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堵不如疏……”李英歌喃喃重複一句,抬眼看向蕭寒潛,“寡虞哥哥,你早就知道明妃娘娘和鄭國公府私下有往來的事?”


    “不早不晚,比母後知道的早一些,比你知道的晚一些。”蕭寒潛直起身子,示意李英歌跟上,抬腳跨進正殿內,笑容微斂道,“這宮中的大情小事,你當真能瞞過母後的耳目?徐家人前腳去過鄭國公府,母後後腳就下了口諭,召見馮氏女。


    這世上沒有那麽多巧合。如今老六還在宮中不曾建府,此次大案的涉事官員又多和皇兄、詹事府有牽扯。母後為皇兄苦心竭慮多少年,文弱則武強,轉而一心欲為皇兄拉攏朝中武將。


    朝中武將,鄭國公當為行首。除了馮氏姐妹倆,今日你見到的另外三位,家中父兄不是中樞院武官,就是兵部官員。如果我能娶馮氏女為正妃,再納武官女眷為四妾,皇兄便如虎添翼。


    即便娶不成馮氏女,母後也早有準備。明妃和鄭國公府暗通曲款的事,今日你不說我不說,日後照樣會被母後安排的人爆出來。


    先爆出明妃私下拉攏,還是先爆出鄭國公府有意六皇子,兩者之間的差別就大了。母後若得先手,明妃和老六、鄭國公府隻能被動挨打,此次大案的涉事官員如何,可就輪不到老六和皇兄爭了。


    鄭國公府最懂審時度勢?不過是另一種待價而沽罷了。今日馮氏女入宮,明麵上尊著坤翊宮,暗地裏也沒得罪嫻吟宮,拖之決倒是用得如火純青,不過是等著今日結果,好走下一步罷了。


    你當皇兄為何’陪’我迴東宮,恐怕連他都不知情,更沒想到此事是被你先捅破的。想來,他和母後不會再盤算著讓我娶馮六。


    如此一來,就算鄭國公府不想上老六的船,也隻能將馮六嫁給老六。頂著今日風聲嫁給老六,你說明妃還會不會如之前那般歡喜馮氏女,老六還會不會敬重馮六這個正妻?”


    明妃徐氏和太後是遠房姑侄,讓娘家人打著太後的名義在宮外走動,不僅他的暗衛知道,皇後知道,連太後心中亦是門兒清。


    而皇後從來認定蕭寒潛就該無條件力挺太子,就像她從不認為自己偏心太子一樣篤定。


    此次亦如從前數年多少迴一樣,冷冷淡淡的要求蕭寒潛退婚另娶,為自己掙體麵也為太子添助力,於他們母子三人來說,是大好的雙贏局麵。


    皇後一麵想拉攏鄭國公府,一麵也留著後手好拆明妃的台。


    蕭寒潛卻看不上鄭國公馮氏。


    鄭國公府的審時度勢是家傳絕學,說的好聽點是萬事圖周全,說的難聽點,誰都不想得罪其實就是什麽好處都想占盡。


    在他眼中,鄭國公府連行事圓滑都算不上,不過是畏手畏腳、心思狡猾罷了。


    蕭寒潛眼中譏諷,拉著李英歌落座,忽然笑起來,戲謔道,“如此也好,你精通玄術的名聲一傳出去,誰還敢輕易得罪你?小狐狸,如今除了我這個既定未婚夫,誰還敢娶你?”


    尋常內宅主母,出得廳堂入得廚房,長得不醜行事端莊即可,自帶特殊技能的女子,哪家都不想要,也要不起。


    娶媳婦,又不是請尊佛進門供著拜著。


    “寡虞哥哥,真是謝謝你的願娶之恩。”李英歌坐在矮塌上,見蕭寒潛隨手拉了張錦杌對麵而坐,就挪了挪膝頭,好讓蕭寒潛那雙大長腿得以安放,他戲謔她也逗趣,說罷抿了抿嘴,“我會玄術的事,會不會有影響?”


    無歸道長實在太好用了,唬住了包括蕭寒潛在內的所有人。


    蕭寒潛連問都不問,就信了明妃和鄭國公府的事是她算出來的。


    李英歌默念多謝師父三遍。


    “放心,我說過,我們的婚事不會有變。”蕭寒潛見她動來動去,反而不虞,大長腿曲起並好,抵上李英歌的膝頭,壞心的摩挲兩下,示意她不準再動,才勾唇壞笑道,“母後想折騰,冷眼旁觀才是上選的應對之法。等該折騰的折騰完了,結果如何就不能盡如她意了。堵不如疏,你我明白,父皇更明白這個道理。”


    怪道有李子昌抱她進宮麵聖的隱秘在先,這陣子宮裏宮外鬧得事大人多,啟陽帝卻沒有半點反應。


    李英歌可不認為啟陽帝這是實力寵皇後,任由皇後說風是雨,恐怕啟陽帝也有點惡趣味,純屬看戲不嫌台高。


    也可見皇後平日作派如何。


    啟陽帝和蕭寒潛不謀而合的沉默以對,顯見深知皇後的秉性。


    原來蕭寒潛的別扭勁兒是有家學淵源的。


    如今看來,啟陽帝和皇後各有千秋,各有執拗。


    皇家人要發瘋,天下人都得作陪。


    李英歌默默吐槽,蕭寒潛卻一麵揚聲喊常青和小福丁兒,一麵伸出大手揉亂李英歌的頭發,嫌棄道,“你真是跟陳瑾瑜學壞了。打架沒完勝,還弄成這副醜模樣。側過身去,我幫你重新梳頭。”


    反正在蕭寒潛麵前出醜已經不是第一次了,被他抓著梳頭洗臉,更不是頭一遭。


    李英歌十分乖覺地偏身坐好,不忘提醒蕭寒潛,“你梳條辮子就行……”


    蕭寒潛那梳頭的手藝,她信不過。


    她語氣沒有半點被皇子服侍的自覺,直叫頭迴目睹二人相處模式的小福丁兒心下咋舌。


    他努力迴想,好像四年前在乾王府馬場裏,小王妃哭得臉紅眼腫的,隻有被王爺抱著扛著的份兒,沒現在這麽囂張啊!


    果然男女之事,不是他這個小太監能看懂的。


    他抖著手送上梳子和帕子。


    常青大喇喇放下水盆,張著手指縫捂眼睛,照本宣科道,“殿下、小姐,你們慢慢聊,有事喊我們啊!”


    說罷拖著看傻了的小福丁兒就走。


    蕭寒潛旁若無人,拖著錦杌坐近幾許,大掌虛握著李英歌長長許多的鴉發,動作輕柔的梳一下再比劃兩下,分神輕聲道,“坤翊宮明著鬧騰,嫻吟宮暗地裏也不少小動作。兩廂衝撞,你父親和李鏘的事才多耽擱了幾天。


    如今也算塵埃半落定,如果我猜的不錯,不等皇兄’規勸’完母後,也不必等明妃和老六、鄭國公府做出應對,父皇就該派人請我去禦書房了。


    你給我的那本名冊,如今才是用出去的最好時機。之前算是我食言,這一次,你父親和李鏘的事必能有個論斷。”


    他所知道的不比她前世所知少,而他所謀劃的比她走一步算兩步還要更深遠。


    李英歌默然點頭,忍不住眨了眨眼。


    她忽然發現,蕭寒潛的梳頭手藝有待考察,但他梳頭的手法似乎頗有長進。


    以前還會笨拙得扯到她的頭發,現在卻舒服得令她昏昏欲睡。


    她捂嘴打了個小哈欠。


    “收拾清楚後,你走一趟萬壽宮,到時候自有人送你出宮。”蕭寒潛早在得知今日她要進宮時,就預先安排好了一些事,交待完見李英歌愣愣點頭,從側麵隻能看到她鼓起的粉嫩腮幫,情不自禁空出手去戳了戳,“小狐狸,你問的我都答了。你最近在忙什麽,怎麽不見長高長胖,臉上的肥肉都少了點。”


    你臉上才有肥肉!


    哪個正在長身體的女孩子不是豎著長,而是橫著長的?


    李英歌無語,她覺得蕭寒潛眼神不太好審美也有點問題,倒是不忘答正事,“現在知道父親和李鏘的消息,迴頭娘也能鬆口氣了。娘’病倒’,我正幫著管家。大姐夫最近也沒少往家裏跑,今天的事傳出去,想來阿姐更擔心了,娘’病’著,我想改天去看看阿姐……”


    李姝好容易才有孕,不僅謝氏放了狠話,不許李姝瞎打聽亂出門,就連康家老太太也是放軟姿態,極力配合謝氏,幫著拘著李姝。


    隻是李府接連出事,康家老太太如今有孫子萬事足,康正行為人端方耿正,卻難保那個好不容易消停的康家大嫂,不再趁亂作妖。


    李英歌眉心微蹙。


    卻聽蕭寒潛幹咳了一聲。


    李英歌偏頭循聲望去,鴉發順著她的動作滑出蕭寒潛虛虛托著的掌心,她才發現頭已經梳好了。


    比之早年梳完跟被狗啃過似的兩條細辮子,如今這一條大辮子可謂美觀多了,至少稱得上幹淨利落。


    不過,蕭寒潛的手藝稱不上精湛,多半是托她這幾年頭發長長,也長得厚密的福。


    她隻當蕭寒潛又開始犯幼稚病,等著求表揚,遂將辮子繞過肩頭,點頭道,“寡虞哥哥,你梳得真好看。”


    她說謊不臉紅的本事,一小半要歸功於蕭寒潛的“打磨”。


    蕭寒潛卻又幹咳了一聲。


    李英歌不解抬眼,想了想隻得道,“你喉嚨不舒服?多喝熱水。”


    蕭寒潛:“……”


    多喝熱水這種鬼話,難道不是該在女子來月事的時候用的嗎?


    這還是他幾次找機會抓著陳瑾瑜“談心”的時候,陳瑾瑜說漏嘴的。


    而陳瑾瑜還教了他另一句話。


    臨到話要出口,他卻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這種莫名無措的情緒,和之前看到小未婚妻的臉被抓傷時的急怒攻心一樣,讓他覺得陌生。


    心口撲通撲通的跳。


    他不喜歡這種不受自己控製的情緒。


    蕭寒潛眉頭一皺,忽然有些不耐煩起來,鳳眸一挑,盯著李英歌道,“小狐狸,你辛苦歸辛苦,什麽時候嫁我?”


    他臭著張冷臉說出這種類似求婚的“情話”,實在是難以讓人生出旖旎心思。


    李英歌愕然,鬼使神差的伸手去探蕭寒潛的額頭,呐呐道,“寡虞哥哥,你忙昏頭了?要不要……喝點熱水?”


    多喝個鬼熱水!


    蕭寒潛氣笑不得,方才心口莫名堵著的一口氣仿佛一瞬消逝,眉頭驟然一鬆,靜靜看了李英歌一眼,忽然嘴角揚起,朗聲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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