上雖說不是十分精通,可教導你卻是足夠了,你不妨去高家學堂住上幾天,請邵先生指點指點你。邵先生年青時遊曆過不少地方,也曾入幕參讚過幾年小縣政務,策論上也能指點指點你。”


    周沉年說著,從袖袋裏摸出一塊小銀錁子,遞給倪如石,“這五兩銀子也是四娘子托我帶給你的。”


    “多謝先生。”倪如石沒退讓,伸手接過銀錁子,衝周沉年長揖道謝。


    “不必謝我,好好考。”周沉年在倪如石肩膀上拍了拍,往外走了。


    倪如石跟在後麵,看著周沉年轉過巷子口,看不見了,緊幾步退迴到院子裏,托著銀錁子看了片刻,深吸了口氣,將銀錁子裝進袖袋,仔仔細細係好,抽出扁擔,連走帶跑往外奔出去。


    趁著天色還早,他趕緊再買兩擔柴,再買些米,給阿娘備足柴米,迴來再挑滿一缸水,晚飯後,他打算睡上兩個時辰就起來,啟程去高家集。


    ………………………………


    平江城。


    平江織造司黃主薄的媳婦吳太太猶豫糾結了幾天,還是覺得要和丈夫說說,讓黃主薄想想辦法。


    吃了晚飯,吳太太看著兒子進了廂房念書,沏了碗澹茶端給黃主薄,笑道:“老爺可得空兒?大郎的親事得跟你商量商量。”


    “這是大事,你說。”黃主薄忙放下手裏的書。


    “你不是說李家那個小閨女很得世子爺青眼麽?”吳太太坐到丈夫旁邊。


    黃主薄直起上身。


    “好像不是李家,或是不止李家一家。”吳太太下意識的壓低聲音。


    黃主薄驚訝的抬起了眉。


    “書院街上那家茶坊,從世子爺到平江城起,就被王府頂下來了,這是你跟我說的。”


    “這是實情,都知道。”黃主薄忙點頭。


    “府學旁邊有個橋東巷,離茶坊近得很,橋東巷裏的吳家,有個小閨女,也是十四五歲年紀,也是瘦瘦怯怯的,隔三差五的去那間茶坊,一進去就是大半個時辰,有一迴,出來的時候衣裳都換了。”吳太太靠近黃主薄,聲音壓得極低。


    黃主薄眼睛瞪大了,“你怎麽知道的?”


    “親眼看到的!”吳太太撇了撇嘴,“我先讓王媽去看的,聽王媽說了,我又親自去看過兩趟,真真切切,我和王媽兩個人四隻眼看的清清楚楚!”


    “那你看到世子爺沒有?”黃主薄眉頭緊擰。


    “老爺這話說的,那間茶坊後門側門好幾個門,世子爺進出,能讓咱們看到?”吳太太嘿了一聲。


    黃主薄眉頭擰的更緊了,想了片刻,低低道:“這事得打聽清楚,真要是……”


    後麵的話黃主薄沒敢說下去,真要是世子爺喜歡瘦瘦怯怯的幼女,這可是見不得光的大醜聞!隻能裝不知道,結親那是萬萬不可!


    “太嚇人了。”吳太太低低說了句。


    “嗯,你多囑咐囑咐王媽,別讓她亂說話,這事兒,”黃主薄擰著眉,用力揉了揉臉,“我想法子打聽打聽,你別亂動了,唉,怎麽會這樣!”


    “我覺得世子爺不像這樣的人。”吳太太低低滴咕了句。


    “唉,誰知道呢!”黃主薄一聲長歎。


    ………………………………


    顧硯迴到平江別業,沒多大會兒,書院茶坊掌櫃請見。


    顧硯忙叫進掌櫃。


    掌櫃見了禮,垂手稟報:“稟世子爺,上個月十九日那天,住在橋東巷的吳家五娘子,頭一次到茶坊,要了一杯最便宜的茶,在後園坐了一個時辰,二十一日,吳家五娘子又來了,同樣要了杯最便宜的茶,同樣枯坐了一個時辰。


    “這一趟,”掌櫃抬頭看了眼顧硯,“吳家五娘子到茶坊之前,有個婆子躲在采蓮巷口,一直伸頭盯著茶坊,一個時辰後,吳家五娘子出來,采蓮巷口的婆子就綴在吳家五娘子身後,一直跟到吳家。


    “隔了一天,那個婆子又站在采蓮巷口看茶坊,沒多大會兒,吳家五娘子又進了茶坊。


    “小的覺得蹊蹺,就讓人悄悄拿了那婆子,略一嚇唬,那婆子就都說了。


    “婆子說她姓王,是平江織造司主薄黃慶媳婦吳氏的陪嫁,說是黃慶夫妻聽說世子爺對李家四娘子另眼相看,又聽說四娘子的姐姐二娘子正在議親,就想和李家結親,托了府院一帶的官媒苗媒婆往李家提親。


    “苗媒婆卻跟吳氏說。”


    掌櫃的話頓住,看了眼顧硯,咽了口口水道:”小的照那婆子的原話稟報,說是苗媒婆說:世子爺瞧上的另有其人,讓吳氏自己親眼去看,說是,”


    掌櫃再咽了口口水,“說是隔三差五的到茶坊侍候。”


    顧硯聽得眼睛眯起,片刻,舒開眉眼,澹然道:“你很謹慎仔細,很好。你那邊不必理會,那位吳家娘子想去就讓她去。”


    “是!”掌櫃一口氣鬆下來。


    看著掌櫃出去,顧硯吩咐石滾,“找人給黃慶遞個話,李家二娘子已經有看好的人家了,讓他別挑人家吧。”


    “是。”石滾答應,垂手退出,挑人遞話。


    顧硯坐著喝了半杯茶,吩咐叫晚晴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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