旮旯處,被刻意打掃過的牆腳也隱約能看到些微香灰留下的痕跡。

    就那麽看似隨意的扭頭望了一眼,已經明了在心的方羽還是若無其事的跟著老人往院裏走。正對著院門的三間堂屋門口,一個瘦瘦的矮個農婦正匆匆忙忙的迎了上來。

    “爹,這位客人是?”農婦輕巧的過來攙扶住老人的胳膊,微腫的眼睛卻不解的望向方羽。方羽在點頭微笑的同時,從她微腫的眼睛和眼角間的那抹淡灰中,斷定她就是剛才那茅鬼神的宿主。

    “方先生,這是我的兒媳菊香。菊香,這位方先生是我請來為大柱看病的大夫。大柱他今天醒過嗎?”老人站住腳步做了個簡單介紹後,問道。

    “下午的時候醒過,吃了點東西後又昏睡過去了。”偷眼打量著含笑而立的方羽,菊香邊攙著老人望屋子裏走,邊說道。

    “菊香大嫂,我想現在就看看病人,他在那裏?”進了屋還沒等主人招唿他坐下,左側炕上不見有病人躺著的方羽就直接問道。

    “大柱在這間房裏。”安頓手裏攙扶著的老人在炕沿上坐下,菊香快步走到屋子的另一頭,掀開一道垂著的門簾說道。

    隨著門簾一掀,整間屋子裏的藥味就更濃了。簡單到隻有一炕一桌四張板凳的房子裏被這藥味一衝,隱隱有種說不上的灰敗感覺在彌漫。輕輕的搖頭把心裏的歎息驅出體外,方羽一低頭,進了隔壁的暗廂。

    在妻子和兒子忐忑不安的目光中,歎息般的噓了口長氣的大柱終於醒了過來。

    一睜眼便看到驚喜的妻兒身旁,白發蒼蒼的盲眼老父親也正豎著耳朵在聽動靜,心裏沒來由的一酸,暗啞著嗓音微顫著叫了聲:“爹!”眼淚便奪眶而出,在淚眼模糊的瞬間,隱約看到一個不認識的年輕人正在悄悄的退出自己的房間。就在這時,他忽然驚訝的發現自己的身體裏有了可以坐起來的力量。

    “方先生,我們家裏沒有什麽好吃的,隻能用這些粗茶淡飯招待你這個恩人,實在叫我覺得慚愧。”在聽到方羽放下碗的同時,也輕輕放下碗的老人麵朝著方羽的坐位,紅著臉說道。

    “老人家不用客氣,清淡的農家飯正和我的口味,菊香大嫂做的飯很好吃呢。”

    昏暗的燈光下,坐在飯桌邊上的方羽微笑著說道。此刻,天已經完全黑了。

    “方羽來,炕上坐,今晚就委屈你和我一起睡在這裏了。”慢慢的站起身,心情明顯因為兒子病情的好轉而輕鬆了很

    多的老人殷勤的勸到。

    方羽一看,要是不上炕的話,除了飯桌,空蕩蕩的屋子裏也實在沒什麽別的地方可坐,於是也不多客氣,鞋一脫就上了炕。

    等手腳麻利兒媳收拾完飯桌,又從隔壁搬過來一個炕桌擺到炕上,給自己和方羽倒完大葉茶後,一直靜靜坐著的老人說話了:“菊香,你領著兒子現在就過去睡覺,這裏不用你招唿了,我和方先生有些話要說,沒事不要過來打攪。”

    在發覺明顯腳步輕快了不少的兒媳和孫子離開之後,一直靜靜坐在土炕上的老人忽然跪坐了起來,衝著方羽這邊神色肅穆的說道:“方先生,這次老漢真是對不起你。你答應我的事你做到了,可我答應的事情卻不管我怎麽努力都做不到。

    實在是對不起你,請你原諒。“說著,老人深深的磕下頭來。

    方羽一愣,怎麽剛還好好的,這會卻忽然又開始弄起這個了?轉念間,趕忙伸手攔住老人:“老人家,你這是幹什麽?你這頭磕下去不是成心要讓我折壽麽?

    我好像沒要求什麽啊。“

    掙了幾掙,發現掙不脫此刻也跪坐了起來的方羽雙手,便漲紅著臉很扭捏的說道:“我當時答應了要給你詳細批命的,可是現在……”聽到這裏,方羽這才整個明白過來,於是趕緊插嘴,笑著說道:“老人家,我前麵不是說了我的命不用算嗎?幹嗎你還這麽執著呢?”

    “你的命相實在奇怪,大約二十歲以前一切都很清晰,二十歲以後一片混沌,我還從沒碰到過這麽奇怪的命相。方先生應該是以前碰到過這樣的情況,所以才不要我算的吧?”被方羽一提醒,想起方羽當時那些話的老人有點恍然的問道。

    方羽微笑著點了點頭說道:“沒錯,就是因為以前曾經有過一次易學高人要為我算命而不果,所以才猜老人家你也可能算不下去。恕我冒昧,看老人家你什麽卜具都不用,人又是盲者,莫非你老用的正是傳說中的秘術瞎流星?”

    “啊?你是怎麽知道的?”老人驚訝緊張的神色無疑已經告訴了方羽答案。

    “我曾經在一個前輩口中隱約聽說過,再加上今天老人家你在給那個警察算命的過程中,那神乎奇技的言行和剛剛告訴我,你推算我命相時遇到的困惑,這些湊到一起便猜就是了。”方羽解釋到。

    “對了,方羽,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麽你會在前麵我沒算之前,就敢認為我算不出你的命來?”聽了方羽的解釋,低著頭呆呆靜默了一會後,

    老人忽然又抬起頭衝著方羽問道。到了此時,他已經清楚的知道自己麵前坐著的這個人絕非常人。

    “還記得我剛說過,以前曾經有個易學的前輩也為我算命不果的事麽?下麵我要說的這些就是當初他百思不得其解之下,和我一起共同探討出來的答案,現在我也說給老人家你聽聽,看看我們的推敲是不是有些道理。”方羽坐正了身子,很認真的說道。他知道,能和楚兆良這種身懷秘術的大家探討這類問題,是個可遇與不可求的機會。

    無言的點點頭,老人清瘦的臉上神色也莊重了起來。

    “卜筮之術能自古流傳至今,說白了,我認為它吸引人們趨之若騖的,首先是它的預測功能。這種預測功能在很多書上和現在人們的說法裏被歸屬於神通中的一種,對這點老人家有什麽看法?”方羽思索著慢慢開口,在組織語言的空裏出言探詢著老人對自己剛才的話語中牽扯到的東西是不是能理解和消化。因為直到現在,他都沒能從老人身上感覺到任何屬於特異的能量波動。

    這就是說,老人的知識麵可能隻局限在他精通的卜筮秘術這一方麵,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下麵自己所說的要想讓他理解,便會成一個大問題。坦白點說,也就沒有了繼續說下去的必要。因為牽扯到的東西很多,實在不可能很快的給他解釋明白。

    不過還好,皺眉思索著的老人輕輕點頭的動作和隨後說出來的話,證明他完全能夠明白方羽在說的是些什麽。

    “你意思是說卜筮之術,也就是預測之術是屬於道通,定通,報通、妖通和依通這五類神通裏的一種?”

    方羽心情頓時就輕鬆了起來,微笑著說道:“正是。我和一起探討的那位前輩都認為卜筮之術就屬於這五類神通中的依通,因為易學、數術這些預測必須依靠卦爻、幹支、五行、羅盤、人相、天文、地理等這些象數符號和工具才能推算,盡管它也能在一定範圍突破時空障礙,但離了外應,離了象數符號和工具,它的準確性和可操作性就會失去。

    所以我和那位前輩都認為它應當屬於依通。當然,那時節的我們和現在的我一樣,都不大了解老人家你們盲者內部傳承的這秘術是不是也可以被這麽歸類。

    “方羽說道這裏打住了,麵帶微笑的他正靜靜的等待著老人的迴應。

    “盡管理論和操作的方式方法以及傳承和易學相比有很大的不同,但在本質並沒有什麽區別,這樣歸類應該不會錯。”沉默了一會後,老人緩緩說道。頓了頓

    後,他又開口問道:“這樣歸類和算不出你的命有什麽關係?”到現在他還是不太明白為什麽自己近乎通玄的推算在方羽這個人身上不起作用。

    “當然有關係,因為在五類神通中,還有個道通和定通,據那位前輩判斷,依通對晉入道通和定通之境的人不會起多大作用。”盡管方羽心裏對老人至今不願多說自己秘術大略的態度微微有些失望,不過在說這些話的時候,他還是覺得自己的臉微微有些發燒。他不太習慣像現在這般說話,這給他一種自己誇自己的別扭感覺。

    “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嘴裏失神的念叨著,一直直挺挺跪坐著的老人放軟身子,緩緩靠在身後的被褥上,陷入了沉思。

    方羽看著老人奇怪的表情心裏覺得大奇,為什麽老人在聽到自己說出原因後會有這麽奇怪的神情和表現?方羽覺得整個事情前後一點都找不到會變成這樣的端倪。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空裏,好像忽然緩過神來的老人臉上帶著似乎有些落寞的笑容說道:“對不起啊方羽,我因為忽然想起了一些往事,所以有些失禮了。

    對不起!“他再次坐直身子,低著頭不停的道歉。

    “老人家千萬別這麽說,也別這麽客氣了,不然我就坐不住了。”方羽趕緊笑著應到,不過心裏還是多少對老人的過往有些好奇。

    “方羽,能不能給我說說現在的你屬於道通還是定通的境界?”閑聊了一會後,基本恢複了常態的老人忽然正色問道。

    “這個,我也說不好。我自己以為我最多剛到定通的邊緣,但那位前輩卻認為我是在道通和定通之間。”盡管方羽有些納悶,但還是在沉吟了一下後如實說了。

    “嗬嗬,定通的邊緣?我能聽出來,是方羽你謙虛了。”聽到方羽迴話的老人忽然嗬嗬的笑了出來,這笑容讓他的臉看上去頓時生動了起來。

    “老人家,能說說在你們中間傳承了千年的秘術嗎?大略說說就可以,要是不方便說,就不要勉強。”方羽一看氣氛還不錯,便也開口問道。

    清瘦的臉上掠過一抹飄忽的寂寥,聞聲窒了一窒的老人慢慢衝著方羽仰起臉,說道:“老天沒給我們一雙可以看到這世界的眼睛,便在心裏給了我們一雙可以看到另一個世界的眼睛。所以這秘術就叫瞎流星,瞎子能看到的流星。除心之外,再無一物。方羽你明白嗎?”

    “我想我有些明白了,謝謝你,老人家。”方羽神色肅穆的挺身彎腰,給麵色莊

    嚴的老人施了一禮。

    “盡管我看不明白方羽你的將來,但還是能感覺到方羽你最近會遇到一些危險,希望你小心點。”坦然受了方羽一禮的老人緩緩又說道。臉色一點都不像是在開玩笑。

    “明白了,謝謝!”方羽誠懇的致謝之後,忽然又想起自己進院子時發現的東西,於是猶豫了一下之後,開口說道:“老人家你對咱們北方有些人養茅鬼神怎麽看?”

    “連這都給你發現了?”聞聲後的老人並沒有顯得太驚疑。隻是淡淡的問道。

    “我覺得老人家你這裏實在沒必要弄這些旁門左道,時間長了會對宿主有傷害的。”方羽不解的說道。

    臉上開始微微的泛起了紅暈,幹咳了幾聲的老人這時很不自然的低聲說道:“這也是這幾個月的窘迫給逼的,自從大柱得了那怪病後,家裏能賣的東西都賣光了,東挪西借找來的兩萬多快錢也都很快用光了,本來給我們借了錢的人們看到大柱已經快沒救了,而我們剩下的人又是老又是小的,生怕他們的錢會泡了湯,所以天天上門來要。弄得家裏沒一天能安穩,所以無奈之下,為了求個短暫的清淨,菊香便偷偷的開始養了。等我發現不對時,它已經成了氣候,而家裏也自從有了它之後,安靜了不少,所以便也就隨它去了。”

    聽完老人含羞帶愧的一番解釋後,方羽一時間都不知道說什麽才好。他沒想到人在情急之下會想這這麽古怪的辦法來尋求自保。

    這養茅鬼神原本在很早以前,那落後的年代裏,是流傳在北方一些地區的一種旁門巫術。茅鬼神的作用大致上有點像南方流行的家神(蛇?),傳說中,有了它之後,不但可以守護宿主家的庭院,還可以在忽然來客人的時候,自動的在鍋裏添飯,不讓主人家出乖露醜。

    當然,在有這些好作用時,它還可以幫助主人去作弄懲罰那些不受歡迎的客人,最常在民間被轟傳的就是,它可以讓主人十分討厭的客人在看到主人家的大門時就開始遭遇種種倒黴,以至於不能進到主人家做客。

    對於主人家心裏不是很原意接待,但又沒辦法不接待的客人,傳說裏它也有種種足夠寫專門一本書那麽多的方法來對付。特別是一些被供養了久遠年代的茅鬼神,據說還有耳報神、運財五鬼那樣令人心動的能力。再加上養它的方法並不複雜,故而在很多年前,很是在北方很多地區流行了一陣子。

    說起養它的方法,完全不若養小鬼,養其他邪靈那麽複雜,其中最難也是最重要的,

    是在經過簡單的領養儀式後,每天早中晚三次從不間斷的上香祭拜和掃地。

    從開始領養那天起,在七七四十九天內,每天都要按時清掃整個庭院三次,不能隨便掃,隻能從大門口開始,往院子裏麵倒著掃,房間內也是如此,從門口往裏麵掃。在這期間,垃圾也不能往外倒。就這樣簡單地做足四十九天後,堆在特定位置裏的那些垃圾就會在第五十天的大清早忽然消失,緊接著家裏每天掃地的那個人身上會出現一些比較奇怪的事情,這時,茅鬼神就算是養成了。

    養成了的茅鬼神不用主人再多操心,隻要家裏不養貓和狗,隻要在大門背後的牆上給它開個一尺三分邊長的方孔安身,每月初一十五記得給它上香便成。

    正因為養它有這多的好處,有些地方幾乎家家都在養它,而且關於它的種種靈異傳說在民間到處流傳,當然,養它的地方大多還是在相對落後的農村。

    直到後來,隨著科學的逐漸昌明和一些有關茅鬼神會在不知不覺間傷害宿主的傳聞傳開,養它的人慢慢少了。再後來經過社會和時代的變遷,茅鬼神的存在逐漸的成為人們茶餘飯後的笑談。

    但方羽沒想到早已經成為了傳說的茅鬼神會被人再次養出來。也是因為自小就聽的太多,所以在獲得了來自天心燈的異能後,方羽還特意的留意過它的養成形式和那些傳說,所以在進門的瞬間靈神感應到那一抹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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