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中旬,郭紹經過多番籌備,帶著一行人離開東京,再度前往大名府;距上次河北之行才兩個月。繁多的禮節和準備著實讓他感到十分疲憊,耗費更是巨大,幸好符二妹值得那麽做。


    娶符二妹和符家聯姻,也是在皇後布局之下、郭紹的長遠規劃之一。從前年攻打蜀國開始就在實施,到現在經過無數的努力才接近成功,最後的過程郭紹當然不嫌麻煩事必躬親。


    和皇後一樣的美貌的符二妹、聯姻帶來的實質地位提升,這些都讓郭紹克服繁雜的瑣事和奔波,保持著幹勁。


    ……


    符彥卿本來有七子,但身邊的兒子隻有長子昭序成年。其中次子在兩年前去世,餘下者,最大的第三子才十一歲。


    現在他們一家子能理事的人便正在內宅裏商議符二妹的嫁妝,主要是符彥卿父子二人決斷。因為他的元配、符氏姐妹的生母張夫人已經過世,續弦湘夫人隻被子女們稱作姨娘(母親名義上的妹妹),平素與人為善沒太多主見。


    倒是長子昭序的妻子張氏、因為是符家子弟母舅張家的人,還能說上幾句話。


    “舅(公爹)對二妹可比對兒子還好。”符彥卿的兒媳張氏嘀咕了一句,口氣裏顯然有點羨慕嫉妒恨的酸意。


    隻見在這開著一扇小窗的嚴實屋子裏、放著幾口大箱子,裏麵全是財寶,其中一個盒子裏裝滿了金玉珠寶首飾,這如果全部佩戴在符二妹身上估計比最重的盔甲還要重,恐怕走路都走不動。


    符彥卿還拿出了兩份地契,一份是東京城南的膏腴耕地,莊田三千畝。另一份是在東京內城東南的宅邸,就是郭紹現在住的地方,當年皇後沒有給地契,因為那是符家的產業、地契不在皇後手裏。


    符彥卿臉上的皺紋和老年斑又多了一些,但還沒老糊塗,聽到兒媳的話,便斷然道:“老夫嫁女,還能小氣丟臉?”


    長子昭序和他的三弟性格相似,比較忠厚,更勇武有氣魄,當下也力挺父親:“妹妹的嫁妝越多,在夫家越有地位!哼哼,俺妹可不能被人欺負……對了,前幾個月大名府收了一些過路錢,不是鑄了一箱子金銀麽,父親不如把那箱子玩意也送給二妹算了。”


    張氏一聽,忍不住嘀咕道:“聽說紹哥兒倒是戰功赫赫,可前年才起家、家無餘財。現在倒好,全靠嶽父家過日子。連住的地方都是符家的房子,現在娶到妻子不說,還因此一下就鹹魚翻身,這麽多家財夠他享受榮華富貴了。”


    她想了想又輕輕說道:“難怪他親自來迴跑兩趟,樂得活蹦亂跳。”


    張氏說的話雖然有些小氣,但昭序聽著倒還順耳,在他聽來、是誇符家出手大方嘛;昭序總是把別人的話往好處想。


    他便笑道:“這些東西又不是送給郭家的,當嫁妝陪嫁過去,說到底還是在俺二妹手裏。你當年嫁到符家,陪嫁的東西,我私自動過你一文?大家都是有顏麵的人,怎好意思隨便動娘家陪嫁的財物。嘿嘿,那紹哥兒家的人,要用錢就得求俺二妹點頭,誰還敢不把她放在眼裏?”


    符彥卿話很少,心裏倒是明白:無論兒女都是他生的,都得繼承點東西,嫁妝實在就是有個名義給女兒一些家產繼承。況且符彥卿更疼愛女兒一點,三個女兒長得實在討人喜愛,性子各有千秋也都還不錯。他對待寵愛的子女當然就額外大方。


    女兒不能因衛王的官位而萌封官位,離開家門後就沒有了收入,全靠夫家養活的話就得看人臉色。符彥卿活了一輩子,很多事他不相信,隻信現實的東西。


    他隨口道:“二妹不像大女,她弱得多。就這麽定了。”卻不提那稅賦積蓄,符彥卿自個也過著紙醉金迷的日子,開銷很大。


    張氏聽罷又道:“大妹是皇後,二妹比起來自然差一點。”婦人似乎總忍不住時刻要把認識的人進行比較。


    就在這時,門外的符二妹和老六走進來了。張氏見狀有點措手不及,臉上一陣難看,忙住了嘴。


    符二妹應該聽到父兄的話了,那彎彎的如有笑意的眼睛也掩不住她的傷感、似乎還很感動,上來行禮時,水汪汪清澈的眼睛裏幾乎要滴出淚來。


    長兄昭序看了一眼妹妹的莫樣兒,神色也是一變,感歎道:“真是便宜了紹哥兒那小子。”


    老六見姐姐的樣子,嚷嚷道:“二姐要做新娘子了,為啥拉著張臉不高興?”


    眾人聽罷不禁莞爾,符二妹沒好氣地說道:“我真擔心你,你都十四歲了,還那麽傻。”


    她們的姨娘湘夫人也是個美人,剛才不便說話,這時老六進來,當下便好言教她:“那些出嫁的小娘,臨時還要哭哭啼啼的,因為舍不得爹娘嘛,你二姐還好,沒哭出來。”


    這也怪不得符二,她這麽大了不好意思在爹麵前哭,那湘夫人又不是她的親娘……親娘張夫人沒過世時其實也和女兒們的關係不太好,因為張夫人是個言行非常古板嚴厲的婦人,之前李守貞父子敗亡後,符氏(皇後)迴娘家就被張夫人逼著要麽殉死要麽出家,幸好符大也很強硬、沒有聽從。


    老六聽罷若有所悟,點頭道:“我還以為二姐是舍不得我。可她應該不會,她以前和大姐最好,怕是巴不得早點去東京和大姐在一塊兒……我才該哭,這下我一個人孤零零在家裏。”


    說罷便要抱住符二,但被二姐推開了,老六頓時委屈地站在那裏一副欲哭無淚的樣子。


    這時符彥卿恍然從袖袋裏摸出一封信來,遞給符二:“皇後的信。這一封在信封裏,上麵寫明了讓你親啟,為父便沒動你們姐妹的書信。”


    符二妹雙手接過來,幽幽說道:“我和大姐沒有什麽要緊話,都是些小事。”


    符彥卿點點頭,但見符二妹的神色,他有種錯覺好像符二在一夜之間終於有點長大了,並不再像以前那般嬉鬧。


    “姐,能給我也看看嗎?”老六又貼了上來,她是從不記仇的。


    符二沒理會她,走到旁邊拆開信封看了起來。迴信竟然隻有一張紙,寥寥幾行話……她給皇後的信可是寫了八張啊。皇後在信中直接一句話就迴應了符二描述上元節的趣事:紹哥兒幾年前就認識我,最近兩年也見過麵。


    這下符二妹才立刻醒悟,那郭紹肯定看到自己第一眼就認出來了!


    就在這時,姨娘湘夫人勸道:“老六的話說得也沒錯,皇後在東京,二妹過門後,在東京還是有人照看的;何況你和皇後以前成天都膩在一起,關係那麽好。就別再傷心了。”


    符二一眼就掃完了信上的幾段話,把紙張收了起來。她抬起頭來,臉上映著門外的陽光,頗有些傷春悲秋的神情,輕輕說道:“我得知會去東京,此前兩個月都頗惦記……大姐,也想著早些再見她。可是事到臨頭,現在心裏又有點害怕,忽然要離開父兄、家人,卻不知道以後會是怎樣的日子,東京的人好不好相與。”


    符彥卿聽罷歎道:“女大當嫁,你已耽誤到現在,為父還留你作甚?那紹哥兒你還見過,挑了一番;你要是生在別家,夫婿啥樣隻能等成婚才知道。現在你還胡思亂想有甚作用?”


    湘夫人又小聲道:“那紹哥兒父母過世得早,二妹過去雖然不能盡孝了,但上頭也就沒人管著,在郭家誰還大得過你?”


    符二妹本來就不是個真正傷春悲秋的人,聽到湘夫人提醒的事,頓時覺得有理。她嘴上不說,心裏卻一下子輕鬆起來……說出來不孝,可還真是那麽迴事;那郭家公婆若在,畢竟是沒見過麵的長輩,要有多少感情都是禮節強迫的,著實不好相與。


    她又想到紹哥兒,雖然裝模作樣在“舞姬身份”的事兒上反過來戲弄自己,卻不是個嚴厲的人,到時候誰欺負誰還說不定呢。想到這裏,符二妹的心情漸漸愉快起來。


    ……沒過兩天,高夫人和郭府派的人出麵送聘禮。本來該郭家的家人出麵,但郭紹沒有父母兄弟在身邊,派了左攸來交往。


    等到禮單送進來,十幾口箱子抬到衛王府時,符彥卿等一家子來看,都驚訝得目瞪口呆。


    一箱箱的上等絲織物(唐朝以來絲綢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代替貨幣交易),嶄新成箱的銅錢,還有各種金銀器皿,珠寶首飾。這禮比世家大族的聘禮還要豐厚。


    符彥卿的長媳張氏見到滿眼五光十色的財寶,多達十八大箱!愣在那裏。


    別人不好說,她的丈夫昭序卻用玩笑的口氣說道:“前兩天你還說紹哥兒靠咱們家過日子,看看這些東西。”


    張氏愣了愣臉色十分尷尬,她想說符家娶她沒那麽多禮,但想著娘家的嫁妝也有限,便也不好頂嘴。她隻好嘀咕道:“紹哥兒哪來這麽多錢?”


    昭序脫口道:“按理郭家的那點家底搞不到這麽多錢財,難道是在東京借貸?”


    符二妹聽罷臉上情一陣陰一陣的。長兄昭序又轉頭對她說道:“看得出來,紹哥兒對二妹還是挺有心,這不得他願意傾家蕩產才做得到?”


    這時符彥卿沉吟片刻,說道:“嫁妝還得改一改,昭序提過的那箱子元寶,也加進去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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