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園寺家的會客地點懸在懸崖半空之中,用竹子搭建的亭台上。腳踩在上麵,吱呀吱呀的作響。直叫人擔心會不會塌下去。而這座懸空亭台的下方,就是湧動的岩漿河。大概誰都不想掉下去。


    不遠處,恰好又有一條瀑布垂落。冰涼之水和熾熱岩漿相撞,嗤嗤作響,持續不斷的蒸騰起蒸汽,被風一吹,水蒸氣就彌漫開來,將懸空亭台籠罩的雲旋霧繞,倒是有一股子仙靈之氣。


    重新戴上了紗巾,遮擋了自己容貌的西園寺琉璃一身素雅的居家合服,不如之前第一次見麵時的華貴,卻又有另一番韻味。牧唐走入懸空亭台的時候,她正在專心致誌的刷碗,刷子擦著碗壁,發出刷刷刷的聲音,就連牧唐到來仿佛都沒有發現——主人親手行茶道迎客,這在“東日島”可是相當高的迎賓規格了。


    然則,對“東日島”文化也算有所了解的牧唐卻知道,自己被對方無形之中侮辱了兩次:第一次,如果嚴格按照“東日島”的茶道傳統,“素謙”,也就是刷洗茶碗是不能當著客人麵做的,有點類似九州“掃地出門”的意味;第二次,就是對方主人所做的方位,坐南朝北才是表示敬意,坐北朝南就是對客人的輕慢甚至羞辱了。


    西園寺琉璃這番作為,明著是隆重相迎,卻暗暗的在表示:我這裏不歡迎你,識相的就趕緊滾滾滾!


    看明白了這點,牧唐笑了,堂堂一個名門大族的家主,卻在這種地方耍小心眼,這“西園寺家”的格局也太小了,這麽小的格局,今天的“生意”恐怕不好談妥。


    “貴客登門,有失遠迎,失禮了,請坐!”西園寺琉璃素手一攤。


    牧唐是那種會客氣的人嗎?他抖了抖鬥篷,就在西園寺琉璃的對麵坐了下來——他是真的坐,屁股落在蒲團上,一腳趟在地上,一腳撐起,頂著手肘,而不是想“東日島”人那種跪坐在蒲團上。


    而另外五個家夥就站在牧唐的背後,一動不動一字排開,猶如雕塑。


    由於輕紗隔著,西園寺琉璃的表情根本看不到,不過牧唐卻能清楚的感應到一股不耐煩的情緒。


    “在下西園寺琉璃,在西園寺家還算說的上話,聽聞閣下有一樁穩賺不賠的生意要找我談,可是如此?”聲音比說的話好聽。西園寺琉璃對這六位來賓是真的一點都不待見,茶都沒喝,就直接了當的問“找我啥事”,一旦寒暄和過度都沒有,明擺著一副“有事說事說完請走”的架勢。


    直接?直接好啊!咱最喜歡直接,最討厭繞老繞去,半天不將正事了:“是有一樁穩住不配的生意。隻不過,我卻不是來找你談的。這樁生意太大,你恐怕做不了主。”


    “哦?”西園寺琉璃刷碗的動作一頓,然後繼續刷,而且刷的更有勁兒了,“閣下恐怕對我西園寺家還並不是很了解。在這個家,除了我,似乎還沒有第二個更能做主的了。閣下倘若真有什麽大生意,和我談就可以了。”


    牧唐都:“不對吧?據我所知,應該還有一位比你更能做主。那我就直說了,這一次我來,是來拜見西園寺輝夜的。”


    西園寺琉璃再次停下了刷碗的動作,這一次卻是沒有繼續,而是輕輕的將碗和刷子放下,道:“閣下是來和在下開玩笑的嗎?世人皆知,西園寺輝夜早已經作古成佛。閣下要拜見她,是來錯了地方,您應該去‘天上神國’。”


    “天上神國”,是東日島人認為的亡者的歸宿,就相當於九州神話中的:你想見xx,就去黃泉路上相逢吧。


    這分明是在咒人去死。


    牧唐聽出來了,卻也不惱,道:“世人隻知可在知之事,而不知不可知之事。西園寺輝夜活的好好的,什麽時候就作古成佛了?煩請通報一聲,就說‘龍墟’來訪,商議一件大事,對西園寺家大有好處之事!”


    “……”


    西園寺琉璃沉默兩秒,道:“閣下既然來意不純,這茶不喝也罷。來人,送客!”


    一個藍衣女忍出現,隻露雙眼,側身引手:“請。”


    牧唐卻是保持著那瀟灑的坐姿,一動不動,道:“今天既然來了,沒有達成目的,我是不會走的。你要我和你談?也可。不過,再‘談生意’之前,我還有一個小小的要求。”


    你來找我談生意,是什麽生意都還沒談,居然還提要求?嗬嗬!這是哪來的失心瘋?


    西園寺琉璃道:“願聞其詳。”


    “先賠我下一盤棋。圍棋,會嗎?若是你贏了我,我就送一份大禮給你。一點點心意,聊表在下談生意的誠意。相反,若是你輸了,你手裏有一份大禮也得送給我。有嬴有輸,這才合理,不是嗎?”


    聽到這話,西園寺琉璃心頭一動,不由的想到了觀海舞,心道:“難道這家夥就是牧唐,裝神弄鬼跑的來就是為了救觀海舞?”


    顯然,這不難猜,涉事者很容易就能聯想到。可聯想歸聯想,證實歸證實,西園寺琉璃也沒有辦法確定。同時心裏也有所懷疑,那個牧唐哪來這麽強勢力,竟然一次性帶來了五個“神人”,其中兩個人的氣機也隻比自己稍弱而已。尤其眼前自稱“龍墟”之人,連深淺她都看不透,這點似乎又和牧唐對不上。


    “既然是彩頭,那就應該對等。不知道閣下手中有什麽大禮,而我手中又有什麽大禮讓閣下看得上?”


    “三聖至寶。”


    “!?”


    一聽道“三聖至寶”,西園寺琉璃都驚了,暗道:“我不久前才從觀海舞手中奪得‘日出之劍’,他現在就知道了?不過照他所說,他似乎不是為了觀海舞而來,而是為了‘三聖至寶’?等等,難道……他手裏也有一件‘三聖至寶’?”


    “你手中……有‘三聖至寶’?”


    牧唐鬥篷一抖,手伸了出來,手裏就多了一把破破爛爛的蒲扇子,“神風火扇!”


    “……”


    “不信?嗬嗬,的確,這扇子隻怕丟到路邊上都沒人願意彎腰去撿。但實際上,它就是真正的神風火扇。”說著,牧唐隨手就扇了一下,結果懸空竹台下方的岩漿憑空的湧動起來,掀起了一陣岩漿巨浪,拍打著懸崖,濺開無數破碎的岩漿花。


    與此同時,周圍狂風大作,吹的懸空亭台劇烈搖曳,不斷的吱呀吱呀作響。半空之中,突然擰成了一團雲,電閃雷鳴之後,大雨瓢潑,淋在了懸空竹台上。而就在十幾米外的地方,卻依舊是“晴朗”的。


    “不如咱們就聽風聞雨,對弈一局,如何?”


    “……好!”


    西園寺琉璃怎麽著也是“變化巔峰”的存在,眼力還是有的,現在她已經確認,“神風火扇”的的確確是真的,而不是對方用魂氣故弄出來的玄虛,既如此,隻要下一局圍棋就能贏來一件“三聖至寶”,她還有什麽拒絕的理由?


    很快的,藍衣女忍就搬來一副藝術品一般的圍棋。西園寺琉璃還跟牧唐說,這是某某國手在“因坊棋聖戰”上所用的圍棋。牧唐完全沒有聽過,隨口就應了幾句。


    隨後,對飲開始,牧唐發揚紳士精神,讓西園寺琉璃執黑先手,隨著一顆黑子落盤,對弈正式開始。


    作為西園寺家的家住,西園寺琉璃從小就受到了非常嚴格的貴族精英式教育,各項技藝都拔尖,棋力更是達到了職業最高段位,因此她對這一局棋可是相當的自信,一點也不擔心輸掉才剛剛得手的“日出之劍”,對“神風火扇”更是已經誌在必得。


    而牧唐呢,他會下棋嗎?會肯定是會,但是絕對不精。可他為什麽還敢拿“神風火扇”去賭?是存了輸了不賴賬的心思嗎?當然不是!因為“聖龍戰衣”裏搭載了一套智能係統“阿法狗”,這隻“狗”別的不會幹,就會下棋,什麽象棋圍棋五子棋……水平都是頂級頂級的,囊括了有史以來所有的經典棋譜和下法,又有每秒百億次的計算量助推,還怕搞不定?


    剛開始布局的時候,雙方都落子如飛,盡顯老手風範。可漸漸臨近中盤,雙方的速度就明顯慢了下來,從一開始的一秒落一子,到一分落一子,有時候好幾分鍾才落一子。等進入中盤階段,每一字雙方都要花費十多分鍾的時間來思考,算計。


    至此,西園寺琉璃也真正的重視起來,真正的將對方當成了對手,而且還是難纏的對手。然而她哪裏知道,她真正的對手並不是“龍墟”,而是一個智能下棋程序。牧唐原本可以下的更快,因為“阿法狗”每次都能在最短的時間計算出下一手在哪裏落子,但他卻刻意的拖延時間,等耗時和西園寺琉璃差不多的時候才落子。


    之所以這麽做,一是不想讓西園寺琉璃感受到巨大的壓力,從而動歪心思,二嘛,他也的確是要把這一局的時間拖長,拖到明天清晨六點……要問為什麽,嘿,因為那個點正是“滅日計劃”實施的時間!也就是說,六點一到,大秦之軍就會掀起鋼鐵洪流,浩浩蕩蕩席卷向每一座“東日島”重要城市。


    “龍墟”的棋可不在眼前,而在整個“東日島”!


    時間,就在兩人一子一子落棋盤的“噠噠”聲下流逝,一個小時,兩個小時……過了淩晨,兩點,三點……不知不覺中,時間已經走到了淩晨五點半,在牧唐有意識的控製時間下,棋局終於走到了最後階段。


    冷汗,已經從西園寺琉璃的額頭冒了出來,捏子的手都微微顫抖起來。


    黑白棋子倒影在西園寺琉璃明亮的雙眸中,黑子仿佛化身一條巨龍,而白子卻是一柄屠龍之刀,刀已經高高舉起,眼看著就要狠狠斬落。


    “怎麽……這怎麽……可能……我竟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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