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舟並不什麽奇特之處,奇特的是站在小舟船頭的人。或者說人也沒什麽奇特的,而是搭著那人旁邊的家夥便顯得奇特起來。


    那人是個和尚,滿臉的皺褶,一身灰布僧袍,看上去有些陳舊卻漿洗的很幹淨。


    和尚腳下,一隻猴兒蹲著。猴爪緊緊拽著和尚衣角,身上竟沒有任何繩索頸圈之類的牽絆物,便好似正常人家大人帶著的孩童一般,毫無想要逃跑離開之意。


    此時見蘇默等人停下腳步看他們,猴兒眼中露出警惕之色,衝著幾人呲牙咧嘴的,以示警告。


    那老僧便伸手摸摸它頭,猴兒頓時就收斂起來,兩眼微微眯著,似乎極是享受。


    老僧安撫了猴兒,這才看向幾人,一雙渾濁的老眼平靜無波,微微躬身稽首一禮,便帶著那猴兒一步步遠去。從頭至尾並沒說一句話,甚至連聲佛號都沒打,仿佛啞巴似的。飄然而來,又飄然而去。


    “嘿,這猢猻。”徐鵬舉吧唧了下嘴巴,悻悻說道。剛才就他對那猴兒做鬼臉,才引得猴兒發怒。被一隻猴子威脅了,徐小公爺覺得頗有些沒麵子。隻是要跟一個畜生較勁,這事兒想想都掉份兒,徐小公爺有些鬱悶,卻也隻能罵上一句算完了。


    張悅卻笑道:“這和尚忒古怪,莫不是現在的出家人不再化緣了,而是改耍把戲了嗎?”


    他說的耍把戲卻是指的那些走江湖賣藝的,那些人除了自身耍些雜耍外,也多有馴養一些動物表演的,這可算是最初的馬戲團吧。隻不過和尚靠耍馬戲為生的,卻實實的是從所未見、聞所未聞了。


    蘇默也覺好笑,招唿眾人往迴走,一邊衝徐鵬舉笑道:“你可莫小瞧了那猴兒,說不定那就是一個齊天大聖呢?”


    徐鵬舉一愣,道:“齊天大聖是什麽?”


    蘇默就把西遊記拿出來講了一段兒,眾人不由大感興趣。這西遊記此時還未正式出現,但卻有雛形流傳於民間。


    南宋時有《大唐三藏取經詩話》,金代院本有《唐三藏》、《蟠桃會》等,元雜劇有的吳昌齡《唐三藏西天取經》、無名氏的《二郎神鎖齊大聖》等。


    後來吳承恩寫《西遊記》,便是以這些文藝作品為根基,重新編撰增刪,終成一代巨作。與之前那些雜本比起來,《西遊記》更加係統,更加連貫,趣味性自然也就更濃鬱了無數倍。


    徐鵬舉雖然是出名的紈絝,但他的紈絝更多表現在對女人的方麵上。雖然也聽過那些雜亂的話本戲劇的,卻隻是當時熱鬧,過後便忘,所以蘇默說的齊天大聖雲雲,便也完全不知所雲了。


    不過在聽了幾段蘇默說的《西遊記》後,終於是猛地省起,不由拍掌叫道:“我當是什麽,這不是那唐三藏取經嗎。”


    叫完之後,忽又皺眉道:“不對不對,那劇目卻不曾有老大說的這般有趣,哎呀,我知道了,定是那幫戲子當時偷懶,不肯出力。該死的,竟敢糊弄本小公爺,迴頭定要打斷他們的狗腿。反了天了,竟敢糊弄我的銀子。”


    眾人就一陣的無語。張悅一臉的怒其不爭,歎道:“嶽元帥,你是豬嗎?咱哥哥拿手的是什麽,你怎麽就忘了?若我沒料錯,這定然是哥哥重新編輯的,原先那些個劇目話本兒的,哪有這般精彩的。你幸虧沒去做官,真真是我大明之幸、萬民之幸、舉國之幸啊。”


    徐鵬舉一窒,隨即大怒,扯住張悅怒道:“姓張的你什麽意思?憑什麽我不做官就是這幸那幸的?”


    張悅抖手甩開他,斜著眼看他,撇嘴道:“你自個兒豬腦子,想不通事兒,卻偏冤枉人家唱曲兒的偷懶不出力,便要打斷人家的腿。如果你這樣的去做官,正不知天下將多出多少冤假錯案來,不知多少人要含冤而死。你自己說說,你沒去做官這算不算幸運?”


    徐鵬舉張口結舌,漲紅了臉說不出話來。半響悻悻的道:“爺是魏國公世子,日後堂堂的一品武勳,哪有功夫做那醃臢的屁官兒。你這根本就是悖論!”


    說罷,想想終是憋悶,便又指摘張悅言語粗俗,毫無國公爺的風範,這才是失了身份。又說張悅幸虧現在還沒繼承英國公的名爵,真是大明幸甚、萬民幸甚、天下幸甚。


    眾人不由莞爾,一路吵吵鬧鬧好不熱鬧,卻是將唐伯虎和王泌離開的些許離意徹底驅散。


    “那個老和尚…….我看不透。”走著走著,一直沒出聲的徐光祚忽然開口說道。


    眾人一愣,不明所以。蘇默也是愕然,不明白徐光祚說的什麽意思。


    “徐三爺說的是,那個老和尚是個厲害角色。”胖子隨便忽然也插嘴道。見蘇默目光看過來,又加上一句:“那個老和尚身上有功夫,不再小人之下。”


    蘇默一驚,心中忽然升起一種不安。這種情緒來的古怪,毫無緣由,按說根本不需在意,但蘇默卻不敢疏忽。


    在經過了多多那塊石頭的改造後,他曾幾次有過這種感覺,雖然不像這次這麽清晰,但後來發現,每當這種感覺出現後,總是會發生一些事兒。而這次出現的感覺比之前清晰了些,想必便是因為升級了的緣故。


    想到這兒,他略一沉吟,暗暗決定這些日子要多注意下。先前決定要做的幾件事兒,要馬上開始,不能再拖了。


    心中想著,已然是到了家。等眾人各自分開迴房休息後,蘇默獨自在書房中思索了片刻,將胖子喊了進來。


    “有沒有那種可以毀屍滅跡的東西?”胖子進門後,蘇默吩咐他將門關好,張口便問道。


    胖子嚇了一跳,不知這位仙師是何意。


    蘇默也覺得自己說的太突兀,想了想便又具體道:“嗯,我聽說江湖上有種化屍粉,灑在屍體上可以將屍體消融成水,你有沒有這種東西?”


    胖子這才明白過來,小眼睛眨巴眨巴,搖頭道:“沒有。不過,門中倒是有種神水,人觸之便會融化,頗似公子要求。”


    嗯?神水?


    蘇默一愣,隨即大喜。“能不能弄點來,我急需這玩意兒。”


    胖子點頭:“可以,三天,小的三天內就可以取到。不過公子所需究竟幾何?那東西太過歹毒,據小的所知,門中留存似乎也不多。”


    蘇默沉思下,皺眉道:“來個三五十斤的就差不多吧。”


    胖子當場就是一暈。三五十斤?老天,那可是神水啊,您老當是洗腳水嗎?


    “這個,這個,公子啊,三五十斤有沒有這個小的真心不知道。不過小的卻是知道,那東西必須以特殊的手法煉製,每次所得都不多。這個…..”


    蘇默吧唧吧唧嘴,想了想,無奈的道:“好吧好吧,那就一個人的量,必須保證能溶解一個人的量,這樣能成不。”


    胖子一腦門的汗,溶一個人的量?那究竟要多少呢?話說這玩意在道門中,隻是煉丹生成的副產品,從來沒用於毀屍滅跡上啊。這位仙師竟然張口就要用來毀屍滅跡,難道仙家沒有這種法術嗎?


    胖子一腦袋問號,卻是不敢多問,苦著臉想了想才道:“小的這就去傳消息,想必……想必會有,呃,肯定能有的。”看著蘇師的臉色不太好,胖子明智的將遲疑句改為確定句。


    蘇默滿意的揮揮手,胖子如逢大赦,如同中箭的兔子般竄了出去,眨眼不見了蹤影。


    後麵樹林裏埋得麻四兒屍體必須要處理幹淨,這種事兒要小心再小心,尤其是在這個節骨眼上。


    蘇默本來想自己製造點硫酸啥的,但苦思了好久,實在是不記得硫酸的製作流程了,這才打起了道門的主意。


    好在道門果然沒讓他失望,還真有這種東西。按照胖子的描述,想來應該也是一種酸。隻不過沒能見識到赫赫有名的化屍粉,讓蘇默有些小失望。


    或許,何瑩那個拉拉會不會有呢?那家夥整天喊著江湖江湖的,貌似化屍粉這玩意兒就是江湖上傳說的東西啊。


    蘇默解決了問題,腦子又開始歪樓。好在沒歪多久,總算是迴過神來,伸手取過一張紙來,開始編撰籌謀已久的一本書。


    後世他在網上看到過一條消息,若說古代真有穿越的事兒,那麽最可能的一個人,就在大明。這個人,叫邱濬。


    邱濬,字仲深,瓊山人,明代中期著名的思想家、史學家、政治家、經濟學家和文學家,被明孝宗禦賜為“理學名臣”,被史學界譽為“有明一代文臣之宗”。


    此人曆事景泰、天順、成化、弘治四朝,先後出任翰林院編修、侍講學士、翰林院學士、國子監祭酒、禮部尚書、文淵閣大學士等職,弘治七年升戶部尚書兼武英殿大學士。


    弘治八年,死於任上,被追封為太傅,諡號“文莊”。而此人之所以被後人懷疑為穿越者,是因為他編撰的一本書。這本書叫《大學衍義補》。


    《大學衍義補》一書包羅萬象,涉及之廣泛、內容之豐富,令後人歎為觀止。據說後麵曆代明君每每遇到難以解決之事,都要將這本書取出,從中找出解決之道。


    邱濬是不是穿越的蘇默不知道,但是蘇默覺得無論其是不是穿越者,既然他能寫出這麽一本書,那自己憑借著後世的學問、見識,應該也能寫出一本差不多的來。


    蘇默想要寫的這本書不是真正的學術書,更多的卻是類似《推背圖》那樣的東西。隱晦的提示、似是而非的描述,再加上一些能記起的各方麵知識和後世的見識。


    這,便是他準備寫的書。書名就叫《天朝開運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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