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飄零,涼風有性。


    廠區的一座林中涼亭裏,佟香玉、秦水蓮、景龍等一夥人在石桌周圍圍成一圈,各懷期待的等候著。


    冬日裏的嚴寒對他們這些魂氣士來說,不過就是微微涼風,吹著隻會覺得涼爽的很。


    “來啦!”


    隨著一聲吆喝,牧唐端著一個不小的托盤踏雪而來,一步跨過三個台階進入涼亭,將托盤放在石桌上,表情誇張神秘兮兮的道:“各位觀眾……鏘鏘鏘鏘!”


    牧唐猛的將托盤上的一個蓋子揭開,露出了裏麵的真相:一朵水晶剔透的花在一碟冰盤上綻放,晶瑩的光澤閃爍著,仿佛點綴著滿天的群星。


    然而,這當然不是真正的花,而是用“霸王水晶河豚獸”的肉拚湊而成的“水晶肉花”!


    “哇!好漂亮啊!”佟香玉驚唿起來,眼珠子倒影著“肉花”的水晶色澤,也仿佛閃爍著光。


    景龍、東方未晞等人也嘖嘖讚歎稱奇。佟香玉頂多看個熱鬧,可他們卻多少看出一些門道——將肉切的比紙還薄,更將它們拚湊成形神皆備的花,這份刀功和手藝,厲害啊!


    秦水蓮也是兩眼射光,迫不及待的說道:“筷子呢,筷子呢,沒有筷子怎麽能吃啊?”


    東方未晞笑道:“秦小姐,如果是按照‘千將宴’裏‘醉霸王’的吃法,是不用筷子的……”不等她說完,秦水蓮就道:“不用筷子?那用什麽?不會是用手吧?”


    東方未晞道:“那倒不是,”說著,她隨手一翻,手心就出現一柄匕首,直接拔出,寒光刺目,“而是用這個!”


    秦水蓮驚訝道:“用刀子?”


    諸葛小智推了推眼鏡,道:“大俠,有什麽講究嗎?”康非凡笑道:“真是不容易啊。居然也有眼鏡智不知道的。”


    “我不知道的多了去了。術業有專攻懂不懂?”


    東方未晞道:“有兩個說法。一個是,據說是為了體現將軍們的勇猛豪放,殺伐果決,故而以‘刀子’代替筷子。另一個則是:秦太祖為了‘紀念’一位自稱‘吳楚霸王’的敵人。你們大概也知道,‘蘇申市’周邊就是‘吳楚故地’。”


    康非凡訝然,“用刀子捅著吃肉,這紀念法子還真是挺特別啊。”


    諸葛小智道:“這個我知道,《秦朝那點破事兒》裏提到了那個‘吳楚霸王’,人家可是差點將景大個的老祖宗,也就是秦太祖給滅了,你說秦太祖能不惦記他嗎?”


    佟香玉道:“不會吧?那秦太祖也太小氣了,人都死了,還用刀子捅肉吃。”


    牧唐滿頭黑線,“喂喂,別閑聊了,直接開吃吧,不然味道就壞了。哪有那麽多講究,想怎麽吃怎麽吃,喜歡怎麽吃怎麽吃,來來,動手動手,開吃開吃!”


    說完,牧唐直接伸手出去,徒手抓起一片薄如蟬翼的肉,啊嗚一口塞進嘴巴裏……


    其他人麵麵相覷。


    景龍“哈哈”一笑,大手伸出,道:“手抓肉,我喜歡!”


    諸葛小智道:“嘴非凡,你剛剛手廁所洗手了沒?沒洗趕緊去洗啊!”說著就有樣學樣。


    “……滾!”


    東方未晞搖搖頭,這幫人,真是沒一點品味!再看佟香玉和秦水蓮兩個女生……好吧,已經在狼吞虎咽了。


    她還是決定遵循“正統吃法”,用匕首挑起一塊幾乎透明的水晶肉片,看了看,嗅了嗅,正要入口,就被人嚇了一跳,“哇呀呀呀呀!太好吃了!簡直好吃到要飛了啊!”


    卻是諸葛小智毫無形象的在大喊大叫,手舞足蹈,而且表情非常誇張,就好像一輩子沒吃過好吃的一樣。他情不自禁的大喊一聲後就立即又搶了一片肉片丟進嘴巴,連手指都舔進去了。


    東方未晞再看向其他人,也發現他們一個個全都眼睛冒著光,手在動,咽喉在動,連咀嚼的動作都沒有,直接就吞入腹中,緊跟著又往嘴巴裏塞,好像連驚歎的心情都沒有了。


    尤其是佟香玉,一邊吃還一邊流口水,手不停的伸出去,縮迴來,再伸出去,縮迴來,將一片片的肉送進嘴裏。


    還好,牧唐拚湊的“肉花”並不緊湊,每一片肉都分的比較開,要不然可就要沾到別人的口水了,再美味的美食,沾上別人的口水,恐怕也激不起食客的食欲。


    至於嘛?東方未晞暗自撇撇嘴,她很矜持,也有作為“美食世家”子弟的驕傲。雖然她不喜歡料理,也不怎麽會烹飪,但要論吃的功夫,她自信比任何人差。


    從小到大,她吃過不知道多少美食,可真正讓她記憶深刻的料理十個手指頭都數的過來。


    此時此刻,牧唐的料理功夫或許很厲害,可真正讓她期待的,還是“霸王水晶河豚獸”的肉。畢竟她是她從來沒有吃過的食材,因為稀少,一直以來都隻存在於傳說之中。


    抿了抿唇,東方未晞將水晶般的肉片送入嘴中……


    嘶!!


    刺激的酒味瞬間就在口腔中膨脹開來,還伴著一股冰涼,舌頭和上顎下意識的夾緊,緊跟著不可思議的味覺就在口腔中溢散——肉片竟然好像冰片一樣,被口腔的溫度包裹,一下子就化開了!?


    入口即化的肉!


    融化的“肉汁”和唾液相混合,刺激著舌頭、嘴和咽喉自己做出吞咽的動作,將口腔裏的液體吞入腹中,太快了,以至於東方未晞都沒來得及細細品味其中的滋味。


    隻是有一點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真的很好吃,這是她的第一感覺,可要具體說如何如何好吃,她卻說不上來,剛才一下子就吞了,究竟是個什麽滋味,她還沒有品出來。


    東方未晞便又用小刀挑起一塊肉片送入口中,又是入口即化,這迴她有意識的閉上了咽喉,用舌頭攪動口腔裏的“肉汁”,閉上眼細細品味。


    好一會兒,她睜開眼睛,卻是兩眼茫然,“這就是……‘霸王水晶河豚獸’的滋味?”她發現,自己竟然無法從記憶中找出任何一種味道來形容它,更沒有任何一種味道能和它對比!


    她唯一能夠辨別的三種滋味分別是酒味,鮮,以及冰。除此之外的滋味她根本不知道該怎麽表達。對她來說,“霸王水晶河豚獸”的肉味完全就是一種全新的味道!


    吃貨,和美食家的區別在於,吃貨隻要是好吃的、喜歡吃的,就會毫不猶豫的送進肚子裏,吃到不能再吃了未知,而美食家卻要思考“為什麽好吃”,“哪裏好吃”,“味道和特色是什麽”這類問題。


    顯然這一桌子,除了東方未晞,其他的全是吃貨。


    “啊,秦水蓮,你怎麽可以一次拿兩片?”


    “哪個規定一次隻能拿一片了?”


    “好,你拿兩片,那哥就拿三片!”


    ……


    “東方大俠你發什麽愣,再不動手可就沒了。”


    “就你嘴多,她發愣不是更好,手快吃的多,手慢吃的的少!”


    “喂喂,你們兩個注意形象……”


    ……


    本來還說一邊吃一邊聊,一邊賞雪景,現在倒好,一個個全部沉迷於吃肉無法自拔。


    牧唐準備的這一大盆“肉片花”少說也有一百四十多斤,具體有多少片他也沒數,結果十五分鍾不到,就全被他們一夥人吃的幹幹淨淨,隻留下一個光溜溜的冰盤。


    “慘,慘啊!本世紀最慘的慘劇啊!”看著光溜溜的冰盤,諸葛小智連連哀歎。


    景龍道:“哼!眼鏡智,就你吃的最多,你還好意思叫慘。”


    諸葛小智舔舔嘴唇,“我的意思是說,一想到以後再也吃不到這麽好吃的美味,我就感覺剩下的人生好慘淡,好無味啊。”


    康非凡長長一歎,道:“深表讚同!”這會兒他也沒心情長話連篇了。


    景龍道:“聽你們這麽一說,想想好像是挺慘的……”說完他嘖嘖嘴,仿佛在迴味之前的滋味,“明明剛剛才吃完,可怎麽感覺就記不起來到底是什麽味道呢?”


    東方未晞本來想當一迴老生,教育他們“再好吃的美食吃多了也會膩”,結果聽景龍這麽一說,她下意識的一迴想,居然也想不起來“霸王水晶河豚獸”的肉究竟是什麽滋味。


    東方未晞愣愣的張了張嘴……我居然想不起來我吃過的料理的味道?


    “聽景大個這麽一說,哥好像也想不來起來了……木炭,這是怎麽迴事啊?”佟香玉扭頭看向牧唐,滿臉的求知欲,以及鬱悶——明明剛才吃的時候,夢幻般的滋味讓她把除了吃之外的事情都忘了個幹淨。


    牧唐道:“這就是所謂的‘夢幻食材’了。夢幻,其實就是不真實。人們記憶某種味道,是需要倚靠記憶和身體感受的。比如說辣,身體嚐到了辣味,大腦記憶了它,那麽一想到辣椒,就能想到辣的滋味。而是夢幻食材的味道就有別於其他任何食材,它不會被我們身體所記憶,即便你吃再多,身體也記不住,但你們的腦子卻記住了。或許那一天晚上做夢的時候會夢到。”


    秦水蓮驚歎道:“這麽神奇啊!”


    諸葛小智道:“那不是永遠都不會吃膩?”


    “也不是。‘超人大能’的身體潛能被進一步開發,可以記憶一些‘夢幻食材’的味道。所以說,其實沒必要太在乎。這個神奇的世界上比‘霸王水晶河豚獸’更美味的食材數不甚數。如果僅僅是吃,等以後更強了,自然可以吃到更多的美味。”


    諸葛小智咧嘴一笑,“聽你這麽一說我就覺得沒意思了。人生在世,時光大好,若是為了一口吃的忙這忙那,那簡直就是浪費時間浪費光陰。這個世界上可有比吃更有意義的事情值得去做啊。”


    康非凡撇撇嘴,“怎麽都是你一張嘴說。”


    “哈哈!”


    景龍道:“等忙完了這件事,我們差不多就要離開‘蘇申市’了。老師給我們安排了新的任務。你們呢?接下來有什麽計劃?”


    牧唐聳聳肩,“一樣有任務。”


    秦水蓮道:“不過完‘母誕節’嗎?”


    佟香玉看向牧唐,牧唐搖搖頭,道:“這次任務失敗,雖然那個樓九陽已經和‘獵人協會’溝通了,不會倒扣我們積分,但我們的積分依舊是零!這第一個任務就搞砸了,更別說後頭還有一堆。完不成老師安排的任務,哪還有心情過節。等把那批糖果送出去,我們也差不多要撤了。”


    秦水蓮哀歎一聲,麵容慘淡:“唉,你們這一走,我又要……無聊了。”差點就說出了“又要被關禁閉”。


    佟香玉撇撇嘴,“感情咱們就是陪你消遣的呀。”


    “哪有,姐這是舍不得你啊,嘻!”


    佟香玉笑嘻嘻道:“你要真舍不得,可以和哥一起旅行冒險啊,那多有意思!”


    “咳咳!”牧唐幹咳兩聲,嘟囔了那一句“風還挺大”。


    秦水蓮嘴巴一扁,“姐倒是想啊,奈何我家裏有一個恐怖的老巫婆,看的姐死死的,姐哪敢亂走啊。”


    “那可就沒辦法了。”


    景龍等她們說完,問道:“你們什麽時候迴京城?”


    “至少也要半年後吧。”


    景龍道:“咱們差不多。那到時候咱們有機會再一起聚聚……對了,你真不打算換一個學校?坦白說,‘菁華’真的不適合你們。”


    “湊活過吧,混個‘武憑’唄,哪有合適不合適的。”


    景龍聽罷便點點頭,不再說什麽,扭頭看向亭外雪景,雪漸漸大了,風也漸漸大了,一想到分別在即,他心裏頭不由得泛起一絲絲離散愁緒。


    “魂氣士”是高危職業,這個世界又危險重重,每一次分別都有可能是永別……


    ……


    ……


    蘇申市。


    南城外。


    一個腋下夾著酒葫蘆,滿身乞丐打扮的老頭子插著袖口,靜靜的看了眼那堵巍峨雄偉的城牆,“別了,別了。”


    喃喃兩聲,老乞丐轉身,岣嶁著腰縮著腦袋,漸行漸遠,踏雪無痕,很快風雪漸大,徹底將他的背影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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