濠州城南,方圓數裏內塵土飛揚。


    “嘿!嘿……”不遠處就有兩個穿短打的大漢抬著一根粗|壯的木舂,一麵吆喝一麵很有節奏地夯土。挑著擔子的壯漢赤著腳一麵咬牙快走,一麵拿圍在脖子上的髒布擦著汗。


    帳篷敞著,濠州城樓就在黃塵彌漫的遠方若隱若現。郭紹正站在一副木架前麵,拿著毛筆在畫畫!畫得實在是醜陋,不過他似乎很認真,一麵詳細詢問斥候,一麵在紙上添加線條。他在畫一個很粗槽的城池示意圖。


    這時又有幾個武將進賬,他終於把毛筆丟在了硯台裏,轉身說道:“修六個營寨,每個都要雙層防禦,周圍五十裏都要安插暗哨、派出遊騎。”


    “喏。”


    郭紹又道:“我們剛到壽州,兵力隻有兩萬。既不圍城也不攻城,先占住地方再說,謹防敵兵偷襲。”


    一個部將稟報道:“城西北有一片塗灘地,有唐兵數千眾拒守,不僅修了圍欄工事,還挖通了淮水修了護城河!城北有水寨,聚戰船二百餘艘。”


    另一個部將報:“在下遊泗州發現唐軍戰船數百艘。”


    “派人四麵監視,暫不管它。”郭紹立刻下令道。


    不一會兒,一員武將被幾個親兵帶進帳來,武將抱拳行禮道:“末將祁鸛,右廂軍校,奉廂都指揮使高懷德之命,前來拜見郭大帥。”


    郭紹頓時一臉和善的微笑,先問了一番高懷德的境況,甚至還問他身體好不好之類,簡直像是故人好友一樣關心……都是向訓和趙匡胤帶壞的!郭紹和這兩人相處不多,卻在他們一言一行中學到了很多;特別是趙匡胤,被郭紹內心認為是對手,卻並不妨礙他向對手學習。


    但都校祁鸛並非來聯絡大將之間的感情,他很快說起了正事:“李繼勳將軍任右廂時,敗於塗山西南,末將親自帶兵參與了此役。先是,李將軍聽聞壽州城破,便急於進擊,然後中誘敵之計、又中埋伏;等到敗軍迴周軍營地時,糧草被奇兵焚毀。末將以為,柴克宏早就料到了李將軍的動向,準備得很充分。”


    郭紹點點頭,從硯台裏拿起筆,在一本破冊子上寫:洞察對手用意、料敵先機,善用計、善撲捉對手大將心理。


    “你繼續說。”


    祁鸛道:“我軍大敗,是中了伏擊。當時各部急進,完全沒查驗腳下和周圍的陷阱,忽然硝煙濃煙彌漫,將士分離。驚慌失措之下,遇到了柴克宏幾股精兵打頭陣,故有大敗。後來我看到他們也就是少數幾支人馬精銳,其它的亂哄哄一片追殺,衣甲不整隊伍混亂,也不是多麽厲害。咱們隻是措手不及!”


    郭紹又在冊子上寫寫畫畫,將事情大概和自己的看法記了一下。然後交給左攸、楊彪等部將察看。


    眾將都覺得郭紹言之有理。李處耘道:“柴克宏頭腦精明、善用巧計,僅靠一人之明,但不善於掌控太多的人馬。”


    郭紹等大夥兒議論了一番,便笑問道:“那諸位覺得我有什麽長處短處?”


    楊彪道:“大哥善於抓住戰機,一擊而中!”


    左攸沉吟道:“占住大義,鼓舞士氣。在下覺得主公提出結束內戰、為了天下百姓而戰,很好。古人言,以王道伐不義,便是此道。”


    王璋哈哈笑道:“我來說郭大帥的不是。那李重進到處說郭大帥心慈手軟,不能帶兵。我倒真覺得主公有時候過於仁慈……就像攻破壽州城那一戰,能做到不屠城的恐怕隻有郭大帥你了……”


    李處耘道:“最要緊的一點,我大周軍顯然比南唐兵更勇猛善戰。”


    “我來說說自己罷。”郭紹道。


    眾人紛紛安靜下來,洗耳恭聽。


    不料郭紹隻是淡然地說道:“我善於射箭。”


    “哈哈……”眾人先是一愣,頓時又哄堂大笑。


    郭紹並不留右廂的武將祁鸛,派人把他送走了。眾將也紛紛散去,各自去盯著他們的營寨修築。


    濠州城還沒圍住,城外和河上都有南唐大量軍隊,郭紹暫時沒到處去瞧。他老實呆在中軍營地裏,正在尋思柴克宏以及別的事。


    他的手指輕輕在案板上無意識地敲了幾下,暗忖:剛說那柴克宏不善於統製大多人馬,自己似乎也不怎麽行。


    目前郭紹雖為步軍司都校,實際親自控製的隻有虎捷軍左廂,就兩萬左右人馬,但鋪開的範圍已經不在視線內。這個時代的大將究竟如何掌控部下,郭紹表示無從知曉……也許高懷德這種世家大將才清楚,他爹一定會把各種技巧教給兒子;但大將肯定不會有閑心手把手教外人。


    各行各業要幹好都有一些技巧一些感悟,得靠前人的經驗,也靠自己的經驗。無論多麽有天資的人,不能生下來就會幹某件事。


    郭紹想來想去,決定自己想法子改變一下現狀。用傳令兵、軍令建立起一個簡單的指揮係統,作為嚐試。


    ……(郭紹找人刻了八十八枚木頭印章,然後從下營中挑選了那些被精銳正規軍淘汰的“下兵”數百,組成傳令兵。


    這些下兵相當於屯田的屯兵,平時沒軍餉,被告知成為傳令兵後就是虎捷軍正規編製,與諸軍將士同等待遇,願意加入的人很多。不過郭紹親自帶著部將複查了這些士卒,不要求勇猛強壯,隻要機靈,說幾段話讓他們複述,隻要馬上把大意說得清楚就合格。


    然後每人發三麵令旗,插在背上以區別作戰將士。


    準備妥當,郭紹便召集左廂數十武將到中軍議事。先把木頭印章拿下去讓他們看,一共兩種印章。


    第一種十二枚,武將和中軍各六枚,每一枚上隻有一個字,“忠、勇、武、信、義、勝”,是發給軍都校的。第二種下發三十八枚,是給指揮使的,上麵刻二個字,“忠甲”、“忠乙”、“忠丙”如此類推。


    郭紹道:“每一次作戰前夕,便抓鬮。抓到哪枚就是哪枚,不得泄露自己的印章,也不得向別人打聽。如果遇到緊急出軍來不及抓鬮,則以上次抓的字為憑。”


    “各部稟報軍情、中軍下達軍令,都要加蓋印章。字對不上,軍令作廢,可以不予理會。”


    “當然,指揮使的第一個字忠勇武信義勝,抓鬮後可能和軍都校的字不同。要記住當日發了多少次軍報,每次都寫上數字,防止軍令和軍報在半路遺失。”


    郭紹當場任命左攸為行軍參讚,負責書寫收發軍令;又令覃石頭為傳令兵指揮使,負責統率差遣傳令兵,把他手下剩下的幾十個人都編進了傳令兵隊吃軍餉;羅猛子依舊率親兵隊三百人。


    覃石頭就是在攻壽州的時候率部逃跑,差點被李重進下令就地正法的老卒;後來郭紹求情,幸免……又在攻城時勇猛立功,死了一半人之後活下來的被免罪。他的兒子本來是都頭,不過被猛火油燒死了,覃石頭被郭紹直接任命為下營的都頭;後來一直追隨郭紹,忠心耿耿,所以郭紹現在已經很信任他了。


    據說鐵騎軍那邊經過篩選淘汰,全是勇猛的大漢。不過郭紹又要淘汰的一些人重新編進了禁軍係統,他似乎並不計較手裏都是些什麽人。


    無論怎麽樣,就算被禁軍淘汰的士卒,總比當初在武訖鎮那幫七老八十的老頭中用。因此郭紹毫不嫌棄,隻要是兵都收著。)


    ……郭紹又把上次拿來“作秀”的一批繡著老虎圖案的旗幟拿了出來,叫人繡上各軍編號,然後發給大夥兒用。


    一時間修築好的幾個營寨裏,到處都飄著猛虎旗,雖然有點不倫不類,不過還算霸氣,似乎虎成了虎捷軍的標誌……虎捷軍本來和虎沒什麽關係,因為以前不叫虎捷軍,周朝建立後才改的名字;就像鐵騎軍以前叫小底軍一樣,換個名字而已,人還是原來那批人。


    不久之後,高懷德率右廂到達濠州。


    高懷德發現營寨和工事都讓郭紹給修好了,他很省事,直接就把軍隊駐紮進了修築好的營地。


    陸續又有從壽州調來的數萬民壯、鎮兵、鄉兵到達濠州,一時間濠州城外的人馬越來越多了。郭紹便下令開始構築兩道圍城工事。


    唐軍按兵不動,周軍也沒什麽動靜,將士們成天都在幹活,準備各種各樣的器械。


    十月中旬,皇帝率內殿直、東西班、控鶴軍精兵臨幸濠州。發現西北河灘地上有一股唐軍駐紮,立刻下令東西班都指揮使祁廷義進攻唐軍。


    祁廷義人稱“祁駝”,他還真帶著士卒騎著駱駝衝過了南唐軍工事外的護城河,然後眾軍掩殺,大破南唐城外工事,俘獲三千人。


    柴榮大喜,升祁駝為虎捷軍左廂都校,填補左廂都校的空缺。


    郭紹曾任左廂都校,後建節升步軍司都指揮使,原來那個位置一直空缺,這迴被“祁駝”一屁股坐上去了。皇帝親命,沒辦法違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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