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喜到廣州之後,在自用的幫助上,終於進了他所在的工廠,可是,一個星期不到,自喜就感到深深的失望,他真想不到這工廠的夥食竟然是那麽的差:早餐每人一個小麵包,象腳拇指頭那般大,中午晚飯吃的飯菜都不夠塞肚角,而且還缺油少鹽的,多的隻是辣味,每個人吃得嘴巴直張,仿佛是臨死缺氧的魚,而且晚晚都要加班到半夜十二點多,整個工廠裏邊就兩個水龍頭,下班之後要衝涼洗衣服都要排隊等他一個鍾頭或者半個鍾頭,大家都是十八二十歲左右的年輕氣盛的初生牛犢,為了爭搶時間而常常各不相讓、常常發生吵嘴以致要打架,有好幾次自用就是因為搶水的問題看不慣一些人的作為而差點要和幾個工仔打起架來,都被自喜給勸住了,說:“自用,咱們學武是為了防身的,而現在又是出來打工,不是出來打架的!就是別人的不對,也就忍一下啊!”自用想了好久,這才住了打架的念頭。整個宿舍裏白天晚上都熱得象蒸籠一般卻一個電扇都沒有,休息睡覺的時候還得翻來覆去一邊睡一邊用手或書或扇子拚命地扇,一邊出汗一邊睡覺,這樣的睡法比上班還要累,而且有的人還經常莫名其妙地受到管理人員的訓斥和責罵。自喜看了,心裏極不舒服。

    一天下班之後,吃完午飯,他終於再也忍受不住了,對自用說:“自用,這樣的工作,這樣的生活,太苦太累了,我們不如出去另找份工作!”

    自用一聽,嚇了一跳,說:“可是,這裏的工作好難找啊!你知道嗎?我出來的時候,找了將近一個月才找到這麽一份工作!要不是有丫丫在這裏,我想早已經變乞丐了!”

    自喜沉默了。

    但是,最後,他還是心有不甘,請了三天的假,跑到外麵去找了三天的工作,卻都沒能找到,因為都是要大專以上文憑的,而自己偏偏又沒有,歎了一迴氣,隻好作罷。

    一個月後,發工資了,自喜想不到原來說定的伍百塊錢的底薪卻沒有兌現,那麽拚命的幹活還不到伍百塊錢一個月,自喜覺得確實是太低了,生活條件和生活環境又是那麽的差,想:如果照這樣下去,按照最節約的計算,一年最多也是有五、六千塊錢的積蓄,真的要想成為真正的百萬富哥,最少也得要二百年,到那時恐怕……”

    就在自喜的心裏一片茫然不安的時候,自用突然收到了一封信,那信是他父親寄來的,他在信上高興地告訴自用說:他前天收到了他表哥給他寫的信,說他現在在廣州做生意了,做得不錯,問自用是否願意去跟他一起賺錢。因為自用已經出來不在家了,他父親給他的表哥迴了一封信之後,又順便寫信來告訴他,勸他有時間可以去找他表哥,說不定會有什麽好日子。而且在信上還留下了他表哥現在在廣州的詳細住址。

    原來,他的表哥自從去年出廣東來闖蕩之後,由於一個偶然的機會,在火車站裏發現了一個發財的機會──那就是幫一些人去排隊買票可以從中賺到一筆可觀的錢,於是,慢慢地就幹起了這一行當的生意,現在越做越大了,自己當了老板,收了幾個徒弟,做起了販賣車票的生意,當然他發了大財不敢相忘他的表弟,半個月前寫信迴去找他,自用的父親接到他的信後,馬上就給他迴了信,同時也給自用寫了這封信。

    自用看完信後,樂得直拍自喜的肩膀道:“哈哈,自喜,我們的好運氣終於來了,我父親說我表哥也在廣州,他給我寫信了,他還以為我在家裏呆著呢!──嗯!……他說要帶我去做生意——你也一起去,咱們現在馬上就去找他!”

    “好啊!”自喜聽了,也很高興地說。

    人事部的是個老婦人,她戴著個老花鏡將他們仔細地打量了一番,說:“請假──!又請假!請假幹什麽?天天請假!不行,這假是不能隨隨便便亂請了!”

    自用無奈,隻好聲稱說自己的肚子好痛,要出去看一下,老婦人說:“出去隻能是你一個人出去,不能兩個人都出去,你──高自喜,進來還不到兩個月,就已經請了兩天假,不能再請了,而你──高自用,我看你又不是肚子痛得很厲害,──而且,說不定是假痛,所以,不到自己一個人走不動的時候是不能兩個人一同出去的!”

    自喜無奈,隻好讓自用一個人出去找他的表哥去了。

    晚上十點鍾的時候,自用終於滿麵春風地迴來了,隻見他興高采烈地對自喜說:“嗨!自喜,還是你的想法正確──現在,我已經找到我表哥了!該是我們發財的時候了!”

    自喜也非常高興,問他表哥是做什麽生意的,能否兩個人一起同時過去,自用頓了一下,說:“哎,我倒是忘了問他是做什麽生意的了,但是聽他說很賺錢的,他出來還不到一年,就已經有了好幾萬。我找到他的時候他很忙,恰好正要出門,我隻好簡單地跟他說了要和你一起過去行不行,他也滿口答應了,說:沒問題。”

    自喜聽了,頓時興奮得滿麵紅光,想:好運真的來臨了,於是,便決定與自用一起辭工去跟他的表哥做生意。

    第二天、 天剛朦朦亮,自用和自喜就馬上到辦公室裏去辭工,戴老花鏡的老婦人又從閃著金光的眼鏡後來看著他們,許久才說:“好啊!──沒有進來的時候又想拚命進來,進來了還不到兩個月又要辭工──昨天請假!今天辭工?!──這!……不行!”

    兩人大吃一驚,生怕他不給,還是自喜反應快,說:“我沒進來的時候以為可以勝任,誰知道現在不行了。頭昏眼花四肢酸軟──幹不了啦!”

    老婦人生氣地罵了他們幾句,說出門打工不要朝三暮四的,但,最後還是讓他們走了──隻是扣了一點工錢。

    他們領了工錢,仿佛是離開了牢籠、逃出了虎口、逃亡一般,匆匆忙忙地叫了兩輛屁股後麵冒著黑煙的破舊的摩托車,匆匆地離開了“旺旺旺”五金廠。

    他們乘上公共汽車之後,自用顯得非常的興奮,滔滔不絕地與自喜說這說那,自喜也非常的興奮,想:出頭的日子終於來到了!不必再擔心趙靜給別人搶去了。看著外麵一閃而過的風景,忍不住地笑了。

    車子大約經過了七、八個車站,下了車,又乘上另一輛公共汽車,大約二十分鍾後,終於來到省城火車站附近,兩個人又背著行李在那裏走了許久,終於來到一條大街上一幢很豪華的七層樓的大門前,自用看也不看,笑著對自喜高興地說:“到了!──就在這裏!”說著,就帶著自喜高高興興地走了進去,踏上樓梯後,兩人一邊走一邊說說笑笑著,說,這麽高的大樓怎麽沒有電梯,要是有電梯就好了,他們沒見過電梯,更沒乘坐過,真希望能坐一坐,享受享受一下城市裏美好的生活。幾分鍾之後,他們終於來到六樓的一個門口前,此時此刻,兩個人已經累得氣喘籲籲,停下來稍微喘了一會兒的氣,接著自用便開始興奮地用力去敲門了,他一邊敲門一邊大聲地叫:“表哥!表哥!……”

    可是,敲了許久,門才慢慢地打開——仿佛一座大山一般慢慢地裂開了一條縫,從中探出一個頭來──那是一張困倦的,滿頭披著散發的女人漂亮的臉,有點不滿地問:“你找誰!?”

    自用先是一愣,接著便鎮定下來,說:“我表哥啊!”

    “你表哥?!你表哥是誰?!”女人上上下下地打量著他,一臉的不解。

    “我──我表哥叫──楊滿金……”

    “楊滿金!?”嘭的一聲,女人突然把門緊緊地關上了,站在裏邊沒好氣地說:“沒這個人!”

    “沒這個人?!”自用簡直不肯相信這是真的,怎麽會呢,昨天他表哥還在裏邊和他聊了好一會兒,怎麽現在才隔了一個晚上就變了樣了,而且還突然冒出個美女來,竟說沒他這個人?!

    自用不肯相信這是真的,他不服氣,受了挫折並不氣餒,還是繼續敲門,他一邊敲門一邊在小聲地說:“表哥開門,表哥開門!”剛敲了兩下,就傳來那個女人尖銳的叫聲:“你們走不走?不走我要叫人啦!”

    自用那裏肯走,就是死也不肯走,依然賴在大門口外,鎮靜自若地把嘴巴湊近門縫裏,很溫柔很溫柔討好地說:“我找我表哥啊,他叫楊滿金,我是他……”

    話未說完,門口又“嘭”的一聲迅速打開了,露出一個槐梧的,赤裸著上身的男人來,隻見他滿臉怒色,手裏拿著一把明晃晃的菜刀,兩隻眼睛緊緊地盯著他和自喜,兇神惡煞般地大喝一聲:“你們走不走!──到底想幹什麽?!”

    “啊!?……”自用和自喜一見,被這突如其來的場麵震懾住了,他們怎麽也想不到會突然冒出一個手持菜刀的兇悍男人來,臉色大變,頓時嚇得魂飛魄散,趕忙抄起行李,逃命似的踉踉蹌蹌地往樓下飛跑,自喜也嚇得三步並作兩步,一跳三步地跑下樓去。

    他們如一隻被獵人追趕的兔子,一口氣一蹦一竄的跑出了那豪華的大門口外,直到自喜迴頭張望發現那人並沒有追出來時,這才敢放慢了腳步停了下來,兩個人如一頭在六月的大太陽底下被人趕著拚命耕作,突然停下來歇息的老牛一般,氣喘籲籲的,上氣不接下氣,臉色青一陣白一陣。

    自喜喘了一會兒的氣,慢慢地迴過神來,對著自用說:“這……這是……怎……怎麽……怎麽……迴──迴事──?!”

    自用也莫名其妙,懵裏懵懂的愣在那裏,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語無倫次,前言不搭後語地說:“不……不……不……不知道……!”

    兩個人站在那裏,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喘著氣,沉默了許久,都不說話。

    “是——不是——搞錯了!?”一會兒,自喜的氣喘過來了,心有餘悸地說:“要——不然,人家怎會這般——攆我們呢?!”

    “沒錯!沒錯!絕──對──沒錯!”自用深信不疑地說:“我記憶——很好,──嗯,就是那間,絕對沒錯!”

    這到底是怎麽迴事呢?自喜感到莫名其妙,很迷惑——會不會出了什麽事呢,但看情況又不象啊,他懷疑有可能是自用敲錯了,但他又一口咬定說沒錯。

    “是不是再上去敲一次”許久,自用又壯著膽子說。

    “有一次還不夠啊!還要再上去敲一次,你是不是想讓人家再攆你一次啊!”自喜心有餘悸地說。

    “這……”自用頓時沉默了,耷拉著腦袋,不知道該怎麽辦才是好!良久方說:“那我們該怎麽辦呢?!”

    是啊,該怎麽辦呢?!自喜也懵懂了,自己以為他有可能搞錯了,但他卻肯定說沒錯,那沒有錯怎麽又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呢。他怎麽也弄不明白,他想了一下,最後又肯定地說:“肯定是你搞錯了,要不,把那封信拿出來看看就知道了!”

    “對呀!我怎麽就想不到呢?!”自用急忙伸手到口袋裏去,一摸,臉色又突然一變,頓時僵在那裏,說:“哎呀!不好,信件沒了,昨晚上半夜裏肚子突然有點痛,上廁所時忘了帶紙,把它用上了!”

    “啊……你……你這人……你怎麽能這樣粗心大意呢,──那,是──是否還記得信上所寫的詳細地址?”

    自用支支吾吾了半天,搖著頭,拍著腦袋,含含糊糊地說,不清楚了,隻是肯定就是剛才進去的那個地方。

    就在他們在那裏爭論會不會是在這兒的時候,突然,從他們斜對麵不遠處的一幅豪華的大樓門口走出一個滿麵紅光,發打摩絲,胸紮領帶的人來,他出得門口,就站在那裏東張西望,自喜一見,忙扯住自用驚喜地說:“啊,那不是你的表哥嗎?!”他雖然已經一年多沒見他表哥了,對他雖然也不是很熟悉,但憑他以前的印象,知道那個就是自用的表哥楊滿金,

    自用循自喜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見他的表哥正站在那裏東張西望,一陣驚喜,高興得差點跳了起來,臉上的憂愁頓時一掃而光,變得眉開眼笑,對著不遠處的楊滿金大叫:“啊,表哥……”

    楊滿金此時此刻也發現了他們,笑了一下,說:“喲!你們怎麽現在才來──我有點事要出去一下,你們快過來吧,先上樓去,我一會兒就迴來。”

    自用和自喜提著行李跑了過去,自用說:“在哪?!”

    “在這啊”楊滿金不解地看了自用一眼,

    “在這?!”自用愣住了。

    “是啊,──怎麽……!”楊滿金問。

    “哎呀,你看我真的是懵了,剛才帶著自喜上那邊去找你,結果被人家拿著菜刀給攆了下來!”

    楊滿金聽了哈哈大笑,說:“活該!活該!昨天出來時我不是已經再三叮嚀你了,要你記住這地方,你老是看也不看,還口口聲聲地說記得了記得了,你看,記得了沒有啊,──嗯,怪不得人家要攆你啊!要是我,我也要攆呢!”

    自用用手輕輕地去拍著自己的後腦勺,懊悔地、痛心疾首地說:“我這笨腦──我這笨腦,唉!──我一定得改,我一定要改!”說著,真恨不得馬上將那個腦袋卸下來再換另一個更聰明的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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