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銀珠和洪振業的親事,遞八字合親三媒六聘都由李文梁張羅,李金珠和李玉珠照常早出晚歸,到作坊看著做皮蛋鹹蛋。


    那一院子的雞蛋已經全部醃上了,還要再買雞蛋,每天都要醃一批,以便於鋪子開出來之後,每天都能有新鮮的皮蛋鹹蛋。


    皮蛋鹹蛋生意,是眼下最最要緊的事。


    李銀珠照樣在家種菜喂雞,洗衣做飯。


    李小囡放下李學棟借迴來的各種書。從哥哥屋裏翻出本破舊的三字經,開始教李銀珠認字。


    李銀珠嫁進洪家,作為洪家長房長子長孫媳婦,肯定是要管家的,學問不夠沒什麽大問題,不識字可不行。


    辰末前後,李銀珠忙好家務,李小囡剛拿出三字經,準備教李銀珠認字,石滾推開院門,伸頭看進來,迎著李小囡的目光,笑道:“李姑娘,我們爺問您這會兒得空不。”


    “嗯。”李小囡站起來,將三字經遞給李銀珠,“沒事兒,我一會兒就迴來。”


    李銀珠不放心,拎著書跟到院門口,見除了石滾,還有位十八九歲的好看女子,頓時鬆了口氣。


    石滾先向李小囡介紹等在大門外的女子。


    “這是晚睛姑娘,在我們爺身邊掌管我們爺的衣飾。我們爺說,我一個男人,往姑娘家裏來來迴迴的跑,不大合適,往後就請晚睛姑娘陪姑娘過去迴來。”


    李小囡含笑聽著,打量著晚睛。


    杏黃上衣,杏黃裙子,外麵一件栗色半臂,柳眉杏眼,皮膚白細,嘴唇略厚,透著絲絲憨厚,不算太好看,卻有一種很舒心很穩妥的感覺。


    掌管衣飾,那就是貼身侍候的嘍?


    看來那位爺不太注重外表,嗯,也是,他自己長得那樣好看,看自己就行了,不用再看別人。


    李小囡打量晚睛,晚睛也將李小囡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石滾在前,李小囡和晚睛並肩,出了巷子,往斜對麵那間茶館進去。


    茶館開著門,夥計掌櫃都很齊全,可除了那位爺,沒有別的客人。


    顧硯坐在臨窗的桌子旁,斜對著茶館門口,晃著折扇,看著一進門就四下亂看的李小囡。


    這小妮子跟綠袖大相徑庭。


    綠袖被人買去,細細調教了三四年才倒手賣出,又輾轉了幾戶人家,才到了他身邊,難道眼前這個小妮子,是綠袖的本來性情?


    可綠袖在詞賦上令人驚歎的靈氣,隻能出自天然,是調教不出來的,那份靈氣哪兒去了?


    “你把這茶館包下來了?”李小囡坐到顧硯對麵。


    “不是包下來,是買下來了。”顧硯收起折扇。


    “你姓什麽?做什麽的?你怎麽知道貢院考試的事體?還有,我跟你肯定沒見過麵,你跟我有什麽緣份?”李小囡問了一串兒問題,托腮看著顧硯,等他迴答。


    顧硯高挑著眉毛,嘖了一聲,“我顧硯長這麽大,頭一迴被人這麽質問!”


    “嗯,你姓顧,名硯。你接著講。”李小囡點了下頭。


    顧硯失笑出聲,學著李小囡的模樣,胳膊架在桌子上,看著李小囡笑道:“你聽說過睿親王府嗎?”


    “沒有。”李小囡搖頭,她真沒聽說過。


    顧硯唉了一聲,曲指敲了敲桌麵,“那你知道當今聖上姓什麽嗎?”


    “嗯?顧?”李小囡眼睛瞪大了。


    她背過聖訓,皇家姓顧她是知道的,可是,她真沒想到!


    “本朝太宗隻有兩個兒子,長子承繼皇位,次子過繼給叔父睿親王,接掌了睿親王府,這位次子,就是我曾祖父。


    “噢,對了,睿親王是本朝唯一一個世襲罔替的爵位。你知道世襲罔替是什麽意思嗎?”顧硯笑眯眯看著李小囡。


    李小囡上身後仰,緊緊靠在椅背上,斜瞥著顧硯。


    她怎麽有一種遇到騙子的感覺呢?


    就像那種:我是宋太祖三十七代孫,手拿藏寶圖缺啟動資金,打錢一千找到寶藏分你一個億!


    “兩浙路新任尉學政,是我舅舅,你在杭城考試的時候,我就從你旁邊走過來,走過去,走過來,走過去,你沒看到我嗎?”


    顧硯上身往前,看著李小囡,笑眯眯問道。


    李小囡往後緊靠在椅背上,兩隻手撐著桌沿,頂得椅子前麵兩條腿都離地了。


    “你我的緣份麽,很深,不過現在還說不得。聽說你三阿姐定好親了?”


    顧硯往後靠在椅背上,嘩的抖開折扇,看著兩隻手推在桌沿上,兩眼溜圓瞪著他的李小囡。


    “你怎麽知道三阿姐定好親了?聽誰講的?”


    “王貴。”顧硯折扇往外點了點,“我的諜報管事。”


    “你早就盯著我們了麽?黃縣尊在李家集審桉子的時候,那個人就是你?”李小囡看了眼站在石滾旁邊的王貴。


    “是我。”顧硯笑起來,“盯這個字不好聽。不能算早,我頭一迴看到你,就是你在貢院考試的時候,你很能裝模作樣。李家集那迴是順路,碰巧了而已。”


    “你早就認得我嗎?你為什麽認得我?你跟我,怎麽可能認識?”


    “我問你,你那個三堂伯,叫李文華是吧,說你從前寫的詩極有靈氣,你從縣試起寫的詩,我都看過了,嘖!”


    顧硯一臉嫌棄的嘖了一聲,舉起折扇,做出遮攔的姿態,壓低聲音。


    “也就是沒錯韻,你說說,你那些靈氣,哪兒去了?”


    李小囡緊緊抿著嘴,心裏狂風亂吹。


    他這話什麽意思?到底什麽意思!


    “你不想說是吧,那我就不問了,你看,這就是緣分之一。還有,我認得你,這是咱倆又一重緣份,你就當是~”顧硯拖著尾音,嘿笑了一聲,“咱們前世的緣份吧。”


    “你像個騙子!”李小囡看著顧硯。


    他這個緣分說的她一顆心亂跳,這些話含義萬千,每一種含義都讓人害怕,又讓人激動。


    李小囡一句騙子,說的顧硯眉毛高抬,一臉無語。


    前世今生,罵他什麽的都有,說他是騙子的,這是頭一迴!


    顧硯深吸了一口氣,正要說話,李小囡接著道:“你盯著我,把我叫出來,又說了這些亂七八糟的廢話,你想幹什麽?”


    顧硯往後靠迴椅背上,嘩的抖開折扇,斜瞥著李小囡。


    眼前這妮子,愣頭傻腦,綠袖的靈巧柔順,她可半點兒也沒有!


    “講話呀!”李小囡盯著顧硯催促道。


    顧硯一聲長歎,“我堂堂睿親王世子,江南觀風使,被你這個小丫頭,像審犯人一樣問話!”


    顧硯收了折扇,啪的拍在桌子上。


    李小囡上身後仰,雙手推著桌沿,胳膊都伸直了。


    “你好好看看你自己,就你這樣的,哪個地方值得我打你主意?”顧硯上身前傾,胳膊伸到李小囡麵前,曲起手指,不停的敲著桌麵。


    “就是不知道,才問你的。”李小囡看著顧硯大拇指上的碧玉扳指。


    扳指刻著繁雜的花紋,一根精巧的絲繩一頭係著扳指,一頭係在手腕上。


    顧硯順著李小囡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扳指。


    這枚扳指是他第一次北上從軍時,太子爺送給他的,從前那一生,這枚扳指被綠袖拿去送給看守他們的邊軍小頭領,換到了三十斤陳米。


    “喜歡這個?這是太子爺送給我的,不能給你。”顧硯衝李小囡揚了揚扳指。


    “不喜歡!你還沒講你想幹什麽。”


    李小囡被顧硯伸到麵前的手指逼得後背緊貼著椅背,可她還穩坐在椅子上,陣地未失!


    “咱們講好的,講格致一趟一兩銀子,說閑話可不能算,現在,咱們倆是接著說閑話沒銀子呢,還是講格致?”顧硯退靠到椅背上,斜瞥著李小囡。


    李小囡抿著嘴,片刻,果斷答道:“講格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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