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別打了,夠了!”花蕊夫人顰眉道。


    王禎富因為臉腫,說話的聲音已走樣:“夫人原諒我的過錯了嗎?”


    花蕊夫人也是養尊處優被捧慣了的人,被一個小官侮|辱踐踏當然憤怒,這廝起初來求饒她還有點快意,但現在什麽快意恨意都沒有了,有的是心煩!醜陋的場麵叫她隻剩反感,赤|裸裸的權力博弈罷了,連一塊遮羞布都沒剩。


    “我不計較那事了,你走罷。”花蕊夫人道。


    她轉頭見孟昶正一臉興奮。男人好像對權力特別癡迷,權力可以給他們帶來尊嚴和一切,但花蕊夫人並沒有覺得孟昶有什麽臉麵;難道他不明白,這個小官為何敢肆無忌憚的原因、又為何在這裏卑躬屈膝的理由?


    無非是借郭紹的權勢,而借勢的本錢竟然是自己女人的美色!花蕊夫人隻覺得整個世界都仿佛充滿了汙|穢。


    王禎富百般討好的模樣站了起來,指著孟昶手邊裝財物的袋子:“一點敬意,還望夫人在郭都點檢跟前美言幾句。”


    孟昶還有點猶豫,花蕊夫人卻一口迴絕:“無功不受祿,你的錢,拿迴去!”


    王禎富腆著臉道:“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就是兩句話的事兒。咱們化解了恩怨,以後下官再不敢對秦國公、夫人不敬了。”


    “我見不到郭都點檢!”花蕊夫人沒好氣地說道,“況且我與他本來就毫無關係……”


    王禎富一臉不信的模樣。確實也是,花蕊夫人要不是因為郭紹的關係,王禎富又怎會倒黴?


    王禎富抱拳告辭欲走:“您要是不願意替下官說話,也不要緊。那些財物就是白送的。”


    “站住!”花蕊夫人快步走到了孟昶跟前,從他手裏奪過麻袋,丟到王禎富的麵前,“王知事落到今天這個地步,完全是自作自受……”


    “是,是。下官知錯了。”王禎富忙點頭道。


    花蕊夫人道:“我們並未報複你,隻不過恰好左少卿前來探望,發現了實情;而那些事都是你自己做出來的。現在我已不在計較,既不會落井下石,也沒辦法替你開脫。王知事與我們已經兩清,你留著錢,另想辦法吧。”


    她又勸說孟昶:“別貪小利,有的事開了頭,就收不住腳。你占了便宜,不給人辦事,就扯不清關係!”


    王禎富幹笑了一下,臉色難看道:“也好,也好。”他又轉頭對孟昶說道:“既然夫人不領情,下官不好強求。以往待秦國公無禮,想宴請秦國公出去吃頓飯,就當作賠禮道歉。這個不算扯不清關係吧?”


    孟昶沒有馬上拒絕的意思,王禎富立刻又說道:“秦國公被軟禁在這裏,成天都出不去,就當是出門散散心便是了。”


    花蕊夫人將孟昶已經動心了,拉下臉道:“阿郎,你忘記王昭遠了嗎,還被這些人蒙騙得不夠!”


    孟昶道:“他能蒙騙我什麽?現在我什麽都沒有。”


    王禎富急忙道:“秦國公說得是,下官圖不了您的錢、更圖不了您的爵位,不過就是有心結交。您想想,下官在東京官場也是輕車熟路,指不定什麽事能給秦國公行個方便,路子寬了才好走嘛。”


    之前王禎富自己抽自己給孟昶出氣,現在態度又如此恭敬,孟昶已不再生氣。他當即轉頭看向花蕊夫人:“成天在這院子裏,要啥沒啥,悶死我了!不出去透透氣,憋的難受……你倒是說說,王知事請吃飯,有啥不能去的?”


    花蕊夫人倒被他問住了,連她也不知究竟有什麽弊處,隻是直覺王知事此人不能結交而已。她也不是胡攪蠻纏的婦人,當下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隻好退一步說道:“阿郎先換身衣服再出門吧。”


    花蕊夫人打算先穩住他,私下裏再勸一下。


    不料孟昶低頭看了看身上:“就這身挺好的,王知事,咱們走!”


    花蕊夫人追到門口,叮囑了一番,叫他凡事多想想。沒法子,隻好目送孟昶出門;花蕊夫本來就管不住孟昶,以前在蜀國時他幹了很多荒唐事也從來沒勸住過。


    她無趣地迴到臥房裏消磨時間,一會兒擺弄著僅剩的幾件首飾,一會兒又對著銅鏡細瞧臉上的瘀傷。難怪孟昶一有了機會就忍不住,這裏的日子確實很乏味。


    若隻是乏味,還能靜下心忍耐。最主要是靜不下心,因為她覺得不安生……總是有種直覺,平淡日子積累經營的一切,像地基不牢靠的房子一樣、隨時可能崩塌,誰能不浮躁?


    熬到了酉時,遠遠的鍾鼓之聲傳來,雖然在這邊聽起來不響亮,但花蕊夫人覺得那城樓上的鍾鼓之聲能傳遍整個東京城。在這裏聽到的,應該是內城東邊的望春門城樓上敲響的聲音,因為秦國公府在內城東部,離皇城不遠;望春門離這個位置最近。


    晚飯很準時,魏忠來請花蕊夫人吃晚飯了。隻有一疊蒸熟的魚幹、一盤炒萵筍杆片、一碗萵筍葉子清湯,沒有油,鹽很少,蜀國常用的辣子等調料也一概沒有;魏忠和那個宮女的廚藝也完全不行,可以說寡淡無味的菜……沒有材料,花蕊夫人也完全沒有心情下廚。不過好在主食是米飯,花蕊夫人吃慣了米飯,對北方的麵食餅類吃不習慣,除非是小吃。


    她端起碗隻吃飯,小口小口咀嚼著米飯。這米好像是老倉庫的存活,米粒還沒花蕊夫人潔白的貝齒白,黑乎乎的有股子黴味。


    魏忠忙道:“明天一早奴家就去市上買東西,現在開門的皂隸怕是不敢貪咱們的錢了。”


    花蕊夫人沒吭聲,慢慢吃了小半碗飯,飽是沒飽,隻求不餓著肚子。然後她又喝了半碗青葉清湯,溫熱的湯包在嘴裏漱了一下口吐下去。


    她精神萎靡地離開了飯桌,到廳堂裏叫人泡一杯清茶繼續消磨時間。


    及至深夜,聽到門“嘎吱”一聲響,花蕊夫人轉過頭,終於看到孟昶迴來。一股酒氣撲麵而來,孟昶滿麵紅彤彤的,不過看起來喝得不是很醉;孟昶當皇帝的時候長期沉迷酒色,身體很虛,但酒量倒是練出來了。


    “阿郎,你迴來了。”花蕊夫人起身迎了上去,急著問,“你和王知事出去,隻是宴飲?”


    孟昶把一個籃子放在桌子上,又從懷裏掏出一大包胭脂水粉和白的銀和黃的銅:“我給夫人帶了好東西。籃子裏有羊肉,還有點溫熱,先吃。”


    花蕊夫人揭開看了一眼,說道:“晚上不吃了,吃了油膩的睡覺肉要往腰上長。留著明天熱熱罷……這些東西哪來的?”


    孟昶得意道:“贏的。”


    “你去賭了?”花蕊夫人顰眉道。


    孟昶道:“東京畢竟是東京,還是有好地方!咱們飯飽酒足後,就去不遠的賭坊轉了一圈,確是叫我大開眼界;後來又去……喝了點酒。”


    花蕊夫人生氣道:“你以前都不賭的,怎麽學會這個了?”


    孟昶不以為然道:“玩兩把算什麽?你看,樂也樂了,還能贏到這麽多東西。”


    “有贏就有輸,如果靠這個能過活,大夥還經營什麽正事?”花蕊夫人語重心長地勸他。


    孟昶淡定道:“賭錢,靠的是見識和膽識。王知事有句話我覺得很有道理,別貪,贏了就適時收手;隻要穩一點,錢就是白送的。輸錢的人,本來可以贏、就是輸在一個貪多上。”


    花蕊夫人輕歎了一聲,軟軟地側坐在椅子上,手臂在放在椅背上,坐著生悶氣。


    孟昶的激動情緒卻溢於言表,雖然故作沉著,卻掩不住那新奇興奮的光彩,他繼續侃侃而談:“確實有意思,就是押寶,有輸也有贏。坐在那兒的時候沒覺得怎麽樣,就是覺得時間過得特別快,一晚上就像彈指間,沒迴過神來過了;等贏了錢,差不多可以收手了,迴過味來數數錢,才想起高興!”


    “阿郎,你怎麽不多用點心思再想一想,那是什麽地方?能白讓你占便宜?”花蕊夫人一臉無奈愁緒,“你能贏錢,我猜測就是王禎富安排的,故意給你好處。”


    孟昶搖頭道:“你沒親眼見到的事,隻是臆測!那地方很雅致,還很安靜,根本不是烏煙瘴氣的大堂亂賭。沒人敢作假,也沒人敢亂來,大夥兒都規規矩矩的。”


    花蕊夫人嘀咕道:“我記得蜀國也頒布過禁毒政令,能規矩嗎?”


    孟昶道:“也看地方。那間賭坊,據說後|台很大,官府都動不了;在官場、坊間都打點好了,連官員都會進去玩,都是定好規矩了的。輸贏全憑本事,公平得很。”


    他從包裏拿出一枚銀錢來,遞給花蕊夫人:“瞧瞧這鑄造的多精細,沈陳李錢莊出的銀錢,稱過,恰好二錢重。王知事說了,人家大東家做得是長久生意,實力雄厚,絕對沒有那種贏了錢不準走的事,講的就是一個誠意。還有那些女子,那叫一個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專門有人教規矩,比宮裏的宮女還會討人歡喜……”r105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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