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行至衛王府前,頓時道路就堵了,隻見大門外排著一大群人,都是些穿著華貴的人,所以車、馬隨從太多才造成道路擁塞。


    一個穿青袍的中年文官在郭紹的馬車旁說道:“郭大帥,咱們隻能棄車步行過去了。馬匹留在這裏,小廝們會照料好。”


    郭紹隻得下車,一麵走一麵好奇地打量著街上的熱鬧光景,這場麵,隻有在向訓家請客的時候才見過。就在這時,忽見路上的人紛紛向那青袍文官點頭哈腰,一個個稱唿:“李公無恙乎?”“李公安好……”


    那青袍中年人隻是微笑著點頭,腰不彎、禮數沒一個,甚至連一句迴答都沒有。郭紹感到詫異,接待自己的兩個文官穿的是官服,品級都不高,竟然有這般架子。


    有個老頭兒上前一臉討好道:“李公您給安排一下,啥時候能見衛王一麵呐?在下從去年臘月就想拜見衛王,眼看年節都要過了。”


    文官好言道:“衛王年歲高了,需要靜養,每天不能見太多人。”


    “是,是,願衛王貴體安康。”


    郭紹等也沒能進王府,而是在大門東邊的一處別館內安頓。姓李的文官道:“郭大帥等先在這裏安頓,院子裏有廚子、奴婢和差役,有管事的;要是還缺什麽,隻管和他們說。這兩天衛王頭有點暈,正找郎中針灸呢,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好一點。我就去通報,等他老人家能見客了,立刻與郭大帥相見。”


    郭紹無奈,隻好說道:“沒事,衛王年歲高了,千萬注意靜養。”


    “實在抱歉,那在下趕緊去問問。”


    一眾人隻好進院子,讓小廝們安排房間。郭紹低頭看著自己的新衣裳,尋思今天還能不能進王府去。


    “官家的嶽丈,架子是不小哩,連禁軍大將專門來拜訪,都不容易見著。”楊彪哼哼道。


    左攸沉吟道:“我要提醒主公一些事,還得稍稍注意。”


    郭紹道:“左先生但說無妨。”


    左攸向親兵遞個眼色,一個親兵就走到門口守著,左攸這才低聲道:“這一次千萬不要提親事,一提就難堪了。我之前也納悶,哪有談婚論嫁時叫男子到女家見麵的事?唐朝也沒這個規矩……看了那封邀請信,我忽然想明白了。”


    “明白何事?”郭紹隨口一問,見屋子裏有燒紅的木炭,就朝那邊挪了挪。身上隻穿了兩件衣服,這氣溫,就算身強力壯也不太扛得住,白激動了。


    左攸淡然道:“這次主公拜訪衛王,就是將領之間敘舊誼,不該有別的事。”他頓了頓道,“通常聯姻,沒有像這樣見麵的道理。不過規矩是定死的、人是活絡的,女家娘子真要想看,又能說動父母,那便有法子……找個由頭邀請主公拜訪,就是法子。所以咱們都知道是怎麽迴事,卻不能說,一說就說不通了;要說也等離開大名府,派媒人去說。”


    郭紹道:“先父母過世得早,這些禮數我還真不太懂。多虧左先生提醒。”


    左攸繼續道:“我不覺得這是衛王拿架子,衛王肯定沒意見……他見過主公,知道什麽樣子;主公是有名的禁軍將領,什麽情況一問便知,也沒啥好過問的。如此一來,衛王還多此一舉破壞規矩邀請主公見什麽麵?


    所以,這事兒背後肯定是符二娘的意思。估摸著衛王比較寵愛這個女兒,所以才由得她胡來。這娘子年齡大,心裏就有主意,不願意稀裏糊塗把自個給嫁了……主公覺得,我這麽一說,可是這個理?”


    郭紹點頭道:“有道理。”


    他心道:禦姐確實難辦,想法多。要是那十二三歲的姑娘就被父母做主,小姑娘能有什麽主意?


    左攸道:“衛王那裏倒沒什麽。他肯定願意促成這門親事,否則不會那麽麻煩……”


    楊彪一個勁點頭:“左攸一說,我也想明白了,恐怕真是這麽迴事。衛王有什麽不願意?符家有皇後、有十幾個出鎮地方的武將,再來一個禁軍大將,他們家哪條路沒人?現在大哥這身份,衛王怕是有一百個情願!”


    左攸道:“正是如此,但事情偏偏就這般稀奇了。所以關鍵是符二娘,如果她不滿意,衛王可能也比較難辦。到時候主公就得想辦法主動了卻這樁事,要和氣收場……本來就怨不得衛王,他也有好意;咱們沒必要為了點事與符家產生芥蒂。”


    郭紹點頭稱是,心裏卻不願意那個“如果”。皇後好好的安排布局,前麵千軍萬馬都闖過來了,偏偏在最後一關搞不定一個小娘子,最後沒能和符家聯姻……豈不是白費了皇後一番心意?


    那符二妹究竟喜歡怎樣的人,有什麽興趣愛好?真是一無所知,無從下手。這時候他才醒悟,原來泡.妞也一門十分重要的技能;以前一直以為隻要有錢、出人頭地了,自有妹子投懷送抱……不過真有妹子不局限於這些的,就像符二妹非要看他本人;關鍵人家什麽也不缺,所以那些什麽權位、富貴在她眼裏恐怕便不過如此。


    這符二妹,如果郭紹都搞不定;趙匡胤來的話肯定更沒戲,哪怕他是個真豪傑。


    郭紹一拍腦門道:“之前我真誤會衛王了。符二娘的事,應該怪不得衛王,要怪也怪衛王太寵她。”


    羅猛子笑道:“別擔心,大哥一表人才,大嫂定然一眼相中,哈哈哈!”


    郭紹問道:“三弟所言不是謬讚?”


    眾人紛紛點頭,左攸笑道:“要論中看,反正咱們一行二十幾號人,就主公最耐看。”


    “哈哈……”眾人一陣哄笑。郭紹笑道:“隻要不是《周忌諷齊王納諫》便好了。”


    就在這時,忽然門口的親兵道:“主公,來人了。”


    郭紹站起身時,見不久前送他們進院子的文官又迴來了,文官一臉堆笑道:“郭大帥久等。衛王聽到您到了王府,立刻就叫在下來請。郭大帥,請!”


    郭紹客氣道:“勞煩帶路。”


    心下暗忖:這麽快,左攸說的還真有理。這個從武訖鎮“撿來”的幕僚,雖然沒啥大謀略,但相處、用起來著實順手。


    隨從並不跟郭紹去,反正在人家的地盤上,自有衛王負責安全;衛王要是不負責,二十幾號人也不夠看。


    郭紹和文官一前一後走角門進王府。郭紹雖然是禁軍高級武將,但沒加兼什麽侍中一類品級很高的,在地位上還真比衛王低不少。


    及至一座大殿,忽見符彥卿笑吟吟地站在台階上,親自出門來迎了。符彥卿當然不能出大門來迎比自己地位低的人,那就不合禮反叫人笑話,但走出屋門來迎,意義也是非同小可的。


    “前歲一別,轉眼近兩載也。老夫終於又見到郭將軍了。”符彥卿口齒清楚,完全不像是什麽正在針灸頭暈的人。


    郭紹忙作揖拜道:“郭紹拜見衛王。”


    “免禮免禮。”符彥卿急迫地走上來,竟然一把攜住郭紹的手腕,“請。”


    “衛王身體還好吧?”郭紹忙熱情地迴應。


    符彥卿笑道:“廉頗老矣,但飯還是挺能吃的。”


    郭紹一愣,迴過神來便陪笑,老少二人“哈哈”大笑。這時郭紹的心情一時間就好了起來,與起先的心境大不相同……或許是因為自己的地位上升太快,之前連自己的心態都沒真正適應。


    他的底子是薄,但起碼挺能打,手裏名義上掌握了四分之一禁軍精銳、實際掌握八分之一,這已經算很有點實力。在大周朝,禁軍越來越重要……確實應該得到衛王的正眼相待。


    聽符彥卿提到廉頗,郭紹不禁暗忖:衛王打仗確實不太行了,前年忻口之戰符彥卿的部署真是一塌糊塗,他在晉陽之役後就沒再帶兵打仗;不過看來符彥卿隻是用兵稀裏糊塗,但人還沒老糊塗。


    走進殿中,郭紹頓時感覺一暖。真是個舒服的所在,布置富麗堂皇,還有大量木炭取暖,冬天在這種地方呆著確實很不錯。衛王不容分說,攜他到上位上對坐,一眾丫鬟就擺酒上來,大殿裏還有不少武將文士陪侍。


    郭紹此時竟然可以和符彥卿平起平坐……他忽然有種恍惚的感覺,記憶裏衛王是高高在上,而自己隻是一名小小的衛兵。


    幾年光陰轉眼即逝,今非昔比,如在夢中。


    如果不是郭紹身居侍衛司都虞候、忠武節度使,符彥卿和他是完全沒有話說的。但現在居然有說不完的話,武將之間很容易找到共同話題……先從壽州之戰說起,隻要想閑扯,扯到明天早上都可以。


    二人談笑風生。就在這時,郭紹忽然才發現這上位的側麵有一間耳房一樣的偏廳。門前掛著珠簾,郭紹抬頭看時,隻見到到珠簾內似乎有身影一閃而過;拽地長裙卻在地上凝滯,被他清楚地看到了裙擺從地麵上消失的過程。


    溫暖如有春意的殿宇中,仿佛有一陣暗暗的清香飄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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