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老夫為何就不能在此?”何晉紳哈哈大笑著上前,一把拉住蘇默,上下打量一番,才拍著他肩膀宏聲笑道。


    好親熱,這是蘇默的第一個感覺。好尷尬,這是第二個感覺;好……心虛,好吧,這是第三個感覺。


    為啥心虛?他喵的,當初尋死覓活的躲著人家,就怕人家找他提親。這會兒倒好,不用人家提了,自個兒倒是監守自盜,先把人家閨女的心偷走了。眼下忽然見到人家老爹,能不心虛嗎?


    隻是這老頭兒,啊,不是,這位準嶽丈咋就忽然出現在這蒙古王庭中了呢?


    蘇默心中滿是不解,隻是看看何晉紳比之大半年前,已然完全換了個人似的。


    一身勁裝大氅,蒼髯白發,麵上雖帶著風塵之色,卻是精神旺盛,頗有種老當益壯之感,完全不是當日那種富貴員外的模樣了。


    再看看他身後,除了坐在首位的於冕之外,還有老老少少四個人在座。


    於冕隻是端著茶低頭啜著,眼神都不抬半分,顯然老頭兒還在惱著呢。這老頭就不是個心胸寬的,蘇默和他交往了這幾天,早就摸透了他的脾氣。現在眼見他這模樣,自然也懶得去熱臉貼冷屁股。


    對於這個老頭兒,你隻要做出一副忠君愛國的態度來就行了。老家夥就吃一套,交朋友什麽的還是算了。老頭兒傲著呢,清流領袖,豈會跟一個傳奉官為伍?某些場合,公正的說幾句話就足夠了。


    另外四個人,兩老兩少。兩個老的倒罷了,隻是一臉的好奇的上下打量他,目中滿是審視之意;


    可那兩個年輕的,怎麽看上去很激動的樣子……咦?等等,咋覺得這麵熟呢?似乎在哪裏見過……


    “嘿,看來果然沒錯了。怎麽樣,小子,是不是覺得有些麵善啊?人家就是特意來找你的。你不是問老夫怎麽來了嗎?卻也有一半原因是為了他們。”


    何晉紳在身後看他打量眾人,嗬嗬一笑,說了幾句,隨即對那兩個年輕人招了招手:“如今人找到了,老夫總算未食言吧。”


    兩個年輕人激動的連連點頭,隨即齊齊奔了過來,噗通跪倒大哭道:“蘇公子,咱們找得你好苦,你可要給咱們老村長(我爹)報仇啊……”


    等等,等等!蘇默被這兩人突然的一跪一哭搞的大吃一驚,猛不丁一個念頭閃過腦際,不由脫口驚唿道:“你是初五!啊,我記起來了,你是老村長的兒子,良子,對吧?是叫良子吧。咦,怎麽迴事,什麽報仇,究竟出了什麽事兒?”


    聽著他叫出了兩人的名字,兩人同時用力的點著頭。隨即年長的那個,也就是當日蘇默和何瑩剛才地下河出來,在那個叫做洪縣的小村子養傷時,老村長的兒子洪良泣聲道:“蘇公子,我爹他死了,村裏人都死了,被人殺死的,然後一把火將整個村子都燒了。他們死的好慘啊,還請蘇公子看在家父曾為公子出過點綿薄之力,給咱們做主啊。洪良,便做牛做馬、為奴為仆,也必將報答公子大恩。”說著,又是連連磕頭,隻幾下,額頭上便見了紅。


    蘇默眉頭皺的更緊,連忙伸手將他拉起來,喝道:“先別急著哭,把事兒說清楚。初五,你來說!”


    眼見這洪良情緒實在太過激動,蘇默隻得將目光看向初五。


    初五紅著雙眼,抬手抹了把淚,這才低沉的道:“蘇大哥,當日你和何姑娘離開後,很快便有人來查問你們的消息……”


    蘇默擺擺手點頭道:“這個我知道,我不是迴去跟你們安排了嗎?怎麽還會出事兒?”


    初五點點頭,又搖搖頭道:“不是,你說的那個是個老和尚。咱們按照你吩咐的,從那老和尚手裏換了不少銀錢,倒是沒出毛病。隻是後來又來了一批人,全都穿著帶兜頭的灰袍,個個兇的緊。據說為首的是個年輕人,但具體多大歲數,又長的什麽樣子卻是不知。因為當時我和良子哥他們,正好在山中打獵。不過也正是因此,才逃過了這一劫……”


    帶兜帽的灰袍人?年輕的首領?


    蘇默聞聽此言,腦海中不覺冒出一個形象來。似乎,當日在興縣時,自己那次受到的伏擊,就跟這個人有關。據後來的妙芸說,那人叫鈺公子,也就是當日武清縣的田家公子田鈺。


    如此說來,洪縣之事果然是受自己牽連了。


    想到這裏,蘇默忽然沉默下來。隻是這種沉默,卻令屋內所有人猛不丁的感到了一種恐怖的壓抑。那是一種類似天生的相克壓製,就好像上等生物對低等生物天生的威壓一般。


    隻不過這種威壓他們說不出來,隻是感到忽然沉默中的蘇默猛然發生了某種莫名的變化。變得不再像一個人,而是如同跨過時空,自遙遠亙古而來的遠古荒獸一般。


    冰冷、漠然、無情、嗜血,如同無邊無際的殺機,鋪天蓋地的從每一寸空間延伸開來,擠壓的人連喘息都難以維持……


    好可怕的氣勢!連同何晉紳在內的幾個老人,不約而同的麵色大變,猛地站起身來,拚命的提起一口氣,勉強抗住這股氣勢。何晉紳更是一個跨步擋在於冕身前。


    開玩笑,這種氣勢之下,於冕一個蒼老的普通人怕是連半個唿吸都頂不到,就要當場交代在這兒了。


    “默哥兒!”何晉紳須發戟張,臉上漲的通紅,豆大的汗珠滾落下來的同時,拚命大叫了一聲。


    蘇默被這一聲喊猛地驚醒過來,心境不由頓時從那股憤怒中退了出來。霎時間,剛才那股如同毀天滅地般的氣勢,如潮水般退去,眨眼間不見了蹤影。


    兩個老人同時“啵”的吐出一口大氣,隨即麵上一紅,然後又是一青,雙雙哇的吐出一口血來,噗通聲中已是坐倒與地。


    便隻這一下,兩人竟然都是受了些內傷。此時再看向蘇默的眼神中,哪裏還有半分審視之意,代之而起的,全是滿滿的敬畏和恐懼之色。


    何晉紳也是渾身大汗蒸騰,一個身子搖搖晃晃的站立不穩。蘇默大驚失色,顧不上再說別的,手一揮,已是同時送過去三團“生命賦予”,頓時間讓三個人恢複如初。不但如此,甚至隱隱間,還竟比先前似乎更強出了幾分。


    “這……這這……”兩個跟著何晉紳來的老人同時麵色大變,眼中的震驚之色,甚至比之剛才還要重了三分。


    這分明是針對根基的手段啊,這世上竟有這種手段?這已經完全超出了凡俗的認知,絕對屬於仙家手段了!如此手段,如此人物,又怎不讓這兩個自詡高人的老家夥震驚色變呢。


    何晉紳也是震驚了,怔怔的呆看著扶住自己的蘇默,一時間竟忘了說話。饒是他早看出來這個年輕人不簡單,更是一悶心思的想把閨女嫁給他,但不簡單到這等地步,何老莊主想說,真心是有點承受不住哇。


    “老爺子,你先歇著,有什麽話,咱們迴頭再說。”蘇默也反應過來了,自己的表現有些出格了。當下隻是苦笑一聲,隻能先安撫住這老頭兒,等把眼前事兒搞定再想法兒解釋吧。


    何晉紳愣愣的點點頭,被胖爺接過手來,扶著在一側的椅子上坐了。


    旁邊還不知自己從鬼門關走了一趟的於冕,將手中茶盞重重往桌上一墩,忍不住冷冷的哼了一聲。


    方才的事兒,說起來長,其實不過隻是一霎那間的事兒。在於冕看來,這蘇默麵對自家長輩完全沒有一點兒禮數,囂張跋扈一至於此。雖然於國於君,堪稱忠烈,但在孝之一道上,卻是差的太遠了。


    儒家向來以孝治天下,當著他堂堂當代大儒的麵前,蘇默竟還如此狂妄,老頭兒真是忍不住想發作了。


    旁邊何晉紳總算是徹底迴過神來了,一眼瞥見於冕的臉上,頓時心中大叫一聲不好,慌不迭的伸手過去,死死的將他按住,臉上也是猛打眼色。


    看玩笑呢吧,你可知道自己麵對著一個什麽樣的怪物?竟然還想去訓斥他,找死也不是這麽個找法的好不好。


    他和於冕早年是好友,此番也正是以此身份,才進入了王庭。眼下眼看著老友不知死活,差點沒當場嚇出個好歹的來。


    若說之前,他還因為閨女和蘇默的關係,心中儼然把蘇默看做女婿,不覺中帶著幾分俯視的意味。那麽此時此刻,在他心中,這種想法再也不存半分了,滿滿的都是未知和敬畏之意。


    他的另一個身份,本身就帶著點神秘玄幻的色彩,所以對這種詭異難言的事兒,便也接受起來比常人更甚三分。


    於冕被他按住,直氣的吹胡子瞪眼,無奈何晉紳鐵了心不讓他動,他也能無奈的瞪老友一眼,轉過頭去賭氣不加理會了。這老貨,那是你自家的女婿,你愛受那氣自去受去,老夫真是枉做小人了。


    這般想著,老頭兒愈發氣悶起來,隻顧自個兒跟自個兒賭氣去了,倒是沒空兒糾結與蘇默的無禮了。


    何晉紳看總算是安撫住了老友,不由的長長出了口氣。再看向那邊,卻見蘇默正鐵青著臉,詳細的問著初五兩人,隻是那臉色卻越來越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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