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鎮上的官媒說他哪翹。”


    哪翹兩個字,顧硯學著吳語的發音,看向李小囡,李小囡立刻翻譯道:“就是拿喬。”


    “他十六歲那年,媒婆就上門說了頭一門親事,說是街那頭開南貨鋪子的張家小女兒,比倪如石大一歲,張家說給一個小院和滿堂家具做陪嫁,媒婆說以為一說就成,沒想到倪大娘一口迴絕了。


    “之後,斷斷續續又有七八家,最好的一家,是十裏外的一個富戶,姑娘比倪如石小兩歲,說是生得花容月貌,陪嫁有五十畝水田,一百兩現銀。


    “倪家母子都是一口迴絕。”


    “他們想找個什麽樣的?他們是盯上二阿姐了,還是隻是二阿姐自己的念想?”李小囡皺著眉。


    “想找個什麽樣的,得問問他們母子。你二阿姐那裏沒能探到話?”顧硯看著李小囡。


    “二阿姐天天不是對賬就是商量事兒,身邊一直圍著人,還沒找到機會。”李小囡歎了口氣。


    她二阿姐比世子爺還忙。


    “叫他上來問問?”顧硯建議道。


    李小囡嚇了一跳,“你要叫誰上來?倪如石?叫上來問什麽?問人家為什麽不成親?”


    顧硯點頭。


    李小囡像看傻子一樣看著顧硯,簡直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連這間酒樓的掌櫃都知道越陽皮蛋坊背後的靠山是睿親王府,倪如石這樣的聰明人肯定知道的更多,他既然知道,不如當麵問問。”


    顧硯用折扇推著李小囡的額頭,推的她頭往後仰。


    李小囡抬手拍開顧硯的折扇,張了張嘴,下意識的看向四周。


    顧硯立刻抬手示意石滾。


    石滾帶著眾小廝退出。


    “說吧。”顧硯示意李小囡。


    “什麽樣的淵源,讓你待我如同兄弟姐妹?”李小囡直接問道。


    顧硯沉默片刻,折扇在指間轉了兩圈,“你就當是重生再造之恩吧。”


    “不是我。”李小囡看著顧硯。


    “你做的都是她想做的。”顧硯微笑道。


    “我不會跟在你身邊,我想嫁一個我喜歡的人,如果找不到喜歡的人,不嫁也沒關係,我就跟大阿姐一起,把細布生意好好做下去。


    “這也是她想做的嗎?”


    顧硯迎著李小囡的目光,沉默了好一會兒,聲音低而肯定的嗯了一聲。


    李小囡有些意外,呆了一瞬,“那,”頓了頓,李小囡皺眉道:“我要是嫁了人?”


    “得我點頭。”顧硯不客氣的答道,看著李小囡瞪起來的雙眼,顧硯攤手笑道:“沒有別的意思,不想讓你所嫁非人而已。”


    李小囡胳膊支在桌子上,托著腮,片刻,一聲長歎,“唉,受之有愧。”


    “你想方設法教婦人織布,賒織機收布,讓江南家家機杼聲聲,這是我想做沒能做好的事,隻這一條就足夠了。不必愧。”顧硯神情鄭重。


    “一直扯著你的虎皮呢。”李小囡道。


    顧硯笑起來。


    “真要叫上來問問嗎?”李小囡轉了話題。


    “你想當麵看看嗎?”顧硯反問道。


    李小囡猶豫片刻,搖頭,“看看也不能現在看,我還是先探探二阿姐的話吧。”


    顧硯嗯了一聲,“我有三個姐姐。”


    李小囡揚眉看著顧硯,他跟她說這個做什麽?


    “大姐比我大十歲,直到現在,她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長姐如母。”


    顧硯的話頓住,大姐給他的信,幾乎每一封裏都有這句話,他從前看到這四個字就厭煩無比,後來,這四個字讓他心頭酸軟難忍,現在,酸軟溫暖之餘,添了些許無語無奈。


    “大姐出嫁那天,我記得很清楚,外麵催嫁鼓樂喧天,大姐兩隻手摁在我肩上,跟二姐鄭重交代:弟弟就交給你了。二姐一隻手叉著腰,手指點在我額頭,說:聽到了吧,以後你要聽我的!”


    顧硯抬手點在自己額頭。


    李小囡聽得眉毛高揚。她不能想象眼前這位威勢赫赫,一言九鼎的世子爺竟然有兩個壓著他頭上的姐姐。


    這倆姐姐聽起來比她阿姐兇多了!


    “三姐比我隻大了三歲,二姐出嫁後,照樣敢接手管我,三姐出嫁那年,我已經比她高出一頭多,在北邊打了四五年的仗,有一迴,我陪她去挑珠子,街上有匹馬驚了,她立刻衝到我前頭,叫著:你退後!我來!”


    李小囡呃了一聲。


    他這三個姐跟她三個阿姐一樣,有什麽事都要擋在她前麵,可她是真不行啊!


    “我的姐姐樣樣周到的照顧我,在她們麵前,我從來不用自己動手斟茶。”


    顧硯說著,給自己斟了茶,又給李小囡添上。


    “我從來沒拿你當姐妹看待過。”顧硯放下壺,手指在壺身上敲了兩下。


    李小囡斜瞥著茶壺,轉頭看向窗外。


    “倪如石的事,探話可不好探,你不如直接去問你二阿姐,你二阿姐真要是有所想,我就安排人再看一看倪如石,找他說說話,之後,還來得及看看他今年童子試能考成什麽樣。”顧硯笑道。


    “我覺得他看起來心氣太高。”李小囡沉默片刻,歎氣道。


    “心氣是不是太高,要看他本事如何。現在看起來,夠聰明,有定力,能吃苦,能認識你二阿姐,運勢也不錯。”


    頓了頓,顧硯接著笑道:“至於在親事上拿喬,他的親事是他唯一能有所把握的機遇,是該謹慎把握。


    “看他的文章學問,一個秀才是能考出來的,等他考出秀才再說親,要是他耐得住,再有運勢扶助,一科考出秋闈,再要說親,和現在這些人家相比,天地之別。


    “你哥哥的親事就定的太早了。”


    “我哥哥的親事好得很!”李小囡先懟迴去,隨即歎氣,“他這樣心氣太高的,往上走一步,肯定就想攀更高的枝,我……”


    “還有比睿親王府更高的枝嗎?”顧硯打斷李小囡的話,一臉驚訝的問道。


    李小囡瞪著顧硯,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攀上你,就是攀上我。”顧硯曲起手指敲著桌麵,“你要站高一些,眼光放遠。心高是好事,誌向遠大才能有所作為,都像你哥哥那樣,三餐吃飽心滿意足,朝廷……我是說,你們姐弟幾個,至少得有個有心有膽,能撐起來的人,不能隻靠著你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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