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佳人顯然經過了精心的打扮,粉頰丹唇,橫波流豔;皓腕如玉,纖手茹素,輕扶著鬢邊鴉發,愈發顯得黑白分明,猶如兩塊墨玉和羊脂玉;


    沒穿襖裙,卻是身著一襲白袍,光滑如水,將那曼妙的形態勾勒的動人心魄,宛如一朵盛開的白蓮花。


    白袍長及足踝,一對兒欺霜賽雪的玉足影影綽綽,偏又那一抹兒白膩,竟似是比那白色長袍還要更白皙三分,隱隱約約間讓人不由的怦然心動。


    “訥言今日怎的,竟如一隻呆頭鵝,莫不是不認得奴家了?”見蘇默一言不發的隻管愣怔,妙芸眼波兒流轉,嬌靨如花的笑道。


    蘇默抬手摸了摸鼻子,將心中那一絲兒旖念收斂,搖搖頭苦笑道:“芸娘,做人要厚道啊。你美成這樣沒天理,可讓其他女子還怎麽活?”一邊說著,一邊抬腳爬上了車,卻在案幾對麵坐了,並無半分親近之意。


    妙芸臉頰微微一紅,目光中卻露出幽怨之意,伸出玉手,提壺給兩個小盞斟滿,幽幽的道:“縱然再美,卻不得惜花之人又有何用?匆匆百年,亦不過黃土一胚,肚子凋零罷了。”


    說著,清亮的眸子在蘇默臉上一轉,臉上露出黯然之色。那自傷自憐之意,直讓人恨不得將其立即攬入懷中,輕憐蜜愛一番才好。


    蘇默暗叫厲害,悄悄的輕咬一下舌尖,迫使自己平靜下來。這女子一旦脫離了桎梏,竟似將一直以來掩藏的所有魅惑盡數發散了出來,竟是一舉一動都奪人心魄,令人不能自已。


    尤其是此刻這種輕嗔薄怨,愈發將這種魅惑更盛了三分,蘇老師在這種情況下還能保持住人形,自己都把自己佩服的不要不要的。


    隻是對於美人兒話中隱含的幽怨,一時半會兒的卻是不好應對,隻得摸著鼻子幹笑兩聲不搭腔。


    見他不接茬兒,妙芸眼中的幽怨更盛,微微坐正身子,重又恢複了平日裏的淡泊寧靜,兩根蔥管兒般的玉指拈起酒盞,微微一敬,正色道:“今日得脫苦海,全賴訥言之力。如今訥言遠去在即,略備薄酒一盞踐行,但願此番君去,能平安順利,萬事如意。”說罷,將酒盞就唇,粉頸輕揚,已是將那盞中酒一飲而盡。


    許是飲的急了些,白玉也似的兩頰頓時騰起一片紅暈,恰如胭脂湮入了水中,愈增了三分豔色。


    蘇默似是看的癡了,定定的看著她,一瞬不瞬,連酒盞都忘了端了。


    旁邊跟著進來的小丫頭簟兒看的噗嗤笑了出來,卻又趕忙抬手捂住嘴巴,粉袖半掩之際,兩隻烏黑的大眼睛骨溜溜一轉,隨即又化作兩彎彎月,肩膀也微微的一抖一抖的。


    蘇默宛若突然被驚醒一般,苦笑著搖搖頭,對小丫頭無奈的攤攤手歎道:“想笑就笑吧,又何必擋的那麽辛苦。麵對著你家小姐這般美人兒,便是佛祖也要動了凡心吧。也就是哥哥我了,至少還能心動身不動,可不知有讓人佩服,小丫頭還不趕緊崇拜下我。”


    他這話前半段誇的妙芸,直讓妙芸和簟兒一個嬌羞一個歡喜,但後半段猛然轉為了自賣自誇,那毫不臉紅的無節操無下限,頓時又讓二女瞪大了美眸,相對無言。


    小丫頭漲紅了小臉兒,半響才無奈的訥訥道:“公子,不可褻瀆佛祖,不然佛祖會怪罪的。”


    哈,蘇默打了個哈哈,聳聳肩無所謂的道:“好吧好吧,看在我家小簟兒的份上,咱們不招惹他。”


    這話說的頑皮,又惹得簟兒咯咯笑了起來。妙芸也是莞爾,嗔怪的白了他一眼,目光卻瞄向那杯酒,佯怒道:“休偷懶耍滑,這送行酒怎的還不喝。”


    蘇默啊了一聲,做恍然狀,伸手將那杯酒端了起來,將要舉到唇邊,卻忽然又頓住,輕輕吸了吸鼻子,側頭道:“這是什麽酒,竟似帶著股花香味兒。”


    妙芸笑而不語,旁邊簟兒搶著道:“這是桂花酒,是我家小姐前些時候親自取了才開的桂花,費了好些功夫釀的。除了公子外,可從不曾給別個嚐過呢。”


    哦?蘇默挑了挑眉,目光移向妙芸,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氣兒,卻並不說話。


    他這忽然不說話,隻是淡淡的哦了一聲,簟兒一時有些茫然,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終是苦惱的抓抓丫髻,皺著小臉兒退到一旁。心中又是自卑又是難過。


    是不是自己又說錯了什麽話了?不然怎麽蘇公子和小姐都突然不說話了?唉,自己終究不過是個小丫鬟,又沒見識,幹嘛總是忍不住想和他多說說話?卻終是多說多錯,甚至連錯在哪兒都不知,這般蠢笨,真是沒救了。


    這般想著,心中那個朦朦朧朧的念頭終是淡了,卻不可自抑的有種莫名的難過升起,仿佛忽然有什麽最珍貴的東西將要遠去,再也尋不迴來了。


    “為何……這麽看著我?”三人都不說話,沉默中,終是妙芸先吃不住勁兒,下意識的將臻首偏轉一旁,貝齒咬著紅唇輕聲嗔道。


    蘇默仍是定定的看著她,眼中神色變幻,複雜難測。良久,輕聲一歎:“真要我喝嗎?”


    這話聲極輕,也極平靜,但落到妙芸耳中卻讓她猛的輕顫了一下,藏在袖中的手也是下意識的猛攥了一下。但是不過片刻,便又恢複平靜,努力將唿吸平穩著,笑道:“這可是踐行酒呢,奴可是先幹為敬了,那訥言要不要喝呢?”


    蘇默臉上笑容漸漸收斂,眼皮垂了下來,靜靜的注視著手中的酒盞不語。


    妙芸眼中閃過一抹慌張,挺翹的鼻尖上不知何時竟沁出幾滴細汗,顯示了她此刻的心中,絕對不如表麵上那般平靜。


    簟兒卻是愈發迷茫了起來,左右看看兩人,終是又再難過的低下頭去,小臉兒上黯然之色更重。


    “為什麽?”寂靜中,蘇默忽然開聲,淡淡的道。語氣平靜無波,連一絲波瀾都不興。


    妙芸眼中的慌亂更甚,兩手不覺中都攪在了一起,強笑道:“什……什麽?”


    蘇默緩緩放下手中杯子,抬起頭看著她,又道:“為什麽?”


    妙芸眼神兒飄忽,臉上紅暈不再,代之而起的卻是一片蒼白,左右支吾不過,不由佯怒道:“訥言好沒道理,說話沒頭沒腦的,什麽為什麽為什麽的,哪有恁多為什麽。你幫我那麽多,今又離別在即,區區踐行而已,何來什麽為什麽。莫非你還…….還怕我下毒不成?”


    蘇默眼神複雜的看著她,直到妙芸的慌亂已經再難掩飾了,這才點點頭,歎道:“是啊,為什麽要下毒害我呢?我百思不解啊。我自己反思許久都找不到答案,自問一直以來,你我之間即便不算我幫過你什麽,便單隻一個知音相得,也斷不能讓你如此狠心。所以,我在等,一直在等,等你給我個答案。好吧,就算看在我幫你的恩情份上,至少讓我死個明白好不好?”


    啪嚓!


    旁邊簟兒手中剛剛捧起的酒壺,失手落下,跌落到案幾上發出一聲脆響。壺倒蓋落,頓時將裏麵的酒水灑了出來。酒香氤氳中,清亮的酒水淌滿了一桌。


    “不會的,不會的,蘇公子,小姐怎麽會下毒?不可能的,你怎麽可以這麽對小姐。小姐你說話啊,說話啊,你沒有下毒,沒有害蘇公子對不對?”


    短暫的震駭過後,簟兒又是憤怒又是慌張的叫了起來,先是對著蘇默譴責完了,又轉頭抱住妙芸的胳膊哀哀的喚道。隻是連她自己都沒發覺,那聲音中除了憤怒外,還有著怎麽也掩飾不住的恐懼。


    沒去理會小丫頭的哀求,妙芸不言不動,垂著眼簾如雕塑一般。半響,慢慢抬起頭看著蘇默,平靜的道:“剛才的酒,是一把壺中所出,我已先喝過了,難不成我要先毒死自己嗎?”


    “對啊,對啊對啊,就是這樣。難不成小姐還能對自己下毒不成?蘇公子,你怎麽這樣對我家小姐。枉我家小姐對你一片深情,你卻這般猜忌我家小姐,你如何竟這般狠心?也不知你是不是魔怔了,我家小姐又為何要無緣無故的下毒害你?真是好沒道理!”


    簟兒忽然如迴了魂兒般跳起來,激動的大聲指責著蘇默,一張小臉都漲紅了起來。


    蘇默不說話,隻是抬頭歉疚的看了小丫頭一眼,就是這一眼,讓小丫頭頓時便啞了殼,身子僵在了那裏,再也吐不出半個字來。


    那一眼中,滿是溫柔和疼愛之意;那一眼中,全是歉然和憐惜之色;那一眼中,恍如無數次夢中夢到了的父親母親的眼睛;那一眼中,恍若一根無形的線,霎時牽出了相識以來種種的交織畫麵…….


    “我有一百種方法,可以讓自己飲下準備好的毒酒傷不到自己半分。”耳邊,蘇默淡淡的聲音響起,雖然是說自己,卻等若迴答了小姐和自己的質問。


    “小姐啊……”簟兒轉頭顫顫的看向小姐,眼中露出又是驚慌又是哀求的神色,如同一隻被遺棄的小狗一般。


    妙芸身子微微顫抖著,饒是長久以來鐵石一般的意誌,這一刻也是不由的鼻子一酸,險些沒落下淚來。哪怕她從頭至尾編織了一篇謊言,但唯一從未說假的,便是對身邊這個情同姐妹一般的小丫頭的愛護。


    她愛憐的看看小丫頭,伸手想要將他攬入懷中。小丫頭卻是忽然哆嗦了一下,下意識的躲了開去。


    這讓妙芸臉色猛的一變,渾身都僵住了。須臾,忽的冷冽一笑,不再去管簟兒,隻把目光迎向蘇默。


    “你……是怎麽發現的?”她淡然問道。


    噗通,旁邊站著的簟兒身子晃了晃,應聲而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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