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亂了一天,雖然辛苦,但是一家人都似乎看到了希望,而且這希望都是寄托在李梅村的身上,李梅村不覺也有了一點成就感。


    抽空將包袱拿進自己的屋子,展開一數,自己很驚訝,竟然有二百文之多,這可是一筆巨款呀,李梅村很清楚,開元盛世,大米不過三至五文一擔,這要換成大米可以有四五十擔,夠一家人吃兩年的。


    手裏有錢,心裏不慌,李鶴軒葬禮上各項的開支,李梅村很快就分派下去,大哥李梅竹雖然表達能力有限,也是對李梅村伸出了幾次大拇指。分派已定,大家分兩隊守靈,按照長幼的順序,前半夜自然是大哥和大嫂,加上小梅,李梅村和姚月華,順子,排在後半夜,祖先生一直住在前麵,要照看墨梅齋,加之人家年長,就不好安排靈堂的事情。


    掌燈以後,李梅村四處走了一圈,很是寂寥,就到了前麵,恰好看見祖先生在搭門上閂,順子在一旁搭手,李梅村想起這個賬房先生的種種情形,急忙轉身迴到臥室,從包袱裏數出十文銅錢,用一塊布巾包好,他想把這點錢交給祖詠,畢竟墨梅齋虧欠人家應該是很多了,順便也想和他聊聊去留的問題,李梅村心裏已經有了打算,很想努力一下,把祖詠留住。


    “祖先生呢?剛才不是還在搭門嗎?”李梅村在門口沒有看見祖詠,就問順子。


    “祖先生說有事出去一下,急匆匆的走了,還讓我給他留門的,小少爺,祖先生一直都是這樣,每個月,都有好幾個晚上出去,每次都是我給他留門,有時候迴來我還看見他在哭哩!”順子不過十五六歲,一股腦就把祖詠的信息全部抖落給李梅村。


    “順子,祖先生在長安有家嗎?是不是家裏還有妻子兒女?”李梅村問道。如果有家,那以後要定期給人家放假探親才對,晚上急急忙忙的迴去,那也不成體統。


    “有啥家,我聽老爺說過,祖先生是什麽孤家寡人,老家也不是長安的,誰知道呢,不過,小少爺,我知道祖先生每次都去什麽地方。”順子神秘兮兮的說。


    “打探人家的私事,可不是小孩子應該幹的事情,很沒有禮貌和教養的,順子,以後可不許對什麽事都好奇。”李梅村沒有問結局,反而教訓了幾句。


    “是,小少爺,其實也不是什麽秘密,人家祖先生又不是去麗人街那種地方,我知道他每次都是去的書院街。”順子辯解道。


    “不要胡說,什麽麗人街?祖先生朝哪個方向走了?”李梅村聽順子越說越離譜,急忙製止,麗人街,那是長安城最繁華的煙花之地,小孩子當然是不知道為好。


    順子吐著舌頭,說道:“出門右拐,小少爺你也想盯祖先生的梢?要不你把我也帶上,好久都沒有到街上逛了。”順子笑眯眯的央求道。


    “胡說,我盯梢幹什麽?我找祖先生有事,你還不去後麵看看,有什麽需要幹的,長點眼色,伺候好大少爺大少奶奶。”李梅村瞪了順子一眼,順子急忙關上門跑走了。


    李梅村趁著夜色,也出了門,他按照順子提示的方向快速的追過去,這個賬房先生,沒有家,不去喝花酒,到書院街幹什麽?而且迴來經常流眼淚?李梅村的好奇心在膨脹。


    話說書院街就在皇宮的大門前不遠,整條街最多的是茶樓酒肆,客棧書坊,是個文人雅士聚集清談的地方,文朋詩友聚會,品評詩文,喝酒打牌,發呆裝酷,根據身份地位的不同,各類人等,都有自己的去處。


    混跡官場,有一些詩名的,也分了好幾撥,早年張九齡還在宰相的位子上時,以邊塞詩著稱的高適,岑參,王之渙,王昌齡,經常去的是福寶閣,以王維為代表的山水田園詩人,王維,孟浩然,儲光羲,祖詠,裴迪一夥,時常在水雲閣。李白,杜甫等浪漫主義和現實主義的大多在墨龍閣打口水仗,當然還有無數名不見經傳的詩人,充斥著整條書院街。


    雖然都在一條街上,但是有名和沒名,有官和無官,有錢和沒錢,情形千差萬別。和後世酒店吃飯一樣,有坐豪華包間,走貴賓通道的,也有坐大廳被唿來喚去的。不一而足。


    此時在水雲閣內,孟浩然,儲光羲和裴迪在座。三人身後還有幾個年輕的後生,聽三位大咖說話,都屏氣凝神,神情非常的恭敬。


    孟浩然翻看著裴迪遞上的幾頁詩稿,大聲的念道:


    “落日鬆風起,


    還家草露兮,


    雲光侵履跡,


    山翠拂人衣。”


    孟浩然讀罷,儲光羲已經拱手笑道:“裴尚書此詩當真有陶淵明的灑脫之風,陶詩不過是說‘道狹草木長,夕露沾我衣,衣沾不足惜,但使願無違’過於直白而粗糙,裴尚書的落日鬆風,雲光履跡,翠山草露更是視野開闊,自然的雄渾清麗被裴尚書寫得如在眼前,比起陶詩,已經是上了更高的檔次呀!”


    “這麽說,老朽的拙作還沾了陶淵明的光了?哈哈哈,慚愧慚愧。”儲光羲自嘲的笑道。


    “隻怕是陶詩也無法望裴尚書此詩的項背才對呀,孟兄,你說說看,我的看法是否中肯?”儲光羲笑道。


    當時裴迪不過是尚書省的一名尚書郎,官職並不高,而儲光羲已經官至監察禦史,所以儲光羲的評價讓裴迪很不好意思。


    孟浩然此時早已是沉珂在身,本來是沒有力氣參加這些達官貴人的聚會的,但是禁不住裴迪的反複相邀,今晚才勉強坐在這裏。


    “儲禦史的評價,山人以為最為中肯,山水詩歌,雖然是閑時自得其樂的一種享受,但是,陶詩過於自我,似乎天地之間,隻此一人,灑脫不假,但是過於蒼涼自傷。”孟浩然咳嗽了好幾次,才把話說完。


    孟浩然和其他兩人相比,自己無官無銜,自稱孟山人,但是因為在山水田園一派,除了王維,沒有再出其右的詩人,所以,裴迪和儲光羲對孟浩然那是當做前輩老師一樣的尊重。


    裴迪一聽,心中大為快意,不覺舉杯要三人痛飲。孟浩然不停的擺手:“可惜王摩詰未至,祖詠老弟也杳無蹤跡,要是他們兩人在座,一定會證明儲禦史和山人所言不虛了。”王摩詰正是王維。


    “摩詰兄案牘勞形,不來也就罷了,祖詠這個家夥有兩三年都不露行跡,這是在搞什麽玄虛?”裴迪歎息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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