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末的夜晚,細彎無力的月亮被層層烏雲遮住,海風吹拂過來,帶來鹹腥的海的味道。


    離碼頭不遠的一處窪地裏,立著幾排低矮破舊的房屋。


    這裏原本是駐軍臨時堆放草料的地方,因為潮氣實在太重,已經廢棄了好些年,被最近幾個月新來的扛夫們花了極少幾個大錢賃下,這會兒,這幾排房屋裏已經住滿了人。


    漆黑的夜色中,一隊隊黑衣黑褲的漢子從幾個方向聚攏過來,領頭的四五個人湊在一起,站在高處,看著那片低窪。


    “油帶足了?”中間的頭領低低問了句。


    “嗯,多帶了四五桶,得把他們燒得骨頭渣兒都不剩!”一個頭領咬牙切齒道。


    “照咱們計劃好的,你們三家各占一個方位,一起衝頭一輪,之後趕緊撤走,我們和他們兩家再過一遍,之後,你們澆油放火。都清楚了?”中間的頭領低低吩咐。


    “嗯!”幾個頭領一頭。


    “今天天公保佑!殺!”中間的頭領殺氣騰騰。


    幾個頭領散開,各自領隊,奔跑到位,抽出了特意打製的菜刀,斧頭,從三麵圍向低窪處的幾排房屋。


    離那幾排房屋還有七八丈,走在最前麵的漢子們舉起菜刀斧頭,一聲殺字喊出,剛要開始奔跑,四周突然火光大盛,無數支火把舉起來,刺耳的弓弦聲中,一個響亮的聲音罵起了娘,“他娘的,都給老子站住!”


    十幾支利箭唿嘯著紮在十來個沒能站住的漢子麵前,有幾個運氣不好,被利箭穿透腳麵,慘叫連連。


    “閉嘴!”火光下的年青將軍一聲厲嗬,慘叫的漢子趕緊閉上嘴。


    幾排房屋裏的扛夫唿唿啦啦跑出來,有不少人全身光著,站成一團,目瞪口呆的看著圍著他們,被施了定身法一般的黑衣人,黑衣人外麵,無數的火把下,一個個弓手張弓搭箭,對著黑衣人和他們。


    顧硯一件黑底繡金蟒紋窄袖騎裝,站到年青將軍旁邊,笑眯眯打量著被弓箭定在原地的黑衣人。


    一陣唿嗬聲傳來,弓手們讓開一條通路,另外幾家黑衣人擠成一團,被長槍指著,趕進弓手圈內,最後一團黑衣人一人扛著一桶油,將油堆在指定的地方,排成排跪在地上。


    被定住的菜刀手和斧頭手也被長槍捅著,將菜刀扔成一堆,斧頭扔成一堆,人跪成一排排。


    幾個黑衣頭領被兵卒揪出來,在最前麵跪成一排。


    窪地裏的扛夫們十分知趣的就地跪下。


    “小爺我奉部令協理海稅司,頭一天到碼頭上,就跟你們說過,小爺我隻有一個不許,你說,這一個不許是什麽?”顧硯踢了踢跪在前麵的黑衣頭領。


    “不許打架。”黑衣頭領沒敢抬頭。


    “他說的對不對。”顧硯再踢向另一個黑衣頭領。


    “對。”這個頭領膽子略大,抬頭看了眼顧硯,被火把下亮閃晃動的金色蟒紋刺的眼痛。


    “那你們這是幹什麽?說!”顧硯抬腳托著領頭的黑衣頭領的下巴。


    “世子爺饒命。”黑衣頭領不得不看著顧硯。


    “小爺問你話呢。”顧硯放下腳。“你們這是幹什麽呢?說啊!”


    “是他們欺人太甚。”黑衣頭領磕了個頭。


    “你是聽不懂人話,還是欺負小爺不敢把你怎麽樣?”顧硯往後退了一步,“我再問你一遍,最後一遍,你們這是幹什麽呢?”


    “殺……不是,打,打架。”黑衣頭領額頭一層冷汗。


    “你看看,我的話,他們當耳旁風。”顧硯迴頭,看著楊啟帆,歎了口氣。


    “殺了血太多,味兒不好,都捆起來扔海裏吧。”楊啟帆建議道。


    “太子爺快來了,死人太多不吉利。”顧硯再歎了口氣,“再說,咱們的刀,是在國門之外殺敵用的,國門之內,都是帝國子民,能不殺就不殺,至少不能不教而誅。”


    “也不能就這麽算了,瞧瞧他們那些菜刀斧頭,鋒利得很呢。”楊啟帆嘖了一聲,“要不,把手腳都砍了吧。”


    “唉,算了,砍了手腳,他們還怎麽養活家小,你們都有家小嗎?”顧硯揚聲問了句。


    “有有有!”黑衣人叫著應著磕著頭。


    “可是,就這麽放了也不行。”顧硯擰著眉,想了一會兒,“有了!明天上午,你們到碼頭上,給他們負荊請個罪吧。


    “我跟你們說,你們都在碼頭上扛活,大家就是兄弟,不能成天你欺負我我欺負你打打殺殺,你看看,我和你們楊爺這刀都不往你們身上砍,能容你們拿刀砍自家兄弟?


    “這一次就算了,算小爺我教導你們了,再有下一迴,我把你們都發配到北邊關外,把你們排在最前麵,讓你們拎著刀,好好砍個夠。


    “迴去跟你們各家老大說,小爺我協理海稅司一天,這碼頭上就不許打架,任何時候,任何地方,都不許。”


    “世子爺,是他們冒領竹籌,是他們壞了規矩。”領頭的頭領壯著膽子道。


    “他們怎麽冒領了?”顧硯問道。


    “他們一趟就領一根籌,得兩趟才能領一根。”旁邊一個頭領急忙答道。


    “為什麽兩趟才能領一根?”顧硯一臉稀奇,“我走過的碼頭,都是一趟領一根,從來沒聽說過兩趟領一根,你聽說過嗎?”顧硯問楊啟帆。


    “沒有!從來沒有過!”楊啟帆答的斬釘截鐵。


    ”為什麽兩趟才能領一根,別跟我說這是規矩。”顧硯揚高聲音問道。


    幾個頭領麵麵相覷,這就是規矩啊,不能說是規矩,那還能說什麽?


    “兩趟領一根,就是兩趟算一趟,從來沒聽說過這樣的,你們迴去好好問問,為什麽會這樣,查清楚一二三,你們來找我稟報。”顧硯揚高聲音,一字一句。


    “就是能說出一二三也不應該。”楊啟帆接了句。


    “你們楊爺說得對,第一,先給我問清楚,為什麽會兩趟算一趟,是自有海稅司以來就是這樣,還是中途有什麽變故,第二,你們商量商量,把兩趟算一趟改了,全天下都是一趟算一趟,憑什麽你們不一樣?”顧硯看起來極隨意的吩咐道。


    “是。”幾個小頭領除了是,不敢說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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