旬月後,南漢人梁邈受前“宰相”盧瓊仙書信,挾木蘭舟圖及木模船至京,立刻得到了郭紹的親自召見。


    諸文官都稱知道木蘭舟這迴事,但文官們對其構造一無所知。郭紹聽聞這種船排水量能達到一千五百料,頓時如獲至寶。


    郭紹又與蛟龍軍統帥韓通、客省使李信、南漢人梁邈以及江寧造船坊的官員一起琢磨這艘木模,想弄明白能不能改進放上舷炮。


    韓通細看之後道:“臣以為可以放一層炮。此船龍骨橫麵為錐形(‘v’),應為牢固船體之用,遠航禁得起風浪。但船體中部細小,故炮僅能置於甲板之下第一層。”


    郭紹從兵曹司那裏聽說東島軍備較差,當下也不想有太高要求,有一排舷炮足夠對付他的海上敵人了。郭紹便下令造船坊借鑒大食船的船帆等結構,把木蘭舟改造成主力戰艦。


    不久高麗使節再度從海路到了大許,郭紹叫禮部侍郎盧多遜接待,因幾番與高麗人來往都是盧多遜結交,可能更有經驗。


    盧多遜見過高麗人後迴稟:“高麗國請旨陛下對遼國東北用兵。臣聞高麗國遷人口經營西京(平|壤),對渤海國舊地早有覬覦,必為此事而來。使臣請許軍占領營州,便準大許國在耽羅郡(濟州)建造港口駐軍。”


    郭紹不悅道:“這是在與朕討價還價?”


    盧多遜沉默片刻,拜道:“恐怕正是如此。”


    郭紹翻出根據細作、商人的消息畫出的粗糙地圖,恐怕有些島的形狀都不對,但大概的距離環境應該差不多。以他的判斷,耽羅這個地方比較重要,應該首先占據。


    高麗滅耽羅國不久,那地方應該比較荒蕪,但是既然曾經是一個國,必定有糧食、淡水、牲畜等補給。蛟龍軍從江寧港出發,一則可以在大海上有個中轉休整補給的據點,二則在距離日|本國較近的地方有個立足點,進退從容、情報更易得。


    郭紹隻是說道:“暫時不能對遼國開戰,財政負擔不起……”


    他當即又叫盧多遜舉薦兩個使臣,分別去高麗、東島。去東島的使臣一麵可以重新建立起中原和東島的官方來往,一麵也能更詳細地了解對方的地理人文軍備。


    郭紹忙活著與各衙門官員見麵商議,一直到傍晚。他實際著手策劃挖礦之事時,發現這事兒並不容易,似乎是遠水,而目前遇到的問題卻是盡渴。


    這讓郭紹心裏有些焦躁。他看著放在桌案上的船模良久,漸漸平靜下來,那美妙的船體和風帆,仿佛是一件代表希望的祥物。


    酉時過後,郭紹才離開金祥殿,乘車去後宮滋德殿。


    剛過正殿,便看到了他幾歲的兒子郭翃,幼小的身體卻拿著一把鏟子在那鏟土。郭紹頓覺稀奇,走過去問道:“郭翃,你在作甚?”


    郭翃抬起頭,一臉花黑的土,瞧著郭紹帶著稚氣地喚了一聲道:“父皇!兒在種樹,母後說等兒長大,樹也長高啦!”


    郭紹聽罷若有所思,他忽然想起自己在江寧府時也種過一棵樹。當初他一時興起,說它是“帝國之樹”,說了一番道理宣揚自己的抱負。


    他摸了一下郭翃的腦袋,笑道:“樹確實長得慢。天快黑了,明天再來挖罷。”


    郭翃似乎還在興頭上,一臉不情願的樣子。


    郭紹也沒嗬斥命令他,當下便一臉笑意道:“翃兒,跟爹來,我給你做更好玩的玩意。”


    郭翃一聽,果然徑直把鏟子一扔,拽著郭紹就走。一高一矮兩個人從廊蕪裏向後麵的院子裏走,周圍的宦官宮女都側目觀望。


    郭紹叫宦官去拿了一把柴刀過來,在一叢竹林裏便親手砍了一根竹子,在那裏忙活起來。郭翃則瞪大了好奇的眼睛,瞧著他在做東西。


    不一會兒,符二妹聽說後也到這院子裏來了,她遠遠就問:“陛下在做什麽?”


    郭紹頭也不迴道:“一會就好,簡單的玩具,不費多少工夫。”


    他先削下一截硬竹筒,一頭是開口、一頭有竹節;然後再用硬竹削一條發條一樣的篾條。


    在竹筒上開三孔,第一個孔在尾部較小,篾條強塞進去固定,如鉚釘一樣的原理。第二個孔在中部,長孔,便於篾條前後活動。第三個孔在長孔底部,篾條一頭從長孔放進去,從第三孔伸出一截,如同槍的扳機一般;不過這扳機不是扣動,是往上麵頂。


    郭紹一炷香工夫就做完了,然後撿了一塊石子放進竹筒裏,食指一頂,石子就被篾條彈出去,彈了十幾步遠,發出“啪”地一聲。


    郭翃見狀高興得蹦蹦跳跳,伸手上來:“我也要玩,我也要玩!”


    郭紹便遞到他手裏,把石子再放進去,說道:“手指放在這裏,瞄準,放!”


    “啪”地一聲,石子打中了樹幹。郭翃高興得不行,玩得不亦樂乎,什麽種樹全忘了。


    郭紹看著小孩在院子裏找石頭亂跑的身影,臉上的笑意漸漸淡去,他恍惚之中,仿佛看到了兒時的自己。這竹槍的做法,是爺爺教給他的……


    他轉過頭時,見符二妹眼睛紅紅的看著自己。


    郭紹疑惑地問道:“怎麽了?”


    二妹抬頭看著小孩的身影道,“叫宦官看著,讓翃兒先玩。新鮮的玩意,一時半會他丟不下。”她抿了抿朱唇,“夫君從早忙到晚,累著了……”


    郭紹隨口道:“我應該做的事。”他又喃喃道,“朕隻是想把自己應做之事,做好。”


    二人在院子裏的一座涼亭裏坐下來,一麵看孩子玩耍,一麵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這事天色漸漸變得黯淡了。


    郭紹看著符二妹美麗溫柔的臉,忽然覺得此情此景十分愜意。


    二妹柔聲道:“夫君已經做得很好了,我經常聽人稱頌夫君是雄主賢君。”


    郭紹一笑置之,在自己的朝廷裏,難道還有人敢當眾說君主是暴|君昏|君?他沉吟片刻道:“朕平素大部分時間著實花在了公事上……不過,有時候我做夢會做到死掉的兄弟,以及衣衫襤褸的百姓。於是心裏實在過不了那個坎安心享樂,很多人為了朕的功業抱負而死,很多人節衣縮食的勞作收成被拿走,朕……不能全為自己而活,無法心安。”


    二妹道:“夫君應以國事為重。”


    就在這時,便見郭翃一溜煙就朝院子外麵跑。符二妹喊道:“翃兒,要用晚膳了,跑哪去?”


    郭翃大聲道:“去找哥哥,讓他看我的竹槍!”


    說罷,人已跑出了院子。符二妹頓時站了起來,隨即又顰眉坐下,看了郭紹一眼:“兄弟倆合得來本是好事,可這下翃兒拿到貴妃那裏炫耀,貴妃心裏怕又會覺得陛下偏心了。”


    “咦?”郭紹忍不住打量了二妹幾眼,笑道,“二妹有時還是有心思的嘛。”


    符二妹小聲道:“姐妹間相處,我哪能什麽都不懂?”


    郭紹道:“明晚我去貴妃宮裏,也給璋兒做一副。”


    他微微歎了一氣,用手掌握住二妹的小手。二妹的手沒動,臉上卻泛出紅暈輕聲道:“大庭廣眾的,宮人看見了。”


    郭紹笑了一下不以為意。


    天色更暗,院子裏草木間的蚊蟲嗡嗡叫聲更是明顯,郭紹便與二妹一起進屋去了。夏季漸漸來臨,此時宮闈之間的窗戶上也裝上了紗窗,裏麵的銅鼎裏焚著香驅蚊,比呆外麵要好得多。


    很快便有兩個女子端茶進來,其中一個是玉清。郭紹那晚和玉清睡了,此時便不禁抬頭看了她一眼,她的臉上依舊掛著一層紗巾,此時也在偷偷瞧郭紹,二人目光一觸,玉清的臉“唰”地變得緋紅。


    “皇後娘娘請用茶。”另外個宮女把茶盞從木盤子裏端出來。


    郭紹也伸手去接玉清遞的茶杯,心裏微微走神,手便放到了玉清的手背上。“叮咚……”那杯蓋頓時抖了一下,撞得陶瓷一響。二妹循聲轉過頭來,此時茶杯已經到了郭紹的手裏,郭紹一臉若無其事的樣子。


    玉清卻背對著二妹,瞪了郭紹一眼。


    郭紹心道:我真不是在調戲你,完全是個意外。


    不過在不經意間的微微肌膚接觸,竟是心裏一動,比那夜更親近的經曆更加微妙。


    兩個女子微微屈膝執禮,便倒退幾步,從門口轉身走了出去。


    二妹欠了一下身子,靠近一些輕聲道:“夫君似乎把玉清……讓她服了。”


    郭紹無奈道:“皆聽從皇後之意。”


    “我又沒吃醋。”符二妹笑道,“不過覺得夫君著實了得,我那天還有點擔心,不想玉清那樣的人,你也製得服。”


    郭紹不置可否,心道:一個長期居於深宮的小娘,很難似的?


    他沉吟片刻道:“皇後可下懿旨,停止再選女子進宮。現在宮裏這麽多宮女宦官,已足夠宮廷之用,不必再浪費人口民力。”


    他也有點不明白,古代皇帝為啥一定要一次性搞那麽多女人在宮廷裏,就算驕逸,絕大多數恐怕連看也看不到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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