瞄著史大娘子走遠了,晚晴一頭紮到李小囡身邊。


    “你跟大娘子說什麽了?你沒再跟她說什麽吧?你不能再胡說八道了!”


    “沒說什麽!”李小囡立刻搖頭。


    “你跟她說了半天呢,真沒說什麽?”晚晴一臉狐疑。


    “她說她不將就。”李小囡一臉幹笑。


    “不將就?這話什麽意思!”晚晴眼睛都瞪圓了。


    “就是那個意思。”不等晚晴尖叫出來,李小囡急忙接著道:“我沒說什麽,是她自己說的!”


    “她不將就她怎麽嫁得出去?她前頭一個是世子爺,我們世子爺!”晚晴用力壓著聲音,可那股子氣急敗壞卻因為聲音的壓抑而更濃烈了。


    “那就是……那個那個,對吧。”李小囡用力往後,緊靠著椅背,一臉幹笑。


    “看來,我得想辦法留在江南了!”晚晴一聲哀嚎,一屁股坐在李小囡旁邊的扶手椅上。


    “關你什麽事?”李小囡沒能反應過來。


    “都知道她是跟你說過一迴話之後想開了!可她這個想開,是不將就!她不將就就肯定嫁不出去!


    “到時候,就算她們史家不能怎麽樣,我們王妃也得打幾個罰幾個,這事兒,挨上邊的,就你跟我,我們王妃罰不到你頭上,可我!”晚晴再一聲哀嚎。


    李小囡連眨了幾下眼,呆了一瞬,唉了一聲。


    這叫遷怒,可出了事兒就把但凡挨上邊兒全部打打罰罰遷怒一遍,那可是老傳統了。


    “留下就留下唄,江南多好呢,你們王府在江南有織坊嗎?要是有,你幹脆去江南織坊當管事,多好。”李小囡拍了拍晚晴。


    “好什麽好!”晚晴一巴掌拍開李小囡的手,“你真不該胡說八道,你根本就不知道女人不嫁人有多難!我有兩個姨婆,還有個姑姑,都沒嫁人,到後來都可憐的很!”


    “怎麽可憐?沒錢?”李小囡問道。


    “有錢,領了一輩子差使,體己厚得很,可那份孤單!唉,特別是到了年節,規矩多,就沒有她們能去的地方,那份蒼蒼惶惶孤孤單單的樣子,見了我們小輩就陪著笑臉往外拿錢,求著人跟她說話,說孤單,那樣子,唉!”


    “我覺得,史大娘子不會這樣。”李小囡認真道。


    “怎麽不會!都一樣!”晚晴半點好氣都沒有。


    “那位潘二太太,她現在算不算老?要是不算,那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之後,你覺得她會像你姨婆和姑姑那樣孤單可憐嗎?”李小囡推著晚晴的肩膀,讓她麵向自己,問道。


    “二太太是寡婦,不一樣!”


    “那是不是所有的寡婦都像二太太那樣?”李小囡不客氣的懟了句。


    晚晴斜橫著她。


    “我記得你說過一迴,二太太跟人聊天,人家說到帶奶娃娃怎麽怎麽難,二太太接話,人家說她沒帶過孩子不知道,你說這樣的話要是你姑姑聽到了,肯定得戳心戳肺的難過,背過人得哭好幾場,可二太太就是哈哈笑說可不是,她沒受過那樣的罪。


    “你看,人跟人不一樣,大娘子那樣的人,心誌堅定,她才不孤單呢。”頓了頓,李小囡接著道:“我大阿姐自梳,我覺得等到她老到不能動的時候,也不會孤單無聊。史大娘子比我大阿姐厲害多了,”


    李小囡拍著手裏的書,看著晚晴笑道:“我覺得我也可以。你肯定不行。”


    晚晴斜瞥著李小囡,片刻,哼了一聲。


    李小囡比往常晚了半個時辰離開別業。


    在二門裏上了車,晚晴就笑道:“剛剛茶坊打發人過來,說你們家搬家了,讓你直接過去新宅子。”


    李小囡已經聽大阿姐說過盡快搬家的事,並沒什麽意外。


    車夫徑直將車趕到李家新置辦的宅子大門口,晚晴掀著車簾,看著李小囡下了車,又問道:“你明天真不過去了?要不我還是來一趟吧?”


    “不用了,我要留在家裏收拾東西。”李小囡和晚晴揮手別作。


    晚晴掀著簾子,看著李小囡叫開門進去了,才吩咐車夫迴去。


    開門的是阿武,伸頭看著大車走遠了,關上門,緊幾步跟上李小囡。


    “你大堂叔大堂嬸都在,你二堂叔也來了,還有你堂翁翁,都在。”阿武語調裏透著股說不出的味兒。


    李小囡看了阿武一眼,沒理她。


    這座大阿姐和二阿姐眼裏的豪華大宅確實比采蓮巷宅子大多了,可也就是座算是三進的院子吧。


    地塊兒不規整,院門和頭一進院落就偏在了正院東邊,大門進去,過了影壁,東邊是一間小屋,西邊一個月亮門通往正院。


    正院倒是方方正正,一排倒座間前麵是寬寬的簷廊,簷廊盡頭一個寶瓶門外是個小跨院。


    正院後麵是第三進院子,西北角是三間廚房,圍著低矮的女牆,往東一排後罩房,再後麵有個小小的園子。


    宅子裏所有的門都敞開著,還沒打掃,每間屋子都空空蕩蕩。


    李小囡先看過一圈兒,才進了正院。


    大堂嬸郭大嫂子正從廚房院子提著一銅壺開水過來,迎著李小囡笑道:“看過一遍兒了?怎麽樣?”


    “真好!”李小囡笑道。


    “正商量怎麽住呢,我說讓你大阿姐就住這正院,你大阿姐不肯,說讓你哥哥住。”大堂嬸說著話兒,和李小囡一前一後進了上房。


    上房正中放著那張白茬木舊桌子,李小囡掃了一圈,沒看到織機,暗暗鬆了口氣。


    她們家的織機一直是作為最貴重的家什,擺在堂屋正中間的。


    “阿囡迴來啦。”


    堂翁翁李士寬笑著招唿,李文梁站起來,將各人的杯子拿過去,幫著大堂嬸重新沏茶。


    二堂叔李文儒欠著身,起了一半,猶豫了下,又坐了迴去。


    李學棟將自己的小竹椅子讓給李小囡,再找了個小馬紮坐下。


    “沒什麽事兒吧?”李金珠關切的問了句。


    “沒事兒,二堂叔是稀客。”李小囡一一欠身見了禮,挨著李金珠坐下,看向李文儒笑道。


    李文儒陪著一臉笑,是啊是啊的點著頭,看著他阿爹李士寬。


    “他是從臨海鎮趕過來的。”李士寬直截了當,“臨海鎮出大事兒了,你跟阿囡說說吧。”


    “昨天整個臨海鎮都封了,到處都是兵,那些兵全是外地口音的官話,身上都有煞氣,隻怕都是上過戰場殺過人的兵。


    “抄了十幾戶人家,抄了好些貨棧,抓了好些人,我來的時候,鎮子上沒什麽事兒了,碼頭上搭著王府棚子那一片地方站了一圈兒的兵,煞氣騰騰。”李文儒微微提著心,看著李小囡。


    “你自己想過來的,還是好些人托到你那裏,你才過來的?”李小囡看著李文儒,問了句。


    “好些人問我,我自己也想過來,找大哥說說話兒。”李文儒有些不自在。


    “我這裏也有不少人找上門,府衙的曹先生,絲綢行的施會長,於行老,還有不少人,都避開了。”李文梁帶著笑,比李文儒自然多了。


    “封了整個臨海鎮抄檢抓人,好像還是頭一迴。”李士寬看著李小囡道。


    “我不知道,更說不上話,不是咱們該知道的。咱們該做什麽就做什麽。”李小囡一字一句,說得很慢。


    李士寬皺著眉,片刻,眉頭微舒,點頭道:“看起來都是大事,牽連不到咱們頭上,咱們該忙什麽就忙什麽。”


    李小囡嗯了一聲。


    李文儒明顯舒了口氣。


    有了這句話,他就能安安心心該忙什麽忙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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