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軍中軍獲知軍情的速度很快,顯然快過耶律休哥的意料。


    宣仁城行宮簡陋粗糙的簽押房內,郭紹把各種消息分類整齊地放在桌案上,其中還有皺巴巴髒兮兮的小紙條,是從鴿子腿上拆下來的東西。


    周軍諸城、諸部的事務數量十分龐大,但有關耶律休哥的軍情,都是立刻直達皇帝手中。其中有兵曹司以前布置在各地民間的臥底、前營軍府安排的暗哨、遼國漢將的告密。


    下麵一眾官吏,一些人在奮筆疾書,記錄推論繁雜的消息。魏仁浦稟報道:“從各方報來的消息,臣以為可以確認遼軍南下的兵力是三萬騎、宮帳精兵一萬,主將耶律休哥。


    昨晚亥時(晚上九點之後),位於幽州西北桑幹河上遊的媯州,在搭建浮橋;今天淩晨寅時一刻,耶律休哥部出檀州。


    臣推測,耶律休哥是想從媯州渡河南下,意圖是襲擾大周軍糧道;因此才會從西邊出,避開大周騎兵。”


    郭紹心裏既覺得有機會了,又感到一股怒氣湧上來,“大周軍在南北兩線河網城池密集,耶律休哥竟如此大膽!”


    這廝真不把老子放在眼裏?!


    魏仁浦也同仇敵愾道:“此人兵行險招,自找死路!”


    郭紹強自把怒氣和浮躁壓下,一抬起頭,就看一旁的地圖,大大小小的地圖在旁邊的木架上掛了整整一排!他麵前,還有一本厚厚的大卷宗,翻看目錄,他便找到了媯州的小地圖,下麵還有依據奸細打探描述的文字。


    郭紹提起筆,在小冊子上飛快地寫寫畫畫,冷靜地說道:“即刻安排對耶律休哥的圍|剿,定要周密部署,這次不能讓他再跑掉。”


    ……


    雄、霸北麵,土地十分平坦,河水水麵和陸地齊平,遠遠看去,河流上緩緩移動的船隊就好像在大地上陸行一般,十分顯眼。


    船上一員武將接過軍令一看,臉色頓時一變,迴顧左右冷冷道:“軍府令,把所有糧船放火燒毀!”


    人們聽罷大吃一驚,頓時嘩然。


    武將把軍令遞給兩個副將和文官:“你們一起確定軍令。”


    幾個人看了一眼送軍令的書吏和傳令兵,書吏是樞密院的人,在場的文官認識;傳令兵是武將的親兵,也是熟人。軍令上有軍府印,郭紹和魏仁浦的親筆批複……這份軍令沒有任何問題。


    隻要確定中軍軍令,武將也不管這命令有多奇怪、多不合常理!當即便下令道:“召集各頭領,下令放火燒船!”


    ……宣仁城一座高牆院子裏,一個文官帶著一隊士卒叫人打開寨門,急匆匆地走了進去。裏麵低矮的房屋中,很快就有一群披頭散發的男女老少走出來,觀看著洞開的寨門。


    文官徑直走進一處單獨的房子裏,士卒披堅執銳侍立內外。


    不一會兒,一個禿頂穿著獸皮的黑|糙漢子就被抓了進來。文官用生澀的契丹話道:“烏魯本,遼國幽州軍的牧場守將,宣仁二年九月被俘。”


    “是,是。”禿頂漢子烏魯本按胸作拜,不敢反抗,“末將隻替南院看守牧場,沒幹過壞事,更沒殺過周人……”


    他一張口說話,嘴裏便露出一口磨損嚴重的大黃牙。


    文官不予理會,冷冷道:“你現在有個新的身份,是幽州軍下麵的斥候小頭領,歸蕭阿不底管,名字叫得烈。反正無關緊要之人,耶律休哥一時查不到你。”


    烏魯本愕然看著他。


    文官指著外麵道:“你要替大周辦一件很容易的事,要是不願意或者耍花樣,你的部下兄弟、妻兒都要被處斬問罪!隻要辦好了,皇帝金口玉言看在你將功補過,又無大惡的份上,賞你們錢財,放你們所有人迴家鄉。”


    “幹啥事?”烏魯本瞪眼問道。


    這時兩個士卒把甲胄、兵器、飾物等東西“哐當”一聲丟在地上,文官道:“趕緊穿上!很簡單,有人帶你出去,給你指方向,然後你騎馬過去找到遼軍大隊,將本官教你的話對遼軍武將說一遍。等有機會,你便溜掉。”


    ……


    剛過中午,拒馬河北岸。耶律休哥親自騎馬南奔,沒多久,就親眼看到河上大火衝天,空中煙霧彌漫!河上都在燃燒,好像是一道火牆平生出現在綠色的原野上一般。


    身邊的一員部將道:“周軍懼大帥如虎,一聽到風聲,竟然嚇得自己把糧草燒了!雖然咱們沒搶到,卻也更省事,同樣起到了作用!”


    耶律休哥怒罵了一聲,行事十分果斷,當即大聲道:“傳令全軍,向東,劫漕渠!”


    周軍南北兩道防線之間的平坦曠野上,遼軍擺開了在開闊地上奔騰,好像是遷徙的馬群一般,馬蹄轟鳴,十分囂張。


    耶律休哥在右翼,甚至遠遠地看到了拒馬河北岸的“新城”,影子矗立在天邊。這裏是周軍控製的地盤,他再也不需要任何隱藏。


    不到一個時辰,遼軍便向東抵近“津州”和“宣仁城”之間的漕渠河段。漕渠上,也有長長的一片船隻,如雲風帆聳|立,仿佛一道屏障一樣橫在前方。河北這邊的河流比較小,一些地段人工開鑿的河道很淺,徒步都能涉水,不敢有太大太重的船隻航行,河上的船都比較小,但非常多。


    遼軍前鋒加速行軍,騎兵撒歡地馳騁,大片人馬直衝河岸。騎兵一邊策馬,一邊已經取下了弓箭,俯身向前。


    不料還沒靠近河岸,忽然甲板上一排排整齊的周軍士卒冒了出來。“劈裏啪啦……”一陣弦響,弩矢迎風飛了過來。


    飛馳的馬背上時不時就有人慘叫著滾落下去,摔得砰砰直響。


    遼軍前軍衝起來了無法馬上停下來,迎著弩矢衝至岸邊再迂迴,騎射紛紛放箭,而船上的火銃又響了,劈裏啪啦硝煙彌漫,聲音十分大,嚇人得很不過沒打中幾個人,遼軍馬匹受過訓練卻未亂跑,一群馬兵在河岸奔走放箭。船上岸邊喊聲大起,一片嘈雜。


    耶律休哥騎馬靠近,鐵青著臉看著河邊的情形。


    部將道:“周軍早有準備!”


    耶律休哥先在拒馬河什麽也沒撈著,就看到大火了;衝到這邊,又碰了一鼻子灰,心裏更堵!


    他冷冷道:“南人不可能事先都準備好了。本帥昨天才過燕山,除非他是本帥肚子裏的蟲,怎能事先猜到本帥想作甚、打何處?”


    部將們見一來就不利,忙勸道:“咱們趕緊調頭先走,另尋時機再出擊!”


    耶律休哥也有此打算,昨夜周軍騎兵還在幽州北和溫渝河,現在走雖然撈不到什麽、但周軍一時也奈何不了他。


    “操!”耶律休哥一肚子怒火。見|鬼了!難道周軍那麽神,什麽都提前妙算準了?那為何要如此倉促地燒拒馬河上的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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