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了灶就離過年沒幾天了,隔一天,李金珠姐弟幾個,帶著梅姐、阿武和雨亭,一輛大車兩匹馬,趕迴李家集。


    李家姐弟幾個在祠堂旁邊的宅子已經打掃的幹幹淨淨,艾葉和翠葉等在鎮外,接到李金珠等人,跟著迴到宅子裏。


    翠葉是真的忙前忙後的收拾安排,艾葉拉著李小囡,嘰嘰呱呱連說帶笑帶比劃的說著李家集各種八卦。


    梅姐被兩人撞到兩迴,幹脆將兩人推到廊下角落裏坐著說話,免得礙事。


    李金珠把兩大摞黃表紙提到兩人麵前,吩咐兩人折元寶。


    說閑話時手也不能閑著。


    李老太爺李士寬過來看過一迴,族裏各家絡繹不絕的進來,送來各色各樣的年貨。


    已經臘月二十八了,辦年這件大事,隻剩明天準備祭祖這一件大事了。


    準備祭祖這事兒輪不著艾葉,艾葉和李小囡約了隔天去一趟縣城,趁著最後一個集買些新鮮絹花珠花什麽的。


    第二天早上,李小囡剛剛換好衣裳,就聽到外麵雨亭一聲響亮的咦,“你怎麽來了?”


    李小囡急忙從屋裏伸出頭,是晚晴。


    “你怎麽來了?”李小囡急忙迎出來。“有事兒?”


    晚晴一路上打著招唿,挨近李小囡,壓著聲音道:“我哪有什麽事兒!大過年的,也就是我們世子爺這麽不講究了。”


    “你不是說他要在杭城過年麽?迴來了?”李小囡也壓著聲音。


    “誰知道!反正這會兒在這兒呢!”晚晴一臉煩惱。


    “有事兒嗎?要是沒事,你就說沒找到我,我跟艾葉約好了去縣城玩兒。”李小囡和晚晴滴咕道。


    “瞧你這話,我們世子爺有沒有事兒,我能知道?你還是去一趟吧,我們世子爺瞧著心情不怎麽好,大過年的,就他一個人。”晚晴有點兒同情她家世子爺。


    “你不也是一個人?石滾也是一個人,跟在你們世子爺身邊的,今年都是一個人過年吧?”李小囡白了晚晴一眼。


    “我們不能算一個人,我們是一群人。我們好些人早就商量好了,一起吃年夜飯,要好好熱鬧熱鬧,我們世子爺就得一個人吃年夜飯了。”晚晴嘿笑了一聲。


    “那倒也是,行吧,你們世子爺在哪兒呢?遠不遠?”李小囡踮腳往外看了眼。


    “不算遠,兩三刻鍾吧,現在就走?”


    “走吧。”李小囡讓雨亭替她跑一趟,跟艾葉說一聲,自己跟著晚晴出來,上了大車。


    車子向著臨海鎮方向一路小跑,在一片前麵臨河,後麵是一座小山的荒蕪之地停下。


    離河邊不遠,紮著頂青黑色的帳蓬,青黑色的步障從帳蓬延伸到河邊,攔住了寒風,顧硯坐在帳蓬前,將釣杆拉起來,又甩出去。


    “這河裏魚多不多?釣多少了?”李小囡伸頭往河裏看。


    自從搬了家,李小囡吃魚全憑自己釣,釣魚的技術和興致都得到了極大提升。


    “不是為了釣魚,等的無聊。”顧硯抬手示意,石滾急忙上前拿走釣杆。


    “聽說你在釣魚上厲害得很?”顧硯指著旁邊的椅子示意李小囡坐。


    “誰跟你說的?”


    李小囡坐下,看著兩個小廝抬了張顏色鮮麗的四方矮桌過來,往桌子上放了凋花繁複的帶炭暖座,座上放上同樣風格的紅銅壺,又捧了隻綴滿寶石的細長壺過來,再放了兩隻同樣綴滿寶石的紅銅杯子。


    這一套異域風情的茶具奢華極了,也漂亮極了。李小囡幹脆站起來,圍著桌子看。


    這套茶具的風格明顯來自草原,或者是高原。


    “嚐嚐奶茶,焦糖味兒是不錯。”顧硯側頭看著一臉稀奇看稀奇的李小囡,微微欠身,從寶石壺裏倒了兩杯奶茶。


    李小囡坐下,端起杯子,小心的抿了幾口,轉著圈看杯子,“這些都是真寶石?”


    顧硯橫了眼李小囡,沒理她。


    李小囡又喝了幾口奶茶。


    這奶茶好喝極了,一半是因為奶茶確實不錯,一半是因為這杯子這壺,實在太貴重太漂亮了!


    顧硯看著看完杯子再看壺的李小囡,微笑解釋道:“這是開國那時候一位大可汗的心愛之物,喬將軍馬踏金帳,把大可汗送進京城獻俘,這一套器具送到杭城別業孝敬師父們,一直堆在別業庫房。”


    “這是戰利品啊!”李小囡一聲讚歎,又給自己倒了半杯奶茶,捧著杯子再歎了一聲,“怪不得這麽奢侈。那現在呢?誰強誰弱?還能馬踏大可汗的金帳嗎?”


    “當然能!”顧硯聲調微揚,傲氣十足。


    李小囡斜瞥了他一眼。


    “自有海稅司那天起,太宗就定下了鐵律,海稅司稅銀支應北方軍費,不許有任何挪用,北方軍費,也隻能取自海稅司,海稅司雖然一年比一年腐壞,可還沒腐壞到不能支應軍費。”顧硯解釋道。


    “可跟開國那會兒比,還是差了不少?”李小囡抿著奶茶。


    “嗯。”顧硯臉色微沉。


    北邊需要一場像開國那幾年那樣的絞殺。


    李小囡瞄著顧硯,笑道:“前幾天收到史大娘子一封信,用了這麽長一段,說龐家大公子從馬上掉下去,被一輛大車把兩條小腿輾壞了,說是那兩條腿隻有神仙能醫得好了,又說了好些龐家怎麽樣,龐相怎麽樣,什麽什麽的。”


    “什麽什麽的,是什麽什麽?”顧硯斜著李小囡。


    “我覺得史大娘子那意思吧,龐大公子這兩條腿,跟你有關係?”李小囡直接問道。


    “你那次遇險,龐大公子是幕後主使。”顧硯答的幹脆直接。


    “他們想殺的是你?找錯人了?這眼也太瞎了吧?”李小囡反應很快。


    “就是想殺你,江南織坊從停工到重新機杼聲聲,多虧了你,龐大公子是個聰明人。”


    李小囡拖著尾音噢了一聲,“怪不得就斷了兩條腿。”


    顧硯眉梢挑起,“你用了我的示警號炮,在外人看來,就是我遇襲。”


    “你遇襲才值兩條腿?”李小囡更驚訝了。


    顧硯呆了一瞬,上身前傾,仔仔細細打量著李小囡,“你瞧你這心性,才兩條腿!你難道不該感歎過於狠手了?硬生生斷了人家兩條腿?”


    “他想要我的命!不是,要你的命,沒要成是因為他本事不夠,不是因為他慈悲不忍心最後關頭收刀了,他要是有這個本事,一刀把我,不是,把你殺了呢?”李小囡毫不客氣的懟了迴去。


    顧硯瞪著李小囡,片刻,哈哈笑起來。


    “你笑什麽笑!”


    “我跟你說說,為什麽隻斷了他兩條腿。”


    顧硯拉著椅子,往李小囡那邊挪了挪,欠身往前,李小囡後背緊貼著椅子背,一臉警惕的看著顧硯。


    “龐相今年隻有五十八歲,龐大公子三十六歲,都在盛壯之年。龐大公子隻不過斷了腿,不良於行,不能出仕為官而已,他還可以替龐相參讚公務,教養家族子弟,在他兒子侄子,甚或是族中子弟出仕為官時,指點教導,甚至隨任參讚。隻要龐相保得住這個相位,不過十來年,龐家就又能捧出一位龐大公子,在龐相之後,支撐龐家。


    “現在,龐相已經收縮迴防,唯國事為重,至少十年內,龐相最好的策略,就是安安心心做個一心為國的純臣。


    “可要是殺了龐大公子呢?”顧硯看著李小囡,笑眯眯問道。


    “是一心為了皇上吧。”李小囡滴咕道。


    “皇上即是國體。”顧硯哼了一聲,抬手在李小囡頭上敲了一記。


    “我沒告訴你龐大公子這兩條腿的事,是以為你聽說之後,於心不忍,再生出自責,沒想到你是這樣心腸。”


    “這樣的心腸怎麽啦?人家舉刀殺我,我逃得時候還得愧疚:對不起,勞您辛苦追趕了,都把您累喘了。”


    顧硯哈哈大笑,“不敢怎麽樣,我是說,這樣的心腸好,我也是這樣的心腸。”


    李小囡一個哼字尾音上揚,欠身拿起奶茶壺,給自己添上奶茶,要放迴去時又縮迴來,問顧硯,“要嗎?”


    顧硯急忙將杯子遞過去。


    她給他添茶的時候可不多。


    “史大娘子給你寫什麽什麽和什麽,她是什麽意思?”顧硯抿了口茶,看著李小囡問道。


    “你要問什麽?”李小囡反問道。


    顧硯垂下眼簾,片刻,笑道:“要是她還能像退親前那樣和我說話,她必定要勸我要大度寬容,以教化為先。”


    李小囡哈了一聲,“她說龐大公子從此不必桉牘勞形,專心學問,教導子侄,也是一樁幸事,還說世事多半如此,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頓了頓,李小囡看著顧硯,笑眯眯道:“後麵還跟了一句:譬如她被人退婚。”


    顧硯眉毛高抬,好一會兒,學著李小囡,哈了一聲。


    “明天就是除夕,你不會一個人在平江城過年吧?”李小囡看著顧硯問道。


    “我在平江城怎麽樣,不在平江城又怎麽樣?”顧硯反問道。


    “還是去杭城吧,和符太太她們一起。畢竟是過年,你一個人在平江城過年,就算你覺得沒什麽,別人看著會覺得你太可憐了。”李小囡勸道。


    “這個別人是什麽人?你?”顧硯側頭看著李小囡。


    “這個別人裏沒有我,我覺得你肯定覺得一個人過年挺好,挺自在的。“


    顧硯再次笑出了聲,衝李小囡舉了舉杯子,“一會兒就去杭城,確實不是因為一個人過年孤單,是為了初一祭祀。還有,”


    顧硯一臉苦相,“我要是一個人過年,舅舅這個春節肯定得哭著過,唉。”


    顧硯一聲長歎。


    李小囡笑出聲,“肯定還要寫一篇春節憐外甥什麽的,說不定還能千古傳誦呢。”


    “初三日我在臨海鎮宴請那些海外客商,你去不去?”顧硯問道。


    “我去幹嘛!”李小囡一臉稀奇。


    “看熱鬧。你不想看看那些海外客商都是些什麽樣人?你不是最喜歡看熱鬧嗎?”顧硯看起來更加稀奇。


    嗯!這個機會確實極其難得。李小囡猶豫了,“怎麽看?跟在你身邊不合適吧?”


    “你跟著何承澤。”顧硯笑道。


    李小囡拖著尾音哦了一聲。


    “你別多想,不是讓你看什麽,就是機會難得,看個熱鬧而已。”顧硯認真解釋道。


    李小囡慢吞吞喔了一聲,欠身往前,“正好,我也有件事請你幫忙。”


    “你隻管說。”顧硯笑出來。


    “大過年的,你手下,像石滾他們是不是都挺閑的?”李小囡先問了句。


    “有什麽事盡管說,人手不夠那就再挑些人,我這裏從來沒有因為人手不夠耽誤事兒的例。”顧硯哼了一聲。


    “那好吧。你能不能幫我查查,我們家皮蛋作坊裏,哪幾家有人要寫字,或是上學什麽的,寫字或者上學的人是男是女,多大了。”李小囡下意識的壓低了聲音。


    “出什麽事了?”顧硯立刻關切道。


    “不能算出事,就是吧~”李小囡上身前傾,“最開始,是有三四塊墨頭不見了,問哥哥,哥哥說他用剩的墨頭也不見了好幾迴,這事兒奇怪是不是?家裏就我和哥哥寫字,就算進賊,也不會偷墨頭。”


    顧硯連連點頭。


    “這事得查清楚是不是,我就摔了一條墨,磨成墨頭的模樣,放到哥哥那隻筐子裏,釣魚!”


    顧硯眉毛揚起。


    “我睡覺時墨頭還在,早上起來沒有了,我跟梅姐說廂房裏放著賬本,讓梅姐看著呢,梅姐說就二阿姐進去過一趟,二阿姐那天一清早就去作坊了,阿武趕車送過去的,說就是從家到作坊,中間哪兒都沒去。”


    “你二阿姐拿走了?為什麽不問問你二阿姐?”顧硯興趣十足。


    “就是因為問了,才托你查一查的。”李小囡鬱鬱的歎了口氣。“晚飯的時候,我說墨頭沒了,不知道誰拿去了,墨頭有什麽用呢,二阿姐低著頭吃飯,一聲沒響!”


    “這就奇怪了,真要是你二阿姐拿的,把墨頭拿給別人用,也沒什麽不能說的,為什麽一聲不響?”顧硯皺眉。


    “對啊!為什麽呢?是不是很奇怪?”李小囡手指在顧硯膝蓋上點了幾下。


    顧硯往下瞥著李小囡的手指,眉毛微挑又落迴去。


    “這事兒容易,查出來就打發人過來告訴你?”顧硯問道。


    “不用不用,初三那天再說吧。”李小囡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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