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儀!”王樸忽然惱了,指著那文官的鼻子直唿其名罵道,“你拿了什麽東西給官家看,氣著了官家的龍體,你擔得起嗎!”


    估摸著竇儀也沒料到皇帝會突然噴血,愣在那裏不知所措,臉色一片慘白毫無血色。觀之,不想是裝的,恐怕他真沒意料到有這樣的後果。忽然“撲通”一聲,他伏倒在地,顫聲道:“微臣罪該萬死!”


    “官家,官家……”禦座旁邊的宦官還在輕聲兒小心地唿喚。


    郭紹站在原地瞪圓了眼睛,隻覺得手心裏全是汗!但外麵的雨聲啪啪打在宮室之上、風聲唿嘯,灌進來的涼風卻叫人身體發涼。


    他沒太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因為不知道那信是怎樣的信。他的喉結一陣蠕|動,暗地裏深深吸了一口氣,強自試圖鎮定。心道:肯定和宦官王忠有關!不然王忠為何會當著皇帝和眾臣的麵想把信吞下去……他心裏一定有鬼!


    郭紹事前想過很多、很多;但臨時才發現,自己忽略的東西並不少。以至於現在根本摸不清事情的脈絡線條。


    隻見在場的十幾個大周朝最有實權的文武大臣都傻站著,恐怕大部分比郭紹好不了太多。大夥兒了解的內情不一定有郭紹多,更想不到今天會發生什麽事。


    一般這種時候,人們的做法是按照慣性聽從朝廷的規矩和製度;因為這樣風險最小!就像曆史上趙匡胤突然兵變過陳橋,守備不讓他過,因為沒有公文憑據,按律不能放行。事後趙匡胤認為他忠於職守,反而給予嘉獎;當然如果兵變失敗,陳橋守備更因受到嘉獎。


    “禦醫來了,快。”王溥轉頭看到了人,喊了一聲。


    眾人紛紛讓開路,目送禦醫過去救治。大家都是皇帝的臣子,皇帝有危險,力圖救駕自然是分內之事。


    郭紹精神緊張之下,苦思許久,從驚詫中漸漸恢複,終於擺脫了頭腦一片空白的不利處境。一些印象浮現到了腦海。


    第一,這個白胖宦官,在患難時見過!當時和曹泰不太對付,應該是皇帝心腹!


    郭紹聯係到皇帝病重、今天這種情況王忠還是禦前能說話的人,更加斷定這個名叫王忠的宦官是皇帝信任的心腹內侍。


    第二,竇儀這文官極可能已經投靠趙匡胤了。郭紹想起淮南戰役時、率軍剛到壽州,在路上見到過竇儀和趙普走在一起……這些小事他真的都快忘了,特別是當時他連趙普的印象都不是很深,更不注意竇儀。


    今天此人做了關鍵的事:上呈一封不知內容的密信。郭紹拚命想著關於他的印象,這才想起了時過境遷的小事兒……能記得起那麽偶然一麵,說來很巧。當時郭紹部大軍過一道石拱橋,突發奇想、為了防止發生“共振現象”震塌橋梁,遂下令諸部打亂行軍隊列步伐自由過橋。那時便遇到了竇儀和趙普,竇儀見禁軍精銳的隊伍這般陣容,麵有鄙夷之色;後來還寒暄了幾句。


    在古代是不可能交流這些東西的,所以偶爾想起這類理論,郭紹有額外的印象。這才記得那麽清楚。


    短短的時間內,這時禦醫疾步才從殿門口走到禦座旁,就這麽點時間郭紹尋思將一係列信息歸納分析。此時此刻,他不得不大膽推測眼前發生的事:


    宦官王忠是皇帝親信的內侍,卻背叛了柴榮,疑投靠皇後(如此才值得趙匡胤出手,也才值得王忠背叛),而且背叛的把柄落到了趙匡胤一幹人手裏;趙匡胤指使竇儀上呈憑據。皇帝發現自己身邊的親信居然背叛,氣吐血了!


    這樣一番推論,好幾處地方都缺乏佐證。但通過蛛絲馬跡,恰恰這樣推測,才能解釋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禦醫一番救治,不斷擦著汗。柴榮仍舊睜著眼睛,並未因此神誌不醒,隻是臉色更加難看。旁邊宦官要拿他手裏沾上血跡的信紙,卻見柴榮指了指自己懷裏的袋子。


    宦官看明白了,忙折疊起來,輕輕給他放在袍服裏麵的口袋裏。


    下麵的王溥、李穀等人輕輕推了一下王樸,王樸會意,小心靠近了禦座,站在下麵瞧著。


    “先讓陛下找個地方躺著,不能再折騰了。”禦醫擦了一把汗,“得趕緊派人去把老臣的同僚也一並叫來,老臣一個人有點慌……”


    強壯宦官問道:“陛下,要不先散朝了?讓奴家等抬您去萬歲殿養著。”


    “不!”柴榮居然說話了。眾臣頓時屏住唿吸,聚精會神煎熬地等著。


    柴榮閉上眼睛像是呻|吟一般沉重喘了兩口,有氣無力地說道:“傳旨……”


    大夥兒好像要聽遺照一樣,紛紛邁步上前,更近禦座,提著一百個小心聽著。


    柴榮的聲音斷斷續續道:“朕、就住金祥殿……召見……喬亢、陸軌……”


    郭紹站在下麵大概也聽見內容了,柴榮的反應同樣符合他的推論:皇帝不願意再迴後宮,要留在這裏,是對後宮又多了提防心?究竟信上是什麽內容,讓柴榮能防成這樣!


    “喬亢、陸軌是誰?”宦官迴頭問眾臣,“官家要見這兩個人。”


    文官們麵麵相覷,就在這時張永德說道:“好像是東三班的指揮使。”


    柴榮點點頭,目光呆滯地說道:“升喬亢……為東班都指揮使,到朕跟前來!”說罷閉上眼睛養神。


    宦官急忙叫人去去了。周圍的人大氣不敢出。


    過得一會兒,柴榮睜開眼睛又道:“王樸……樞密使。”


    王樸一愣,忙當場說道:“臣領旨。”


    就在這時,又有四五個禦醫進殿門來了。柴榮閉上眼睛,緩緩地抬起顫抖的手輕輕一揮。宦官忙小心問道:“官家,您的意思是散朝嗎?”


    柴榮微微點頭。


    宦官站起身道:“諸公,官家身體不適,先散了;樞密院、政事堂各臣先在宮內官署留守。若是有事召見諸軍大將和文臣,樞密院、政事堂會派大臣到東華門接待諸位……官家,奴家這麽替您說出意思,沒說錯罷?”


    柴榮忽然又開口道:“王樸……魏仁溥……郭紹……昝居潤。”


    宦官忙道:“王公請留下。郭將軍,官家下旨你即刻準備離京去尋丹;另派客省使昝居潤為副使。萬望郭將軍不負陛下之重托。”


    郭紹拜道:“臣領旨,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這時一眾十幾個大臣們紛紛跪伏於地叩拜道:“臣等告退……恭候陛下龍體早日康複。”


    郭紹爬起來時,忍不住看了一眼仍舊被按在地上的王忠。王忠發現郭紹在看他,也微微抬起頭,瞪著驚恐的眼睛看了一眼郭紹。


    眾人默默不言退出了金祥殿正殿,及至門口,隻見那竇儀垂著頭走在最後麵。這時,趙匡胤忽然肆無忌憚地轉頭看著郭紹。


    郭紹感覺到他的目光,也抬起頭直視過去,坦然麵對。兩人一麵慢行、一麵無言對視。郭紹的臉上是僵的,看到那趙匡胤一張黑臉更看不出玄虛來……此時似乎不是為了看什麽,而是在試探對方的底氣、以及較量一種氣勢。趙匡胤有一種給人壓力的氣度,好像隻能他看你、不能你看他的霸道;但郭紹早就豁出去了,當然不怕他。


    周圍有的人完全不顧儀表地長籲一口氣,十分明顯。這些實權大臣,遇到今天這種狀況好像也不是那麽淡定。


    但郭紹和趙匡胤顯然誰也沒有覺得能鬆一口氣。對決,才剛剛開始。


    剩下的幾個人,主要是武將撐著傘出了東華門,各自找到奴仆隨從紛紛上馬車,天上下著雨,大夥兒幾乎都乘能擋雨的氈車來的。


    羅猛子等人圍了上來,紛紛關切地看著郭紹。抬頭看去,隻見宮門外一片雨傘。郭紹道:“先迴府。”說罷從馬車後麵鑽進去。這時一匹戰馬使勁擺了一下腦袋,甩了郭紹一身的雨水。


    外麵的侍衛收了傘,不顧淋雨,翻身上了馬,團團護衛著郭紹離開宮門,向馬行街過去。


    左攸一直坐在馬車上,等馬車起步了,他才問道:“宮裏發生了何事?”


    郭紹尋思了一番,這時代不能輸液、吊命的手段都少得可憐,什麽湯藥針灸拔罐調養養身他還信,要急救病人覺得有點懸。當下便沉聲道:“竇儀可能受了趙匡胤一黨的指使,獻了一封密信把官家氣得吐了很多血。我看那狀況,能不能熬過一月半月還不好說。”


    左攸急忙問道:“官家下旨主公出京去尋丹了?”


    郭紹點點頭:“眼下這狀況,官家做什麽都來不及,就算不怕死、顧著自家江山也想多活一陣。我看躲不過去,幹脆應答下來。”


    “不應答也不行。”左攸沉吟道,“現在出京,恐怕……”


    郭紹不動聲色,心道:我傻了才出京去尋丹;柴榮那種病可能是在五髒六腑,並非感冒中暑之類那麽簡單,道士能治得好?


    按照“命數”皇帝的病還能拖一陣子……但這裏發生了很多不太一樣的事,郭紹看他比原本曆史上的壽命還要短一點。


    ……


    ……


    (今晚若能保持月票榜第三,下個月日更三章!


    現在我們雖然暫時穩在第三,但非常危險。我觀之,目前第6的書不會有意外地、一定會爭前五;4、5名被逼,他們三本書一爭就會逼上來。另外,那三本書的目標也不明。總之我現在這點優勢在最後2小時可能有變數,期待大家給力穩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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