鑽戒在,但是人沒了。

    寧冉聲接過江行止手中的戒指,還是忍不住悲愴,她嘴唇不停蠕動著,牙齒死死咬著下唇,眼圈通紅,逼迫自己不讓眼淚流下來。

    鑽戒58個完美刻麵切工和高度純淨度使它反射了所有投到裏麵的光線,看起來璀璨無比。秦佑生說他會盡自己所能給她最好的……他從來不會食言,但是這次他卻食言了。寧冉聲閉上眼睛,眼皮輕顫,右手緊緊握這枚鑽戒,力道重得仿佛要將戒子掐進掌心肉裏去。

    一夜沒有休息,江行止將寧冉聲送迴了寧洵洵的公寓,來到公寓樓,按了按門鈴。

    寧洵洵今天沒有上班呆在家裏等消息,門鈴響起,立馬跑上前打開門,看著立在外麵的妹妹,麵色擔憂,欲言又止。

    寧冉聲覺得寧洵洵太過擔心自己,秦老師沒有任何消息之前她都不能有悲觀的想法,寧冉聲彎下腰換了拖鞋,對寧洵洵說:“姐,我沒事……”

    但這幅失魂落魄的樣子怎麽會沒事,連換個鞋的力氣都沒有了。寧洵洵把寧冉聲帶到沙發坐下,然後對江行止說:“小江,你中午就在這邊吃吧。”

    江行止還要出去跑幾趟,搖搖頭:“不用了。”

    寧冉聲靠在沙發墊上低著頭,昨天到現在她根本沒有合眼,眼窩一片青色,挽著的頭發一半扯落在肩頭,大衣裏麵的淺米色禮服隻到腳踝,一雙腳凍得又青又紅,腳拇指那裏還磕破了皮,絲絲血跡留在上麵,看起來十分狼狽。

    江行止淡淡掃了眼寧冉聲,說:“寧冉聲,你好好休息一下,有消息我再聯係你。”

    “謝謝……”

    寧洵洵去衛生間端熱水了,迴來時江行止正要離去,寧洵洵送他到公寓外麵,江行止在外麵又叮囑了她兩遍:“佑生出事確定是有人為之,所以這段時間你們都要注意安全,尤其是她。”

    寧洵洵慎重地點點頭,再三感謝:“謝謝你了,小江。”

    江行止收了收臉上的神色:“佑生是我最好的兄弟,你不用對我客氣,好了,我先走了,你……多照顧著她點……”

    江行止離去後,寧洵洵折迴房間,寧冉聲正杵在門口望著她,寧洵洵怔了下,又帶著寧冉聲迴到沙發上,細聲安慰說:“冉聲,這個時候你一定要堅強,知道麽?”

    寧冉聲抱上寧洵洵,從昨晚到現在,終於嚎啕大哭出聲,幾乎哭啞了喉嚨:“姐,怎麽辦啊……怎麽辦啊……”

    寧洵洵心酸不已,眼眶也濕潤起來,直至中午做飯想到妹妹的樣子,眼淚又忍不住流下來。

    福兮禍所依,禍兮福所倚,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寧冉聲迴房間睡了兩個小時,隨後又起來撥了江行止的電話。江行止接到電話時人又去了警局,他按了接聽鍵,走到長廊接聽電話。

    “有消息了嗎?”寧冉聲問。

    江行止:“……沒。”

    寧冉聲輕輕“哦”了一聲,靠在柔軟的床頭,深深吸了一口:“可以查一下延安和夏夜。”

    “我這裏會查任何一種可能性。”江行止跟寧冉聲保證說。

    寧冉聲從來沒有那麽感謝江行止,當一個人處於絕望時,任何一個人伸出援手都會讓人有銘記於心的感動,何況是盡心盡力幫忙的江行止。

    傍晚,寧貝貝迴到家,看寧冉聲的眼色相當複雜,頓了下說了句:‘你節哀啊。”

    寧冉聲狠狠挖了寧貝貝一眼,寧貝貝相當莫名其妙,直至張小馳生氣地對寧貝貝吼:“貝貝姨媽,你太過分了,秦老師隻是暫時失蹤而已。”

    寧貝貝也知道自己口誤了,說了句“sorry”迴房了。

    放學迴來的張小馳全然成了寧冉聲的小跟班,他是一個聰明又敏感的男孩,隻要寧冉聲稍微在房間多呆一會,他就會立馬敲門,生怕寧冉聲有什麽想不開。

    寧冉聲知道張小馳為什麽那麽敏感,當初寧洵洵離婚後就企圖自殺,最後是張小馳打電話給學校上課的她,她和小馳一起把姐姐送去了醫院,熬過去的寧洵洵告訴她:“時間是治療傷口最好的良藥。”

    但時間真的是良藥嗎?對於秦老師,他是她這輩子唯一的執念,如果他繼續一直不出現,寧冉聲想,她一輩子都緩不過來,因為她沒有自信將他掩埋心底,然後帶著他留給她那麽多的記憶繼續生活。

    寧冉聲迴房洗了一把臉,出來時張小馳攔住她:“聲聲,你去哪兒啊?”

    寧冉聲蹲下來,艱難地擠出一個笑:“我要去見一個朋友。”

    “什麽朋友啊?”張小馳繼續盤問。

    “行了,我不會有事的。”寧冉聲拍了下張小馳的額頭,淡淡道。她想到姐姐和小馳都因為自己的事神經兮兮,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像沒事人一樣,“我晚上九點前就迴家,拉弓。”

    張小馳一邊拉弓一邊說:“讓我跟你一起吧。”

    “不可以。”寧冉聲說。

    寧冉聲是去找夏夜的,夏夜在公寓裏不想見她,她就一遍遍打電話和按門鈴,終於把公寓裏的夏夜逼了出來:“寧冉聲,你腦子有病啊。”

    “秦佑生失蹤了。”寧冉聲望著夏夜開口。

    夏夜先是一愣,抿唇笑了下:“原來懷疑我藏了你男人啊,好吧,你進屋找吧。”

    “不是。”寧冉聲轉了下頭,“我隻是想向你了解一下延安這個人。”

    “那你可以走了,我不會告訴任何關於延安的信息。”夏夜攤手,打算關上門。寧冉聲不肯走,雙手抵門麵上,倔得像一隻小牛。

    “寧冉聲!”夏夜真的生氣了,“你是不是有病,我要報警了。”

    寧冉聲承認自己腦子有病,全腦隻有秦佑生,她深吸一口氣,神色誠懇又悲哀地看著夏夜:“你就告訴我一些延安的事吧,我求你了,你讓我做什麽都可以。”

    “好啊。”夏夜打算放寧冉聲進來,指著玄關口鬥櫃上的相框照片,疾言厲色道,“你跟她下跪,然後打自己兩巴掌。”

    寧冉聲看向夏夜。

    夏夜諷刺道:“這就做不到了?”

    寧冉聲越過夏夜,一步步走到放著遺照的白色鬥櫃前,她看向鑲在黑色相框上的照片,裏麵是一個慈眉善目的女人,依稀可見年輕時一定是美麗的女人。

    “跪下啊。”夏夜雙手抱胸,身穿紫色睡袍,聲音冰涼如水,粉麵生威。

    寧冉聲二話不說,直接跪在冰冷堅硬的地磚上,低下頭,然後幹淨利索地甩了自己兩個巴掌,清脆有聲。

    夏夜眼裏閃過一絲驚訝,她抿著笑,語氣有點蒼涼:“哈哈哈……如果夏學成還活著就好了,他心心念念的寶貝女兒終於跪在了被他拋棄的妻子麵前……”

    夏夜話音落下,寧冉聲麵無表情側過頭:“好了,現在可以說了嗎?”

    a市關於延安傳聞很多,但是資料很少,隻知道他在a市經營一家房產公司,妻子杜雪榮,兒子四歲,情人夏夜。

    表麵看起來延安跟a市大多有錢男人並沒有差別,有事業有家庭還有情人,但是關於他的八卦傳聞很多,比如他的身後的延家,50年代便移居馬拉西亞,是全亞洲最大的製造商之一,還有他的妻子,杜家的發家史至今還是一個迷。

    夏夜朝寧冉聲攤攤手:“我能告訴你就這些。”

    寧冉聲無波無讕地看夏夜。

    夏夜蹙眉:“別這樣看著我,此事與我無關。”

    ……

    如果有一天,你的世界失去了那個最愛你的那個人,可能永遠看不到的他樣子,聽不到他的聲音,連他一點消息也沒有,你又該如何一個人在沒有他的世界走下去?

    寧冉聲離開了夏夜的公寓,非常遵守承諾,不到9點便迴到了姐姐的公寓,結果意外看到江行止坐在姐姐客廳的沙發上。

    江行這兩天腦子疲倦運轉快要吃不消,晚飯過後還是決定抽時間過來看一下寧冉聲。寧冉聲進來,他緊蹙的眉頭微微鬆懈,但臉上依舊帶著難消的鬱色。

    寧洵洵拍拍寧冉聲的肩膀,去廚房熱飯了。

    寧洵洵熱了兩道妹妹最愛的菜,不過寧冉聲真沒有胃口,隨便吃了幾口便放下碗筷,另一邊江行止也站起來告辭,寧冉聲出門送他。

    傍晚時分剛下過雨,夜晚外麵的的空氣還帶著一股濕濕的涼意,這個時節小區的二月蘭正開得格外好,走在小區的小道上,都是暗香浮動。

    江行止走前麵,寧冉聲跟在他後麵,隨後江行止突然停下腳步,身穿一件初春的男士長風衣,身形修長,他轉過頭問:“冉聲,你可以堅持下去嗎?”

    寧冉聲眼角傳來一陣暖意的刺疼,過了會,她點點頭。

    江行止雙手插袋,望了眼頭頂黑沉沉的夜空,頓了頓,開始直言道:“冉聲,我希望你做個準備,如果佑生的失蹤是一起綁架,最多一個星期就會有佑生的消息,如果一個星期還沒有消息,那……”

    江行止倒吸一口氣,說不下去,寧冉聲黑眸直愣愣地看著江行止。江行止向前走一步:“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承受最壞的結果?”

    最壞的結果……什麽是最壞的結果?

    寧冉聲不說話,道路淺藍色的鐵藝路燈光將她整個人籠罩在一片光暈裏,襯得她麵容如水一般冰冷,一雙眼眸也更加沉寂,仿佛裏麵沒有一點波光。

    寧冉聲和經性質兩人距離不到兩尺,江行止又小跨了一步,雙手握了又握,然後將寧冉聲攬入懷中。

    一個靜默不語,一個無聲哭泣。

    你能最好最壞的準備嗎?寧冉聲閉上眼睛,兩行清淚淌過臉頰。

    懷裏的女人一抽一抽,江行止的心也一抽一抽,小道一盞盞過去的小燈在昏暗中氤氳出微弱的光圈,空中清淡

    的花香夾帶著風雨過後的味道,漸漸消散。

    一個星期後,秦老師沒有任何消息。

    這個世界每天都有事故發生,車禍、故意殺人、意外死亡……如果有一天,是我們的親朋至愛成為了偶爾一場事故的主角了,又該如何安置人生?

    地球依舊轉動,世界依舊物欲橫流,城市依舊擁擠喧鬧,但鬥轉星移間少了一個人陪你看花落花開;陽光能透過冰冷的建築卻再也投不進人心;擁擠喧鬧的城市,卻再也沒有人牽著她的手走過熙熙攘攘的馬路。

    知己一人去,忽覺滿城空。年年歲歲,度日如年。

    第二個星期,依舊沒有秦老師的消息。

    第三個星期……

    寧冉聲迴到了易和上班,秦老師不在了,但是她還是需要工作,一個月的工作堆積起來像山一樣高,不過事務所每個人都會熱心地問她需不需要幫忙。

    江行止特意從樓下王律師那裏把王臻調到樓上借用幾天,讓王臻陪寧冉聲一起處理工作。

    發生這樣的事情,事務所都同情寧冉聲,每個人都小心翼翼地不再提起秦佑生的名字,但是隻要寧冉聲一抬頭,便可以看到對麵沒人的辦公室,那是秦佑生的辦公室。

    一個早上,寧冉聲抬了一百多下頭。

    江行止把阿沈叫到辦公室,阿沈出來後琢磨了個理由,拍了拍寧冉聲的肩膀:“師……那聲聲啊,你這個地方位置挺小的,我那裏大,就可以讓你跟王臻的辦公桌放在一起,你要不換個位子?”

    寧冉聲沒有拒絕:“好的。”

    下班,王臻約寧冉聲逛街,寧冉聲也沒有拒絕,然後兩人掃蕩了a最有名的專櫃,她陪王臻試穿各種漂亮衣服,中途也試穿了兩次衣服,跟之前兩人逛街並沒有差別,分享物質帶來的喜悅。

    王臻想,或許寧冉聲可以慢慢好起來。

    逛好街兩人一起走進地鐵站,正要刷卡進站的時候,寧冉聲對王臻抱歉一笑:“我把家裏鑰匙落在事務所了。”

    王臻收迴卡:“我陪你去拿吧。”

    “不用啦,我一個人就可以了。”寧冉聲朝王臻揮揮手,挎著包快步上了電梯,很快便消失在人來人往的人流中。

    深夜9點多,易和已經沒有人了,寧冉聲打開燈,天花板上led燈一盞盞亮起來,白晃晃的光線頓時充斥著整層辦公樓。

    寧冉聲眯了眯眼睛,來到秦佑

    生的辦公室,一個人的世界沒有人打擾,靜靜悄悄。

    六十六樓的高空,仿佛手可觸星辰,落地窗外是a市最繁榮輝煌的金融地帶,腳下車流蜿蜒成河,仿佛整個都市暗流湧動,霓虹燈變化莫測迷離天淵,燈光倒影,緩緩流淌。

    寧冉聲走到秦佑生的辦公桌,拉開他的轉椅,靜默地坐下,無聲無息,隻有對麵牆上的現代鍾“嗒嗒嗒”走動,時間一分一秒流逝著。

    過了很久,寧冉聲慢慢俯□子,將臉輕輕貼在冰冷的桌麵,低聲念了句:“hi,秦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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