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換衣服,端茶倒水和作飯。而方羽依舊穿著他在走進屋子裏的時候就已經幹透了的衣服,在眾人換衣服收拾的空裏一直靜靜的坐在堂屋的板凳上,悄悄的出神想著什麽,靜靜的連眼都不眨一下。

    木然的換好田小妮送來的衣服,隨意的讓擰的半幹的秀發披散在肩上,蒼白著到此刻還冰涼冰涼的臉,鐵梅宛若行屍的來到堂屋。堂屋裏,依舊淒然著臉的小莊此刻呆呆的坐在土炕沿上,一身灰蘭色的土布農家衣服胡亂的穿在身上,神色在有點幽暗的燈影裏有一種奇怪的淒涼。旁邊,穿著小了一號同樣顏色衣服的小六此刻也傻傻的蹲在門口的門檻上,兩眼不知所措的來迴掃著炕頭的小莊和依舊木在裏間門口的鐵梅,間或,目光也有點好奇,同樣也有點畏懼的看著坐在燈光暗影裏的方羽。他發現足足有八分鍾,這個人身上連一絲唿吸的起伏都看不見,全身和神色就象木雕一樣真正做到了紋絲不動。

    就在鐵樣的沉默裏,小六的心裏越來越慌,他看到平時溫婉可人的大嫂眼裏有一種從沒見到過的光芒在逐盛起,全身也在慢慢的開始發顫,臉色越來越白,直覺裏就覺得不好,可眼前的大哥依然呆呆的瞪著牆角發呆,一點都沒注意到大嫂的異樣。“今天一切都透著怪異!”他暗想著,心裏也越來越急,可越急他就越不知道該怎麽辦,這壓抑的氣氛憋得他兩頰通紅,隻想學狼一樣長長的嚎出來才覺得甘心。

    就在他快要憋不住的要命時刻,方羽動了:“啪!”手在膝上一拍,霍的站起:“對上就對上,小夢,我決定幫你了。”不顧被他驚醒後愕然望向他的小莊和小六,一偏臉,對到他站起才發覺他,而又被他的突兀嚇了一跳的鐵梅微微一笑:“梅小姐不用擔心,小莊不太敢麵對是有原因的,你不必想的太複雜。”說完又是一笑:“你身子單薄,還是上炕上先暖著吧,飯上來大約還要等一會,正好叫小莊給你說一下原因,沒有你的理解和幫助,他是過不了這關的。說完,也不理會神情明顯一鬆後依然帶著迷惑的表情望著他的鐵梅,又對明顯有點吃驚的小莊一點頭:“前生是愛,後世難道就不是了麽?到底是要前世的感情還是要今生的摯愛,這一點我幫不了你,你要自己選擇的。”說完,衝著大感疑惑的站起來的小六一擺頭:“跟我出來幫姑娘們去作飯,你大哥大嫂有話要說。”說完轉身一拖小六,出去了。

    楞了一下後,小莊站起來走到鐵梅眼前,兩隻已經含著淚光的雙眼好象從沒見過鐵梅一樣貪婪而又專著的一分一分的瞧過她蒼白著的臉和分外顯得醒目的紅

    唇,愛憐一絲絲的爬入他的雙眼,兩眼一紅,頭一次在鐵梅麵前真正的流下淚來:“老婆,我不知道要怎麽辦才好,你要幫幫我……”說著說著,猛的摟住鐵梅象小孩子一樣嗚嗚的哭了起來。

    忍受著小莊鐵一樣有力的擁抱,體會著懷裏男人顫抖和壓抑的哭聲中的哀傷,鐵梅的淚也洶湧而下,同樣用盡全身的力量緊緊抱住這再也熟悉不過的身體:“別哭,別哭,我會一直在身邊陪著你的……”哽咽著,鐵梅把僅存的精力裹在這句話裏送出。

    方羽帶著稍微有點緊張的小六一進廚房,正在北方農村常見的灶台邊忙個不亦樂乎的田小妮就訝然了:“呀,方大哥你們怎麽進灶房來了?你們是客人啊,再說哪裏有大男人進灶房的?

    快到堂屋坐著去,飯馬上就好了。”說著抹了抹被柴火映紅了的額頭上沁出的些微汗珠,又對忙著添火的表姐說:“小雲姐,幹脆你到堂屋給方大哥、莊大哥們添茶去吧,這裏我一個人就可以了。”

    田小雲稍微琢磨了一下:“嗯,那好,現在也沒什麽需要幫忙的了,我過去就是了。”站起身,一邊洗手一邊笑著對小六說:“小六哥,你們也幫不上什麽忙,還是到堂屋坐著吧,走,我給你們倒水去。”

    聽完她們的話,方羽微微一楞,隨即就想到了自己的失誤,不由的啞然而笑:“對了,這點我倒忘記了,嗬嗬。不過今天特殊,小六你還是在廚房待一會的好,你們姐妹也暫時不要到堂屋去了,小莊他們有事要談。”說完,臉色一正,對有些愕然的田小妮問道:“看你家的格局,西廂應該還有空房,我覺得那裏有一間是佛堂,對麽?”“是啊,那是我太叔公以前念經的地方,方大哥你有什麽事嗎?”田小妮根本不想為什麽方羽會知道那麽多不該知道的事情,在她的感知裏,這一切再正常不過。“我有點累了,想去那裏休息,方便嗎?”聽到方羽說有點累,房間裏的三個人都不信的看著他,都在暗想:“我怎麽一點都看不出來他的身上有絲毫累的痕跡?”“方便,方便,那有什麽不方便的?隻是那裏隻有蒲團,沒床,方大哥你不如……”“那就正好,我隻是需要個安靜點的地方想點事情罷了,不用床的。”頓了頓:“不過今天沒什麽特別的事情的話,請不要打攪我,小妮領我去吧。”說完,對房間裏一直不怎麽敢和他說話的兩個人點了點頭,轉身跟著出來了。

    送有點不安的田小妮出門後,方羽輕輕合上門,轉身走到佛龕前借著油燈的火點起了三支粗粗的藏香,長長的吸了一口氣,往蒲團上一坐

    ,用已經很久很久不用了的五嶽朝天式這種規範的姿勢練起氣來。

    門外,已經變的漆黑的夜空裏,漫天的暴雨逐漸變成滴瀝不絕的細雨,風冷如刀,讓這個夜分外有一種寂靜的淒迷。

    堂屋裏,鐵梅頭大如鬥的聽著小莊夢囈般的訴說,肝腸寸斷。

    “在無邊無際的黑暗裏,我一直往下掉,可以抓住幫自己一把的東西什麽都沒有,黑暗之外,還是黑暗,我好象一直掉不到底。可就算這麽惶恐的無住,也壓不下心裏越來越濃的悲傷。那種傷心欲絕和失望,沮喪的程度,比我養父去世的那天晚上還要厲害,簡直就象是一直種在骨子裏的,到此刻才爆發開來。”

    喘著氣,小莊失神的迴憶著,完全忽視了鐵梅的存在。

    就在心裏憋悶和害怕的就要暈過去的時刻,一種讓意識完全停頓住的眩暈過後,眼前奇異的一亮,我發現現在的我融入了另一個快要死了的人的感知裏。還沒等我完全明白過來,比先前更猛烈的悲傷和絕望以及不甘,在瞬間把我的意識衝的大亂,那是一種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感覺,刹那間我就沒來由的明白了這個臨死的人就是前一世的我,我迴到了我前世最後的記憶和感知裏,但還保留著我這一世的一點最後的意識。在漫天的火光裏和嗆人的煙霧裏,(為了方便描述,下麵的我代表這世的我在描述前世的我的感受)我隻覺得全身憤怒的要爆炸,悲傷失望和隨之而來的絕望已經深深的擊跨了我。

    我象那隻被我獵殺了那一窩狼後,循著我留下的氣息追了我兩天一夜兩百裏後又倒在腳下的狼一般,淒厲又淒厲的長嚎了起來,記得當時自己在發出最後一根標槍射穿它身體的時候,手在很明顯的顫抖,眼睛裏有濕濕的感覺。它雖然是獸類,可也還是給我一種知己一般的感覺。我知道,如果老天再給我一次選擇的機會的話,我決不會去殺那一窩狼的,因為它們中間,有這麽一匹值得尊敬的狼。雖然殺了它,但我還是象對待跟了我五年的愛犬阿吉一樣在一個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埋了它。從那以後,我有多少年再沒殺過野獸了?大概三年了吧,狼兄,你可曾安息了?我記得你的雙眼到被土埋掉都不曾閉上過。如果你還不能瞑目,那我也就要下來了,你做不到的,還是被別人做到了。我好恨啊,為什麽會這麽大意?為什麽讓小夢死在自己麵前?我太沒用了,老天,老天,你既然讓我從五年前活過來,為什麽又要在我麵前這麽殘酷的又一次把我推進深淵?難道我真做錯了什麽麽?就算是錯了,就讓我一個人承受就好了,

    為什麽,為什麽還要拖上小夢?為什麽還要拖上小夢?小夢……我從哀號裏醒過來,用了全身的力氣扭動腦袋,小夢就在三步遠的地上躺著,那三隻怪異的刀還在她胸脯上閃著討厭的光,好象在嘲笑我的無能,小夢剛剛還狂喜的臉上,這會隻有一種無言的蒼白和一種不相信和驚慌,我想再大聲的哭,可小夢在我眼前慢慢模糊,我的眼皮越來越重,黑暗在一點一點的吞噬我的靈魂,大概血就要流光了吧,我還聽到他在狂笑,他請來的那個兇手也在嘿嘿的冷笑,我已經沒有力氣憤怒了,不過我已經把他們的樣子刻在我生命的靈魂上了,生生世世,世世生生,我都不會放過他們。此刻,讓我用最後的力氣再看一眼小夢吧,我額頭上濺到的你的鮮血還沒冷透,小夢,你等等我,我就隨你來了,生前不能在一起,就讓我們在地下再相會吧,要是鬼差不讓你等,那你先走吧,就算死了,我也會在地下找到你的,我答應過要陪你的,你也要記得答應過我,不管生生死死,你都會等我的……”幾乎象在夢遊一樣,小莊呢喃著說出這些。

    “那後來呢?”鐵梅近乎無意識的問道。

    “隨著一陣濃的看不到一點光的黑暗,我忽然發現前世的意識消失,隻留下又似乎明白又似乎不明白的我現在的意識,忍受著那種錐心刺骨的悲傷和不甘的餘味。但奇怪的是我的意識還停留在那裏,看到最近常在夢裏看到的那個擋住我視線的男人和一個穿著青灰色的道袍,身材高瘦,被一種奇怪的紅霧遮住臉龐的男人。”

    “紅霧?遮住臉?”盡管心裏和亂麻一樣,鐵梅還是追問了這個奇怪的細節,她不明白人的臉怎麽會被紅霧遮住。

    “對,是紅霧,一種好象始在活動變化著的紅色煙霧,我不管怎麽想辦法都看不到他的臉,而且奇怪的事,自從我從前世的記憶裏出來後,再也聽不到任何的聲音,隻能象看啞劇般的看著他們指揮很多慌亂的人不去救火,也不去管地上滿地傷者和死人,而是手忙腳亂的在大院裏挖深坑,搭架子,隨後又在高高的架子上擺好桌子,那個穿道袍的人披散了頭發,從道袍裏掏出很多黃紙符,嘴裏念念有詞的打了出去,轉眼之間和變戲法的一樣在院子裏刮起了一陣陰風,風過去後,一個比電影裏常看到的大的多的做法事的場麵出現在大院裏,畫著各種各樣怪模怪樣文字的無數黃旗遮天閉日的在院子裏到處飄揚著,旗卷中間,是那一身道袍的紅霧遮臉人,他在放滿各種各樣奇怪物品的桌子後麵裝神弄怪的亂晃著,手裏還多了把木劍,桌子前,在一個畫著八卦的大布上,小夢

    ,就是天天在我夢裏出現的那個女孩。”小莊苦笑了一下,不自覺的給鐵梅解釋到,鐵梅悶哼了一聲表示知道,用眼神催促他繼續說。

    “布上,小夢的屍體就放在八卦上麵,身體上也貼滿了無數黃紙符,隨著老道的越舞越快的身影,一陣緊過一陣的陰風和淡青色的霧氣圍繞著小夢的身體也越轉越急,最後淡青色的霧氣變換成一種血紅的光焰,小夢的身體就在那光焰裏逐漸消失了!”

    隨著一聲比一聲高的訴說,小莊激動了起來:“我當時直看的火冒三丈,雖然不知道他們在對小夢幹什麽,可我就是感覺到肯定沒好事,我拚命的喊叫,拚命的揮著刀前衝,可是沒用,我根本到不了黃旗跟前,一碰到黃旗,我就象沒重量的一樣被彈飛了開來,而且碰到的地方象被火烙了一樣鑽心的疼,我的聲音他們也聽不到,我都快要瘋了,恨不的手裏是一把槍。”恨狠的說著,刀光在鐵梅視線裏象一道流星一樣紮在對麵的牆上,刀身全部沒入厚厚的土牆裏,可看到這一刀的力量。

    “我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心中最重要的部分消失在紅的光焰裏,無力的失敗感讓我連唿吸都覺得吃力。到後來,就在我的前世的身體也被放到小夢剛剛消失了的那快布上的時候,天忽然變了,天上開始打雷,就象今夜一樣的那種驚雷,一聲霹靂後滿院子的黃旗斷了一半,那個在台上的老道好象也被嚇呆了一樣,楞了好一會,然後仰天長歎,袍袖一揮,滿院子的黃旗就不見了,又叫人把我的身體搬開,收拾起那塊黃布,黑著臉丟給那也嚇了一跳的中年人,神色好象很是惱怒,神情激動的衝著那神色恐慌的中年人,說了一會,忿忿的轉走要走,結果那中年人忽然跪在地上,一邊說,不停的叩頭,到最後眼淚都流了出來。那個道袍人好歹終於被他拉住了,仰天長歎了一口氣,不走了。

    就在這時候,我的意識忽然又和前麵一樣模糊了起來,就在眩暈快要控製住我的時候,我忽然聽到一聲淒厲的叫聲,好象是小夢在叫我,可是就在我要答應的時候,一股從沒見過的光華瞬間照亮了一切,我的心神一震,卻發現已經不能動也不能出聲,光影裏,剛才那個方羽就擋在我的麵前,身上有一種綺麗無匹的七采光芒在流轉。隱隱的,我聽到那酷似小夢的聲音再遠遠的懇求著什麽,可是那光芒幹擾著我,我怎麽也看不那光芒看清楚來的是誰以及聽分明說的內容,就在我急的要死的時候,心頭卻響起方羽的聲音:“別亂動,現在你不能見她,如果見了,你會成為白癡,而她就再也沒有一絲機會了。’我不知道他說的機

    會和這些話是什麽用意,可打心底裏就不願意違背他的意思,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很少有人能用這種命令的口氣能讓我聽進去。然後眼前一黑,我迴過神來,發現自己傻傻的站在方羽麵前,心裏充滿了悲傷,無助和怨懟。”

    小莊黯然的歎了口氣,不在說話了。

    等著他繼續說的鐵梅發現他又開始發呆了,心裏一煩:“你怎麽迴事啊,說事說半截?”小莊一愕:“我把我感覺到的都給你說了啊。”“說了?那我問你,這個小夢是怎麽成為你前世的女人的?你又為什麽會感覺到你的前世?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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