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伯、婆婆,我迴來了。”戚錦歌進到院子裏,向兩位老人招唿道。


    兩位老人見她歸來,臉上立刻露出了慈祥和善的笑,眯成一條縫的眼裏是掩飾不住的喜愛之情。


    老婆婆笑眯眯地向她招手:“心月,快來看看,這桃花開得多好。你最喜歡吃桃子,今年肯定能讓你吃……”


    說到這裏,老婆婆的聲音戛然而止,神色迅速黯淡了下來,一旁的老伯伯也忍不住低低歎了口氣。


    心月就要走了呢,樓家馬上會來人把她接迴京城的家裏去,哪還有機會吃他們家的桃子?何況,既富又貴的鎮國公府什麽沒有,還會稀罕這桃子嗎?


    心月雖然隻是他們鄰居家的女兒,可卻是他們從小看著長大的。五年前,心月的母親病逝,臨終前托付他們幫忙照看心月。


    他們怕心月一個人在冷清清的家裏孤單害怕,所以才把她接來與他們一起生活。


    可他們沒有想到,心月竟然是鎮國公府樓家的小姐。約一個月前,樓家來信說要接心月迴去。雖然心月不願意迴去,可又有什麽辦法?


    何況,心月也已到了許婚年紀,婚姻大事,自是要由父母長輩做主操辦。他們所能做的,也隻有在相聚不多的時間裏好好待她。


    然而,兩位老人不知道的是,真正的樓心月在三天前就因風寒死了。


    因樓心月懼怕迴京城陌生的家裏,所以茶飯不思,整日鬱鬱寡歡,導致風寒侵體,多日醫治不見好轉,最終香消玉損。


    樓心月不想迴盛京城,可重生在她身上的戚錦歌卻在等待著迴去。


    戚錦歌緩步來到桃樹旁,望著那隨風搖曳、鮮豔奪目的朵朵桃花,思緒萬千:桃之夭夭,灼灼其華,隻可惜,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老婆婆見她走近,悄悄抹了下眼角,勉強笑著說:“心月,你去墓地看你母親這麽久,肯定累了,進去歇著吧,身子才剛好些,可要注意點,等會兒我和你伯伯給你做你愛吃的魚。”


    戚錦歌抬手摘去一朵提前枯萎掉的桃花,淡聲說:“我不累。我很快就要走了,想陪伯伯婆婆多說會兒話。”


    一時間,氣氛變得壓抑無比,離別的愁緒充斥在兩位老人心間,就連才與他們接觸幾天的戚錦歌,也難免情緒低落。


    前世,她是被家人捧在掌心嗬護的明珠,她被家人保護的很好,世間的假惡醜不曾侵染到她,也因此,她缺少那份防人之心,認為人人皆可真心相待,可後來,事實證明,人心難測,更是防不勝防。


    當深切感受過世態炎涼、人情冷暖後,她才知道真心到底有多可貴,又有多稀有。而這兩位老人對樓心月的好,就像她的家人對她一樣,隻因愛她,不為別的。也像那個人對她……


    戚錦歌搖搖頭,迅速壓下這個不由自主冒出的念頭。


    老婆婆見她的臉上已少有悲戚之色,整個人也比以前平靜了許多,知道她是想開並接受了要迴京歸家的事實,心底難受的同時也感到欣慰,勸說道:“心月,你不要害怕,我們聽說了,鎮國公府樓家有權有勢,並且樓家大小姐是宮裏受寵的貴妃娘娘,到時他們肯定會為你挑一個門當戶對的如意郎君,比在這裏強多了。”


    戚錦歌沒有迴話,隻是淡淡笑了,笑容有點嘲諷,有點蒼涼。


    夜晚,大地一片沉寂,隻有彎月靜靜掛在天邊,傾灑下清冷朦朧的光。


    屋內,昏黃的燭光下,戚錦歌坐在桌前,用手來迴撫摸著鋪在桌上的畫卷。這幅畫,是她三天前醒來的當晚,憑著記憶畫成的。


    畫上是一支白色玉笛。玉笛做工精致、晶瑩無瑕。


    戚錦歌看著畫上的玉笛,不由自由地想起了白天在長河邊聽到的笛聲,心中瞬間泛起一陣悲傷。


    當意識到自己又產生了這種不該有的情緒時,她用力搖搖頭,迅速把它壓了下去。


    她不可以這樣,她還有很多事要做,怎能讓自己一直沉浸在悲傷遺憾中。


    那個人已經死了,死了!她不可以再這樣。


    這一晚,戚錦歌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長到幾乎貫穿了她的一生。


    她夢到了視她如掌上明珠的父皇、母後和太子哥哥,他們陪著她在盛開的桃花林裏遊玩嬉鬧,歡聲笑語傳遍了整個桃花林。


    她夢到了和她一起長大的堂妹戚錦書,那個同樣享盡富貴榮寵的康王府郡主。


    她夢到了在父皇的壽辰上,她為父皇獻舞祝壽,敕歌王朝的三皇子趙文不經允許大膽吹簫伴奏,並在曲終後,當著文武大臣和各國來使的麵向父皇求娶她。


    相較於強大的大盛朝,敕歌王朝隻是一個小國家,並且趙文的身份也隻是個皇子,父皇委婉拒絕。


    然而,她與趙文接觸幾次後,卻漸生愛慕,與那些對她望而卻步、不敢近身或者在她麵前唯唯諾諾的男人相比,她很欣賞趙文身上這種不卑不亢、敢於追求真愛的勇氣。


    最終,父皇不願拂她的意惹她傷心,成全了她。在兩國決定聯姻後,敕歌王朝封了趙文為太子,以示對這場聯姻的重視和對她的尊重。


    桃花盛開的時節,她承載著國人的祝福和一個女子一生的夢想盛裝出嫁。堂妹戚錦書怕她受欺負,隨她一起來到了敕歌王朝,準備等她安定下來後再迴國。


    等來到敕歌王朝的盛京城後,她無意中聽說趙文喜歡的女子是鎮國公府樓家大小姐樓心然。


    她不相信,去問趙文。


    趙文沒有對她隱瞞,承認以前確實喜歡過樓心然,但那隻是年少男女的青春懵懂,並不是真的喜歡。


    他說,自從遇上她後,他的心裏眼裏就隻有她,並承諾會一生一世對她好。


    因為愛他,她選擇相信。


    然而,在洞房花燭夜,微醉的趙文抱著她,嘴裏叫的卻是樓心然的名字。


    那一刻,她心底的堅持和信任徹底崩塌,心跌落萬丈深淵,渾身冷到如置冰窖。


    直到這時,她才不得不懷疑,趙文娶她,或許隻是為了那個太子之位,趙文愛的女人,也隻有那個樓心然。


    而她,隻是趙文用來登上帝王寶座的跳板工具、一顆棋子。


    她哭她鬧,不肯與趙文洞房,並指責他的陰謀算計,結果趙文惱羞成怒,扇了她耳光。


    這一記耳光,打碎了她心底僅存的幻想,也徹底埋葬了她對這個男人的愛。


    她知道,這個男人並不愛她,也或許,有那麽一點點愛,但與她所希望得到的愛相比,太過稀少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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