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雲掩月,月光透過娟糊的窗扇勾勒出一地錯落的光影,鑽進帳簾輕垂的大床,攀上大蝦抱小蝦似的躬身而睡的兩道身影上,隻餘一片漸次漸深的昏黑,李英歌眼睫微扇,迷迷糊糊坐起身。


    錯眼就見身後蕭寒潛眉眼舒展,曲臂枕在臉下,另一手隨著她悄然起身,滑落她的腰間,無聲搭上略顯淩亂的錦緞床鋪。


    唿吸綿長,酣睡深沉。


    他說想要她,透著難以壓抑的迫切,也透著小心翼翼的溫柔,試探著推進著,像對待世間僅有的易碎珍寶,扣上她軟得無力的手才敢若有似無的撩撥她,隱忍的汗水順著散亂的鬢角滴落他不許她褪去的衣襟,他伏低身子,在她耳邊婉轉輕喘,她隻能嬌嬌顫顫的迴應,咬出破碎的低吟淺唱。


    歡愉到極致,也累到極致。


    李英歌描摹著某人饜足睡顏的目光蜿蜒而下,落在他即便蜷身而臥,依舊長出她一大截的長腿上,她張手比了比,略帶不甘的嘟了嘟嘴,嘴邊笑意卻甜,暗搓搓蹭下床,轉出起居室停在敞廳拱橋下,撚指打了個唿哨,唇邊笑意倏忽不見。


    斑駁樹影一陣晃,暗衛瞪著炯炯雙目飄到李英歌跟前,就聽李英歌輕聲問,“寡虞哥哥進宮時,是否去過坤翊宮問安?母後……可曾刁難寡虞哥哥?”


    暗衛恍然,原來小福全兒早早迴府找他嘀咕的話是應在這兒,忙束手將皇後所說盡數道來。


    他轉述得一頭冷汗,李英歌聽得一臉冷笑,捧著怒而狂跳的小心肝哼哼,“寡虞哥哥又別扭又幼稚又壞又呆萌,喜歡欺負人又愛吃幹醋,母後憑什麽那樣說他,憑什麽說恨說厭?”


    誒?


    小王妃用詞好生清奇,確定是褒義而不是貶義?


    暗衛哭笑不得,甩著冷汗幹笑,“小王妃所言甚是。王爺是天下最好的王爺,是天下最好的主子。”


    也是天下最好的丈夫,否則誰受得了自家妻子這麽評價自己的?


    暗衛抬眼,卻見李英歌麵上帶笑,眼中映著簷下橘紅燈光,笑意卻薄如利刃,不透暖隻透寒,帶著蝕骨冷意。


    暗衛眼皮一跳,忙垂下眼眸不敢再看。


    李英歌擺擺手轉迴起居室,貼上蕭寒潛的心口,數著他平穩的心跳聲耷拉下眼皮。


    “媳婦兒?媳婦兒。”蕭寒潛支手擋住漏進帳內的晨光,薄唇落在小媳婦兒微動的眉眼上,啞聲哄道,“醒了就起來吧?老太醫已經等在門外了。”


    他其實受盡小媳婦兒的欺負,即便過了頭三個月,也依舊“守身如玉”,不敢真的如何“報複”小媳婦兒,昨晚是少有的失控。


    醒來就忙忙召來老太醫,唯恐哪裏不好而不自知。


    “寡虞哥哥。”李英歌覷一眼神色如常的蕭寒潛,眨著眼掩去眸底心疼,隻喃喃重複喊,“寡虞哥哥。”


    她仰頭親蕭寒潛的下頜,又伸展雙腿去踩蕭寒潛大大的腳掌,粘纏得厲害。


    “怎麽了?身子是不是犯懶?”蕭寒潛隻覺哪兒哪兒都被小媳婦兒蹭得癢癢的,忙將小媳婦兒的小腳握進手中,低頭摩挲著小媳婦兒的臉頰笑,“是犯懶,還是……還想要?媳婦兒,我聽說婦人有孕後會比以往更想……那啥。昨晚……你是不是很喜歡?你要是覺得好,我們再來一次?”


    瞧這一朝早飆車飆的喲!


    某人自我調節的能力略強大。


    李英歌心頭一鬆,麵上一哼,幹脆將撒嬌進行到底,蜷起腳趾頭去撓某人的掌心,“腿酸,腿腫。”


    “那我幫你揉一揉。”蕭寒潛險些手抖,忙放開小媳婦兒的腳,大掌輕輕柔柔,語氣也輕柔,“揉完不難受了,再請老太醫給你把平安脈,好不好?”


    李英歌啵一口蕭寒潛平和的眉梢,彎著嘴角應好。


    “好不好的,可輪不到您應或不應。”謝媽媽順著鼻梁看向馮欣采,隻管按著蕭寒潛的吩咐照本宣科道,“東北郡城百廢待興,馮將軍——您父親留在東北,將來必然能有一番作為,指不定哪天就能越過鄭國公,封侯封爵。您就是再在竹院留三年,留一輩子,王爺也無意進您的門。


    不如好聚好散,乾王府自不會虧待您和您的家人。離京去了東北,有馮將軍替您做主,您另擇佳婿嫁做正室嫡妻,難道不比您留在這裏守活寡好個千倍百倍?東北是王爺打出來的,不敢說一手遮天,但許您半生安穩和樂卻不在話下。馮將軍膝下就您一位嫡女,想來必是願意的。”


    “我不願意!”馮欣采又氣又恨又怕,包著兩汪淚怒懟謝媽媽,“你是王妃的媽媽,不是王爺的!王爺的意思?那就讓王爺親口來跟我說!我是上玉牒的庶妃,不是阿貓阿狗任誰都能隨便打發!不虧待?怎麽個不虧待法兒?


    無非是報個’暴病’讓我遁走東北!想麵子裏子都占盡?沒那麽好的事兒!你們敢讓我假死,我就敢真的死給你們看!有本事就強綁了我去!有本事就把事情鬧大!我看你們敢不敢用強的!”


    當然不敢啊!


    又沒什麽仇什麽怨,莫說蕭寒潛,就連謝媽媽也不曾想過濫殺無辜。


    謝媽媽撇嘴嘖了一聲,揚手命人抬走對牌賬冊,折身丟下一句,“言盡於此,馮庶妃仔細考慮考慮。”


    考慮個屁!


    馮欣采怒而嚎哭,她的奶娘麵色幾變,白了紅紅了黑黑了又白,壓著發抖的嗓音咬牙道,“王爺的心不在您身上,您就是等到天荒地老也是白搭!您看南偏院那兩位通房,歡歡喜喜的出府發嫁,一個嫁的是王爺名下的有為家將,一個嫁的是信國公名下的都督府千戶,這才叫沒白守三年乾王府!


    您再看那二位以前是個什麽肥頭豬腦的糟模樣!自靠上鬆院後,悉心調理三年才養迴清秀姿容,誰說得準之前是不是受鬆院磋磨,才作養成那副蠢樣兒的!鬆院要是暗地裏使手段,我們可是防不勝防!


    左右您還是副清白身子,老爺身後站的是王爺,您隻要願意改嫁,您這都不算是改嫁!再嫁就是正頭夫妻,生的就是嫡子嫡女!如今宮裏,皇後娘娘靠不住,太後娘娘指望不上,能為您做主的更不是王爺,而是您自己!”


    馮欣采聽得狂打哭嗝,心慌意亂得隻是搖頭。


    奶娘心下有些不耐煩,隻得曲線救國,“您想想賢王妃過的是什麽日子?領著宮中針工局,學乾王妃辦慈善堂,辛苦三年博了個聲名鵲起又如何?賢王殿下要是真愛重賢王妃,賢王妃豈會光往外頭使勁兒,不往裏頭使勁兒?


    汲汲營營撐著麵子,哪迴出現在京中交際場麵時,不是敷著厚如牆的脂粉?膝下就一個病怏怏的嫡子,剛過周歲就封了小郡王又如何?賢王殿下帶在身邊的是寵妾生的庶子!這還是賢王殿下用得著鄭國公!


    王爺用老爺,可不是靠老爺!李家老爺不過是個族學先生,王爺就不曾想過要用裙帶關係!您和賢王妃比,先就差了這一層。男人的心靠不住,您還能靠得住娘家的時候,就該趁早為自己打算!”


    馮欣采淚臉愣怔,忽然笑起來,“我可比馮欣愛強多了!她生的那小郡王,還不定活不活得過今年呢!”


    重點放錯了啊喂!


    奶娘無語,見馮欣采好歹不哭不鬧了,遂順著話茬歎,“聽說那小郡王,又病了。”


    馮欣采淚眼大亮,興奮道,“又病了?”


    “怎麽又病了?你們是怎麽伺候小郡王的!”青衣丫鬟喝斥一句,見來報信的下人囁喏之餘麵帶不恥,拔高的聲線不由一虛,色厲內荏道,“王妃這幾日也不爽利,不好去看小郡王,還不快去請太醫!”


    說著砰一聲甩上門,倒吊的眼角轉瞬泛起一層層焦躁,跨進內室不敢提小郡王,隻又驚疑又惶惑的勸道,“馮庶妃才是李七小姐的正經表姐。這包裹和信件怎麽會指名送到您手上?別是馮庶妃自己無能,倒想借您的手害人。王妃,這東西……留不得。”


    馮欣愛置若罔聞,難掩青黑的眼底浮起一抹詭異的笑,“沒想到乾王殿下那樣專情。還沒迴京就打發了兩個通房,馮欣采這個庶妃也不知會是個什麽下場?你說,乾王殿下是隻對李英歌這樣好,還是對他的女人都這樣好?”


    青衣丫鬟聞言大驚,咽著唾沫道,“馮庶妃做不成乾王殿下心尖上的女人,您也不能再惦記著乾王殿下了!您是王爺的人,好壞都係在王爺身上。如今當務之急,是怎麽幫著王爺坐上那個位置,而不是……”


    “下賤東西!”馮欣愛麵色一變,猙獰著五官揚手摑得青衣丫鬟跌坐在地,拽起青衣丫鬟又是一巴掌,“他睡了你幾次,就把你的心也睡偏了?!我是你的主子,還是他是你的主子!”


    青衣丫鬟捂著臉不掙不哭,隻死死咬著嘴唇道,“六小姐!六小姐!您不能這麽說我,您不能!您明知道,明明知道……”


    知道她恨不得賢王死!


    自三年前新婚夜起,她和馮欣愛就沒過過一天好日子,人前風光人後悲苦,叫性情暴虐床上更暴虐的賢王折磨得幾次都想尋死,多少次被賢王逼得和馮欣愛一起,強忍著惡心和痛苦“伺候”賢王。


    更別提馮欣愛幾次滑胎,都是被賢王或折騰或打罵弄沒的。


    再次懷上小郡王,十月孕期就是十月地獄,不放過馮欣愛,也不放過她,關上門放下帳子又是一場人間煉獄。


    好容易生下小郡王,娘胎裏帶來的弱症治不好,更是她和馮欣愛一見就忍不住翻湧的屈辱和怒恨。


    賢王不愛小郡王,她們不想愛,不能愛。


    惡心。


    隻有惡心。


    “我知道,我知道。”馮欣愛隻覺那一聲六小姐又陌生又刺耳,她瞬間蒼白的麵色透出懷念之色,跪地攬著青衣丫鬟,撫摸著被她扇紅的臉輕輕吹氣,“沒嫁進賢王府之前,我們過得多好啊。如果不是李英歌,我才該是乾王妃。你難道不恨她,不想她死?”


    青衣丫鬟渾身一震,麻木的眼中迸出陰厲光芒,“害死她又有什麽用!”


    就算李英歌死了,她們也迴不到過去,逃不出賢王府。


    “害死她是沒什麽用。”馮欣愛緩緩笑起來,拍了拍青衣丫鬟的臉,“要她死,不如要他死。”


    他?


    哪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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