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上了一個星期的白班之後,終於倒過來要上夜班了。這一個星期以來,自喜感到整個人就象散了架一般,手軟腳困,四肢無力,特別是那隻左手,一到下班時,就象要斷了一般,卻又象剛焊上去一般,彎彎不來,伸伸不去,這工作,真是苦不堪言,幸虧食堂裏的飯菜還算不錯──有油有肉,杜義明也常到-食堂去視察,所以廚房工們從不敢偷工減料,倒是有些工仔趁杜義明不在時常常偷他的工,加他的料,自喜和趙玉軍卻從不敢那樣做,雖然上一天班亂加減他的原料能多增加三、五塊錢的收入,但對於杜義明來說卻要損失三、五十塊錢,他們都覺得,打老板的工,隨了為自己著想之外,也還得為老板著想,有時還得為老板的那些客戶著想,特別是象杜義明這樣的好老板。可是餘有明身為助理,卻對許多事情漠不關心似的,他隻關心自己的工資,他覺得杜義明在某種方麵對自己太不公平了。他畢業那年,杜義明到學校去物色人材,就一眼看中了他,因為他餘有明在那個學校的那屆畢業生中是佼佼者,是個能材,杜義明跟他簽合同時定為助理,每個月的工資三千塊錢,他快樂得一蹦三跳,差點離地三丈多高。這可是所有畢業生從未有過的高工資啊,杜義明本來要和他簽十年的合同的,他卻不肯,他自己有自己頭腦。他覺得,在如今世界飛速發展的時代裏,或許再過三、五年三千塊錢一個月的工資已經很普遍,象他這樣的人,就應有六、七千塊錢的月資,如果這樣一訂,那自己豈不就吃了大虧了!他硬硬實實有眼光,一來上班不到兩個月,杜義明就又跟他加簽了一份合同了,將他每個月的工資一下子就升到了五千塊,他雖然興奮,可是他的職務雖為助理,實際上已經成為管家了,當然,他這個管家可不象舊社會的那種管家那般輕鬆,舊社會裏,那些管家隻管指手劃腳對人大喊大叫和大罵就可以了,而現在他這個管家卻不同,許多事情都得自己親自動手去做,隻管不做絕對不行。差不多工藝廠的許許多多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得他親自去做:幫杜義明處理各種文件,幫他製訂各種銷售計劃,營銷方案。管理有廠內一切事務,維修機器,甚至小到掃地,衝洗清理廁所,都有他餘有明的份,那當然不是他餘有明自己樂意做的,本來助理助理,就是幫助老板處理一些生意間往來的事情,憑他的學業,最低等也不過是幫他解決一些機器故障,本來解決那些機器故障也不應該用到他餘有明來動手,而應該另外雇有另一個師父,他隻管指手劃腳就可以了,這在他的想像中應該是如此的。他怎麽也想不到杜義明竟指派自己去兼顧這個責任。機器一旦出現什麽故障,自己就會變得一身又黑又髒,一點不象個人更不象個大學生,簡直成了個肮髒的修理工。他心裏雖有許多芥蒂,許多不滿,但又不想放棄眼前這麽高的待遇。他的同學在與他通信時,都大大地羨慕和敬慕他,說他挖到了一座金山──打掃廁所掃地又有什麽,現在的社會不是隻分貧窮不分貴賤嗎,辛苦一點也有所值,餘有明卻歎他們沒有見識沒有思想,一個個都鑽到錢堆裏去了,把錢看得太重了,而他自己卻又舍不得放棄啊。在這家工藝廠裏,杜義明一家是太陽,他就是月亮,太陽一下山,月亮就出來。太陽照到的地方,月亮也照得到,太陽照不到的地方,月亮自然也就照不到了,所以諸如偷工減料這事,他杜義明照不到,他餘有明自然也就照不到了。在這裏,他雖然不能一手遮天,但他一跺腳還是有一定份量的,即使不能天搖地動,起碼也能令杜義明這家工藝廠的地皮顫幾顫,樓房抖幾抖,所以誰也不敢得罪他,有幾個稍有點得罪了他,隨之而來的便是工作上的尷尬和不利,他的結拜兄弟陸方殳憑借他的勢力,在這裏也不可一世,瞞著杜義明偷工減料,私下裏又看不起眾工人,隻要誰自己稍有不滿,或自己不快之時,往往對別人就出言相譏,許多人卻敢怒而不敢言。對他也隻能敬而遠之。

    半年前,杜麗麗就輟學迴家,不肯去讀書了,因為她覺得讀書太枯燥乏味了,一整天的對著書本啃,看得頭昏眼花,吃力不討好,說反正去讀書迴來了還不是一樣嫁人,替他父親照管工廠,而且所學那些書與工廠的管理格格不入,既然如此,學無所用,還不如不去,迴來幫他父親打理工廠算了,杜義明這才慌了神,才明白為什麽許多有錢人的子女不肯上學的原因,他們在吃穿和用的問題上已經萬事無憂,所以便對上學失去了興趣──也就是沒有了上進心。

    餘有明一見杜麗麗不去上學了,便萌生了要追他的念頭,可是與她聊了幾次,杜麗麗就是對他沒感興趣,氣得他悲傷得差點如牛一般,一頭撞到南牆去。

    後來杜麗麗在杜義明的一再懇求和勸說下,又繼續去上學了,他希望她最少能大學畢業,大學畢業之後,還願意去就去,不願意去也不想勉強她了,二十歲的孩子,想來也不小了。要說結婚也都到了結婚的年齡了。餘有明卻死心不改,一直在想等她大學畢業之後再追她,可是他怎麽也料不到半途卻殺出個高自喜,攪亂了他美美的一鍋粥,陸方殳突然給杜義炒了,他的一隻手等於被砍去了,更令他感到吃驚和意外的是,杜麗麗竟然看上了高自喜,若不是,那一晚上他跟杜義明出去不到兩個鍾頭,杜麗麗稱葉子就非用他幫她搬葉子,其餘人皆不用,這是什麽道理?難道他餘有明看不出嗎?餘有明感到非常的惱火,氣得全身差點著火:哼哼,自喜啊自喜,你等著瞧吧,有你的好看的,在這裏,你隻不過是我手中的一隻蒼蠅而已!

    嘿嘿,機會終於來了!那天晚上,有個客戶突然急需一批成型的竹葉枝條,可貨存卻沒有了,杜義明馬上命令餘有明立刻將趙玉軍、小不點和高自喜的模具換下,裝上竹葉的模具。這下子餘有明差點要笑出聲來:高自喜終於有好看的時候了!同時他又對杜義明非常的不滿,高自喜剛進來還不到一個月怎麽就給他那麽好的差事呢?生產這種竹葉,生產快,產量高,而且很容易做。但是不滿歸於不滿,他還是必須得服從命令。

    當他為趙玉軍和小不點換好模具之後,便靜悄悄地一個人偷偷地轉來到高自喜的背後,對著正埋頭苦幹的一點都沒什麽覺察的高自喜,冰冷著臉,板著麵孔突然出其不意地大吼一聲:“停下,不要做了!”高自喜工作上正忙得歡,忙得忘乎所以,想不到餘有明突然趁他不意地來到他背後猛然大吼一聲,嚇得他差點當場昏倒在地,幸虧他學過武功,知道遇事應該臨危不懼,所以全身的紅細胞隻給他嚇死了幾十個,不致於當場昏倒。

    高自喜迴過神來,兩眼高晶晶地看著他,許多才說:“怎麽──!”

    餘有明依然板著麵孔,依然冰冷冷地說:“要換模具,跟我來!”他看著高自喜,心中有說不出的快樂和得意,但又有點遺憾,心裏偷偷地暗想:“這高自喜心神怎麽那麽好,怎麽就沒給自己活活嚇死!”

    他把高自喜帶到庫房裏,揩著躺在地上的一副不是很大的模具,依然硬梆梆、冷冰冰地命令高自喜說:“把這副模具搬出去!”

    “搬到哪裏去?”高自喜突然接到這突如其來的命令,感到莫名其妙,非常的迷惑不解,不知他的用意何在,不知他到底在要他幹什麽。也不知他為什麽要這樣對待自己。更不知這種模具是可以在壓塑機上互相替換。也不知道餘有明要給他那部機換上去。他對餘有明這種為人的態度感到非常的吃驚。

    “搬到哪裏去?……搬到你家去!”餘有明又高聲地吼叫著,似在生氣地教訓著高自喜:“操你娘的,這還能搬到哪裏去?快點,搬到你那部機去──看看什麽?換模具,做竹葉”

    喔!原來如此!高自喜看了一眼正躺在地上長約一尺,寬不到一尺,厚約三、四寸的模具,強忍住氣,毫不猶豫地蹲下身去,心裏想它們一定不會很重,最多也不過三、五十斤,於是隻用了一點點的力氣便想輕輕地把它們搬起來。豈知它們卻象一座大山一般巋然不動,依舊屹立在那裏:“咦!怎麽那麽重啊!”高自喜心裏暗暗叫道。

    “用力,用力把它們抱起來”餘有明在一旁站著,嘿嘿地冷笑,洋洋得意,心裏象灌進了蜂蜜,美滋滋的。

    自喜一時失智,不知他話中隱含的意思,偏偏聽信了他的話,用盡了平生吃奶的力氣,才勉勉強強地將它們全部提離地麵一點點兒,而且提著它們就根本挪不開腳,如果稍不小心,就有可能砸中自己的腳尖,高自喜見狀,趕忙把它們全部放下。

    “笨蛋,傻瓜,簡單象頭蠢豬,兩個一起拿?──你以為你很厲害、很英雄啊”他非常的得意,臉上充滿了快意,接著又命令說:“逞什麽能?逐個搬出去!”

    高自喜一聽,頓時氣得滿腔怒火,恨不得馬上衝上前去給他扇兩個巴掌,但他還是強忍住了那如火山般就要噴湧而出的熊熊燃燒起的怒火,他不知道餘有明這狗東西為什麽要發那麽大的怒火,他高自喜又沒招他惹他,他自進廠以來,雖和他見過幾次麵,但都從沒互相談過什麽話,更別說互相往來了。高自喜隻當他是一隻狗在旁邊亂吠,充耳不聞,繼續俯下身去,雙手用力地抱起一麵模具,然後踉踉蹌蹌地抱著它走到自己的那部壓塑機前放下,然後又繼續返迴到庫房裏將剩下的那一麵模具又踉踉蹌蹌地抱出來。這一副模具確實是太重了,現在看來至少也有一百多斤。

    餘有明隨後踱到趙玉軍那裏將那些工具撿好,然後便搖搖擺擺著身子,慢條斯理地踱到高自喜的壓塑機前,將溫度調低,然後又象訓斥一頭牛般,命令高自喜清理壓塑機上掉下和漏下來的廢料和殘葉汙物。搞得高自喜兩手都是髒兮兮黑乎乎的全是油膩──仿佛高自喜本人就是一名修理工。

    一會兒,高自喜清理清楚了,他才慢騰騰地開始在壓塑機的模具後側扳動螺釘。當機上的模具開始鬆動後,他又爬到壓塑機上去,又擰動了一陣,又居高臨下地命令高自喜道:“快過來,用力把它托住,用力,把它抱下去。”兩個模具又膩又重,高自喜費了好大力氣才把它們全抱下來,不小心差點兒給模具的側麵劃破手皮。他站在那裏,默不作聲。這時餘有明又命令他把那兩尊新的模具裝上去。卸下來容易裝上去則很難,高自喜又使盡了吃奶的力氣才把第一尊模具裝好,裝第二尊模具時,餘有明不慎把扭螺釘的手碰中了高自喜髒滿是兮兮的手,沾著了一點油膩,頓時大怒,又火氣十足地斜瞪著眼一頓臊罵:“媽的,你想弄髒我?──眼紅我幹淨是嗎?”

    “啊──對不起,對不起!”高自喜明知是他自己的過錯卻還一連疊地倒給他道歉,心裏卻氣得恨不得就用那雙髒手給他臉上幾個掌印。

    模具安裝好之後,他才從機上跳下來,又齜牙咧嘴地命令高自喜把剛才  下來的模具搬到庫房裏去。高自喜隻得乖乖地一迴兩趟,踉踉蹌蹌地往庫房裏搬。餘有明站在壓塑機前,假惺惺地左敲右扭,試著做了幾下,然後將溫度調迴到原來的溫度,幾分鍾後,他又試著用吃奶的力氣拚命地做了幾個迴合,眯著眼看了看剛生產出來的竹葉,對高自喜說:“好了,可以了,可以做了”然後丟下杠杆,攢起工具,得意洋洋地拿到庫房裏去了。

    高自喜趕忙跨到壓塑機前,剛才換模具白白地浪費掉了近半個小時,他想:得趕快趕時間把剛才失去的那些時間搶迴來。便左手趕緊抓握起杠杆,用平常用的力將杠杆扳打過來,可是,在模具磨合的一瞬間,杠杆卻打不下去了──反彈了起來,他用的力太小了,力道不足,整個手臂被震得發麻,仿佛被通了電一般。高自喜甚是一驚,第二次時,他又使了很大的力,結果還是沒能將杠杆扳打下去,直到第三次時,他又用盡了吃奶的力氣,才勉強地將杠杆扳打下去。……於是,每一個迴合,高自喜都得拚命地竭盡全力,才能把杠杆扳打下去,不到半個鍾頭,高自喜變得氣喘籲籲,如一頭牛一般,雙腳發困,汗流滿麵。左手左肢又酸又疼。他以為是滑動的地方發澀了,忙從後麵的趙玉軍的壓塑機的機架上拿過那瓶唯一的潤滑油,往各個該加的地方加進讓老板見了也會心痛的那麽多的昂貴的潤滑油,結果卻依然不濟於事,一切如故。

    他又拚命地幹了幾分鍾,卻累得不象個人樣,仿佛他幹了一天一夜還沒能歇息過似的,趙玉軍見了,也過來試著做了幾下,也嚇得大驚失色地嚷重,吩咐他趕快去找餘有明來看看。

    餘有明此時此刻正傍在一樓的大門口側手圈著手抱在胸前,一邊吸著煙一邊嘿嘿地冷笑著側眼斜視著高自喜。高自喜拖著疲憊不堪的酸軟如綿的身子來到餘有明跟前,有氣沒力地喘著說:“餘助理,我那部機現在怎麽那麽重啊!會不會有什麽問題?”

    “不會的!”他伸出左手,食指和中指夾住嘴裏的煙,把它拿了出來,然後尖著嘴得意洋洋地、慢吞吞地向一旁吐出一圈圈的淡淡的煙圈,慢悠悠地說。

    “會的!你去看看──很重啊!”高自喜說。這下他倒顯得很和氣,沒再說什麽,一邊吸著煙,一邊假惺惺地跟著高自喜來到壓塑機跟前,然後口裏銜著煙,左手抓住杠杆,暗暗地又使出了吃奶的力氣拚命地用力,表麵上卻裝出一點不吃力的樣子在高自喜麵前做了二、三個迴合,然後馬上就停下來,痛斥高自喜道:“操你娘的,哪裏重?!沒重!一點不重……”

    “重啊!比上個模具不知要重多少倍啊!”

    “這個模具比上個模具不一樣,懂嗎,笨蛋!”

    “可是──”高自喜看著眼前這部壓塑機,腦海裏閃過許多念頭,說:“這樣做太累了,難道就沒有什麽可以調動的地方,比如……”

    “不行!就這樣,這模具就得這樣做”餘有明粗聲粗氣地一甩手,頭也不迴,走了。

    真的就這樣嗎?高自喜根本想不通,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麽生產這些壓塑機的廠家就應該改革了,這樣的產品絕不合適,那麽死板,一點靈活性都沒有。

    無奈,高自喜隻好學死雞撐硬頸,勉強著支撐挺下去,每扳動一次杠杆,就得拚命似地竭盡全力,就象一個小孩子幹一件自己力所不能及的事情那樣。半個鍾頭之後,高自喜已經累得精疲力盡,兩腳發僵,左肋酸痛難忍,速度漸漸地慢了下來,餘人都是五、六秒鍾扳動一次杠杆,他卻五、六十秒鍾才敢扳動一次,然後再停下來對著機器東張西望,心灰意冷,一片悲哀。

    這時,杜義明老板按照慣例坐著電梯從五樓上緩緩地如天神般下降到一樓來了。每天不管是白天黑夜,隻要他在家,隻要他有一點點的空閑,他都要樓上樓下地到處隨便地這裏走走那裏看看,這也成了他的習慣。

    他步出電梯,在電梯門口吸著煙,突然,他看見高自喜正背對著他站在壓塑機前,與眾人反差極大地幹活──一分鍾才扳動杠杆一次,這簡直太不象話了,別人都在爭分奪秒地拚命般地幹活,他卻象在拖時間般地站在那裏慢騰騰的。這怎麽行呢?他為了照顧他,還特意叫餘有明給他換上全廠最能賺錢也最好做的模具,他難道不識好歹,要這般打工?他最看不慣的就是這樣的人。

    他站在那裏,足足欣賞了高自喜的這種工作方法有近十分鍾之久,看著看著,他越看越感到傷心和惱火,他看著高自喜那種懶懶散散、拖拖拉拉的動作,已經再也容忍不住了,他終於氣得臉色鐵青,氣急敗壞地衝到高自喜的旁側,怒氣衝衝地厲聲大喝道:“高自喜!你這一套工作方法是從哪學來的?你──你到底是在打工還是在罷工?!你還想不想在這裏工作?!”

    高自喜被嚇得全身不禁一跳,正要往裏打開關的右手一羅嗦竟忘了打進去,這一次,還不至於象剛才餘有明那次的嚴重,不至於要昏倒。他非常的冷靜,趕忙迴頭一看,杜義明老板正板著臉孔在虎視眈眈地瞧著他。他見到杜義明的突然到來反而感到高興,覺得他的到來正是時候,趕忙停了下來對他說:“老板──這部機現在好難侍候啊!這模具、這杠杆怎麽越來越重了,比原來的不知要重多少倍、簡直是孫悟空的金  棒──我這左手眼看就要脫節了,手掌一下子就磨起了許多泡泡……”

    “有那麽嚴重嗎?”杜義明兩眼盯著他,有點不相信。

    “是啊!”高自喜道:“我當然不會騙你!”當然他也不敢騙。

    “是嗎?”他依然盯著高自喜,半信半疑,想了一下,最後才緩緩地說:“你到門外去把餘助理叫來一下。”

    “是!”高自喜應了一聲,趕忙放下杠杆,跑到大門外去,餘有明今天已經打掃完廁所沒事可幹正在得意忘形地跟大門口外的門衛胡聊,心裏正一邊得意洋洋想著高自喜不出一個鍾頭,一定會被那機器累得半死。正在得意之際,卻突然見高自喜跑來叫他:“餘助理,老板在裏邊叫你!”

    餘有明一聽,突然從那椅子上跳起來,就仿佛那椅子突然之間長出針刺一般把他的屁股刺了一下,然後站在那裏想了一下,這才跟在高自喜的背後,慢條斯理地走了進去。

    “這機器是怎麽迴事?”杜義明很溫和地問他高薪聘請來的助理。

    “沒什麽事啊!”餘有明假裝糊塗,振振有詞地說。

    “太重啦!我的手都快要脫臼啦!”高自喜趕忙接口說。

    “你試著做做看!”杜義明看了一下高自喜,再看一下餘有明,然後吩咐餘有明說。

    餘有明心虛地走到壓塑機前站定,打起精神強作鎮靜,然後扳起杠杆裝模作樣地盡量做出毫不費力的模樣兒,實際卻使出了平生吃奶的力氣在杜義明麵前勉強裝得還算很瀟灑的樣子,總算擺弄了五、六個迴合,如果再做一個迴合肯定是再沒力氣了,便停了下來,說:“不重啊!”自己卻已經累得如牛一般直想在杜義明麵前喘大氣,卻又不敢。幸虧,他自己也沒有把自己憋死。

    杜義明看看高自喜,又看看餘有明,心裏暗暗地想餘有明和高自喜兩個人中肯定有一個是在撒謊,但是到底會是誰呢?他不知道,為了證實自己的推測是對的,便不再說什麽,微笑著自己徑直走到壓塑機前,擺好姿勢,左手就去扳動杠杆,用力地扳壓,卻不管怎麽用力就是不能把它扳打下去,接著幹脆把嘴裏叼著的煙頭扔掉,用兩隻手象高自喜初學時那樣用力地去扳壓,結果用盡了九牛二虎之力還是不能把它扳壓下去,杠杆甚至堅強得把他整個人都吊了起來,仿佛是在做杠杆運動。他趕忙放下杠杆,笑嗬嗬地看著餘有明,沒說什麽,心裏卻在說:“你到底在搞什麽鬼名堂?”退到一邊,嗬嗬嗬地對高自喜說:“你做吧,你做吧,慢慢做,慢慢地做!”

    高自喜很奇怪地問:“這機器難道就隻能這麽做嗎?難道就沒有什麽可調動的地方嗎?”

    “做吧做吧!”杜義明依然嗬嗬地笑說,不置可否:“慢慢做,慢慢做,學著慢慢做,  練  練嘛!”說完又一邊掏煙一邊笑嗬嗬地走了。

    杜義明走後,餘有明也嚇得灰溜溜地走了。

    不到五分鍾,餘有明又迴來了,象做賊一般鬼鬼崇崇、偷偷摸摸的,手裏還拿著換模具時的工具,小聲地命令高自喜停下來,那聲音簡直是在跟高自喜說悄悄話。高自喜不知他又要幹什麽,隻好暫停。

    他走到機左邊,拿著錘子和  子,將壓塑機上支撐著模具的四根大橫杆上的旋帽敲動,然後就在那裏擺弄了一陣子,再扳動杠杆,試著生產,一會兒再把它們擰緊固定死,再做一遍,最後才丟下杠杆,如狼似虎地盯了高自喜一眼,話也不說,攬起所有的工具,走了。

    高自喜感到莫名其妙,走上去繼續做,豈知,這一做卻大出意外,比剛才舒服多了,不用使多少力,隻要輕輕地一扳動,杠杆竟輕而易舉地扳打下去了。他終於如釋重負,長長地籲了一口氣──他媽的,原來竟是餘有明搞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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