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寒潛穩坐如磐石,眉眼都不動一下,搭在膝頭的手很放鬆,語氣很憊懶,“哪裏不對?”


    “哪裏都不對。”李英歌比他更憊懶,吊在他身上輕輕晃,勾在他脖頸後的小手伸出一指,在他後脖頸畫圈圈,“我知道,自城南長街遇刺後,你撥給我的暗衛一直沒撤走。等去了東北,內有常青、小福丁兒和常一她們,外有忠叔,你還怕護不好我?忠叔能暗中幫李鬆,更能明著幫我。”


    誇忠叔好人才,能幹大事的是他。


    蕭寒潛一噎,她在他脖頸畫圈圈,他搭在膝頭的手不自覺蜷起來。


    李英歌又伸出一指,在他後脖頸撓啊撓,“我留在京城,和你分居兩地,宮裏是不能拿子嗣說事。我去了東北,和你分隔兩頭,宮裏一樣不能拿子嗣說事。我幫你督建新家,幫你打點吃穿用度,你在軍營前線,我在官署後衙,聚少離多山高水遠,任誰手再長,也伸不到東北,管不了我們內宅的事。”


    蕭寒潛蜷起的手鬆開,乜著小媳婦兒哼,“我已經和皇祖母透了口風。你留下,她會常接你去萬壽宮小住,再有姑母也會照拂你。母後若是一心抬舉馮十一,她們隻會更憐惜你,對你更好。”


    李英歌眨著眼問,“是憐惜能天長日久,還是真心敬重更可靠?皇祖母和幹娘都不是尋常婦人,短期尚可,時日一久,你覺得她們是喜歡我留在京中享福,還是更願意看到我陪你去邊關吃苦?”


    蕭寒潛眉心微蹙,長指輕敲膝頭。


    李英歌再伸出第三指,順著他的脖頸摩挲來摩挲去,“根結在於,你怕我感情用事。我今天見了李鬆,還見著了袁驍泱,我對人對事,可曾感情用事?家國大事,我不曾僭越逾矩。族姐私仇,我之前就應過你,三兩年內,你要用袁驍泱,我必不會輕舉妄動。”


    她今天說過什麽,做過什麽,小福丁兒稟報得巨細靡遺。


    她不曾失態,原來不是專等著和他算賬。


    蕭寒潛心下歎笑,麵上冷然,磨牙道,“媳婦兒,你不是要和我講道理,你是要和我耍賴。”


    他有一言既出的君子風範。


    可惜,她不是君子,她是女子。


    耍賴?


    必須的啊!


    李英歌彎著眉眼笑,軟糯糯的喊“寡虞哥哥”,半支起身子貼上蕭寒潛頸窩,去咬他的耳垂,“你騙我,是為我好,你對我最好了……”


    就為了斬斷後路,讓她乖乖留在京中享福,他願意費盡心思唱一場戲兜一個大圈,騙一紙契約。


    他算計人心情勢,要太後和城陽大長公主為她造一座嚴密的金絲籠,拿她當金絲雀嬌養著,保護著。


    謝媽媽說得不錯,他心裏裝的都是家國大事。


    陳瑾瑜說得更對,他為她做的樁樁件件都是小事,卻都是最重要的小事。


    李英歌心裏暖暖軟軟,眉梢眼角軟軟甜甜,咬他的耳垂,沿著他英朗的側臉一路咬一路親,貼上他的嘴角啵一下,再啵一下,“我也想對你好,加倍的好。你忙軍務,我忙庶務,你在外我主內,一起看著我們在東北的新家建起來,好不好?”


    蕭寒潛不答,隻覺脖頸被小媳婦兒摩挲得癢癢的,嘴角被小媳婦兒親得酥酥的,忍了又忍忍無可忍,幾不可察的迴啵了小媳婦兒一下,繃著嗓音反問,“你要怎麽對我好,加倍的好?”


    瞧這暗搓搓迴親的小動作!


    聽這憋著揶揄的口吻!


    某人別扭起來是什麽樣兒,她比誰都清楚!


    李英歌心下暗笑,轉瞬收起所有親昵的舉止,翻下蕭寒潛腿間,手腳並用的蹭迴小匣子邊。


    她不完全是裝醉,成天喝加了料的酒,隻能解酒癮,練個鬼酒量,此刻乍然動作起來,依舊有些歪歪斜斜。


    蕭寒潛看得好笑,又覺得懷裏空落落的,隻強壓著意動,才沒伸手將撩完人就跑的小媳婦兒一把拽迴來。


    李英歌卻拽著小匣子挪到蕭寒潛身前,一樣樣往外掏東西,“你打仗,我賺錢,保你後宅庶務蒸蒸日盛,若用的著,必不會叫你在銀錢方麵費神費心,這是一。二,我剛才說的也不是假話,你打仗勞神累心的,迴到家裏在我身邊,我哪裏舍得委屈你?


    娘給的避火圖,瑾瑜姐姐送的小冊子,阿姐精選的一長匣的小木頭人。這麽多……花樣,你我嚐試過的連冰山一角都夠不著邊兒。寡虞哥哥,去了東北,隻要你得空,我就配合你一樣樣學一樣樣試,一起漲姿勢好不好?”


    她隨手拿羞羞的東西甩蕭寒潛一臉,抱著掏空的小匣子,猶如抱著寶藏的懷璧其人。


    是可忍,他不可忍。


    蕭寒潛唿吸一窒一重,頓時一記餓虎撲食,頎長身軀半壓上小媳婦兒,帶得身下腳邊的圖冊、木頭人嗝啦嗝啦一陣陣響,狠狠的吻上小媳婦兒的唇,甕聲甕氣的道,“好,好得很!媳婦兒,你這是耍無賴不夠,還要拿這事兒威脅我?”


    李英歌表示夫君真相了,他氣急敗壞的含著吻著,她卻咯兒咯兒的忙裏偷空壞壞的笑,“你不帶我走,那等再見之前,你都別想碰我。你肯帶我走,作為對你騙我的懲罰,走之前,也別想再碰我。”


    他於床笫之事興味十足,卻從不曾真強迫過他。


    她知道,她無論怎麽說怎麽做,他一樣不會強迫她。


    蕭寒潛頓時沒脾氣,有脾氣也無處發,啃著她的唇瓣冷哼,“賬是這麽算的?那好,你個小騙子,我又要怎麽罰你?”


    李英歌不怕他不理他,話都懶得多說,迴啃他,啃著啃著就叫他說不出話來,堵住他的嘴纏著他的舌,靈巧而調皮,溫柔而熱情,主動受罰,一吻結清。


    她理論結合實踐,祭出渾身本事,直吻得蕭寒潛心弦錚的一聲繃斷。


    蕭寒潛雙手撐在床上,抵著小媳婦兒的額頭,鼻尖對鼻頭,他深深的喘氣,她淺淺的唿吸,鼻息交融,他訝然,“媳婦兒,你什麽時候……”


    這麽會親人了?


    孺子可教,深得他心。


    李英歌臉頰紅潤潤,半闔著眼挑起唇角,語氣又軟又糯,“寡虞哥哥教得好……你不知道,昨晚宮裏設宴,你留宿宮中沒迴來。我一個人睡在楓院的大床上,覺得冷冷清清的好不習慣。你在皇子所的舊居處睡得可好?我是抱著你的枕頭,才能睡著的……”


    雖然她還怒捶了他的枕頭,暗搓搓發泄了一通後知後覺,理清真相的憋悶。


    但她也不算說假話,她確實是抱著他的枕頭,聞著他的味道,才漸漸平心靜氣,安然入睡的。


    蕭寒潛作為不明真相的風雨不歸人,不但信了,還心疼了,他又是窩心又是疼惜,隻覺嘟著嘴說這話的小媳婦兒,又可愛又可憐,聲音轉而柔得不像話,“傻媳婦兒,我不在你就這麽念著我想著我?抱著枕頭,就像抱著我?是這樣嗎?”


    他翻身側躺,抱枕頭似的將小媳婦兒摟進懷中臂彎間,沉聲笑,“就像這樣?”


    他要是再怒捶她幾拳,才算完美還原。


    李英歌略心虛,果斷轉移話題,“寡虞哥哥,我歡喜你,自然想著你念著你。你呢,你剛才說你是情不自禁,是喜歡我,才滿肚子壞水的。難道你舍得留下我,舍得叫我在京中獨守空房,你說的喜歡,不過如此嗎?”


    她怎麽能把喜歡歡喜,這種在他看來神聖而矜持的話,隨意掛在嘴邊,隨口就吐露呢!


    難道他願意獨守空房!


    且折磨死他算了!


    蕭寒潛箍著小媳婦兒的雙臂猛地一緊,錯牙道,“你這磨人的小妖精。出我的口入你的耳,我說過的話,可曾有過一字半句的虛情假意?”


    你這磨人的小妖精……


    磨人的小妖精……


    小妖精……


    還不如他肉麻的叫她小傻瓜呢!


    李英歌惡寒得直起雞皮疙瘩,一顆禦姐心抖成了篩糠,抽著嘴角真心疑惑道,“寡虞哥哥,你這些話……都是哪裏學來的?”


    總不能說,是從那些才子佳人的話本裏學來的吧?


    太不入流了。


    太有損他君子形象了。


    蕭寒潛啞然,鳳眸無聲眨了眨。


    李英歌問過就算,她曉得東北大營的老兵油子說起葷話來不分尊卑,隻當她家夫君年少時曾耳濡目染,遂又甜甜的笑起來,哄著蕭寒潛,“寡虞哥哥,那你再說一遍?”


    “我喜歡你。”蕭寒潛很聽話,嗓音很動聽,低頭湊向懷中小媳婦兒,“媳婦兒,我喜歡你……”


    尾音婉轉,沒入再次交纏的唇瓣。


    蕭寒潛來不及加深輕吻,嘴角就嚐到一絲鹹味兒,他渾身緊繃,忙忙退開,捧起小媳婦兒的臉細看,半是驚訝半是戲謔道,“傻媳婦兒,怎麽哭了?是不是太感動了?”


    李英歌點頭,又搖頭,小手攀上蕭寒潛的手臂,順勢而下,握著他的大手偏頭親了親,“寡虞哥哥,昨晚一個人迴了楓院,我想通了所有的事,有點生氣,氣你騙我,但不怪你騙我。我知道,你是為我好。


    可是,還有誰真心為李鬆好呢?親眼見到他,我才知道我原先的猜測多天真,他不是有傷有病,而是斷了半截手!兵戈無眼,我說我放不下他,他這樣我又怎麽能放得下?


    你就答應我,帶我一起走罷。我想對你好,也想盡可能的多照顧李鬆,我一定乖乖的,絕不讓你分心掛心,好嗎?”


    她無聲哭,說著話小臉甚至帶著淺淺的笑意。


    悲慟卻如有實質。


    蕭寒潛想黑臉,黑到一半盡數化作無奈和心疼,語氣卻硬,“你答應過我什麽,契約上怎麽寫的?我不喜歡你哭,你不能這樣在我麵前我哭。”


    且讓契約見鬼去!


    李英歌嘟著嘴道“我不管”,淚水撲簌簌落得更兇,“寡虞哥哥,你讓我哭這一迴罷。從昨晚憋到現在,我快要憋瘋了。”


    她當著李鬆的麵不敢哭。


    她抱著李承銘時不能哭。


    現在窩在她家夫君懷裏,不哭白不哭。


    李英歌說著大實話,瞬間哭成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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